第11章 荠菜馄饨
這兩句說完,林栀娘面也不吃了,再看小滿的眼神,已經飽含肅然起敬,知己難逢。過一會她說:“喏,吃完了,小滿,幫我洗下我帶回去。”
小滿接過那褐釉碗,洗到碗底,一看,有“供禦”字樣,再想到江邊都傳聞林媽媽伺候過皇帝,有禦用的物件倒也可以理解。
送走了林栀娘,小滿繼續洗盤子洗碗,只聽得有個磁性澄淨的聲音說:“你怎麽跟這種人往來?”,語氣飽含嫌棄、厭惡,小滿擡起頭,原來是時不時來報到的容二哥容安,小滿一笑,并不答話,她覺得容安就是穿越前那種“別人家的孩子”,生于小富之家,并沒有經歷過什麽大的人生波折,父母教育他趨利避害,幼時由書齋先生給他灌輸四書五經,待到長大,就由老道的家仆指引着跑家中生意,只等年紀到了就繼承家中産業。說到底不是什麽壞人,在接管家中生意之前并不怎麽識得人間煙火,有意無意的跟世界的灰色保持着距離。讓他理解人生的灰色是什麽,那是很難的。
容安見小滿不吱聲,面上似有不滿,他急了,又道:“她穿着旋裙,左右兩邊開叉,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家出來的。”
小滿生氣了,指着鼻子罵他:“我家道中落,開面攤糊口,是不是也不是貴少爺口中的不正經?”,不等容安反駁,又接着道:“想必只有你家這種看別人窮了就退親的正經人家,才能教出這種不了解別人就妄作結論的公子哥兒。”
容安被她訓得面紅耳赤,想要反駁卻又想起自家退親的确有嫌貧愛富的嫌疑,理虧在先,更加不敢插話。小滿索性叉起腰來,做出那等潑婦樣子,嘴裏罵到:“我家面攤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小心髒了少爺的腳。”雲雲,容安已經被小滿說的有些懵了,兒時就覺得小滿這個丫頭又乖又聽話,去姑姑家最喜歡去找她玩,小滿也時常一聲不吭的跟在他身後,長大後得知兩人定下婚約後他又羞又臊,不敢再去姑姑家了,等到臉紅以後,卻又覺得以後有這麽一個溫順聽話的媳婦,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之後他和小滿偷偷相見,小滿給他做個荷包,或是他給小滿帶去外地買來的香粉,兩個人都是開開心心的。小滿家出事後,他心裏惦記着姑姑,惦記着小滿、白露、立冬,可是爹娘不讓他有時間去找小滿,索性派老成的家人帶他去外地收賬。再後來,他得知爹娘趁着這機會把兩家的婚約解除了,他無力對抗父母,只覺得天都塌了。直到去家中的沅江碼頭上接貨船,才意外的發現小滿一家的足跡,他為自己沒有挺身而出的行為臉紅,所以總是找各種機會來攤子這邊幫忙做事,沒想到小滿長成大姑娘了,已經不是那個記憶裏害羞溫順的小女孩了,不過現在的小滿,潑辣穩當,看上去會是個能持家的小媳婦呢。
他盯着小滿,有些癡癡的了,他已經聽不清小滿在罵什麽了,也不知道小滿什麽時候氣得甩下圍裙,扭頭走了。
那以後林栀娘有事無事就要來攤子,她生的美麗,又愛好打扮,自帶氣場,捎帶着生意都好了,小滿本是自幼孤僻的人,這一世有了家人,才比以前開朗不少,但性子還是沒變,不怎麽愛說話,多半是林栀娘挂拉呱說個半天,小滿才回一兩句。兩個人,竟也出奇的和諧。家人也沒有什麽偏見,陳大嬸給小滿和白露做衣服,也給林栀娘留一份。林栀娘也時常拿一些女孩子家稀罕的玩意兒來送小滿。
倒是容安,不怎麽來了,即使來,也是碰着小滿不在的時候來,若是趕上小滿中途回來,他也會很快的離開,家中人似乎也感覺到了小滿和容安似有似無的疏遠,小心翼翼不在家裏提起這個名字。
轉眼就到盛夏,小暑這天,小天氣更是熱得受不了,江邊那些攤販,都只出上午的攤,小滿上午支開面攤,覺得什麽胃口都沒有,加上天氣熱,擔心做好的鲫魚湯壞掉,所以決定做個荠菜馄饨,拿鲫魚湯做湯底。
小滿看了看日頭,還早,就先是揉面,揉到一半,林栀娘來了,看小滿在做吃食,她便纏着小滿問東問西,小滿邊做邊講:“和面講究水和面粉比例适中,揉面重在力道控制,要柔中帶剛才能活出恰當好處的面團。”
又将荠菜清洗幹淨,與買來的豬肉和魚肉剁成肉餡,按照魚顆粒和魚肉餡兒三比七的比例,等到餡兒活好,把早就做好的面團切成小小一截,取一塊兒擀成薄皮,包出的馄饨皮薄餡兒大,狀如元寶,像是幾行白色的雪鴿,栀娘看着這些雪白的馄饨,說:“看着好雅致,我都不舍得吃了。”,目不轉睛盯着小滿包馄饨,又嚷嚷着自己也要學習包馄饨。白露也跟着學,只是耐心不夠,包出的馄饨皺巴巴一團,栀娘嘲笑白露包的醜,白露不依,兩人繞着面攤打鬧嬉笑,笑笑鬧鬧間,小滿聽見面攤上前來吃飯的兩個小販打扮的人在拉家常,隐約聽見了“容家”字眼,她忙專注側耳細聽。
“別提了,我去四裏八鄉收的那麽多蠶絲,送到容家鋪子,才看見鋪子關門了,蠶絲都沒人收!”
