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月三

林媽媽又喚了小滿進來,鄭重其事道:“其實栀娘的爹,是謀反被流放的吳王,她的親生母親是寧遠伯家庶出的三小姐,我是我你生母貼身大丫鬟林雨的結拜姐妹,你生母雖然為官家小姐,卻自小喪母,被繼母養歪了,自小愛慕虛榮,老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周旋于吳王和齊王之間,吳王深受先皇寵愛,她自以為能押寶,與吳王糾纏不清,有了首尾,被家人發現,然而先前信誓旦旦的吳王卻翻了臉,說也不會娶你娘做王妃,連測妃都做不了,至多讓她進府當個沒名沒分的侍妾,

你娘又不甘心做小,家中豪爵門第,雖是庶女,卻不願意被人戳脊梁骨笑話把女兒嫁給皇子做小,攀附權歸,于是家中長輩堅決不同意她嫁過去,又嫌她丢人,将她關押在庵堂裏,對外宣稱她抱病而亡。她的貼身大丫鬟時雨,因為沒有看住小姐犯了錯,被賣往煙花之地。因為我出手相幫,她和我結拜為姐妹。沒想到這時候你娘已經有身孕了,她悄悄生下你,又悄悄托付給小姐的貼身丫鬟時雨在外撫養。

也許是去了孩兒這一個累贅,她野心勃勃,複又策劃起她野心勃勃的人生道路,此時齊王已經登基為官家,不知為何,卻出現在官家狩獵必經過的一個庵堂裏,官家有個随從似是被她收買,烈日炎炎,那随從主動提出帶官家一行去庵堂喝口水,後面的事情你也可以想到,官家年輕時一直愛她而不可得,如今既然巧遇,多年夙願得償,又怎麽舍得不離開她。

官家要帶她進宮,另給她找了個得體的身份,她進宮之後,伴随着官家的寵愛,迅速獲得權勢,又嫌我們是累贅,想滅口,以毀掉她見不得人的往事,

那時你已經在我和時雨身邊長到了三歲,朝夕相處有了感情,我勸時雨,尋了個死嬰交差了事。又勸時雨一走了之,可惜時雨過于相信自己和自家小姐的情分,前去說服小姐,卻再也沒有回來。我騙妓院上下,說自己被個外地客商看上了,要去嫁人從良,帶着栀娘遠走,躲在沅江碼頭,人多地雜,想着能撫養栀娘安心長大。”

栀娘早已哭得淚如雨下,抱住林姨說:“我不管,你就是我親娘。我只認你”。

往昔一幕幕在眼前浮現。小滿也被感動,但她卻在思忖別的事情,跟林姨說:“林姨,那朱貴妃如今在宮中風頭無幾,你們如今到了汴京,卻是到了她的腳跟下了,不若林姨繼續隐姓埋名,對外并不說明跟栀娘是母女,只裝作栀娘是我家女兒,反正我們自打來了汴京,就四處落腳,也無甚疑點。便是有心人要去查,只怕也查不出來什麽。”

林姨點頭稱是:“還是小滿思量周到。”

淚眼朦胧中,兩母子冰釋前嫌。卻沒想到向老板自此以後,天天上門,苦纏着林媽媽,日日裏獻殷勤,卻似那剛墜入情網的小郎君,林姨當年本就心儀于他,一來二去,也就不那麽咄咄逼人的拒絕了。

栀娘和小滿又合計,自己去主動跟向老板坦白了當年所發生的誤會,向晚歸聽說是林媽媽為了收養栀娘,不連累他,所以隐姓埋名,急忙離開了汴京,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動,直道:“當年若是我仔細探查,而不是氣得拂袖而去,怎麽會讓她吃這麽多苦。”

林子桂出生優渥,自出生汴京[春江樓是汴京中等偏上的一間酒樓,老板向晚歸早些年家中也是汴京豪富,只是向晚歸讀書不成,他爹娘年紀大了才有這麽個獨苗,難免溺愛,由得他結交些江湖人物,後來不知怎麽的尋了位賣唱的紅塵女子,哭着鬧着要娶進家中,向老太爺氣得一口氣沒上來去了,向老太太受了刺激瘋瘋傻傻起來,家中又無人照應,心腹的幾個傭人暗度陳倉将家中的幾個鋪子都做成虧損,草草關門了事,向老太太連看病的錢都沒有,最終貧病之中咽了氣。向晚歸家中一無所有,仍然去尋那女子想聘進家門,誰料那煙花女子卻高攀了個往外地去上任的侍郎去做妾,他之後又淪落街頭,吃盡各種苦頭,才又一步步奮鬥起來,開了這家酒樓,好在他是吃過見過的風流人物,做出的酒樓格局也不同凡品,總算又闖出來一片天地。不過自此以後,向晚歸再未娶親,三十多歲仍然孤身一人,只專心打理生意,人道春江樓雖然并無大員撐腰,卻仍做到如今規模全憑向老板重金聘任各種名廚,是個愛才之人。

],家中就奴仆環繞,爹娘年紀大了才有他這個獨子,寵溺得有些過了,他在汴京城中有名的賣笑地晚晴館裏結識了彈得一首好琵琶的素錦,素錦性格溫柔,心地善良,又懂得說文解字,雖在風塵地,卻潔身自好,毫不愛慕虛榮,只想着還清楚好賭的爹爹生前欠下的賭債。

兩人相處中暗生情愫,林子桂想把她娶進門來,誰料父母一聽就不允許,林老天爺一口氣沒提上來就去了。還沒來得及交代後事,家中的掌櫃們心懷鬼胎,暗中中飽私囊,家裏的鋪子沒半年就個個虧損關門大吉。

