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社會你彭哥

王子越是飄回會議室的。

司柏志唇邊的溫熱氣息似乎還殘留在耳畔,仿佛拂過碧綠枝葉的春日微風,翩然而至,了無痕跡。

剛剛他是在調戲我嗎?還是我自我意識過剩了?

不,應該不是錯覺。

不然他為什麽出去買水還特意叫上我?我們才認識了一個小時不到啊。

“小笨蛋……”

那聲低沉的話語還回蕩在心頭,王子越用礦泉水瓶冰了冰泛紅的臉頰。

他一定是在撩我。

可是,為什麽?

會議室裏,衆人正在讨論小少爺留洋送行宴會的攝制計劃,見王子越暈暈乎乎地走進屋內,郭學德吹胡子瞪眼道:“去哪兒了?正說到你的戲呢。”

王子越虎軀一震回過神來,司柏志在會議桌邊慢慢坐下,聞言溫和道:“是我把他叫出去的。現在說到哪兒了?”

李祎簡單地說了一下會議情況,郭學德卻盯上了王子越,直接點名問道:

“秦聞源,來說說你的想法。”

幸虧這段時間一直窩在家裏鑽研劇本,王子越反應過來郭導在用角色名字稱呼自己,忙整理思路道:“我認為送行宴是一場很重要的戲份,這場群像戲可以把秦氏家族的主要人物關系全部帶到觀衆面前,還能透露出當時的時代背景。”

郭學德皺了皺眉,冷酷道:“廢話。”

王子越:“……”

劉制片笑眯眯地提醒他:“說說你對角色的看法。”

這個問題就不太好答了。秦聞源本來就是故事的配角,戲份不多顯得比較臉譜化。

王子越想不出郭導喜歡什麽答案,情急之下,幹脆按照自己的想法誠實道:

“秦聞源是一個典型的富家公子,從小在衆人的寵愛中長大,所以沒有什麽城府。他對外面的世界非常好奇,努力說動族長允許他出國留學。我認為在送行宴會這場戲中,秦聞源應該表現出不谙世事、天真樂觀的性格,這樣和結尾的成熟形象也能形成對比。”

劉制片笑着點了點頭,郭學德緩緩盤動掌心的玉球,問道:“結尾小少爺回家的那場戲,你怎麽看?”

王子越誠實道:“我認為這場戲非常關鍵。秦聞源在外漂泊多年、思鄉情切,在電影結尾終于冒着紛飛的戰火安全返回家鄉。可是,等待他的卻是家族破滅、親人離散的殘酷事實。這種由喜至悲的戲劇性反差,會對觀衆造成非常大的沖擊。我……會努力演好的。”

郭學德對此不置可否,但表情明顯緩和了很多。

沉吟片刻,他又問:“你覺得這個結局好嗎?”

王子越看了一圈會議室,衆人都安安靜靜的,沒有表現出過分關注。

于是,他斟酌道:“我覺得這個結局……太悲了,感覺沒有希望。”

“唔。”

郭學德垂下了眼眸。

過了一會兒,他擡起頭道:“确實是年輕人會有的想法,看來你對劇本有一定的鑽研。今年多大了?”

“再過一個月就二十了。”

聞言,司柏志回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有點驚訝。

郭學德呵呵笑了笑,流露出屬于老年人的和藹表情:“你比我的孫女大一點兒。坐下說話吧,站着不累麽。”

于是,王子越乖乖地在小板凳上坐好。他能感覺到,這位脾氣耿直的老藝術家雖然沒有認可他作為演員的資質,但總算是接受他的存在了。

劇組會議結束後,王子越搭乘電梯回到酒店客房。這半天真是過得驚心動魄,待會兒泡個澡放松吧。

他掏出房卡打開房門,嘴裏還哼着《silver lining》的前奏。

誰料,推開門後,本該無人的屋裏卻亮着大燈。

王子越心頭一驚,警惕地走進房間。

一個陌生男人正彎着腰胡亂地翻動床上的行李,各種衣物浴巾亂七八糟落了一地。

“你是誰?!”王子越大喝一聲,立即掏出手機,“快點住手,不然我報警了!”

男人不緊不慢地轉過身來,嘴裏還吊兒郎當地叼着根香煙。他穿着件許文強同款黑色大衣,脖子裏挂着條閃瞎狗眼的大金鏈子,活脫脫一個黑社會大哥。

見王子越提防地打量自己,男人嗤笑一聲道:“小東西,我是你彭哥!”

“呵呵,我還是你王哥呢!”

王子越當場紮了個馬步,擺出陳氏太極第二式金剛倒錐,清喝一聲道:“趕緊束手就擒!否則我讓你知道什麽叫搖滾不死!”

