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空谷白駒青玉劍

五月，正是不冷不熱的好季節。

雲淡風輕，陽光燦爛又不刺眼。餘玉宇把公寓的窗簾全部拉開，淡金色的光線斜照入屋，暖洋洋的很舒服。

沙發上，彭元昊依舊是那副社會你彭哥的架勢，翹着腿大大咧咧地坐着。

王子越泡了一壺什錦水果茶，色彩缤紛的果茶只是看着便叫人心情舒暢。餘玉宇用手機拍照片加濾鏡，發微博艾特王子越，配文是“主唱親手泡的茶哦~[愛心][愛心]”。不過十幾分鐘，就有上千點贊和各種表達羨慕嫉妒恨的粉絲評論。

彭元昊也贊不絕口：“這個水果茶不錯。我待會兒要回公司開會，你再泡一壺，我給趙先生帶去。”

王子越坐在對面小沙發，聞言笑道：“彭哥你開車那麽躁，一壺茶得灑一半，還是別了吧。再說，趙先生想要什麽好吃的會沒有？哪裏稀罕這個。”

彭元昊一本正經道：“一個人要是想要什麽就能有什麽，反而什麽都不想要了。”

說着，他戳開手機浏覽器，遞給王子越道：

“你不是喜歡阮惠鈞麽，這條新聞看到沒？”

“你說趙子淩截胡《畫夢人》的事兒嗎？哎，我都氣過頭了。”

王子越接過一看，果然是趙子淩的通告。标題是《趙子淩接拍梁思齊新片，再次沖擊影後寶座》，這極盡吹捧之能事的浮誇文風簡直是XC震驚部出品。

餘玉宇也湊過來看。因為王子越喜歡阮惠鈞，小助理也愛屋及烏，浏覽完新聞後，她感嘆道：“趙子淩的通告真是大言不慚，電影還沒開拍呢就開始意淫得獎，誰care她能不能拿獎呀？”

王子越關掉糟心的新聞，解釋道：“娛樂圈的通告都是明碼标價的，如果沒有傳播效果，不會有人花這個冤枉錢。你覺得這通告很假，那是因為你知道內情，廣大人民群衆可不知道。趙子淩整天發什麽拼命三娘、無冕之王之類的通告，久而久之，大衆真的會被洗腦。趙子淩已經成功地建立起她想要的公衆形象，這就是所謂的‘人設’。”

彭元昊笑道：“看來你最近沒閑着，學了不少東西。不過，《畫夢人》這片子能不能拍成還另說。我聽說這戲本來是大男主戲，但國內投資商一摻和進去，馬上要求大幅度增加女主角戲份，指手畫腳的把梁思齊給氣壞了。他根本不吃國內這一套，趙子淩再這麽作下去，梁大導演尥蹶子走人也是有可能的。”

搞事情，搞事情！

王子越簡直要給drama queen鼓掌了，無比期待道：“那會不會把阮惠鈞再換回來？”

彭元昊搖了搖頭，語氣十分篤定：“不可能。幾個投資商都是西洋鏡拉來的，就算要換人也是推自家女演員。好馬不吃回頭草，阮惠鈞當初既然決定離開公司單打獨鬥，那她就要承擔這個後果。再說，觀衆們不知道這部戲原先定的是阮惠鈞，現在趙子淩發了通告，要是再換演員，後來的人反而成了截胡的混蛋。”

王子越大失所望，又有些擔心：“阮惠鈞今年沒有新戲拍了，她會不會為了維持曝光率去演商業片？”

彭元昊想了想，道：“阮惠鈞非常愛惜羽毛，她也許會發通告買營銷，但絕不會自降身價去演爛片，逼格這種東西一旦降下去就回不來了。不過呢，她也不會吃這個啞巴虧。能在電影圈混出頭的都不是凡夫俗子，你就等着瞧吧。”

“好了，這個話題就打住。我今天是給你送劇本來的。”

彭元昊從公文包裏掏出一沓紙，“你知道華新影視集團嗎？”

“啊？知道是知道。”

王子越本來還挺期待新工作，一聽華新二字，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尴尬。

在業內，華新影視集團的地位非常特殊。

與商業公司的盈利模式不同，華新的資金來源是國家扶持。也就是說，華新影視集團拍片子不在乎賺不賺錢，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傳遞正确的價值觀。他們看重宣傳性大于商業性，不會去迎合市場的普遍口味。

