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王女殿下。”

領頭的少年絞盡腦汁地思考着辯解的說辭,企圖從兩人不和的關系中尋找出不受懲戒的方式。

看着花筝比自己更加驚慌無措的模樣,他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殿下厭惡這名私生女是不争的事實,或許、或許她會對幾人的作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王女殿下,我們只是恰巧遇到了花筝殿下……”

花簇看着女孩軟弱的模樣,心頭無比煩躁。雖說她或許是造成這一切的原因之一,但身為王女卻無法維持王室成員該有的威嚴與形象,這怎麽看都是花筝自己的過失!

要不是她那麽沒用,又怎麽需要自己為她出頭?

不,才不是為花筝出頭,她只不過是在維護王室的體面而已。若是人人都能欺負到王女頭上,她不也成為了一個笑話嗎?

“哦?你的意思是我聽錯了?”花簇冷笑着掃視了幾人一眼,而後把目光放到了花筝身上,“花筝,你跪着做什麽,還不到這邊來?”

“是。”女孩連忙起身,身上的湖綠長裙因濕透而變得沉重,幾次差點将她絆倒。

花簇看得有氣,幾步淌進水中,拉住花筝的手臂将她扯了出來,又随手拿出一塊梨白色的手帕扔到了她臉上。

“把臉擦幹淨,成何體統。”

花筝誠惶誠恐地接下手帕,似欣喜似委屈,小心翼翼又無比珍重地用手帕輕輕擦拭臉上的淚水與溪水。

看得出來,這幾個月花筝學習禮儀十分努力,此刻的動作又規矩仔細,頗有貴族小姐之風。加上容貌純美,狼狽的模樣更是為她添了幾分嬌怯之感。

花簇不自在地偏開了臉,心中暗罵這小妮子生得妖冶。

幾名少年意識到花簇打定主意要幹涉這件事,頓時驚慌起來。

“殿下、殿下我們沒有惡意……”

“王女殿下,是哥哥、哥哥他們……”

“對對,我只是看着而已,都是哥哥……”

花簇被花筝吸引去的注意力因幾人的求饒而稍稍拉回,看着那幾個跪在地上的貴族子弟,不禁冷哼了一聲。

真是毫無兄弟愛可言。

“恃強淩弱、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暫且不說身為貴族子弟該有的教養與風度,爾等連身為人的品格都不具備。這是教育的失敗,子女的過失是父母與家族的責任,我會告知你們父母的。”

“殿下!”

花簇沒有心情去聽幾人的哀求,幹脆地轉身離開。花筝趕忙狼狽地跟在她身後,又小心謹慎地保持着距離。

離開溪邊一段距離,花筝仍不遠不近亦步亦趨地跟着花簇。花簇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她,一出口就是暴怒的語氣。

“你是笨蛋嗎?什麽都是自己不小心,你以為這樣說別人就不會再欺負你了?父親好歹給了你身份,你就是這樣給我們丢臉的?”

啊啊,自己這樣又與那些男孩子有什麽差別?不,作為姐姐這樣的行為更加惡劣吧?

可是,如果不這樣做,身為母親女兒的她無法原諒自己出手幫助了花筝的這個事實。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她都不能也不該與花筝和平相處,否則又把死去的母親放在什麽樣的位置上呢?

兩人對立,對她來說才更加輕松。

花筝目光怯怯地望着花簇,渾身濕透的狼狽模樣以及通紅的雙眼讓她看起來無比惹人憐愛。

“對、對不起,姐……殿下。”

“只會道歉有什麽用?你明白自己的身份嗎?被稱作王女後你就不再只代表着自己,也代表着父親、王室與帝國的形象。”

花筝似乎是因花簇嚴厲的态度而受到驚吓,淚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轉,瑟縮道:“我、我會努力學習的……”

花簇突然什麽都罵不出口了。

嚴厲的話,狠毒的話,卑劣的話。

她與那些欺負人的低劣者又有什麽差別?

