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冬天當然要吃火鍋

小滿系上了遮風的鬥篷,兩人一起往那甘汁飲走去,一路默默無話,小滿覺得尴尬,沒話找話道:“我們上次一起吃暖鍋,你說有點像自己以前在邊塞吃過的,你還去過邊塞當兵嗎?”

祁非池點頭:“我小時很調皮,祁家先祖随着神宗出神入死,我祖母是帝最受寵的女兒搖光帝姬,姑姑是當朝皇後,我娘是臨川王家嫡次女,祖上出過王介甫這樣的安國重臣。我出生就享受尊榮,在祖輩庇護下安穩度日。直到朱貴妃出現,她從中作梗,一箭雙雕,趙昀生死未蔔,我爹也背上了罪名。彈劾我爹的奏章紛紛飛到今上那裏,朝中動蕩,為首的一派,執意上奏要立朱貴妃為皇後,老臣不允,今上在朝堂上震怒,要立為宸妃,比皇貴妃還高一級。”

“我爹和大哥被貶到南疆,卻又被人暗算,腹背受敵,生死未蔔,朝中都傳聞這兩個人不是戰死就是投降了敵國。二哥是個有志氣的,留下書信離家,說是要去尋訪表弟下落。朝中的政敵迫不及待的給我爹和大哥安上通敵的罪名,我娘是個高瞻遠矚的,唯恐家中被滅門,只留了我姐在身邊陪她,打發了爹留下的親信将我帶去軍營隐匿,唯恐對外只說我性格頑劣,去了臨川外祖家書院讀書。祁家軍已經被接管,雖然有無數親信故舊,我娘仍然怕我在那裏遇上對家,吃什麽暗虧,無法藏匿行蹤,于是托了爹的舊部李重山,他為人值得托付,駐守在北疆,直接把我放進軍營裏最底層,不像身邊人說起的來歷,只派告知駐守将領暗暗盯着保護我周全。”

夜市燈火輝煌,路邊的店裏賣着麻腐、雞皮麻飲、細粉素簽、砂糖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兒、生淹水木瓜、砂糖綠豆甘草冰雪涼水、荔枝膏、鹹菜、杏片、梅子姜。熱熱鬧鬧,祁非池專心護住小滿讓她不被人群擁擠,接着說下去。

“西北苦寒,八月份就刮起大風下着大雪,我自幼嬌生慣養初期吃了不少苦,好在那時家中受此巨變,我比原來要堅韌得多。等到習慣以後,才覺出西北的好,此地天高地闊,我跟着兵士們混在一起,發了饷銀的日子,成群結隊到軍營附近的村鎮上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酒是農家自釀,渾濁不堪,我初始只硬着頭皮喝下去,到後面卻越來越愛上那種粗粝的口感,邊塞苦寒,蔬菜難得,邊民們便常做這種暖鍋來吃,白菜、土豆,加上煮熟的大塊牛羊肉,用随身小刀片成薄片放入鍋中,小火咕嘟,燒刀子酒喝上,窗外大雪紛飛,風吹得呼呼的,甚是懷念。”

“那時候我以為我家中完蛋了,羞愧自己整日裏走馬飛鷹,并不知任何保護家人的辦法,

在軍營裏發憤努力,就想着一定要出人頭地,不到一年,就立功成了小校。

小滿聽得入神,問到:“後來呢?”

“後來啊,我爹和我大哥回來了,原來兩人闖的太深,在南蠻山林迷了路,卻也因為南蠻山林陡峭未被敵軍捉走,被當地土著所救,堂弟也被二哥找到,原來是獵戶收養在山中,

我家轉危為安,一向不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二哥居然也誇贊我。我又去了京中領了差事,家中都覺得我上進了,如今雖只是做着守闕進勇副使,卻也不見得以後沒有出路,爹娘早就應允了我,婚嫁之事必定得是我點了頭。”

聽到最後一句話,小滿這才明白,他兜了這麽大一圈子,原來是在拐着彎的推銷自己,祁非池這是?這架勢,難道是在表白?再看祁非池一臉期待的等着小滿回複的樣子,小滿咽了咽口水,斟酌了一下,方說道:“那個,我家中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并無別的想法,只想把家中衆人都安置妥當,才敢想自己的事情。”