因為根正苗紅的官方背景，華新每次拍片都能聚合各大公司的明星藝人，通常都是大投資大制作，藝術水平和作品質量絕對一流。

但是，華新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觀衆并不吃這一套。

本來大家看電視劇就是為了打發時間，誰願意追個劇還被說教呢？所以，華新的影視劇普遍雷聲大雨點小，受衆群體十分狹隘。

漸漸地，許多大牌明星也不願意再與華新合作了。與其跟着華新吃力不讨好，不如多接幾部電視劇賺快錢。

這兩年眼見IP劇火爆，華新也跟風收購了一些小說版權。人們驚呼千年鐵樹開了花，再細細一看華新收購的版權，又不約而同地相視而笑。

因為華新買的IP除了嚴肅文學就是名人傳記，放在一起就是一張文理兼備、勞逸結合的中小學生暑假閱讀書單。

要知道，IP劇的一大優勢就是依托原作的人氣基礎，華新買了這樣一批版權，說是适應市場新風向，其實就是新瓶裝舊酒。圍觀者的熱情很快散去，沒人關注究竟有多少本書最後拍成了影視劇。

華新影視企業高處不勝寒，也算求仁得仁。難道我也要往道德高地跑一趟？

王子越接過文件，最上面是一頁項目企劃書的內容梗概，下面就是劇本。

彭元昊解釋道：“華新的情況大家都知道，有本事的大咖不願意去，沒本事的小演員他們又不要。不過，你也別急着拒絕，先聽我說。華新這幾個季度的業績越來越差，上面的領導很不滿意，叫他們趕緊做出點成績，不然就取消一部分編制，華新的人也急了。他們挑了一本通俗小說，打算找一批年輕演員來試探市場的反應。”

原來如此，那麽這部劇應該不是又紅又正的抗日劇了。

王子越仔細地讀企劃書。

“《空谷白駒青玉劍》，這是李若子的小說？我怎麽沒聽說過。”

李若子是一位知名度很高的香江作者，他的許多作品都被翻拍成電影，每一部都是家喻戶曉的經典之作。

根據項目企劃書介紹，《空谷白駒青玉劍》是一部在報紙連載的長篇小說，後來收錄在《李若子武俠小說全集》中，沒有單獨集結出書。後來，李若子封筆歸隐，這本小說的影視劇版權一直按着沒有賣掉，直到華新發掘出這顆滄海遺珠。

餘玉宇好奇道：“彭哥你怎麽接武俠劇啊，現在流行的不是修仙玄幻麽？主人公手指頭一戳，特效花裏胡哨的比撸起袖子幹架華麗多了。”

彭元昊渾不在意：“時尚就是個圈，武俠劇沒落許久，說不定到了回春的時候呢。”

王子越很贊同彭元昊的觀點。五毛特效看多了眼睛疼，行雲流水的打戲才是真功夫。

再者而言，武打功夫戲是□□特有的劇種。在好萊塢稱霸的國際影視市場中，武打戲是□□最獨特也是最堅實的敲門磚。看來華新并不是病急亂投醫，他們在衆多IP中挑選了一本武俠小說來試水，自有其深意。

看完企劃書，王子越又翻開臺詞本。

“這是劇本麽？這麽薄。”

“導演要你先去試鏡，确定出演後再給你完整的劇本。”

王子越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按照正常的影視制作流程，演員要想争取角色就是要先試鏡，導演根據其表演效果再決定是否采用。只是，王子越進《亂世浮沉》劇組是走後門，直接跳過了試鏡環節；《熒屏之吻》又是流水線偶像劇，制片人和經紀人喝兩杯酒就敲定了演員。所以他演了兩部戲，試鏡倒一次都沒經歷過。

捧着制作精良的企劃和劇本，王子越隐約預感到，這是一個絕佳機遇。

華新影視集團的制片水準絕對是業內一流，哪怕近兩年業界亂象叢生，華新依舊保持着嚴謹專業的高姿态。如果華新真的願意放下身段拍通俗劇，這對公司本身和出演的演員都是絕佳的機會。

他珍惜地收起劇本，感激道：“彭哥，試鏡機會是你争取來的嗎？謝謝你。”

彭元昊笑道：“別謝我，謝你自己吧。《空谷白駒青玉劍》的導演是錢林海，和郭學德是大學同學。我跟他接觸的時候，他看你沒什麽作品就想否了。後來我說郭學德導演很欣賞你，錢林海當場就給郭導打了一通電話。最後還是郭學德說你确實好學，錢林海才同意給你一個試鏡的機會。”

王子越高興極了：“真的嗎？”

“當然了。”彭元昊有條有理地分析，“《青玉劍》選定演員以後要培訓一個月再正式開機。如果你能争取到這個角色，我就和《熒屏之吻》劇組協商時間，讓他們把你的戲份先拍掉。”

