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陰晴不定

不可能,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孟停晚什麽為人現在我雖然不明白了,但在以前,他是個堅定的異性戀者,并且不止一次認為同性戀很怪異。我無可奈何,畢竟這種事情強求不了,我就随他而去。

再者孟停晚和喬子姍伉俪情深,不說別的,就在他離開的這幾個月裏,必定是領了證吧?孟停晚不渣,他肯一心一意的對待喬子姍就是最好的證據,甚至在大學對待任何一個追求者都會委婉拒絕。所以我敢肯定,孟停晚說出這些時絕對不是真心的。

倘若孟停晚只是單純的想救助喬子姍也不是不可能,但這太謙卑了,孟停晚做不出來。

所以我嘆口氣:“孟停晚,別開玩笑了。”

我會當真的。

孟停晚只是冷漠地盯着我,抱胸而立。

“沒有開玩笑,你知道的,我向來說一不二。”

我一愣,苦笑片刻,還真是如此。

“子姍呢?你問過她了麽?”我望向灰蒙蒙的天,平靜且鎮定。

他聳聳肩,戲谑地笑了;“她會同意的。”

慵懶的站姿,輕佻的語調,甚至是點着煙的手,都叫我茫然若失。

他猛吸一口,良久後吐出嗆人的煙圈,煙霧彌漫,悠遠綿長,直至擋住了我們的視線,直至看不清他的臉。我止不住地咳嗽,只覺得此刻的孟停晚面目可憎。

卸掉僞裝,這才是真實的孟停晚吧。

我忽而沉默了,用眼神示意他先離開。

“讓我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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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嗤笑一聲後轉身離去,似乎是将我的猶豫當做了欲擒故縱。但他不明白,此刻的我是真的後悔。但只要是孟停晚這個人,我就不知道該如何去拒絕。

因為這曾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現在只憑一句無心之言就能手到擒來,未免也太不真實了。但我也深切明白,我眷戀的不是這個傲慢、輕蔑的孟停晚,而且留在回憶裏那個彬彬有禮,救我于水火的“他”。

腹部突然傳來一陣絞痛,我迅速躬成一團,卻仍舊無法抑制。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後背已被汗水浸濕了,我頭暈目眩地爬起來吞下一口藥,才慢慢緩和了。

這種疼痛可是難以言喻的,就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揪住了自己的肝髒并且使勁地擰。

太痛苦了。

但不管三七二十一,管好自己才是我目前想做的。

孟停晚果然不會善罷甘休,所以一連三日雷打不動地出現在我的跟前,可往往都會碰一鼻子灰,然後惱羞成怒,甩袖離去。

他給我削蘋果,我就丢進桶裏;他同我說話,我就置之不理;他主動示弱,我卻視若無睹。

他沒再說一句重話了,但我仍舊嗤之以鼻。因為這麽多天以來,他從未問過我為何會住院。

似乎在他眼裏,這很平常,平常到刨根問底都不需要。

我很失望。

漸漸的,孟停晚也失去了耐心。

“最後問你一次,去不去蘇黎世?”他倚靠在窗邊,恰好擋住了夕陽的餘晖,他的腳下滿是煙頭,一間病房都充斥着尼古丁的氣息。

我精神不濟地躺在床上,将自己深深埋在被子裏。

“如果不能呢?”聲音竟是尤為沙啞。

病情惡化了,我連自己都顧不上怎麽還能去顧別人?

孟停晚丢下指尖的搖頭,狠狠用腳碾碎。他向我走來,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提起來,面上是說不出的狠戾。

“我的耐心也有限,陳枵。”

我缺氧地漲紅了臉,直至他放開我,我才能大口呼吸。

“我自認為對你的讓步已經夠多了,可你呢?卻一次又一次挑戰我的極限。我甚至都答應和你在一起了?你究竟還有什麽不服氣的?”他此刻雙目通紅,看那青面獠牙的模樣倒像是從深淵裏爬出來的惡魔,恐怖又陰郁。

我死死地瞪着他,最後輕輕問。

“孟停晚,這才是你的真面目麽?”

孟停晚冷喝一聲,走向了那方窗,颀長的影子籠罩在我的身上:“是真是假,又能怎樣?陳枵,你并不了解我,怎麽又說這是真面目呢?”

我笑了,紅眼眶裏偷偷留下一滴淚。

“好,我會去的,但我有個要求……對我好一點,僅此而已。”我喟嘆。

因為這是最後一次了。

他輕笑着,欣然應允。

“你的燒還沒好?你曾經還說你的身子骨很好,看來又是騙我的。”臨走前,他忽然說了幾句話,“吃藥,明早七點會有人來借你去機場,可別讓子姍看到你個藥罐子。”

良久後,來了一幹醫生為我抽血檢查,甚至帶着許多的藥,我很困,每樣拿來吃了一顆而後草草了事。

夜色彌漫,空蕩蕩的病房裏又只剩我一人,左手還打着營養液,右手還打着退燒針,我甚至連睡覺都不能睡得安穩。

我看着頭頂明晃晃的白熾燈,緩緩嘆氣。

活着,亦或死着,我好像連選擇的資格都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頭就歪倒在了枕頭上。次日天乍亮,我跟着坐上了另一輛車裏,一路上昏昏欲睡,直至上了飛機,我才能松下一口氣。

