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預備男友

人都有一種感受,叫近鄉情怯,陳落面對陳初也是一樣,一句幹巴巴的“早”,後面便不知道說什麽了。

陳初耐心地等了一會兒,見陳落不說話,他顯而易見地焦急起來:“我……”

“那個……”

陳落開口,兩人的話頭撞上,再次陷入尴尬的安靜。

“咚咚。”敲門聲響起,“查房。”

“我去開門。”陳落匆忙地走到門口,拉開門,側身讓護士進來,他略顯局促,“我下樓吃早飯,你想吃什麽?”

“和你一樣。”陳初說。

“好。”陳落走出病房,狀似落荒而逃。

陳初雖然有前面幾萬年的記憶,但學做人只有短短半年,他哪裏知道陳落的心思,以為陳落不喜歡他,不想和他待在同一個房間。剛領人籍的大妖耷拉耳朵,唇角塌下,整個人籠罩在頹喪中。

陳落坐在餐廳裏,他領了一碗母雞湯,一個雞蛋,一小碟鹹菜,和一摞蔥花餅,難得的好胃口。他吃完,用紙巾擦擦手,打個飽嗝,整理心情。他想,等會兒見到陳初,第一句話說什麽呢?

身體怎麽樣?

你在山裏過得還好嗎?

我很高興你沒有殺掉那個警察。

你是不是傻,為我冒那麽大的風險。

陳落捂住臉,最後一個選項聽起來好自戀,他糾結來糾結去,把蛋殼捏成細細的粉末,還是沒想出來一個合适的答案。

餐廳裏的人陸陸續續走完,陳落擡起頭,意識到他坐在這裏發呆了一個小時。他站起來,跑到窗口買蔥花餅、鹹菜和雞蛋,搭配一杯母雞湯,打包帶回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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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落踏進病房,床上躺着一個蠶蛹,陳初用被子蒙住頭,他是大狗時就有的習慣,每當他尴尬或者難過,便會用被子蒙住腦袋。

陳落将早餐放在床頭櫃,伸手拍拍被子:“出來吃飯。”

蠶蛹鼓湧一下,把被子縫壓得更加緊實。

陳落哭笑不得,手指沿着縫隙鑽進去,拽住陳初的手腕往外拖:“快出來,鬧什麽脾氣。”

躲在被子裏的陳初反手抓住陳落的手腕,聲音悶而委屈:“你不想看到我。”

“我怎麽不想看到你了?”陳落忍着笑問,他倒想知道大狗腦袋裏琢磨了些什麽東西。

“你看到我就跑。”陳初抓緊陳落,用力晃了晃,似在控訴,“你是不是因為我不能變成狗,所以讨厭我?”

“我沒有。”陳落趕忙澄清,“我可沒有啊,你自己瞎猜的。”他兩只手将陳初的手捧起來,用掌心的溫度包裹陳初冰涼的指尖,“出來吃飯,一會兒雞湯涼了。”

“哦。”陳初應下,掀開被子露出腦袋,側着身子拿起蔥花餅。

陳落怕他動作太大壓到胸口的傷,坐在床邊幫他卷蔥花餅夾鹹菜。

陳初一口餅一口雞湯,陳落低頭給雞蛋剝殼,問:“我很高興你沒有殺掉警察。”

“你說不能殺人。”陳初說,“我記着的。”

乖巧的模樣讓陳落說不出話,他笑了笑,将剝好的雞蛋遞給陳初:“慢點吃,小心噎住。”

陳初沒有用手接,張開嘴巴嗷嗚一口咬住雞蛋,鼓着腮幫子咀嚼,沒一會兒,就——

噎住了。

陳落看他瞪大眼睛半天不說話,吓得站起來從陳初手裏搶過雞湯杯子,往對方嘴邊塞:“快喝點咽下去。”

“快快快我再去接點水。”陳落抓起自己的杯子,沖出病房找到角落的飲水機,涼水兌熱水,捧着一杯溫水跑回來遞給陳初。

陳初被噎得滿眼淚花,咕咚咕咚喝水,好不容易把雞蛋送進胃裏,他左右晃一晃,隐約聽到胃裏浪潮般的水聲。

“你瞎搞什麽呢。”陳落說,伸手抽出一張紙巾幫陳初擦掉眼角的淚,再拿一張紙巾擦掉陳初手上的油。

陳初坐着不動彈,像個假人任由陳落擺弄,他轉動眼珠,直直盯着陳落的臉。待陳落忙活完,陳初掀起被子就往裏面鑽。

陳落簡直服了大狗的腦回路,他一手抓住被子角,一手揪住陳初的衣領:“你敢。”

陳初僵住,可憐兮兮地擡起眼睛從下往上看陳落,黑亮的眼珠像兩顆黑葡萄,嘴角向下彎,又慘又好笑的樣子。

“脫衣服。”陳落說,“我看看你的傷口。”

聽此言,陳初更不幹了。他轉身背對陳落,蜷成一個球,雙臂抱緊膝蓋,即使壓到傷口很疼,他皺緊眉頭,一聲不吭。

陳落拿他沒辦法,只能使用一些作弊小技巧。他彎腰貼近陳初的後頸,呼吸噴灑在對方耳後一小片皮膚,兩只手鑽進陳初腰兩側的癢癢肉,輕輕地捏一捏。

陳初打個激靈,開始還忍着,沒一會兒宣告失敗,他笑得喘不過氣,攤平身體露出胸口猙獰的縫合傷口。

暗紅的,滲出一些血絲,像一條毒蜈蚣盤踞在陳初的胸膛。

陳落小心翼翼地解開陳初病號服的上衣扣子,随着扣子一顆一顆打開,展露出傷口的全貌,縫合的傷口蜿蜒扭曲,約有一紮長。陳落仿若隔空被刺痛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氣,問:“你是不是傻?”