“什麽死不死的?”彭哥甩開大衣,在窗邊單人沙發上霸氣坐下,“我叫彭元昊,是你的新經紀人!”

哈?真的假的?

王子越收起架勢,懷疑道:“你這長相明明就是個不法分子。”

彭元昊無奈地搖了搖頭,變戲法似地從大衣內側裏掏出一沓白紙:“小沒良心的,我一回國就到處跑給你拉資源,你倒給我表演起中華武術來了。”

他朝王子越晃了晃那疊白紙,像是用小魚幹勾引貓咪一樣賊兮兮道:“知名大IP都市偶像劇,不想看看?”

“……”

王子越慢慢湊近沙發,警惕地接過那沓白紙。

紙上寫着“《熒屏之吻》演藝人員勞務合同”,王子越驚訝地看了眼彭元昊,男人叼着煙呲了呲牙:“就是部瑪麗蘇娛樂圈偶像劇,你演從小暗戀女主的無血緣弟弟,算是男二吧。”

王子越在床沿坐下,嘩啦嘩啦翻動合同書:“聽起來有點狗血,靠譜嗎?”

彭元昊無所謂道:“現在就流行這種狗血腦殘劇。這個角色我看過了,是個會彈吉他的小文青,非常适合你。”

沒想到這麽快就能接到第二部 戲。王子越感動極了,擡起頭感激道:“彭哥謝謝你。剛剛對不起啊,但你突然出現在我的房間裏,還亂翻我的行李,誰都會把你當成壞人的。”

“小東西,我不得監督你的服裝造型嘛。”彭元昊閑适地翹起二郎腿,“你剛剛開會去了?都說什麽了?”

于是,王子越收起合同,把會議事無巨細地複述了一遍。說到郭學德怒拍會議桌時,彭元昊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趣道:“趙子淩軋戲?這事兒有點意思,我得去打聽打聽。”

王子越好奇道:“她要是真軋戲了會怎麽樣?”

“能怎樣?”彭元昊露出了嗤笑的表情,“郭學德也是虛張聲勢而已,他要是敢動趙子淩,不等西洋鏡出手,制片人第一個跳出來撕了他。”

他深深吸了口香煙,又道:“再說,他要是真那麽敬業,還分什麽A組B組趕工期?幹脆一個人慢慢磨電影,那才叫本事。”

男人吞雲吐霧之時,客房中漂浮起了淡淡的煙霧。王子越不适地捂住口鼻,彭元昊笑道:“我這煙是不含尼古丁的,不用怕。”

王子越抿了抿嘴,彭元昊摁滅香煙站起身:“我回房休息去了,這兩天可把我忙壞了。”

王子越連忙起身把他走到門口。

臨走時,彭元昊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頭道:“對了,嚴華現在帶的那個小朋友也定了《熒屏之吻》。你跟他關系怎麽樣?”

“哈——?!”

王子越難以置信地瞪着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葫蘆兄弟要跟我合演瑪麗蘇腦殘劇?這麽重要的事情你現在才說?!

王子越追問道:“哪個小朋友?”

“就是那個混血小崽子。”

——也對,除了他還能有誰?真是公司強推的典範!

王子越狂躁地捋了捋頭毛,違心道:“關系還可以吧……”

彭元昊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有深意道:“2nd horizon以後肯定會大火,跟他們搞好關系沒錯的。”

王子越艱難地點了點頭,彭元昊擺了擺手,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第二天就是進組開拍的日子,王子越起了個大早趕到影視城拍攝現場的化妝室。

今天有兩場戲。第一場是秦聞源求叔叔送自己出國留洋,第二場就是《亂世浮沉》的第一個重頭戲,秦家為小少爺大肆操辦的踐行宴會。

王子越換上劇組準備的服裝,這是一套民國風格的三件套米棕色格子西裝,十分具有年代感。化妝師為王子越畫上電影拍攝用濃妝,白白的粉底厚得吓人。

餘玉宇在旁邊看着,不由得擔心道:“小葛姐,這妝是不是太濃了點?”

小葛姐動作麻利地往王子越臉上刷粉底液,耐心解釋道:“電影鏡頭會把演員面部的缺點無限放大,你現在看是濃了一點,但是上鏡就剛剛好,”

餘玉宇受教似地點了點頭,小葛姐細心地畫完妝容,又為王子越戴上一副文質彬彬的平光鏡。鏡中的小青年恍然穿越了時光,搖身變成一位亂世貴公子。

小葛姐拍拍手道:“完成了。”

餘玉宇是第一次見演員化電影妝,她興奮道:“子越我都快認不出你了!你變得好帥!”

王子越驕傲地擡起下巴:“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平時不帥一樣。”

餘玉宇哈哈大笑:“我是說真的啦,你這個眼鏡好像司柏志!”

