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柳暗花明
惠民醫院的門前,有一畝馥郁芬芳的郁金香,紅色是鮮活,藍色是恬靜,黃色代表溫暖,白色代表聖潔。可我經過這裏時卻得不到一絲慰藉,相反還多了些悲怆。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醫院于我而言可不是個友好的地方,所以我并不想來這裏,不過是包子鋪的陳阿姨說了句:“小枵,你最近怎麽了?看你總是有些萎靡不振的,怕不是得了什麽病?快去看看醫生吧。”就攆着我來了。
我随意挂了個內科,那位和藹可親的醫生看到我的胸片後,眉頭緊鎖,甚至叫了一堆醫生前來探讨。于是,本該早點回家的我被醫院強制留下來做了全身檢查,他們不敢給我妄下斷論,紛紛感慨我這麽小的年紀怎麽會得肝癌。
肝癌,我心髒一跳。
不會吧。
我用好不容易才買了的智能手機火速查了查肝癌,看到治療價格那一欄,更是懼怕。于是我婉拒了他們留院觀察的請求。
“命和錢哪個重要?小夥子,錢還可以賺,命只有一次啊,你怎麽這麽想不開呢?”他們厚厚的眼鏡下滿是不解。
我搖搖頭,就是因為想的太開了所以才這麽無所謂的。
我毅然決然的選擇回家了,醫生們在我身後唉聲嘆氣,只有一個人拉住了我。
“陳枵?留個電話,有什麽進展我們會通知你的。”
我望向他,是個看起來很年輕的醫師,許是因為閱歷太淺還是舍不得一條人命吧,于是我就把電話留給他了。
回去後陳阿姨問我身體怎麽樣,我搪塞了幾句,他們都以為是感冒的原因,便讓我回家休息幾天。我身體除了時常會發熱以外,還真沒什麽別的異常,甚至我還心存僥幸,是不是他們誤診了……
三日後,确診的訊息很快就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雖是無可奈何,卻又只能坦然面對。
在網上搜查一番,确認這個癌症不會傳染給別人後,我才安下心來繼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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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一天是一天,走一步看一步。
沒有人發現了我的異樣,我将自己隐藏在了衣服之下。漸漸的,我發現我吃不下飯了,因為肚子那塊總是有些脹痛,很多東西都變得難以下咽了,只能靠喝點清淡的粥維持身體。
那個年輕的醫生給我打了很多次電話,無一是來勸誡我回院療養的。但我生活尚且都變得捉襟見肘了,又何來治療一說?于是我一一拒絕了。
相安無事的度過了一個月後,我的病情似乎惡化了,時而會渾身乏力,時而會暈頭轉向,甚至吃不下飯,整個人消瘦了一圈。
我看着鏡子裏那個慘白着臉,骨瘦如柴的人,簡直難以置信。空洞無神的雙眼毫無光彩,佝偻的脊背像是個老頭,明明是去年買的衣服卻顯得格外的大。
我怎麽成了這副模樣?
更何況,我變得常常夜不能寐了,不是上腹下洩一整夜就是腹部疼得只能蜷縮一團,直至看到初升的太陽,我才能松下一口氣。
太難受了,我還是選擇給那位蔣醫生打了電話,他提前為我安排了病床,號召了醫生為我出謀劃策,我只需換上病號服,等待治療就可以了。
但我的肩上還扛着一座大山——錢。正因沒有這個東西,我連多提一個治療的要求都不沒有。
蔣醫生叫做蔣臨芝,雖說才入職這行三年不到,但家境不錯,性格善良,他願意幫我申請醫療補助,或是給我借錢。但我仍是淡淡的,因為我漸漸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活着太困難了,更何況事事不随心意,這讓我本就陰郁的內心滋生了一種自甘堕落的的幼蟲,只消一個念頭就會投身深淵的懷抱。
我也不是沒想過打舅舅的主意。他很忙,估計有些閑錢但絕對不多,再加上只和我有一面之緣,倘若治療了仍舊無果,于他而言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于我而言是進了棺材都會愧疚。
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不會去打攪他。
于是我自行掏出了所剩無幾的積蓄,只夠一個星期的治療價錢,與其依附他人,茍延殘喘地依附自己似乎才是真實的陳枵吧。
但在我看到那一輛輛蓋着白布的人被推向停屍間的時候,又覺得不甘心。
我還年輕,我還沒談過戀愛,我還沒有一個完完整整的家。
很矛盾吧?一個半身入土的人竟然也會肖想這些東西,因為我放不下的東西太多了,全身而退總是無法做到的。
孟停晚他或許會後悔那年多管閑事的自己,救出一個人,得到的卻是我一生的糾纏。
