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風住塵香花已盡
九娘不屑的笑一笑:“你既然能背着我查我,就應該能查到那害了我爹爹的胡校尉也是祁家的人。”
“回鹘雖然可惡,可是卻比大宋的走狗要好。我幫他們查探你,他們給我的織錦毯五年的販運權。”
祁非雲氣得笑出來:“枉你為上官家的嫡出小姐,跟回鹘私下裏拉拉扯扯,便是叛國?”
想到自己還想着讓她做祁家的宗婦,氣得哼了一聲,“你若是攀扯富貴,不若跟了我做外室,祁家的生意做得天南海北,姨娘掙幾個零花錢卻也比跟回鹘勾搭掙得多。”
他素來雖然面冷如冰,但是行為舉止畢竟還有幾份世家子弟的教養,從未失禮過。與九娘相識以來更是溫文爾雅,對她尊重有加,從未像今天這樣羞辱于她。九娘又是個脾氣火爆的,頓時像點燃的炮仗一般炸了:“哼!誰要給你做姨娘,不過是投了一個好胎,你真以為那是你自己的本事嗎?”
說完又不解氣,惡狠狠補上一句“繡花枕頭一包草!”
說罷就拂袖而去,祁非雲一個人站在塬上,雲朵在天上随風遷徙,天色被映趁的或明或暗,他心裏也一般明明暗暗。
自己為了她費了多少心思,祁家的長房長孫媳婦的位置,不知京裏有多少人看着。定海伯家裏,鎮北王府,自己的外家臨川王家,河北滄州陳家,都派了女眷跟娘親商議。娘親都不敢擅自定奪,跟老祖宗還有父親多方商量着斟酌。
不止祁家的宗婦,滿汴京乃至整個大宋的豪門士族,選起宗婦來都煞費苦心。行為處事要大方得體,維護宗族裏的關系,在皇親貴族家裏周旋往來。
姻親不可過于顯赫招來皇家的猜忌,也不能過于低微不懂主持中饋;
既要寬厚包容,不能廣樹仇敵;又要有鐵腕手段,必要時站出來捍衛家族的顏面,進退有度;
既要長相端莊不可丢了家族的臉面;又不能妖嬈豔麗,有失莊重。
要在這些尺度裏反複衡量,選一個中間的零界點。便是有那女兒教導的進退有度,讓祁家有心求娶的,剛透露出一些話風,就被人家婉拒了。原來心疼女兒不願意讓去做宗婦勞心勞力。
如此比來比去,一年年就耽擱下來了。
祁非雲給老祖宗去信,拜托祖母,攔着父母不要說親,又說自己在慶陽府遇到一個世家女子,求祖母說動父母。
他心裏甚至想,若是祖母不同意,自己就辭去宗子之位,即使舍了宗子之位,也要娶了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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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沒等到祖母的回信,自己身邊的松岫先生就先求見。
松岫先生是落第的舉人,被人舉薦到自己這裏,初次相談,他對于山川地形很有一番研究,祁非雲收下了他。沒想到他胸中自有丘壑,對于朝政大事都看得透徹,時常出奇謀妙計,祁非雲就更尊為上賓。
松岫先生帶來了一封信,信件已經被揉的皺皺巴巴,展開一看卻是九娘的字體,內容卻是自己喜歡吃什麽,性情如何,再讀什麽兵書。
他勃然大怒,而後滿背冷汗。
松岫先生默不作聲。等他冷靜下來以後勸他:“巡邏邊路的衛戍在邊境上遇着一個商隊,本是抽查,沒想到商隊裏面一個小厮要跑,兵士們覺得蹊跷,抓捕了以後搜身,竟被搜到這張信。”
祁非雲面紅耳赤,他從還沒有槍杆子高的時候就在軍營裏起早貪黑,一向清清白白,從未有過任何女人。軍營裏生活清苦,時間久了,就有些士卒們攢了軍饷去喝花酒。自己卻從來不去。相反還總是懲治那些士卒,教育他們若是言語間松懈,将軍情洩露出去如何是好。
可是如今自己卻一頭陷入了溫柔鄉找不着北。
一斤卻見不得自己的主子這樣,少爺自小就冷冷清清,雲在青天般的遙不可及,如今好不容易有個女子能讓少爺多笑一笑,有什麽不好?雖說是個寡婦吧,但大宋民風開放,哪有什麽?!那個松岫先生不知道在屋裏跟少爺說了什麽,少爺出來就沉着臉約了上官姑娘攤牌,氣得上官姑娘扭頭就走。哼!老早就看那個松岫先生不順眼了!根本不顧少爺的終身幸福,就顧着自己的輔佐大業!哼!沽名釣譽!