花簇深吸了一口氣,帶着一股煩躁情緒轉身離開。而看起來明明怕極了的花筝,這時又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

花簇強迫自己無視她,卻最終還是忍無可忍。

“你跟着我做什麽?不怕凍死嗎?翻過山坡自己找侍女處理。”

花筝低着頭,白得幾乎透明的肌膚因寒冷而顯出青紫的色澤,看起來十分觸目驚心。

“我、我想向您道謝……”

花簇只覺得心口一緊,喉中感覺到窒息般的酸澀。

她被道謝了,被這名一直以來敵視冷落的私生女。

她怎麽可以向自己道謝?被如此道謝的她又該如何自處?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并非是為了幫你,只是看不下去你繼續給我丢人。”

花簇冷笑地說出殘酷的事實,想要将這不自量力的女孩子擊退。

花筝似乎是下定了巨大的決心,鼓足勇氣看向她。

“可是您幫助了我的事不會改變,我、我想向您道謝。”

煩躁,無比束手無策的煩躁。比起花筝的敵視,謝意是更讓她自我厭惡的毒藥。

她已在正直與私情之間做出了選擇,所以起碼讓她就此走到底。

“不準道謝。”

花筝眼中似有不解,疑惑地望着她。

“記得我說過的話,如果違背那些,我會讓你知道我比那些人更加可怕。”

花筝睜大了雙眼,似有幾分懼怕,口中低聲卻無比倔強地說道:“不會的,您、您那麽正直……”

哈,正直?正直是已被她抛棄的東西。

花簇露出惡意的笑容,“你會為自己的誤解後悔的。”

她說完再不理花筝,轉身快步離開。

女孩這次沒再跟随她,如同幼犬般小小地打了個噴嚏,抱着手臂目送她離開。

王女花簇,比想象中的更加正直和單純。

這一日的事對花簇來說猶如一道嵌在心口上的細刺,每一次想起都會擾得她心口痛癢難受。她努力想假裝無事發生過,可當直白地從他人身上見到自己的惡行時,花簇再難從容。

是不是自己也是這樣一副醜陋的嘴臉呢?

子女的過失即是父母的責任,可母親從來沒有這樣教過她。看到如今的自己,媽媽會不會非常失望呢?

可是,對敵人又怎麽可以生出憐憫、同情與仁慈之心呢?她們已注定不可能和諧共處。

花簇竭盡全力地說服自己,也更加努力地忽視花筝。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方法,為自己不道義的行為蓋上一層遮羞布。

然而,花筝似乎發生了一些改變。雖說仍舊十分識相地避免與她碰面,可花簇很多次都察覺到對方在遠處偷看自己,并且自以為隐蔽。

剛開始時花簇以為對方終于因為自己的狠厲态度而變得謹慎小心,畢竟對于目前還十分弱小的花筝而言,自己确實是個不得不特別注意的對手。

但慢慢的,花簇發現好像不是那麽回事。那種行為與其說是基于懼怕,不如說是基于好奇。

那個私生女突然不怕死地黏上了她——雖說距離上還不到黏的程度,但那不懂得掩飾的目光絕對夠得上這個形容。

為什麽?

就因為自己幫過她一次嗎?

不,那又怎麽能算幫呢?她究竟是愚蠢不怕死還是心機深沉故意讨好自己?

比花簇想明白這件事更早到來的,是花原都的召見以及那幾名少年的懲罰說明。

花簇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私底下見過花原都,但這次的事是由她申請的,她也想親自看看那些人的處理後果。

到達花原都的書房時,花筝已經安靜地站在書桌之前。

“小竹,你來啦。”

花原都顯出溫和的笑容,招呼花簇到桌前坐下,給她遞了一份紙質的文件。

花簇努力不去在意站在身邊的花筝,垂眸掃了一眼處理結果。

“這是什麽意思?”

“如你所看到的一樣,我已經責令他們的父母進行教育了。”

“就只是這樣?”

花原都不明白地反問道:“否則呢?你期望的是什麽結果?”

花簇下意識地看了低着頭沉默不語的花筝一眼。

她記起了那些少年的話,說是父親對花筝并不重視。而之後留心的結果也證實了這個事實——花原都一次都沒主動去看望過她。

究竟是怎麽回事?

花筝看起來對這件事沒有一點兒自己的态度,只是略有些好奇與期盼地偷偷望着她。

花簇懶得征詢她的意見,只對花原都道“就算構不成刑事案件,少管所十天的再教育難道都不行嗎?”