蔣臨芝醫生說我目前尚且還是肝癌中期,有遺傳和生活習慣不好的原因導致患病,雖說治愈率不高,但是好好治療總會有治愈的一天。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沒将它放在心上。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更何況我的希望早已用盡了,還是認清事實吧。
蔣醫生建議我直接使用手術切除,我稍稍詢問了一番,大多是六萬到八萬,頓時打了退堂鼓。退而求其次的就是介入治療,但是一次起碼也得兩萬塊。我聽得頻頻搖頭,因為我的積蓄堪堪只夠住院費用,所以我只買了些藥,效果好不好我不知道,只知道起碼可以控制點病情。
醫生們也對我無可奈何,沒錢可是硬傷,好在目前只是中期,起碼不會擴散的比較快。
我甚至起了打道回府的念頭,但在看到了蔣醫生關切的眼神後又不太好意思說了,只好悻悻作罷。
正在這幾日,醫院似乎面臨到了什麽棘手的問題,凡是來了什麽病人家屬,都要上前詢問一番,不是填個表就是直接拉去檢查。原來是上頭的一位家屬得了白血病,正為那匹配的骨髓忙的焦頭爛額呢。
之所以有這麽多人同意檢查,還不是因為那家人有權有勢,匹配成功了可就有重金懸賞,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都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目前似有一兩個匹配率較高的人,但上頭仍是不滿意,企圖能多用點時間找到匹配更高的人。
我知道這樣很冒險,但我想去試試。
蔣醫生得知我的想法後連忙制止,要知道我也是病患一名,顧不着自己了還去顧他人。
“蔣醫生,我明白,但如果我不試一試,那我也将沒有希望了。”
獲得這筆費用,我才有活着的希望。
他愣了愣,思考了很久後才同意帶我去檢查。
一系列流程結束後,我靜靜等待了幾天的結果。在此期間我仍舊會服藥,我偶爾會和蔣醫生聊聊天,偶爾會出門走兩圈,心情愉悅了,身體似乎也變得好了些。
那日我坐在花壇邊和一個小姑娘聊天,她因為體弱多病經常住院,但是心态極好,性格活潑又樂觀。
“我長大了,一定會成為鋼琴家,還要去世界各地循環演奏呢!”她拍拍胸脯,一蹦一跳地好不驕傲。
我笑着點頭,輕輕應道:“那是當然。”
小孩子話裏的信誓旦旦,正是我們缺失了許多年的天真無邪。
“陳枵!過來!”蔣醫生向我跑來,我對着女孩招手後才向他走去。
他有些焦急,甚至還有莫名的擔憂。
“你和她的匹配度,75.1%。”
我一愣,他接着說道:“是所有匹配度裏最高的。”
我驀然擡頭,欣喜不已。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那我一下救了兩條人命,豈不樂哉?
但蔣醫生有些奇怪,他似乎不是很高興,只是帶着我又做了一次全身檢查。
幸好我全身上下除了肝有問題,別的都很不錯。蔣醫生只是眉頭緊鎖,命令讓我多加休息。我明白捐贈骨髓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所以我也做好了充足的準備,逼迫自己多吃點東西,每天争取多休息,積極的迎來每一天。
聽說那個得了白血病的姑娘身在國外,所以他們想接我去國外陪她共同化療。我略一思索,覺得并沒有什麽吃虧的,化療前後不過也就三四個月左右,再次回來做手術也不遲。
蔣醫生拿我沒辦法,作為我的主治醫生,也就陪着我出國了。
中世紀的建築鱗次栉比,一條蜿蜒澄澈的護城河圈住了大半座城,彼岸的碼頭商船絡繹不絕,金發碧眼的女郎踱步在狹窄的街道上,明明是個現代化的城市卻有股濃厚的歷史氣息。
我打心底喜歡這座城市,倘若以後還有機會,一定要來這裏玩玩。
我們馬不停蹄地去了那個私人醫院,說是私人醫院,倒更像是個獨立僻靜的小別墅,醫生護士走在走廊上都沒有任何聲響,一路上見不到別的病人,安靜的不像是醫院。
進到房間,我并沒有在這裏看到任何人。只是在一旁放着一輛嬰兒床,嬰兒床上睡着一個精致可愛的女孩,頭發烏黑亮麗,睫毛輕輕撲閃,她的手裏抱着的……
是我曾經買的那個棕色抱抱熊。
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來了麽,先坐吧,我們……”
我扭過頭,正好和她對上視線,我們全都愣住了。
是喬子姍。
原來患得白血病的是她。
造化弄人。
2012年6月21日晴
着陸蘇黎世的第一天,我就上網查了Astrid的意思。
是指那天上璀璨的星星,也指那神聖且無形的力量。
是希望,也是亘古不變的光。
————陳枵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