祁非池雖然滿眼的失望,但仍是釋然:“我此番并不是要逼你,只是想跟你說明我的心意,等多久,我也是能等得的”,

他的眼睛在夜市燈火下閃着光彩。卻似印照着滿天星光,因着說出這番表白心跡的話,臉上有些泛紅,神色略有些忸怩不自在,可是站得筆直,滿眼俱是真誠,透着一股子英挺和堅定。

小滿也不再說什麽,自己前世裏是個孤兒,被師傅養大後學會廚藝,年少情窦未開時倒是也仰慕過一位師兄,只是還未來得及表白,師兄就跟人談戀愛了,自己又是羞又是不甘,大哭一場,再也不提這茬了。

等到後來繼承了師傅衣缽之後,想的是不能辱沒了師傅的名聲,再加上自己是個女子,怕被別人指指點點,更要付出十二分的努力,如此蹉跎,加之沒有父母長輩催促,樂得逍遙,竟到三十也未戀愛。

到了此生,只覺得生命可貴,想着盡力活好每一天,再加上有了前世沒有的家人,自己一直似沙漠中跋涉的旅人,好不容易遇到了一片綠洲,正在如饑似渴的享受從未有過的親情,哪裏又有戀愛的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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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汁飲鋪子果然甚是熱鬧,門口圍滿了要買湯飲的小娘子、小郎君,祁非池怕人挨挨擠擠唐突了小滿,叮囑小滿待在對面的空地上等他買了出來。

小滿乖乖點了點頭,看着他擠進了人群,努力買了兩竹筒甘蔗梨飲,又小心舉過頭頂,寄出了人群。

兩人順着禦街,一路南出朱雀門,直到龍津橋,方才告別。自那以後祁非池就沒有再來找小滿了,小滿心中雖然惦記,卻并不顯露出來。還未來得及梳理心情,就到了小年。

臘月二十四日,先祭竈,陳大嬸早就買好了各色菜蔬,二十三日一大早陳老太就帶着陳大嬸畢恭畢敬準備祭品,小滿雖然是無神論者,但是穿越之旅讓她對未知有一種本能的敬畏,因而也跟着忙碌。前一晚上大花挑出來大小适中的紅豆,燒開水煮了紅豆、小滿拿去巷子口的石磨那裏碾成了豆沙,包好了就等着第二天開始祭竈。

到了二十四,四更裏全家就起床了,夜色尚濃開始燒水,做祭品。小滿和了糯米,招呼了白露洗幹淨手開始包豆沙粉團,與此同時陳大嬸洗着豬頭、大鍋煮肉。栀娘和大花合力給魚開膛破肚,挂掉魚鱗,收拾幹淨後再上鍋清蒸,家中忙得熱火朝天,就連年紀尚小的立冬,都這邊剝個蒜頭,那邊抱一堆柴火。等東西都收拾停當,陳老太叮囑好了立冬祭竈的步驟,就開始祭竈。祭品中有豬頭、一對魚,豆沙餡的粉團,擺在竈臺,由立冬去祭拜。祭拜完之後,家人方才開始張羅今後的飯食。

今日裏吃些什麽?小滿想着過節,就道:“吃火鍋啊。”于是家人在小滿的指揮下分工,各自洗着各種菜蔬,林栀娘特別興奮的嚷嚷:“我朝神宗,最愛吃火鍋呢!”

小滿失笑,看來穿越帝成為千古一帝,建下豐功偉績,還是不能忘記家鄉的味道啊.可惜此時辣椒尚未傳入中國,只有些三鮮之類的口味,寡淡的很。不過也沒聽說還有別的穿越者,至少火鍋只是在宮廷中流傳,由于宮中流傳出來的火鍋做法偏養生,加各種藥膳,實在難以在民間流傳開來。不過好處是能買到像後世北方涮鍋那樣的火鍋,在中間加上木炭即可使用,倒是便利。

今日立冬也從官學裏回家,因此小滿準備了魚雜、鴨腸、鹌鹑翅膀、鴿子蛋、腌制好的羊肉和豬肉各色配料,又從市場上搜集了麻椒、辣椒、芝麻油、醋、蒜等做佐料,想要前世那般豐富多彩的配菜是不可能了,小滿只好取鹵豬肝片、鴨血、豬血豆腐、豆幹等一些能買到的食材。即便是如此,等到晚間吃飯的時候,一家人準備上桌,還是被小滿擺在桌上的火鍋以及一碟碟配菜給震驚了。