“你在說什麽天真的話?證據呢?”

“我的目擊證詞和花筝的受害者證詞不夠嗎?還有幫她換衣服的侍女……”

“物證呢?你是她姐姐,會降低證詞的可信度。至于衣服濕透了,他們也完全可以說是花筝自己摔倒的。”

“他們否認了?我又不是想幫她才——”

“不,他們沒有否認,所以我才可以責令他們的父母進行教育。可他們不敢否認是基于你王女的身份,而你沒有物證又是花筝姐姐的這件事不會改變。如果想送他們去少管所,至少當時該錄下影像證據,這是你的失誤。”

花簇呆呆地看着父親。

“不要以為王女的身份可以讓你為所欲為。”

花簇自覺從未這樣想過,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反駁花原都的話。他說得沒錯,她确實因自己的身份松懈了。

雖然不甘心,但這裏是該虛心接受的告誡。

“我明白了。”

花原都欣慰地點點頭,“雖說處理方式有些不夠成熟,但你能為花筝着想,讓我十分高興。”

花簇冷着臉道:“我說了,不是為了幫她。”

“但結果不會改變。”

這句話何其耳熟?

在花簇的印象中,曾經的花原都并非是一個結果主義者。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越來越不在乎過程。

而花筝,在這一點上大概比她更像父親吧。

章節目錄 養女(五)

“‘恃強淩弱、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暫且不說身為貴族子弟該有的教養與風度,爾等連身為人的品格都不具備。’哈哈,多麽美妙正直又天真的話,不愧是小竹。”

花筝垂着眼簾如同木偶一般站着,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花簇接受了處理結果,此刻已經離開書房。

“花筝,在你看來我剛才對小竹的教導怎麽樣?”

“我想殿下會因為您的話進行思考的。”

花原都露出幾分笑意,像是自言自語地道:“小竹是很聰明的孩子,就是太善良了一點……這樣可不行啊,再不快一點就要來不及了……”

他說着看向了花筝,欣喜的目光漸漸轉成了陰郁。

“過來,伸出手。”

花筝聽話地走到書桌前,攤開手掌放在桌面上。

花原都慢吞吞地拿起一旁的裁紙刀,略一遲疑,而後狠狠将刀尖插進了那蒼白纖細的掌心中。

少女纖細白皙的手掌如同豆腐般被輕易撕開,猩紅的鮮血很快浸濕桌面上的那張處理報告,而花筝卻連眉頭也不曾皺一下。

她只是木然地垂着眼簾。

花原都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幾下,而後顯出了略有些神經質的笑容。

“覺得痛嗎?”

“不。”

“害怕嗎?”

“沒有這樣的事。”

“恨我嗎?”

“我沒有這樣的感情。”

花原都滿意地笑了。

“很好,很好……如果你真的能夠颠覆……那就做給世人看一看……我究竟造出了什麽樣的怪物。”

花簇感到十分郁悶,這一次既不是因為花筝也不是因為花原都,而是因為自己被指出的失誤和僥幸心态。

當然,被認為幫助到了花筝,被父親抓住機會說教,處理結果不盡如人意确實也讓她有些不甘,但更多的還是因認識到自己不足而失落。

重要的是,偏偏還是在花筝在場的時候發生了這些。

花簇知道,她又在偷看自己。

從花原都收養花筝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三個多月。花簇的生活實際上并未受到什麽影響,心态卻不盡然。

兩人相遇的機會不多,可不知道是花筝的形象太惹眼還是她真的太在意對方,花簇幾乎每一次都印象深刻。

越不想去在意,就越無法忽視。

那純潔嬌弱的外表、稚嫩卻豔麗的容貌還有嬌怯期待的目光,如同羽毛、如同細刺、如同春日随風飄散的柳絮落在心口上般叫人難受且無法忽視。

花簇意識到自己對她過于在意,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排解。

花簡每個月都有兩天探親假,之前為了見杜思敏用了一天,今天則是為了見花簇回來的。

花簇專門為弟弟把下午空出來,兩人一邊喝茶一邊交流近況,盡量悠閑地度過。

說着說着,自然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花筝。

花簡之前也參與了那場野外聚餐,所以對這件事有些印象。姐姐會出手幫助花筝雖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扪心自問,如果遇到這種情況的是他,他也會出手。

與花筝的身份無關,無論是他還是花簇都無法容忍這種霸淩出現在自己面前。

“姐姐,你覺得那個孩子……花筝怎麽樣?”

