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一夜 03

海島上的夜晚很靜谧,生活在都市,習慣了雜亂的人們,突然面對這樣的海島,多少都有些不适應。特別是方岱川,他這種職業,工作時長是365天24小時,忙起來,夜晚和白天也沒什麽區別。偶爾清閑幾天也是呼朋喚友喝酒唱歌,要不就開黑打牌,娛樂社交也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按理說突然碰到這樣不帶工作的假日海島,方岱川是肯定會睡在房間七天七夜不動搖的,可惜這個海島不是休閑度假的聖地,而是吃人性命的深淵。

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一樓大廳的會議長桌上又坐滿了人。

李斯年坐在角落裏,翹着二郎腿,低着頭玩他的身份磁卡,磁卡一角在他手上和桌面之間墩來墩去。楊頌坐在最上首的位置,正磨她的指甲,她指甲上塗了芒果色的甲油,被她自己摳得斑斑駁駁,神經質一樣。那對兒小情侶仍舊坐在一塊兒。

方岱川抱着紙箱子,丁孜晖把衣物和食水分發給坐着的人。東西看上去很多,實際上有些緊俏,方岱川自己只分到了三瓶礦泉水和兩包壓縮餅幹,女生們分的稍微多了一些,也不足以支持七日夜的飲食所需。

還有四五個人沒下來,方岱川把他們的水放在他們空着的座位前。

一邊一個中年大叔看了看分給他的T恤,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材,皮笑肉不笑:“這明顯招待不周啊,就沒個大號的?”

這大叔一看就是那種成功人士,穿着襯衫西褲,不茍言笑,挺有氣勢。看臉應該年輕時顏值不錯,身材保持得也還行,只是畢竟不再年輕了,塞進這種緊身均碼T裏面,還是有些困難。方岱川記得他,他白天頗為鎮定,并不像別人一驚一乍的,似乎不太好惹。

“沒有大號的,都是均碼,”李斯年掀了掀眼皮,瞅了那人一眼,“您湊合着吧。”

那大老板今天白天都沒怎麽動彈,白襯衣上幹幹淨淨,別說濺上血跡,連汗都沒怎麽出過,也不太需要衣服。他環顧了一圈,看向坐在上首的楊頌:“姑娘,怎麽稱呼來着?”

楊頌沒什麽情緒,擡頭吐出兩個字:“楊頌。”

“哦哦,我叫杜潮生,”杜老板微微一笑,臉上泛起一些精明的神氣,“姑娘你看,這島呢,不管怎麽說,咱們也得呆夠七天。你不能七天只換一次衣服吧?反正這衣服我穿不了,我拿它跟你換一瓶水,怎麽樣?”

那對小情侶本來緊緊依偎在一起,男孩聽到杜老板這麽說,擡頭看了對方一眼。方岱川正在他對面,無意間看見了這個眼神。那個眼神怎麽說呢,有種奇異的專注和思考。剛才發現箱子的時候,這個男孩兒還半蹲在地上和他開過幾句玩笑,挺随便一個人,不像是随便敵視別人的性格。他不會就憑這兩句話,已經猜出杜老板的身份牌了吧?方岱川猜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他回憶了一遍杜老板的話,卻沒有絲毫頭緒。

楊頌作為女生,比男人們多分到了一瓶水一包餅幹。她聞言擡頭看了看那件白T恤,冷笑了一下,對杜老板說:“我可不确定我能活滿七天七夜,這筆買賣對我,可說不上劃算。”

杜老板還想再說什麽,那對兒小情侶聞言對視了一眼,女孩兒扭過頭來,對杜老板說道:“那,我們跟你換吧?”他們兩個人把各自的食水都和在了一塊兒,看上去頗有種同生共死的意味。

原來是需要衣服,方岱川放下心來,要是這些人都占據了智商高地,跟他完全不在同一個次元緯度的話,這游戲真根本沒法玩下去。

杜老板愣了一下,也沒細問,将衣服推給他們倆,笑道:“兩位怎麽稱呼?”

男孩兒将一瓶水塞進對方手裏,連臉都不擡,冷淡道:“杜葦,她叫陳卉。”

大廳裏的氣氛有些尴尬。

楊頌莫名其妙拉下臉來,小聲冷哼了一句:“七天還要多拿一套衣服?是想做什麽,這麽廢衣服。”

陳卉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一下了紅了,她擡頭看了楊頌一眼,反駁道:“不是的!那個李斯年小哥說的提議挺好的,我們想到島上各個地方都轉一轉的,想着這樣不一定第二天清早能回來,多準備一件衣服是考慮到這些。”

楊頌牽了牽嘴角:“對對對,您怎麽說怎麽是。”

陳卉還想再說什麽,他身邊的杜葦拉了她的胳膊一下。

桌子一邊還坐着另一個中年男人,五十多歲,畏畏縮縮的,坐也坐不直。他倒是比杜老板身量矮一些,只是身材有些走形,他出來得急,襯衫扣子沒能扣好,此時正舔着他象征年齡的啤酒肚,肚皮硌在桌沿,顯得有些尴尬。

“我也,我也穿不上,你們看,你們看能不能和我換一下?”啤酒肚笑道,一邊說一邊用一塊手帕擦着光溜溜的腦門。

沒人理他。

楊頌嗤笑了一聲,扭身擰開一瓶水喝了一口。那兩對小情侶正在膩歪,陳卉把頭歪在杜葦肩膀上,叼着他的耳垂在他耳邊說着什麽濕乎乎的情話。

啤酒肚讪讪地放下了T恤。

丁孜晖可能是怕東西被別人換走,她把分給自己的東西抱起來,笑道:“我先把這些放到房間裏去,方岱川,你不回房間睡覺嗎?”她可能有點怕,想鼓動方岱川也上去,好做個伴。

方岱川看了一眼李斯年。

李斯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問你睡不睡覺呢,你看我幾個意思?你今晚上要跟我一起睡?”