我仍舊沒有看見孟停晚的身影,相反,坐在我身邊的則是幾日未見的蔣醫生。

“前幾天我去幫你辦事了,你的病情惡化了,可是如果被上頭發現,肯定會說我們欺上瞞下,即便你身患疾病也必定不會有好果子遲,所以我給你弄了個藥劑,可以緩和你的病情,但是副作用很大,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等事成,我就帶你去領一座城市治病。”

我一愣,鄭重其事地點頭了。

“蔣醫生……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他哂笑一聲,無所謂地擺擺手:“你太小了,什麽生活百态都還沒體會過。而且,我是醫生,一條活生生的人命站在我面前我就沒置之不理。你那麽年輕,世界的風景,還等着你去看呢。”

我心頭大震,深深地被最後一句所觸動到了。

因為一個鼓勵我的“陌生人”,我決定要好好活下去。

陳棠見不到的風景,就由我去幫她看。

許是醫院的人早已嚴陣以待了,來這的第一天就将手術時間給安排妥當了。我見了喬子姍一次,她病況也加重了,躺在病床上氣若游絲地和我問了聲好,又疲憊地睡下了。

她骨瘦嶙峋,皮膚白的不正常,牙龈還滲出了血,整個人消瘦的可怕。Astrid在一旁乖乖的守着她,看到我來了,對我腼腆一笑,怕生似的埋在了喬子姍的頸窩裏。

我的心瞬間就融化了,遠遠地對Astrid擺了擺手,就悄然離去。

很可愛的孩子,相信喬子姍為了她,也不會輕易離開。

即便我喝了那個藥,能夠緩和的時間常常都不會很久。離開了那裏,我就偷偷躲在了一個樓棟裏,蜷成一團企圖緩解疼痛。但實在是太難受了,可能是有了副作用,我這次還變得頭暈眼花的了,整整緩了一個小時才能從臺階上站起來。

果不其然,我一出去,整個醫院的人都在找我。大多說的英文,我一知半解,就跟着他們去了。

孟停晚面色不虞,看着我走上前來突然數落我:“跑哪去了?”

我還沒從剛才的痛楚中緩過神來,只是輕輕搖頭不予回答。

可能是孟停晚看着人都在,所以才不好發作,只是惡狠狠地盯着我進了病房,才慢慢離開。

我再次入住了醫院,每日都會有人為我注射一針細胞集落刺激因子,好在沒什麽感覺,采集完了醫生們也都走了,我百無聊賴,整日蒙頭大睡。

除了蔣醫生會偶爾來看看我,就只有臭着臉的孟停晚會來。

他悄無聲息地進來了,我在小憩,自然沒有注意到,只是被他的聲音吓了一跳。

“最近身體怎麽樣?”

我趕緊睜眼,看到是他,我輕輕搖頭。

“沒什麽,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他沒有離開,反而坐在了我的床畔,看着我的臉,又看着我手臂上的針孔,欲言又止。

“你……”

我回望他,等待下文。

“你最近怎麽瘦的這麽狠。”

良久後,他才如實說道。似乎是因為看到了我拉開的袖子,我趕緊将手藏回被子裏,毫不在意地回道。

“沒有的事,一直都是這樣。”

他被我噎的本不想說話,但看我想睡覺了,終于急着把此行的目的給說了出來。

“之前答應你的事我可沒有忘。”

我倒是忘了。

我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事,何必把戲言放在心上。

“方便的話,現在就可以。”

我疑惑,顯然不懂他話裏的意思。

他有些別扭,最終直接脫下了自己的上衣,露出古銅色的肌膚和壯碩的腹肌。我大驚失色,趕緊向後躲了躲。

“孟停晚!你幹什麽!”

他視若妄聞地繼續脫,直至剩下一件衣服,才略有羞赧地說:“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既已答應你了,就不該沒有作為……我是頭一回和男人做,不懂的你可以指出。”

我僵在原地,看到準備上/床的孟停晚嚴厲制止。

“孟停晚,你把我當什麽了?我說過我需要這些嗎?”

他一改最近倨傲的模樣,撇了撇嘴後有些無措:“談戀愛沒有這一步麽?”

我輕笑出聲:“沒有感情的戀愛,在床上和炮/友又有什麽區別?”

他哽住,最後沒再說話了。

他慢慢穿起了衣服,頗有挫敗之意,離去之前,似乎還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閉目養神,渾然不顧。

孟停晚這個人真的很奇怪,态度時好時壞,還總是陰晴不定,昨日還棄我如敝屣,今天就前來自讨無趣,實在是無語至極。

我疲憊不堪地躺下了,移植日期将至,我怎麽可能會有別的心思?

2012年7月4日晴

哪個是真的你?我看不透了。

————陳枵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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