花簡知道花簇極力想要扮演“惡毒”姐姐的角色,即便事實上她大可不必這麽做。就算兩人接受花筝,他也相信母親不會責怪他們,可姐姐似乎過不了心中那個坎。

比起他,姐姐更加羨慕和憧憬父母之間的感情,加上感情細膩又熱烈,導致在感情上有着深度的潔癖。花簡明白她也體諒她,所以不想為別人去勉強她——說到底人都是有私心的。

只是,如果姐姐也為此痛苦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花簇似乎不怎麽想提起這個話題,掩飾般喝了口茶,抿着唇半天才道:“我說了,她不值一提。”

“說起來,我們對她之前的事一點兒都不了解。”

對現在的情況也沒什麽了解就是了。

“去了解她做什麽?原本以為父親有多看重她,聽說這幾個月根本沒主動去看過她。”

花簇經過上次的事件後留了心,而後發現花原都根本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樣對花筝多上心。這也是為什麽她不是第一次被人欺負,卻直到自己撞見才被發現。

被陛下輕慢,被王女敵視,陷入這樣的處境也十分正常。

但那又如何?她可沒好心到會為此改變對她的态度。

花簡在塔內有不少貴族子弟的友人,所以在某些方面比花簇的消息還靈通。花筝會遭受欺淩不僅僅是因為花原都的不重視,更是因為一個突然再次流行起來的傳說。

“父親到底有什麽想法呢?執意收養花筝,給她身份卻又不重視她。白子的流言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花筝的處境只會變得更加艱難。”

“白子?”花簇擰眉重複了一遍,隐約覺得似乎在哪裏聽過,“什麽意思?”

花簡無奈笑了一下,不得不向這位對民俗以及都市傳說不感興趣的姐姐解釋一番。

據說盛朝帝國歷史上出現過三位比較有名的白子,每一位都給帝國帶來了幾乎毀滅性的打擊。蠱惑君王的妖姬,禍亂朝綱的佞臣,出生王室慘遭抛棄長大後反戈相向的複仇王女,每一位都能夠書寫一段傳奇。

花簇聽完卻根本不在意,“都什麽年代了,這種事也信?不止是盛朝帝國,每個國家幾近滅國或者已經滅國的原因都不過是統治者走歪了道路而已。将自己的過錯推到他人身上,真是輕松至極的事。”

花簡就知道花簇會是這樣的反應。

“可是,有人認為這是我們操縱起來的輿論。”

花簇呆了一下,生得上挑的細長鳳目微微眯起,顯出了上位者的威嚴。

“我會讓人去調查的,”她露出冷笑,“究竟是哪只恬不知恥的耗子想将這種卑鄙的事栽贓到我們頭上。”

她若真想對付花筝,何須用這樣下作的手段?無論是誰做了這件事,都是對她的侮辱。

兩人結束茶會,也到了花簡離開的時間。花簇将他送到錦簇宮門口時,察覺到了花筝的存在。不止是她,花簡也注意到了。

兩人都是不是哨兵,感知上與普通人沒太大差別。而之所以能夠發現,完全是因為對方的掩飾太過拙劣。

花簡看着打定主意無視對方的花簇,笑道:“姐姐,不用送了,你回去吧。”

花簇沒有客氣,只又囑咐了他注意身體。

花簡目送她離開,而後看向不遠處躲在樹下的花筝。對方似乎意識到自己被發現,猶猶豫豫地走了出來。

花簡做不到姐姐那樣口是心非,對她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

“你在這裏做什麽?”