林子桂仍是不死心,想着處理完這些就去迎娶心上人,誰料到林素錦一句話都沒給他留下,就轉身而去,“什麽?被一個外地客商看中了,去做妾了?!”向晚歸被打擊得一蹶不振,母親也重病去世,世上再無至親,只餘他孑然一身。

從此林子桂歸洗心革面,改了名姓,跟以前的朋友都斷絕了往來,叫做向晚歸,重新一步一個腳印,做成了春江樓。

卻沒想到,當年的素錦自有隐情,他百感交集,心裏想着“當年就誇她善良仁厚,果然做出這等善良的事情。”,因而聽從了小滿的建議,悄悄在外面給林姨安排了一個穩妥的身份。又天天糾纏不清。成為了店裏的一道風景。

Advertisement

“那個,素錦,我至今都未娶妻。”向老板厚着臉皮暗示林媽媽。

林媽媽嘴角帶笑,卻揮了揮手裏的掃把:“你離遠點,看你這個人,娶不娶妻跟我有什麽關系?”

說着又跟小滿說:“小滿老板,這個人幹擾我們做生意,趕緊趕出去。”

小滿浃了浃眼睛,調皮笑道:“那可是我的債主呢,我可不敢趕”

轉眼過了一年,又是春天。低調娶了林姨,并不讓她多出門見客,而林姨自己,為了不連累栀娘,自打嫁過去之後,也就在家中閉門不出,打點向家的家宅諸事,就是偶爾出門,也是探望栀娘。

三月三,是汴京城中踏青的節日,農耕時代,萬物發芽,柳樹綻芽,桃花盛開,人們總要相約去慶祝一下。大宋民風開放,未婚的男女,常借了這個節日,互相相看,小娘子們也是大大方方,由家中的姑嫂帶着去踏青,若是相互看對了眼,再去家中提親。

今兒個店裏關門休沐,栀娘早起就開始裝扮,在窗邊對着日光,舉着一片薄薄的金黃色折紙花子,細細剪成一只小巧的雙飛燕,一邊又分出心去跟小滿說話:“你和白露,可買了手帕?記得今日一定要帶着的。”

小滿一邊幫白露梳頭,一邊好奇問道:“為什麽要帶着手帕?”

栀娘一臉嫌棄:“你連這個習俗都沒聽過嗎?神宗做皇子時,曾經扮作尋常百姓,在汴河邊的桃林邂逅了當時還是齊丞相家三小姐的齊後,桃花灼灼,齊後生的美豔動人,文采斐然,兩心相悅,臨別時,齊三小姐不顧女兒家的矜持,将繡着自己姓氏表紀的手帕裝作遺失,由神宗撿了去。”

“後神宗跪在先帝跟前,誠意求娶齊家三小姐,先帝拗不過,就允了,一時傳為一段佳話,自那以後,京中有未婚的男女,都喜歡在踏青時定下終身,那未婚的小娘子,都要帶着手帕,若遇着心怡的小郎君,将手帕扔在他跟前。”

白露顧不上看鏡子中的自己,急忙扭過頭來:“我卻不知道有這麽個習俗。現下去成衣鋪子裏去買不知道可還來得及?”

栀娘捂着嘴笑:“白露姐姐,連頭都顧不得梳了,這是心中已經有了情郎了?”,白露臉刷的紅了,坐在椅子上慌亂纏着手指,不再出聲。

小滿過去取了一朵丁香銀包銅的簪子給白露簪上,笑着跟栀娘說:“你呀,別欺負白露姐姐老實了,你可給我倆也買了手帕?”

栀娘得意洋洋拿出三方帕子:“這是我們三個人的,我一早就在成衣鋪子裏買了。”,又不知想起了什麽,嘆氣道:“可惜世間男子還是薄幸,神宗和齊後如此恩愛,最後還是廢後了。”,

陳大嬸很是頭疼,家中的兩個女兒,小滿和白露,俱是毫無女兒之思,栀娘更是不用提了,三個人混在一起,整日裏只知道蒙頭賺錢,便是有上門提親的也被婉拒了,今兒個總算能出家門看看,不知道也能不能遇着情投意合的小郎君,如此嫁出去,家中才算是放心了。

且不論陳嬸的心情如何,小滿,和栀娘,手中拿着成衣店買來的手帕,也暈暈乎乎上街了。白露還想拿針繡上自己的名字,栀娘嘴快,取笑道:“你那情郎知道你的名字,就不用再浪費時間繡名字上去了。”

白露自是不依的,三位小娘子嬌笑打鬧,喧喧嚷嚷中出了門。

沿着汴河往上游走,是汴京的西郊,那裏有一條照溪是汴河的支流,溪水清澈,兩岸遼闊平坦,堤岸邊綠草茵茵,岸邊一排排柳樹枝繁葉茂,柳葉兒都升到溪水裏去。

溪邊坐落着一座大覺寺,香火興旺,寺外十幾裏路有桃林百畝,間或有野生的梨樹、杏樹等果木,三月三的時候,百花盛開,蔚若雲霞,燦若朝華,因而三月三這天踏青的時候,大家約定俗成來此地,小商小販聞風而動,有賣吃食的,有雜耍的,有賣風筝的,有賣帷帽手帕等的,還有賣首飾的,熙熙攘攘,竟然比州橋夜市還要熱鬧。

三人到了河邊,沿着桃林賞花,不料走到一個岔路,打眼一看,那焦灼的在桃樹下打轉的書生,可不正好是駱以坤?

他手裏捧着三份細粉素簽,在桃樹下左顧右盼,一看就是在等人,看見了小滿姐妹三個,眼睛一亮,忙迎上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