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上官九歌

祁非雲忍住好笑,跟他說:“祖母曾經貴為公主,從小就被抱在官家膝上看奏章的。她皇父曾經感嘆若是祖母是個男兒,只怕江山都是要傳給她的。你這等小事怎麽可能瞞着她。”

“只怕她們之前按而不發,是礙着你在,如今你不在身邊,只怕她倆早就去那姑娘家裏去了。”

“這這個可如何是好?”祁非池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祁非雲啧啧稱奇,自己的三弟,自小跟着拳腳師傅學着內家功夫,最是講究養氣,平日裏也不動聲色,沒想到遇到心上人,居然也這麽魯莽。

他畢竟穩重,沉聲道:“我這裏有信鴿,你且寫封短信。汴京城中我有路子,保證把你的信送到。”

祁非池急急忙忙連個謝字都來不及說,就去寫信。

祁非雲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祁家想必是出癡情種子。祁老夫人拼着連帝姬的名號都不要,都要嫁給祁将軍。自己的爹爹和娘親多年來經歷風雨也沒有再有第三個人。

京中的貴女可都盯着祁家的三兄弟呢。

只是二弟油鹽不進,母親每每勸他,他就拿出那在西京作坊混的油嘴滑舌功夫,哄得母親最後總忘記了目的。

三弟呢,聽說是看上了一位自己開酒樓的廚娘。

至于自己呢,只打着馬虎眼,總說在外戍守,無暇去京中相看。

記憶裏卻想起了那把嬌滴滴的聲音。

環慶路的治所在慶州的慶陽府,下轄安化、合水、彭陽三縣,慶陽府西邊為古代的西戎,隴山再往西,便是回鹘的地盤了。

祁非雲剛剛來環慶路副指揮使,初來慶陽報到。

慶陽府是周、秦文化的發源地,地處隴山西側,風調雨順,曾經隸屬于秦鳳路。因而城中不同于祁非雲所想象的貧窮蔽塞,相反,城中店鋪林立,商貿頻繁,往來的客商可以見到各地的臉龐,西夏的大米,回鹘的羊毛織就的錦毯,甚至遼東的由慶城、北關城、田家城三座城池組成。

百年前範文正公也曾經在慶陽府待過,祁非雲少年英雄,歷朝的名将都記得清楚,自然要去轉悠一下,放下行李就出去了。

Advertisement

卻不巧趕上了一家客棧的門口趕上一場碰瓷事件。一個據說是鄉下的姑娘,帶着老爹進了慶陽府賣唱,誰知道在客棧裏面吃了一頓飯,就肚疼,沒過兩個時辰就去了。于是将老爹的屍體往客棧門口一放,披麻戴孝就開始哭鬧。

祁非雲只看一眼就知道那老頭的屍體還在呼吸,只是那些看熱鬧的人裏三層外三層将小小客棧圍得水洩不通,自己的馬車也過不去。因而只好耐心在馬車中等。

鄉下姑娘全身穿着月白麻衣,粉白色繡梅花的褙子,嫩白色的繡鞋,以手帕捂面,哭得悲悲戚戚,梨花帶雨,看着讓人賞心悅目,仿佛一場畫一樣。讓周圍圍觀的人還未聽明白什麽是由就先心生憐惜。

和她對峙的客棧老板娘一身紅衣,叉腰大罵:“放你娘的狗屁!想來老娘店中做那見不得人的勾當,被老娘識破趕出去,你和賊漢子還想反咬一口?”

那白蓮花怯怯懦懦看她一眼,嬌滴滴道:“奴家何曾做過這等腌臜事體?你店裏食物毒死了我爹爹,大不了我不要錢了,老板娘莫要冤枉奴家清白白的女兒家。”,說着擠出些淚水,拿帕子半遮了臉。

祁非雲搖頭微笑,這朵白蓮花不是省油的燈。不動聲色就把老板娘對她的指責繞成是老板娘家食物中毒讓她爹死去,所以心中有鬼,栽贓陷害她。說自己不要錢了,是以進為退,讓圍觀的人覺得老板娘理虧。

那紅衣老板娘想必也想通了這一點,氣得跳腳:“還想訛我?!你在我店裏住了三天,就尋思着拉個野男人來,當我店裏是你的暗娼窯子呢?我可去你娘姥姥的吧!!!”

那白蓮花繼續哀哀切切的小白花模樣:“你不守婦道,抛頭露面,就以為奴家跟你一樣”

此話卻是戳到圍觀群衆的痛處了,慶陽府再怎麽富庶,此地自古以來卻是不争的邊地,雖然宋神宗英明神武,打敗了西夏,擊退了契丹,此地才有些許和平,但近年來時有小股流寇進犯,誰家沒有幾門親戚在戰場上犧牲?