“容家搬走了,只餘幾個管事的在照看生意,以前相熟的那個管事也跟着走了,這條辛辛苦苦維護下來的線算是斷了。直娘賊”
“聽說那容家啊,攀上高枝了。攀上的可是當今大內總管牛公公。”
“沒鳥兒的一個家夥,神氣個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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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能這麽說,牛公公随便給指條供應布匹的路,直接跟皇家結賬,那不比在咱這窮鄉僻壤苦哈哈一點一點收蠶絲發達?”
5.男主出現
“搬到京城去了?”,小滿和容安上次的争吵似乎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之後她和容安就沒有再說過話了,容安卻還是三番五次的來,有時候買了頭花什麽的,怕她不收,也是給三姐妹一人一個,小心翼翼拜托白露遞給自己。容家攀上了牛家,牛家真是新貴,自己也略有耳聞,牛太監正是赤手可熱的大內總管,皇貴妃身邊的紅人,容家做着布匹生意,能攀到牛家,也是一件好事。
對了,牛家,那不就是上次遇到的那個讨厭鬼嗎,小滿想起上次去知州府裏做飯,遇見的那個穿金戴銀張口就問自己秘方的牛小姐,聽宋夫人說是牛太監的內侄女,想必牛總管當上大內總管之前,家中很是貧窮,要不也不會去當太監了。
小滿正在神游天際,突然聽見欣喜的一聲:“掌櫃的,可找到你了。”小滿慌忙擡起頭,又驚又喜,這不是去州府那天遇到的洗澡小哥嗎?“哎呀是你,歡迎歡迎。”,小滿急急忙忙收回思緒,忙着招呼客人。
只見那個少年,個頭高高,皮膚微微黝黑,小滿心想,這本是高貴冷豔的标配外形啊,可是妙的是他兩頰還有點點雀斑,又平添幾絲調皮,顯得平易近人許多,看來走不了高冷路線了。他含笑看着小滿,小滿想到那天的尴尬的初遇見,有點臉紅了,他長着一雙丹鳳眼,外眼角斜斜朝上,眼形細長,眼眸帶笑,加上嘴角單側有渦酒窩,這讓他即使板着臉也似是帶着一股笑意,又在軍中歷練,多了軍人的英挺和殺氣,即使是穿着兵營裏統一發放的衣裳,也顯得神采奕奕、與衆不同。
“掌櫃的,我要吃那天野蔥燒黃菇、蒲公英攤雞蛋、馬蘭頭炒臘肉,莼菜湯。”
小滿啞然失笑,“這是山間野菜,現在在碼頭邊這麽倉皇上哪裏能采到?”
林栀娘在旁邊幫腔:“你這個人怎麽這麽不講理,一上來就要點菜單上沒有的菜?莫不是來找茬的?”
少年臉色黯淡,像小孩子一樣撇了撇嘴,他嘴角微薄,配上這種委屈的小表情,有種反差萌感。
小滿看着直樂,別過頭去掩嘴一笑:“那你且吃一碗荠菜馄饨,這個也不見得不好吃。既然那麽想吃那些個野菜,今天下午我去附近山上采集,等到明天你再來,我給你做野蔥燒黃菇、蒲公英攤雞蛋、馬蘭頭炒臘肉,莼菜湯。”
少年這才坐下,小滿端馄饨給他,湯色奶白,上面漂浮幾片碧綠香蔥末,湯中是十數個雪白馄饨,形狀好像幾葉小舟飄在江上,少年喝了湯,嘗出了是鲫魚湯,夾了一個馄饨,面皮薄滑,馄饨餡兒口感細膩,滑嫩,鮮美,混着荠菜的清香,讓人在盛夏胃口大開。他瞅着小滿忙碌的背影,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都未說我的姓名,我叫祁非池,謝謝掌櫃的款待。”
林栀娘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送給他:“好個不通人情的家夥。”
小滿看着祁非池像個小孩吃點好吃的就心滿意足的樣子,怎麽也沒法跟他清隽高冷的外表聯系在一起,忍不住笑了。
聽的他們的練兵場就設在離這沅江碼頭不遠的地方,說是兵營的吃食太難以下咽,之後又接二連三過來,除了祁非池,又有那天遇到的幾位兵哥兒同來,之後又有別的陌生面孔的兵丁來,想必是兵營內口口相傳,這裏有家物美價廉的小面攤。故而軍營裏休沐的日子,相攜過來打個牙祭,小滿穿越前也被拉到軍營軍訓過,想起毫無油水的日子不由得很是同情各位小哥,所以遇着兵營裏來的,總是多加些面條。又特意買了一點肥豬肉煉成酥肉油渣,若是有那天同吃的幾位小哥,就免費給他們一份,感謝他們幫忙招呼來這麽多同袍來照顧小攤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