花筝低頭看着腳尖,嬌嫩的聲音透出幾分不安,“我、我在散步……”

花簡彎下腰,循循善誘地道:“好孩子可不能撒謊。”

花筝漲紅了臉,憋了半天才道:“我只是想看看姐姐……王女殿下,我想謝謝她。”

說實話,花簡不讨厭她,而且也相信姐姐讨厭的不是這個小女孩本身。相比較而言,趁着孩子還小與她建立起良好的關系,一定比把她逼成對手帶來的麻煩要小。只是姐姐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他身處這樣的立場,也實在沒辦法多說什麽。

“姐姐不是想要你的感謝才幫你的,你不必如此。”

不過他向來是調和劑一樣的存在,姐姐拉不下臉來做的事,他并沒什麽心理負擔。就算只是一點也好,能在這個孩子心中種下善意的種子,将來或許能産生意想不到的作用。

比起姐姐,他更加卑鄙一些。

“我明白……只是、只是……”花筝擰着手指,磕磕絆絆地道,“我只是想……看看殿下……”

花簡一愣,試探着問道:“你喜歡姐姐嗎?”

花筝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看着他,大概是沒看出他有什麽惡意,狠狠點了點頭。

花簡與花簇感情十分深厚,不止是對姐姐的親情,他也在人格上敬佩着對方。在他看來,姐姐身上有着令人折服的魅力。更何況上一次花筝還被姐姐所救,會變得仰慕她也并非是什麽奇怪的事。

只不過這份仰慕大概率上不會讓姐姐高興就是了。

花簡摸了摸花筝的頭頂,“叫你小筝,可以嗎?”

花筝羞澀地點了點頭,似乎很喜歡這樣親昵的行為。

“小筝,看得出來你是個好孩子,只是有些事……我知道姐姐對你的态度不太友善,但經過上一次的事你應該也能明白,她其實是個十分正直善良的人。你能喜歡她讓我很高興,也希望你不要因為她暫時的态度改變這份感情。”

雖然這個暫時連花簡也不知道要多久,但他并沒有說謊。

姐姐改不改變對花筝的态度在其次,他能不能收攏花筝的心才是重點。卑鄙的事由他來做,姐姐只要保持正直就足夠了。

花筝信任地點頭,語帶羨慕道:“哥哥你和姐姐的感情真好。”

花簡笑得有些落寞,“畢竟我們……”

在母親去世,父親變得越來越奇怪之後,就只能相依為命了。

“嗯?”

“沒事,”花簡看着她毫無裝飾的手腕和脖子,從口袋中取出一個簡易版的光腦遞給她,“一直沒有機會給你禮物,這個光腦就送給你吧。雖然是簡易版的,功能不多,但應付基本需求足夠了。等你再長大一些父親應該會為你專門定制一款,現在就拿來随便玩玩吧。”

花筝臉上顯出驚喜的表情,“可以嗎?我、我能收下嗎?”

“當然。”

“謝謝哥哥!”

花簡微笑着看她把手鏈式光腦戴到手腕上,在心中低低道:對不起。

章節目錄 養女(六)

花簇下定決心調查流言的來源,發現其性質比想象中的更加惡劣。王室向大衆公布收養的訊息十分簡潔,只放出了花筝的一份影像資料。

引起民衆議論是理所當然的事,但讨論着關于白子這件事最激烈的場所是“塔之論壇”的匿名板塊。

塔之論壇是只對隸屬于內塔的哨兵和向導以及部分貴族開放的綜合性網站,除了交流心得、分享知識、查詢訊息等作用以外,裏面的匿名論壇還流傳着各種貴族以及哨向圈裏的八卦雜談。

塔內事務歸領袖,即花簇的大伯花原清管轄,即便是花原都也無法輕易插手。不過花簇與花策感情不錯,請他幫忙調查倒也不是難事。

但關于白子事件的匿名貼已遠遠超出了八卦的範疇,從下面開始出現以隐晦又自得口吻描述該以各種“正義行為”懲戒白子後,這件事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雖然帖子說得很隐晦,但無處不在向他人或者說有資格進入該論壇的人傳遞着幾個訊息:白子——花筝的非正統身份,不受國王的重視,遭受王女的敵視,是颠覆帝國的隐患。