“是麽?”王子越摘下眼鏡仔細看了看,确實和影帝款金絲眼鏡非常相似。

趁小葛姐暫時離開,餘玉宇掏出手機興奮地撺掇他:“我給你拍幾張照片發微博吧!粉絲肯定喜歡看。”

“……真拿你沒辦法。”

王子越重新戴上金絲眼鏡,擺出少爺架子翹起二郎腿。

“從正面拍哦……要拍到我的眼鏡!”

“知道啦~”

餘玉宇開心地後退幾步,半蹲着舉起手機。

誰料,就在她正要摁下拍攝鍵時,手機忽然被一只戴着綠扳指的大手抽走了。

“還是不要拍照比較好。”

耳邊響起了一個溫柔磁性的男聲,餘玉宇茫然地扭過臉,一個俊美男人自背後溫柔地環住她的肩膀,如畫眼眸微微低垂:“進組前不是簽過保密協議嗎?劇組不允許私自拍照的。”

“司、司柏志?!”

小助理瞬間石化在原地,司柏志晃了晃手裏的手機,微微一笑:“你是王子越的助理?”

“是我叫她拍的!”

王子越刷地站起身,緊張道:“是我疏忽了,對不起!”

司柏志身着一席湖藍長衫,愈發襯托得他豐神俊朗,氣質脫俗。他勾起唇角溫和一笑:“不用緊張,不是什麽大事。”

說着,他把手機塞到餘玉宇手裏,然後背着手慢慢走到王子越面前。

他微微彎下腰,湊到王子越的面前端詳道:“嗯,眼鏡确實很像我那副。”

“哈、哈哈——”王子越僵硬地扯起嘴角。原來你都聽到了啊……

司柏志像是心情很愉快的樣子。

他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兒,繞過王子越,從化妝臺一堆瓶瓶罐罐裏翻出一個金屬保溫茶杯,然後抱着茶杯慢悠悠地走了。

等他走出化妝間後,石化的小助理才重新活了過來,激動道:“是司柏志诶!活的司柏志!”

“別提了……”王子越欲哭無淚道,“去拍定妝照吧。”

定妝照就在隔壁攝影棚拍攝,棚裏搭了一塊綠幕,燈光相機全部都已經設置好了。王子越站在綠幕中間,按照攝影師的要求擺了幾個姿勢。這些照片要用在官方角色海報上,因為王子越演的是小配角,所以只要用一個造型拍一兩張照片就可以過關。

拍完照片後,王子越迅速趕到拍攝地點。

這裏是秦家族長的書房,紅木書桌上布置着文房四寶,百寶閣上擺滿了典雅精致的文玩奇珍。書房裏架起複雜的攝像軌道和收音機器,許多工作人員正在書房裏穿梭來往,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郭學德站在大書桌前,正和司柏志在說什麽,見王子越進來,他招了招手道:“過來對臺詞。”

王子越趕緊跑了過去。

郭學德工作時的氣勢更加嚴肅,王子越不敢大意,早就把這幾句臺詞背得滾瓜爛熟。對過臺詞又練了走位,郭學德點頭道:“可以了,準備拍攝吧。”

于是,衆人撤出了鏡頭範圍,郭學德在監視屏幕前坐下。司柏志背對鏡頭站在太師椅旁邊,王子越站在雕花紅木書桌前。

“啪——”場記響亮地打板,攝像機開始緩緩運作。

司柏志緩緩擡起手,指尖掃過書架上一排排古舊書籍:

“聞源,你真的要去法蘭西麽?這可不是兒戲。”

王子越攥緊拳頭,激動道:“叔叔,你們成天為一點祖産鬥來鬥去,難道不是兒戲?你們這些人,就像那坐井觀天的愚蛙,根本不知外面還有無比廣闊的大世界!”

“坐井觀天?原來你是這樣看我的……”

司柏志不斷轉動拇指上的碧綠扳指,顯得有些焦躁。

“你要去留洋,可以。從今往後,不要從家裏拿一毛錢,也不要說你是我秦智先的侄子!”

王子越冷哼一聲,毫不退縮:“你只會這一招麽?用錢買我的順從?我可以跟別人一樣去打工,可以自食其力。我可以不要你的大洋,不要你做我叔叔!”

那一瞬間,司柏志颀長的背影看起來有些搖晃。

王子越露出了譏諷的表情:“現在社會上頗有些新潮的思想和主義,比那些夫子講的話要有道理多了。你也該去學習學習,不要成天抱着那些陳舊的思想。”

司柏志幽幽道:“你又批判起夫子了?你好好上過私塾麽?”