方岱川臉瞬間紅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丁孜晖臉也一下子紅了,這才覺得方才說的确實有些不妥,好像是邀請人家一起睡覺一樣。她轉身飛快地跑上了二樓。

李斯年坐在角落裏,右手托着下巴發呆。

方岱川眼看着姑娘的背影跑上二樓,一屁股坐在李斯年旁邊,下巴杵在了桌面上。

“那上面的血可還沒擦幹淨呢。”李斯年瞥了他一眼,嘲道。

方岱川騰的一下直起身,挺直了腰背,臉上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有點惡心,又有點驚懼。

李斯年撲哧一聲笑了:“騙你的!根本沒濺到這裏來。”

方岱川憤恨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說大家都在這兒等什麽?”這情節走向他是越來越看不懂了,方岱川皺眉問道。

李斯年往樓上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等一個結局。”

“???”方岱川一臉“你他媽在打什麽啞謎”的黑人問號臉。

仿佛是在回應他,樓上猛地爆出一聲尖叫。

女孩的聲音,方岱川從座位上一躍而起,三步兩步就竄上了樓梯。

他在二樓的走廊盡頭砰的一聲撞上了丁孜晖,和對方攔腰撞了個滿懷。妹子吓得嗷嗷亂叫,兩只胳膊拼命在空中揮着,看見方岱川的臉并沒有感到安心,而是拼命掙紮,越過他要往樓下逃去。

“冷靜點!”方岱川身上挨了妹子好幾下,皺眉虛虛圈住她,安撫道,“妹子你冷靜點,怎麽回事你在躲什麽?!”

丁孜晖擡頭怔怔地看了他兩秒鐘,回頭看了看空無一人的走廊,大大的落地窗打開着,窗簾被風刮起來,窗簾一角的流蘇在黑暗的走廊裏飛舞。她被分配的飲用水和餅幹灑了一地,白T恤扔在地上,像是匍匐着一個人一般。

妹子猛地打了個機靈,身體慢慢軟了,方岱川貼着她,都能感覺到對方身體肌肉的一點點軟化。他連忙伸手攔了一把,半托半抱,把她拉到了牆角。

“要……要下去嗎?”方岱川問道,“樓下有燈,亮一點。”

丁孜晖擺了擺手,掙脫了他的扶持,一手捏住樓梯的黃銅扶手,一手扶着腿,眼睛警惕地盯着他的臉。

方岱川仰頭吐了口氣,無奈地兩手舉高,示意道:“你別怕,我真沒別的意思,你碰見什麽了?”

正說着,樓梯啪啪啪響了幾聲,樓下的杜葦陳卉跑了上來,過了一會兒楊頌也上來了,可能是覺得在樓下,和三個不知底細的男人們在一塊兒,對她而言更危險。幾個姑娘扶住丁孜晖。

人多了,丁孜晖也稍稍緩過了神。

楊頌一臉不耐煩的樣子,但是還是把手裏的一瓶水塞給了丁孜晖,還替她擰開了瓶蓋兒:“有沒有點出息?!遇見什麽了,也至于的?”

丁孜晖手一直在抖,剛才方岱川沒注意到。現在她握住水瓶,方岱川這才發現,這姑娘手顫巍巍的,灑了好幾口水,把楊頌心疼壞了。

她眼睛無神地盯着空無一人的走廊,神經質似的往嘴裏塞了兩口水,深呼吸幾次,這才開口道:“剛才,就剛才我上來的時候,有個人藏在窗簾後頭……”她指着飛舞的窗簾,滿臉驚恐,想到剛才的場景,打了個寒顫,“我感覺不對,有個針頭紮進了我的胳膊。”

她說着,翻過胳膊來,大家看到,她的大臂外側,一道鮮明的紅色劃痕。

登時安靜。幾人的呼吸都清晰可聞,不知道是誰吞了吞喉嚨,咽了下口水。咕咚一聲,明顯極了。

楊頌打了個寒顫:“你看清是誰了沒有?”

丁孜晖哭着搖了搖頭:“沒有,我怕得很,一縮胳膊轉身就跑了。我會不會死,我是不是要死了?!誰是女巫!你們有人有解藥嗎?求求你給我打一針吧!”

方岱川心裏一緊。

李斯年的聲音從下面傳來:“別慌,讓我看看。”

他身後跟着,杜老板,還有那個愛出汗的啤酒肚都跟了上來。大家都是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

丁孜晖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把胳膊伸出來給李斯年看。李斯年湊近,用手指掰過來細看。

那條傷痕很長,但是很淺,只劃破了最外面一層皮,滲出些細小的血珠。

“沒事兒,”李斯年仔細端詳了一下,他皮膚溫度很低,丁孜晖不自覺打了個顫,“沒注射進去,不會有事兒的。”

他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按住了方岱川的手,方岱川的右手正伸進了腰側的衣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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