對她的欺淩是正義的,被默許、被鼓勵的行為。

成年人或許不會被輕易蠱惑,可那些年紀不大又思想不端的少年輕易地上了鈎。

或許有人無法想象,貴族子弟聯合欺淩王女這樣的事,即便她在名義上只是養女。

但花簇能明白,畢竟當初盛朝王室還未曾實行一夫一妻制時,不受寵的王室子女地位還不如大家族的嫡子嫡女。

雖然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但至今仍有影響力。加上他人的惡意渲染,花筝的軟弱可欺,父親的不聞不問以及她的敵視,這件事才會愈演愈烈。

因為裏面多的是為花簇鳴不平的人,會被認為由她操縱也就不奇怪了。但仔細思考一下就能發現,這件事對她來說沒有一點兒好處,而且簡直幼稚得過分。

花簇為自己被當成這樣拙劣下作的人感到氣憤。

內塔的匿名論壇并非無法追蹤,加上網站管理人的失職,這件事真查起來無疑将會牽扯出一連串的人。

花簇難免産生了一些猶豫:這或許才是對方真正的目的。

他們的目标并非花筝,而是她。

以花筝目前的處境來說,根本不值得別人大動幹戈。那些人不過是借這次事件把事情推到她的頭上,默許的話這件事注定會成為她的污點,徹查的話就會樹立一堆敵人。

或許挑撥她和花筝的關系,也是他們的目的——雖然已經根本不用挑撥。

花簇知道帝國裏還有不安分的人,只是沒想到他們的行動會那麽快。這件事雖然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但到底煩心。

所以說,花筝的出現注定引來争端。

花簇思考過後還是決定向花原都報備一番,雖說父女之間的嫌隙在不斷擴大,但她并不覺得這件事會與父親有關。

花原都沒有過多幹涉,看起來很放心地交給了她。

學習、工作、社交,如今還要加上這額外的調查,花簇最近擠不出一點兒空餘的時間休息,幾乎每天都是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宮。

也幾乎是每一天,她都能發現花筝在遠處目送自己回錦簇宮的身影。

就算再怎麽被無視,對方看起來也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有意思嗎?

花簇賭氣地想,要不是她的出現自己至于那麽累死累活嗎?更過分的是,自己忙得不可開交分·身乏術的時候,對方卻悠閑得每天來這裏報到氣她。

累的時候人總是容易做出荒唐的事,花簇走到花筝面前時就意識到自己犯了錯。

“!”女孩緊張擡頭,用鮮紅的瞳仁無助嬌怯地望着,像極了無害的小兔子。

花簇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麽覺得她危險了——雪白的肌膚加上紅通通的眼睛,不就是超級惹人憐愛的小白兔嗎?

這樣的距離足夠花簇清楚看到對方冰雪般晶瑩的肌膚,像是被陽光一照就能融化一般。找不到絲毫瑕疵的五官,纖細瘦弱的身形和獨屬于這個年紀的純潔讓花筝看起來像是最精致的人偶。

虛幻又豔麗。

真是難以置信,這個人身上竟然流淌着和她一樣的血脈。

花簇勾起嘴角,卻毫無笑意地望着她。

“看來你的記性不是很好,那麽快就忘了我說過的話嗎?”

花筝受驚般退後了一步,慌忙搖了搖頭。

“那為什麽要出現在我面前?”

女孩抿起嫣紅瑩潤的唇瓣,好一會兒才似乎鼓起了勇氣。

“我、我沒有去您面前,就想遠遠地看看……”

竟然還有膽子狡辯了?

花簇沉下臉,“看我?難道不是監視我嗎?”

花筝像是無法直視她的目光般低下了頭,“不、不是,我沒有這樣想……”

花簇當然只是随口說說,畢竟那麽拙劣的監視實在是贻笑大方。

“沒有這樣想?”王女殿下略有些強硬地擡起女孩的下颌,逼迫她看着自己,“我怎麽知道你是怎麽想?你明白的吧,我和你是什麽立場。”

花筝似乎想搖頭,卻因為花簇的力道動彈不得。

多麽纖細脆弱的生物啊,就連她這樣沒有多少力氣的貴族少女都能輕易掌控。指尖傳來的微涼觸感細膩得不可思議,就是這體溫……實在是有些太低了吧?

有害怕她到這種程度嗎?