因而此地婦女都沒有內陸那麽大的規矩非得坐家裏繡花才是守婦德,常在街市上擺攤,便是抛頭露面尋個營生的婦人也非常多,大家紛紛指責那小白蓮。

那老板娘看到風向轉變,心情大好,面露得色。

祁非雲本來不耐煩,準備繞道而行,卻似是有根繩子一般,将他悄悄栓了過來。他聽那婦人三下五除二就将小白花饒了進去,不由得心中暗笑,再看堵得時間有些久了,心中不耐煩等,卸了馬車簾子上綴着的孔雀毛裝飾,囑咐了身邊跟着的常随祁一斤幾句。

祁一斤走到了“屍體”那裏,裝作是圍觀群衆蹲在那裏看熱鬧,手卻悄悄将那孔雀尾羽不停在那“屍體”腳心板撓來撓去。

那“屍體”的腳微不可見的縮了一縮,祁非雲眉目微動,嘴角翹了起來,給了祁一斤一個眼神,示意他繼續。

祁一斤接着撓來撓去,那“屍體”的腳開始不斷的輕微動來動去,祁一斤忍住笑,加了把勁,只聽一聲怒喝“哪個狗娘養的在撓我?!”,那地上躺着的“屍體”忽得一下翻了起來,怒目圓睜,看着圍成一圈的民衆。

圍觀群衆楞了一下,下一瞬間就爆發出一陣陣大笑。那白蓮花狠狠白了一眼裝屍體的中年男人,帶着那中年男子就要走。那老板娘怎麽可能讓她走了,忙張羅手下的小二讓周圍的群衆幫着帶去見官。

祁非雲下颌點了一下,示意祁一斤駕着馬車離開。誰料被那老板娘叫住:“客官留步。”

“哦?”祁非雲揚起了馬車簾子,疑惑的打量着那老板娘。

仔細一看,才看清楚那老板娘一身紅衣居然是不同顏色的紅。嫣紅色的玫瑰茜紅色的短衣,袖子窄窄,越發顯得她身量苗條;茜紅的長裙,遮不住她瑰姿豔逸;抹胸外露,卻是淺珍珠紅的緞子,上面繡着一朵粉紅色嬌豔欲滴牡丹。髣髴輕拂,仿若輕雲之蔽月,衣袋飄飖,恰似流風之回雪。

祁非雲突然覺得喉嚨有點幹,想起洛神賦裏那一句,“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他不自在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出了轎門,問道:“何事?”

那老板娘也在打量他,緋色常服,腰間束着革帶,系着荷包,常服曲領大袖,露出裏面中衣,米白色松江細布露出的手腕細長有力。臉龐黝黑,卻掩蓋不住長相出衆,眉目俊秀。看上去冷峻肅然,恰似一副潑墨山水畫中走出來的人物。

祁非雲感覺到了她在肆無忌憚的打量自己。心中不由得一陣煩躁,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

這卻是有原因的。

祁非雲小小年紀就被家中長輩送去了軍營中歷練,這是祁家的規矩。他是長房長孫,是以後要承嗣的宗子,肩上的責任和重擔是與生俱來的。

偏偏他生得極為俊美,兒時,寧海候的小孫子第一次見着他,只說要娶了那個小娘子回家去。

人都道他長得極像祖母的生身娘親,當年寵冠六宮的梅妃娘娘。京中那些貴婦,看見了祁非雲,都要捏捏他粉嘟嘟的紅臉蛋,逗弄他兩下。誇他長得俊秀,誇他長相白皙。誇他皮膚細嫩。

他卻極為憤懑,我是要當大将軍的!于是他自小就不茍言笑,到處板着小臉,等到年紀出長,刻意在軍中摸爬滾打,練功時六月太陽最烈的時候,也執意要在太陽下曬個來回,如此反複,竟然終于曬黑了,不再是少童可愛的白皙了。

但他忘記了,此時他已經是個成年人了,長得黝黑并無損他的盛世美顏,反倒平添了一絲成熟,讓邊城五路家中有适齡女兒的家長都惦記着。

去人家拜訪或是去官衙議事,總有人肆無忌憚的打量他,因而讓他心中最不喜別人打量他的相貌。

旁邊的一斤打量到主子的臉色,不由得困惑:祁大爺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一向愛護幼弟,待同僚和藹有加,雖然總是板着面孔,但卻是個好相處的,不知道為何,今日裏這麽火大,難道是堵得時間有點久?

那老板娘似乎也感覺到了祁非雲面色不虞,忙彎腰行了個福禮,道:“別人沒看清,奴家卻看清楚了,是這位小哥幫我解的圍,因而道個謝。”

她再次福了一福,卻是向着旁邊的一斤,一斤雖然看主子似乎不太高興,但一位絕世大美女向自己行禮道謝,是個男人都感覺良好,他喜滋滋受了禮,擺手道:“不用謝不用謝,多虧我家主子囑咐。”

祁非雲的臉色更差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