“我會做任何事,來換取你的自由。”陳初說,即使切開他自己,送出維持他力量的隕石,也在所不惜。

陳落沒說話,他系上陳初的扣子,幫他蓋好被子:“我出去走走。”

“等等。”陳初叫住陳落,眼含真誠,仿佛他還是那條忠心耿耿的大狗,“我不要你回報我,我不要你覺得愧疚。即便你拒絕我,我們以後依舊是朋友,或者你接受我之後選擇分手,那都是你應有的權利。你不要有負擔,我會感到一點點傷心,但我可以撐過去。”

陳落的眼神變了,他挑起眉毛,來回打量陳初,片刻,說:“你不對勁。”

陳初吓了一跳,他攥住被子角,不敢動彈。

“我的大狗不會這麽敏感。”陳落說,“它懂不了這麽多東西。什麽權利、負擔、愧疚之類的,你從哪學的?”

“我……”陳初磕絆一下,“尹忠……尹警官教給我的。”

“嗯?”陳落從鼻腔發出一聲,明顯不相信這番說辭,“他懂得挺多,我打電話問問他。”

“別。”尹忠茂知道禍鬥恢複了以前的記憶,陳落打給尹忠茂就露餡了,陳初自欺欺人地想,他能瞞住陳落,“我自己想的……啊我胸口好痛。”

“我不知道你還有小品天賦。”陳落冷笑,“坦白從寬。”

如果他能變成大狗,絕對可以完美騙過陳落,但他已經失去這項技能,而且他低估了陳落的敏銳程度。頂着陳落注視的目光,陳初自暴自棄:“我想起之前所有的事情,從我出生起。”

“繼續?”陳落搬個凳子放在床邊坐下,打算好好聽聽禍鬥的豐功偉績。

“我想起來我們種族是怎麽滅亡的。”陳初說,“修真者殺掉禍鬥,取出胸口的隕石作為煉器材料,所以我想着,如果我給出隕石換你。”

“你的同族被殺後取出隕石,你呢?”陳落言辭犀利,“你怎麽知道你能活下來?”

“我猜的。”陳初底下腦袋,不敢看陳落,“我覺得我可以。”

“挺自信。”陳落說。

陳初權當誇贊:“謝謝。”

“不是誇你。”陳落潑涼水,“天狗呢?”

“他躲起來了。”陳初說。

“他同意你這麽做?”陳落問。

“事實上,他還幫忙了。”陳初說,“他的被動技能是釋放幻境,他麻醉了我。”

“真行。”陳落氣得後仰,“你真行。”

“難道我眼睜睜看你被關一輩子?”陳初梗着脖子說。

“你本可以活到宇宙盡頭。”陳落說,“你有那麽多厲害的技能,你不應該為一個人類、為所有人類做這個。”

“我沒有為所有人類,我只為你。還有,”他說,“活到宇宙盡頭不是幸運,是詛咒。”

陳落仍然皺眉:“你知道就算你說讓我沒有心理負擔,我還是會有的對吧?”

“我可以每天說一遍,直到你沒有心理負擔。”陳初說。

陳落被他逗樂:“敢情我找了個定時鬧鐘。”

陳初眨眨眼睛,由惴惴不安轉成驚喜:“那個、你說、找了個……是,我想的意思嗎?”

一時不察便被恢複記憶的大狗抓住語言的漏洞,陳落覺得自己得适應一陣子腦袋靈光的陳初,他說:“試用期三個月。”

“預備男朋友?”陳初難掩激動,早知道交出隕石能換來陳落的回應,他就該在變人的第一天把自己切開。

陳豆豆,倒也不必這麽努力。

陳落收拾幹淨床頭櫃上的塑料袋和紙盒,系個結扔進床腳的垃圾桶,拽一張紙巾擦幹淨手,眉間舒緩,眼睛明亮,神态輕松:“歡迎回來,我很想你。”

陳初往左挪了挪身體,拍拍床邊:“坐過來,擠一擠。”

陳落脫掉鞋子,占據一半的床,扯過被子蓋住身體:“給我講講山裏發生的事情。”

“沒什麽好講的,主要在想你,和聽警察的愛情故事。”陳初說,“你呢?”

“這就有的說了。”陳落開啓話匣子,“我遇到了蠃魚和鹿蜀……”

上午的陽光清淺溫和,透過窗戶照在病床邊沿,四只拖鞋七扭八歪地擺成一排,俏皮又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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