“既然那麽害怕,為什麽還要來招惹我?怎麽讓人相信你沒有企圖?”

花筝的身體似乎是在發抖,表情乖順——或者說像是快哭了一般望着她。

“我、我只是……”

“只是?”

晶瑩的淚水溢出眼角,女孩用哭腔低低地道:“喜、喜歡姐姐……”

花簇呆然地望着她,一時無法理解自己聽到的話。

喜歡這個詞是什麽意思?是讨厭的意思嗎?

未免太可笑了,暫且不說兩人的身份,只說自己對她的态度,這個小家夥又怎麽可能會喜歡她?

害怕到不得不用這種方式讨好她嗎?這個孩子還真不能小觑啊。

“你說你喜歡我?”

花筝艱難地點頭。

“你不覺得很可笑嗎?認為我會相信這樣的鬼話?”

“不是的,不是的……”

花簇累了一天,沒想到這時能有如此有趣的事排解壓力。

“好,你倒是說自己為什麽喜歡我,又喜歡我哪裏?別以為撒謊瞞得過我。”

這個自以為是的小鬼,她今天就要好好教教她,拙劣的演技和欺騙在這個王宮中根本行不通。

花筝的臉上突然迸發出了炫目的神采,緊張與害怕也被激動喜悅替代。

花簇下意識覺得哪裏不好,耳中已經聽到對方的聲音。

“姐姐大人正直又善良,而且還很溫柔!”

這是什麽鬼扯的謊言?說得好像真的一樣。

“我正直善良而且溫柔?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哪只耳朵聽到的?我怎麽不記得自己有那樣對待過你?”

“可是您救了我!”

“我說了,只是不想看到你再丢人。”

“那為什麽您要繼續追查這件事呢?”

花簇神色一變,手下不禁加大了力道,“你從哪裏知道的?”

花筝吃痛了一聲,“是父親大人,是他告訴我的,說您在調查這件事!”

花簇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即放輕了力度,姑且相信了她。

“你以為我是為了你?只是不想自己被牽扯進去而已,你不知道我有多讨厭你嗎?”

花筝聽到此處神色黯淡了一些,“我知道的……”但她很快努力換上了歡快的語氣,“正因為我知道,所以才更認為您善良。明明那麽讨厭我卻從來沒有真正欺辱過我,只是讓我不要靠近您而已。那些人……那些欺負我的人明明根本不認識我。”

花簇驚得放開了花筝,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別以為這樣吹捧我會有什麽好處,我只是懶得對你動手而已……你配不上。”

“明明配不上讓您動手,卻獲得了您的保護,姐姐大人果然是個善良的人。”

花筝似乎越說越自信,篤定地望着她,信誓旦旦道:“就算是剛才,您都沒有用多大的力道,足以看出您的溫柔。”

這是什麽表情?明明之前那麽害怕,為什麽現在卻能顯出如此自信的神情?

以為這樣她就會相信嗎?相信她的連篇鬼話。

“哼,你自以為說得很好,在聽來根本就是狗急跳牆的胡言亂語。我再說一遍,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

一直以來表現得柔軟可欺的花筝,像是突然倔上一般,鼓着臉道:“您說了很多次這樣的話,可一次都沒有施行過這個否則,究竟是我在撒謊還是您在撒謊?明明別人都是笑裏藏刀,您為什麽要掩藏自己高尚的人格,一定要我誤解您?”

“我并非期待您會給予我回應,喜歡您是我自己的事。我從沒想過要向您解釋什麽,是您自己問我的,但這就是我真實的想法,就算不出現在您面前我也一樣會喜歡您。”

花簇震驚得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幾乎是落荒而逃。

花筝一直立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見。

喜歡這兩個字,是最甜蜜的毒藥。

章節目錄 養女(七)

“真是難得,王女殿下今天終于有時間來陪我騎馬啦?”沈拾合生得文氣麗質,很一番大家閨秀的模樣,本性卻十分自由放縱,絕算不上乖覺聽話。

她與花簇自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說話也就沒有禁忌。最近這段時間兩人有些日子沒見,沈拾合好不容易邀請到她,故而才有此促狹調侃。

深秋馬場的草地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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