一斤越想越生氣,于是時不時的在少爺跟前嘀咕“上官姑娘收拾了行李就走了”,“聽說走得匆忙連行李都只帶了一車”“啧啧上官姑娘在慶陽府金尊玉貴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輕裝簡從”“只是上官姑娘家裏的仆從都不知道上官姑娘去哪裏了”
絮絮叨叨,直到了興慶府,還時不時說“也不知道上官姑娘如今在哪裏”
祁非雲聽得心煩,板着個臉不出聲,整日裏不茍言笑,讓祁非池心裏也納悶哥哥怎麽回事。
祁非雲讓手下的謀士将祁非池的信綁了信鴿送出去,沒想到隔天祁非池又吭哧吭哧寫了厚厚一疊,祁非雲失笑:“給你送信的是我花了大價錢培訓的信鴿,送個紙條還行,送這麽一疊信便只有逍遙游裏的鲲鵬鳥才可以了。”
祁非池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笑起來。祁非雲突然心情大好,囑咐他:“正好我要有一批東西送到京中祁府去,你的信就捎帶上吧。我讓一斤去走這一趟,再讓他給你挑幾個拳腳功夫好的丫鬟婆子親自送給你那小娘子。”
祁非池樂得拽住祁非雲的衣袖笑,一斤目瞪口呆,旋即偷偷抽了自己一嘴巴,讓你多嘴!
那車上裝的俱是慶陽府的特産:風幹黃花菜、黃柑桃、灘羊肉幹、九龍金棗。藥材有甘草、黃芪、麻黃、穿地龍、柴胡等等。
還捎帶有些興慶府的大紅枸杞、大米。
一斤頂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在車隊後部押車。
那信鴿比車隊先到,小滿接着祁非池的信箋卻不知道從何下筆。
怎麽寫呢?自打別後,幼弟失蹤,好不容易找到,卻發現是被我父親的繼室綁架,是的,我那個父親沒死,原來是被當朝的宋太師給救了,成了他家女婿,如今也做了員外郎。居然還驚動了官家,賜我娘親為平妻。宋寶寧縱容刁奴為難我,我跟立冬與家裏決絕,如今住在京郊。我買了個小小田莊,還自己搗鼓了一個烤爐,現在天天試驗着做各種面包、派、蛋糕。這些名詞聞所未聞,因為我是穿越來的,這是我的前世記憶?
小滿這才恍然大悟為何人人都不提倡異地戀。
所有的事件,當時發生時驚天動地,事後描述時再怎麽驚險,總覺得輕描淡寫。
立冬失蹤時自己急得夜不能眠,如今寫到信裏,因着立冬已經找到了,也只能平平淡淡寫一句,後來終于尋到立冬。慶幸無恙。
當時的情緒波動,隔着時間,落在紙上,總覺得輕飄飄的。現代科技那麽發達,有微信、有手機,卻還是有無數異地戀情侶因為距離而分手,何況古代,通一封信一來一回大半年都過去了。
而且小滿穿越過來就算是個半文盲了,寫的簡體字大半都看不懂,還得等立冬休沐的時候一個字一個字問立冬怎麽寫繁體字,還得假裝自己是跟立冬學了一星半點的字所以識字。
于是小滿懶洋洋,提出不勁兒來回信。
直到一斤上門,帶了大批的特産,還帶了厚厚一疊信,小滿翻開信件,卻是細細密密,仔細寫明在何時、何地,吃了什麽,幾時入睡,見了什麽風物,其中若是有涉及既要事情和人物的,都取了代號,小滿看的雲裏霧裏。心裏卻甜滋滋的。
一斤立在一邊,看這個小娘子姿色中等,心裏先點了個頭,嗯,未來的妯娌不能比上官姑娘漂亮。再看性子和善,嗯,正好,上官姑娘性子剛強,是個有鐵腕手段的,弟媳和軟,正好想處。等小滿看完信,一斤也已經很是滿意在心中很衡量過了,開口道:“陳家娘子,我家老夫人和夫人請您上府裏做席面,不知您可有空?”
小滿:?!
栀娘卻唯恐天下不亂的湊過來:“是要未來婆家要相看嗎?”
小滿心中不悅,若是要相看,自然沒有自己主動上門的道理,但想到自己如今開門做着生意,萬萬沒有拒絕食客的理由,因此點頭道:“我這邊的席面本是要提前預定下來,只是我和祁非池是朋友,斷斷沒有收了他這麽多禮又讓他家長輩等的理由,如此我就随你過去。”
祁家世代豪富,在京中貴族聚集的東市井裏祁府占了足足一條街。
栀娘擔心小滿,也跟着過去。三人從祁府西邊的一個角門進了府裏,卻是先帶去廚房。
小滿微微颔首,看來祁家夫人也是個上道的,只說是以做飯的名義,如此不傷雙方的體面和和氣。如此煞費苦心,也不過是怕傷了祁非池那個玉瓶,自己便是那個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