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北疆紀行

爬至山頂,衆人皆坐下休息,小滿拿出了食盒,栀娘早就迫不及待沖過來要吃迎霜麻辣兔,林姨嗔怪着她沒有洗手就過來,一邊用随身帶的水壺将帕子打濕,遞給了她。

栀娘嘟哝着嘴,卻老老實實擦着雙手。

白露嬌笑着給小滿遞過來一只茱萸,示意她插在鬓邊。原來這是重陽節習俗,人人都在發間插茱萸或是黃色菊花,嬌俏無比。

重陽節是個古老的節日,從戰國時期就已經存在了,可惜現在一系列節慶活動在小滿的前世都已經蕩然無存了,今兒個在汴京感受到了大宋的重陽節氣氛,小滿心情格外舒暢,笑着說:“今兒個我們吃的迎霜麻辣兔還是綠色辣椒,明年定能吃上紅色的。”

林姨和白露好奇,小滿就細細解釋:“有位青娘子來拜訪我,送了一株紅色辣椒給我,我抽空去找了店主,得知他那裏有一大棚這等稀罕花木,索性就全買了下來留作種子,只待明年再種。”

栀娘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還抽空呢?第二天清晨她還睡着就被興奮的小滿叫起來打着呵氣去找人家店主,還好店主和藹可親,以非常低廉的價格将那些辣椒全部賣給了小滿。

白露自己也打算買些臨川書院附近的田地,因而對于農耕稼牆之事極為感興趣,聽得津津有味。

小滿在那裏眉飛色舞:“這辣椒需要坐北朝南,喜溫暖,排水良好,切記不可霜凍。我買來的田莊本來就是砂地居多,種不了糧食,就打算除了原來種西瓜的地方,全部拿來種辣椒,辣椒對于土壤不挑,只要氣候暖和就成。”

說着說着,卻突然想起來原來那些青辣椒,全部都是祁非池寄給自己的。頓時黯然下來。

白露看她神色黯淡,立馬就猜到了原因,委婉勸她:“心悅一個人不能心存改變之意。你須知他原來是什麽樣子以後還會是什麽樣子。無論男女,都不要幻想一顆癡心能改變對方。”

“我和駱以坤初相識,他就常常讓我看書寫字,自然我也是喜歡看書寫字的,但他這樣卻讓我擔心他喜歡的并不是我,是一個愛好看書習字長着白露面孔的女子。因而老是不理他。”

“沒想到他問清楚緣由,哭笑不得,解釋說他只是想着讓我以後能懂得他在讀些什麽,并不是反對我做菜。我想要一個趁手的算盤,他就去趕早市,給我買了檀香木做的算盤給我;我更喜歡在店中算賬,學習做菜,他就耐心陪着我;我擔心駱家親戚看不起我是商戶女,他就與我并肩而立,事事尊重我,讓那些人明白他的态度。”

“這世間啊,有太多癡男怨女,總想着自己的感情感天動地能改變對方。有那女子嫁個好賭成性的丈夫,以為憑借自己的愛就能讓丈夫戒掉賭瘾,洗心革面;有那男子娶個相貌平凡的女子,婚後天天嫌棄妻子相貌不是絕色;有那婦人嫁個性格恬淡的男子,就天天嫌棄丈夫沒出息。”

“這些不都是他們之前就應該挑好的嗎?卻因為自己財力、家力、能力有限,卻又心存僥幸和幻想,最終與自己不喜歡的那些表象結為伉俪,耗盡終生都在與對方較勁。”

“若是祁非池不喜你做飯,不喜你抛頭露面,他家人嫌棄你出生低微,那你越早抽身越好。你須得知曉,姻緣不是一道魔咒,念完之後一夜之間大家都會變成最好的,恰恰相反,只有往差裏變得機會,卻沒有往好裏變得機會。”

小滿聽着似有道理。她沒有一絲戀愛經驗,更不懂怎麽處理紛紛擾擾的戀愛中糾紛,而白露所說,如醍醐灌頂,的确,前世裏人們常說“婚前睜大一只眼睛,婚後閉上一只眼睛。”,不也是這個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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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罷了,若是無緣,就此別過也好。

小滿起身遠眺,汴京城恢弘異常,籠罩在秋日的陽光裏,汴京城恢弘的城牆、小兒女的心思,全部都藏在這萬丈紅塵下面,轟轟烈烈,更是讓人豪情萬丈,心中塊壘消去不少。是了,我就是如此這般的人,出身低微,和父親決裂,在市井裏叫賣,做個廚娘,從未向祁非池隐瞞過什麽,也從未向祁家粉飾過什麽。若是你們喜歡大家就相見歡,若是你們不能接受那就一拍兩散,有什麽好難過的。