王子越被哽了一下,悻悻道:“反正我是不願意在國內待下去了,這裏讓我感到窒息!要是讓我在大宅院裏住一輩子,我的骨頭都會發爛、發臭。”

書房內陷入了安靜,攝影師扛着鏡頭靠近司柏志,一絲不茍地記錄下他的表情。

片刻後,司柏志終于下定決心。

他轉過身,無比嚴肅地凝視着王子越:

“好,叔叔送你去留洋。但你要答應我,不管走多遠,一定要回家。”

“CUT——”

聽到“CUT”後,王子越緊繃的全身霎時放松。剛剛念臺詞時總擔心會出什麽岔子,還好有驚無險地過了第一條。

導演椅上的郭學德招了招手:“秦聞源過來。”

王子越趕緊湊了過去,郭學德指着小電視上的重播影像道:“你自己看看有什麽問題。”

書房裏有個機位專門拍王子越的特寫鏡頭,這段原始素材沒有經過任何剪輯,完完整整地把王子越的表情從頭到尾都記錄下來。

王子越彎腰去看,從一開始與叔叔的緊張對峙,到最後得到允準後的驚喜表情,剛剛的表演跟他設想中的幾乎一模一樣。

郭學德見他遲遲無法答話,便道:“你這條演得還可以,因為秦聞源的性格和遭遇跟你差不多。剛剛你一開口我就知道了,你這小子,肯定也跟家裏人鬧翻過,對不對?”

聞言,王子越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三年前,王子越要跟普魯托正式簽約搞樂隊時,确實和家裏人大吵了一架。當時爸爸媽媽也拿切斷經濟來源來威脅他,後來見兒子是真的喜歡,這才妥協讓步。

難道在飾演秦聞源時,他不自覺地代入了自己的回憶?

郭學德點着屏幕道:“你現在演得好,是因為你在演你自己,這是一種很輕松、很舒服、也是很低級的表演方式。如果拍到結尾你還是這個狀态,那你肯定演不好。因為秦聞源長大了,但你沒有。而他——”

郭學德指了指坐在太師椅上喝茶的司柏志,“他就是在演別人。可以說,他真正地成為了秦智先,成了一個封建社會的大老爺,你知道他為什麽能做到嗎?”

我要知道的話,我不就成影帝了嗎?郭學德老派的說話方式真讓人難受。

但是,王子越對這位知名導演的見解很感興趣,便虛心請教道:“是指表演的細節方面嗎?”

“也可以說是細節。”郭學德摸了摸下巴,“打個比方吧。一個老師教書,他只要教會學生1+1就可以領工資。但是,他不但教了學生1+1,還教了1+2、1+3……你明白了嗎?”

王子越為難地抓了抓頭毛,結果抓了一手造型頭油。

郭學德循循善誘道:“你仔細想一想,這個老師這樣子做,對他來說其實沒有任何好處。學校也不會給他多發工資,學生也不會感激他,反而嫌他事多。但他還是這麽做了,你覺得這是為什麽?”

王子越明白了什麽,恍然大悟道:“是因為他喜歡教書,他覺得這是很有意義的事情。”

“對了!”

郭學德猛地一拍大腿,衣兜裏的兩枚玉球差點滾出來。

“說喜歡還輕了,應該說是熱愛!實際上,不只是教書,表演也是這樣,社會各行各業都是這樣。有些導演只要你演出6分像,你演出6分,他們就滿意了。但是你要做影帝,就是要演到10分,就是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一般人沒有辦法堅持這麽做,只有真正熱愛這個行業才能做到。”

王子越不由得望向了司柏志。

書房裏,司柏志正哼着婉轉的戲曲小調兒,戴着碧綠扳指的右手在膝蓋上慢悠悠地打拍子。他半眯着眼睛,窗外的熹微日光穿過書架縫隙,淡淡地籠罩在那慵懶又貴氣的身姿上。

那一瞬間,王子越仿若看到了一個真正的大家老爺。

他心裏有很多事、很多人,但他永遠氣定神閑地哼着小曲兒,執着而固執地走在自己的路上。他就這樣一個人,迎面走入滾滾歷史的滔天巨浪之中,不會後退,也不會回頭。

王子越收回目光,感激道:“郭導,謝謝你。”

郭學德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你年紀還小,又是第一次演戲。既然進了我的組,我就想多教你一些東西。你不會一直遇到高标準的導演,遇到差勁的人時,不要讓他們把你也往下拉。唉,我對這幫子混蛋實在是看不下去,可是現在這個大環境,簡直就是逼良為娼。”

王子越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郭導擺了擺手,又教了他一些發聲念臺詞的方法,指示大家再拍一條以作備用,這段戲就過去了。

一直到下午拍踐行宴會時,王子越才明白郭導說的“逼良為娼”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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