只見桌子正中間是個暖爐,裏面燃着的木炭哔哔啵啵作響,爐子周圍一圈的鍋裏雞骨和豬骨熬成的高湯煮得沸騰起來,火鍋周圍擺着讓人垂涎三尺的鹵魚雜、鹵豬肝,還有鹌鹑段、小巧的鴿子蛋、鴨血塊、豬血豆腐、臘腸片,素菜有豆腐、豆幹、白菜、冬瓜,還有粉條,更不用提豬肉、羊肉了,立冬和栀娘不約而同“哇!”的一聲,歡呼着落座。

小滿笑吟吟讓大家都落座,又有些不好意思:“因是想着過年,故而奢侈了一番。”,的确,這個朝代尋常人家連炒菜都不放油,小滿做飯比起周圍的人家顯得大手大腳了太多,好在家人體諒,并未說什麽。

陳嫂子說:“你這孩子,反正是我們家人自吃,偶爾奢侈一回也不當什麽,窮苦人過年還稱二兩豬肉過年呢。”

她這麽一說,陳老太就不再方便再說什麽,再想到小滿雖然能花,但掙錢的能力也是極強,心裏方才不那麽心疼了。也落座了,開始吃飯。

立冬吃得眉飛色舞,邊吃邊贊:“學堂裏也是管飯的,那飯堂卻不及姐姐手藝一成。”

白露掩嘴笑道:“外面的廚子哪比得上咱家的小滿大廚?”

小滿給白露遞過去一杯自己做的熱梨飲,莞爾一笑:“姐姐這麽誇我,且喝一杯梨飲。”

一家人哈哈笑起來,栀娘笑完卻有些,自己來了汴京兩個多月,不知道林媽媽那邊是怎麽個光景,也不知道林媽媽此刻一個人是如何過年。小滿卻似看清楚她之所想,默默的握住了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背。

第二天栀娘還是懷念着火鍋,祁非池來攤子那邊看望他們時,聽見栀娘的懷念聲,好奇問道:“那卻不是小滿獨創,我家也有時做來吃,并無什麽奇異之處啊。”

小滿笑道:“做法卻是類似,只是你們吃的清淡養生。”,想到前世的重慶火鍋,有些惆悵,不由得說。“若是有辣椒,只怕還能更好吃呢。”

“辣椒?”祁非池眼前一亮,“原來你喜歡這個,我家莊子上卻有一倉庫子辣椒,滇貴一帶土人拿來拌飯,代替鹽巴,還能入藥,我當時看它能當鹽巴,覺得日後行軍打仗能用得着,問過土人栽培辦法,在我莊子裏的暖房裏養着,今年剛收了一波,去軍中嘗試,個個都說火燎一樣受不了,沒法代替鹽巴,堆在那裏若是被爹爹看見了,觸了黴頭,必定又說我是敗家子,我這幾日正愁着怎麽遮掩此事呢,”

小滿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作為一名大廚,她熟悉各種食材的歷史,穿越前熟悉的那種紅辣椒本是元朝傳入由美洲傳入歐洲,再在明末由歐洲傳入中國,而我國本土雲貴高原上自古就有另外一種“子辣椒”,個頭比辣椒小很多,味道比小米椒更辣,祁非池培育出來的應該就是這種本土小辣椒了。

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小滿急急忙忙道:“你的子辣椒全部賣給我吧,若是有種子待到春天接着種我也全部收購,”

祁非池受寵若驚,他甚少見到小滿這樣狂喜的模樣,小滿總是笑嘻嘻在竈前烹煮各色美食,性格随和可親,對誰都是,說話慢條斯理,卻是外柔內剛,能覺出。,就像初春一枝丁香,暗香襲來,能,也能插在鄉野瓦舍。此刻見識到她對于食材的熱情,祁非池覺得自己也被感染了一般,當下就讓屬下去農莊拉一車過來,又囑咐一戟一并拉一車各色稀罕果蔬獸禽等。

于是小滿一個正月都在家裏研究各種辣味食品,栀娘初始大呼好辣,到後面卻也愛上這種味道,一天不吃辣椒就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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