登高,果然有助于心情舒暢。

此刻的北疆。

往北過了一望無際土壤肥沃的河套平原,一路往東北方向而去。祁非池一行人為了隐秘,盡量避開了官道,只挑那小路走,風餐露宿,晝伏夜出,總算在重陽節趕到了大遼國的東京。遼分5個道,每個道有一個政治中心,稱為京,并以京的名稱來命名道。這東京可不是大宋的東京汴梁,而是吉林府。

自從神宗大敗大遼國以後,契丹族人就四散分開,慢慢的,在原來大遼國的上京和東京一帶聚集了大量的契丹部落。最近十年裏,出了一位耶律宗真,建立了大遼國,厲兵秣馬,野心勃勃。

祁非池一路走來,見到河東西路和河東東路兩路俱是腐朽不堪,自打今上猜疑祁家,将祁家軍從遼東調回以後,遼東路也大不如前,新上任的遼東路節度使是朱貴妃的一黨,名叫杜多嶺,打仗的本領沒有,溜須拍馬的功夫還是很強,竟然在眼皮子底下養出了一個大遼國!這等玩忽職守,卻還身居高位,下面的将領又怎麽會踏踏實實安心做事?

趕路這些天,在大宋境內,遇上了一起官府搶占一家士紳之家祖傳之寶的事體,仔細查探才知道是遼東路節度使杜多嶺搜刮財物要去給朱貴妃的壽禮,祁非池眉頭緊皺,因着不想起了沖突被大宋官府察覺,只悄悄給那士紳家放了些随身帶着的珠寶財物。

等快到大遼境內時,祁非池一行人全部換成契丹服飾,頭發也按照契丹族的樣子,剃成兩绺,祁非池整理着衣領,一瞬間想:“若是小滿看見了,定會嘲笑我”,下一瞬又想到小滿遇到大事不去尋找一戟幫忙,卻先去尋找趙昀。再想到母親來信,說道她好心邀請小滿來家中,小滿卻拂袖而去讓母親在滿府面前丢了臉。

頓時覺得心煩意亂,揮揮手,專心去研究東京的地圖。

東京道治東京吉林府,轄原東丹國地區,境內莽莽蒼蒼,有草原、森林,也有礦藏、鹽井等,物産非常豐富。

這耶律宗真卻是個人物,毫無民族偏見,也重用漢人,甚至連掌管一國軍事的樞密院也分成了北﹑南樞密院兩院。

北樞密院為最高軍事行政機構,契丹人掌權,這就看得出分別了,到底最高的權力還是要握在契丹人手裏,南樞密院自然是漢人掌權了,掌的是漢人兵馬之政。

最先覺察有異動的,便是祁家安插在北樞密院的一位小小棋子了。

他報送祁家,北樞密院有異動,居然還有漢人進了議事廳,那漢人卻是燕山以南口音,打扮的雖然是大遼國的百姓裝備,但不倫不類,中途做探子的小厮進去添水,小厮有意試探,故意将手中的茶烹的湯色灰白,一落杯湯花就退散全無,只出現一道道水痕。

那漢人果然就皺了皺眉。

只有大宋子民才如此講究烹茶之技,北地的大遼國子民都愛喝奶茶,便是有喝茶的,也難辨茶技的細微區別。

而且對于茶道這麽講究,必定是一位貴族了。

然而這小厮也只能探聽到這些,兩方具體在廳裏商談了什麽卻是無從打聽,只知道出來後兩方俱是躊躇滿志。

祁非池思忖片刻,遼軍大體分為宮帳軍﹑部族軍﹑京州軍和屬國軍。若是要對大宋用兵,只怕以宮帳軍和部族軍兩種,部族軍守衛大遼國四方,只怕不好随意調動,如今最有可能的,就是監測宮帳軍的動向。

決定了策略,他低聲喚來幾位屬下,認真分配軍務,囑咐道:“東京府的東側安寧巷頭,住着宮帳軍千機行營的廚子,此人是個妻管嚴,大壯,你扮做貨郎,常常往這安寧巷裏行走,務必尋些物美價廉的脂粉首飾,誘得那廚子之妻子信任,然後看能否探聽到大部隊的動向。”

那叫做大壯的,是祁非池手下的得力幹将,年紀輕輕就被選出來擔此重任,他興奮異常,忙歡快應是,答應了下來。

如此這般祁非池給衆人都各自分配了任務,又最後囑咐道:“此事非同小可,關系我大宋安危,大家皆是壯年男子,住在一處惹人生疑,以後就分散彙入吉林府各處或客棧、或民房、或破廟租住,萬萬不可再聯系,若得了消息,只管去那城北破落的道觀的壁龛處放一個蘆葦,我自會出來尋找大家。”

祁非池又最後沉吟片刻,取出一顆麻子大的藥丸,正色說道:“諸位皆是祁家兒郎,若被俘虜莫丢了我大宋的臉面。”衆多好漢應是,眼眸裏閃着視死如歸的堅定,魚貫而出,如同一只只蒼鷹,飛入了吉林府的尋常巷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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