“這樣沒問題嗎？”

“呵呵，我跟滬榮影視的人接觸過，《熒屏之吻》把戰線拉得太長，陳楓那邊早就不耐煩了。木芙蓉公司更加不滿意，本來叫季軒演偶像劇是為了吸粉的，結果粉沒吸到，黑子倒是多了一大堆。反正嘛，編劇現在不敢再亂改劇本，周播模式也就沒有意義了。索性全部拍掉，大家也好各回各家各找新片。只要我們提一句，兩個主演肯定會附和的。”

王子越幹勁十足地點了點頭，又有些羞赧：“我們這麽改檔期，要辛苦統籌了。”

彭元昊哈哈一笑。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經紀人走了以後，王子越就鑽進了劇本。餘玉宇也幫着找了許多資料，還跟着一起研究劇情對臺詞。

《空谷白駒青玉劍》的時代背景是宋朝末期，充滿各種經典狗血的套路。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對師兄弟，師兄名叫範憂喜，師弟名叫孫景晖。

範憂喜是蒙古人和漢人女子的私生子。因為出身原因，在一個冰涼的雨夜，年幼的他被母親遺棄在荒山腳下。

然而，這荒山并不是尋常山頭。因山上樹木常青、碧綠如玉，當地人将這座山稱為青玉山。

鐘靈毓秀的青玉山上，有一武學門派青玉門。青玉門傳承百年，有一鎮派寶物青玉劍。

據說，青玉劍翩若青玉、利如寒光，是一把名動天下的絕世寶劍。守護青玉劍的人正是青玉門的每一代掌門。

雖有天下名劍坐鎮，但江山代有才人出，百年之後，青玉門漸漸沒落為無名無姓的山間野戶，青玉寶劍在藏劍閣中蒙灰閑置。

這一代掌門人範鳳龍是閑雲野鶴的性子。他不求名不逐力，獨自守着門派倒也活得逍遙。

不過，作為《空谷白駒青玉劍》的主角，青玉門注定不會平凡。

在某個狂風驟雨的黑夜，範鳳龍訪友歸來。在草叢間疾步行走時，忽然聽到幼童啼哭的凄絕聲音。

範鳳龍把這個可憐的棄兒抱回門派。他給幼童起名範憂喜，從此悉心教養，視如己出。

與命運坎坷的師兄不同，師弟孫景晖出身書香門第，是金枝玉葉的小少爺。他自幼身體病弱，常常使父母擔憂。經高人指點，孫老爺和孫夫人含淚把獨生子送上青玉山。不求他博取功名出人頭地，只求強身健體，延續香火。

師兄弟在門派裏度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随着故事展開，兩人因國仇家恨而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

《空谷白駒青玉劍》是一部雙男主戲，談情說愛的情節很少。硬要選一個女主的話，應當是武侯之女蕭蓉。蕭蓉出身名門，是一個性格冷傲的女俠。她和孫景晖有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情，不知電視劇會不會進行修改。

王子越試鏡的角色是孫景晖，他覺得自己都快成小少爺專業戶了。導演要求演員準備兩場戲，情節和臺詞都很複雜，相當考驗演員的演技和入戲能力。

第一場戲是孫景晖損壞了鎮派寶物青玉劍。範憂喜站出來替師弟挨打，被師父狠狠揍了一頓。夜裏，孫景晖哭着給師兄敷藥，說了一通掏心掏肺的話。

第二場戲是範憂喜的父親來青玉門認親。

範憂喜經過激烈的思想鬥争，最終在門派和家族間傾向了後者。于是，孫景晖與他大吵一架，從此分道揚镳。

這兩場戲是劇中人物兩次重要的情感轉折。第一次，師兄弟結下了深厚友情。第二次，師兄弟徹底撕破臉，多年情誼一刀兩斷。

《空谷白駒青玉劍》劇組的演員面試環節已經啓動，範憂喜和一些配角的演員都有了人選。

餘玉宇當了小半年的藝人助理，也建立起了自己的人脈圈子。她從同行那裏打聽到，範憂喜的演員定了男演員劉書華。

劉書華相貌清俊、氣質端正。他童星出身，長大後考進國立電影學院，是科班出身的專業演員。

不過，劉書華在網上沒什麽熱度。熱門的偶像劇、IP劇不會找他挑大梁做主演，劉書華只能給當紅小鮮肉做配，無奈地淪為二線小生。

孫景晖的選角面試就在下個禮拜，地點是華新影視集團的行政大樓。

餘玉宇本想跟去，但王子越覺得面試還帶助理未免太矯情。到了面試那天，他帶着簡歷和劇本單橋匹馬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