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筝點了點頭,乖巧沉默地坐到了花簇身邊。花簇現在也沒心力再想別的,除了花策受傷,小隊中其他成員的死亡也讓人心情沉重。
盛朝帝國地大物博,資源豐富,國力強盛,加上近幾代君主都還算民主開明,已經有幾百年沒有遭受過戰争。雖然不是沒有過哨兵在任務中死亡的例子,但還從不像這次一樣,在一場以為并不危險的行動中失去三名A+級哨兵的先例。
無論對哪個國家來說,哨兵和向導都是寶貴的財富,尤其是A級以上的哨兵和向導,即便是對盛朝帝國這樣的大國來說都是十分沉痛的打擊。
但花簇的心痛來源于更加感性的東西:一想到的是這些原本意氣風發,充滿光明未來的青年在人生最美好的年紀隕落,她的心中就不禁一陣劇痛。他們的父母親人,好友愛人又該是如何傷心難過呢?
而這種失敗對素來高傲的花策來說,又會是怎麽樣的打擊呢?
花簇望着堂哥在營養艙中的身影,以及通紅眼眶的艾麗莎在旁擔憂的模樣,鼻中也是不禁一酸。
不管兩人在觀念上的分歧如何,兄妹之情都是無法磨滅的。
花簇傷心難過之際,一只柔軟微涼的手小心地握住了她。
“姐姐……”
花簇低頭看向她,女孩的眼中似有擔憂安撫之意。
“你不要太擔心,公爵大人不會有事的。”
花簇放縱了她的行為沒有抽出手,只帶着一絲倔強低聲道:“我知道,我說過了。”
花筝似乎不知該怎麽安慰她,只緊緊捏着她的手,神情有幾分無措。
花簇心中一軟,“比起擔心我,還不如更擔心擔心你自己。成為內塔的哨兵就是這樣危險的一件事,你現在還有決心走下去嗎?”
花筝顯出着急的神色,連連點頭道:“我有決心的,姐姐,我不害怕這些,我想成為內塔的哨兵,變得更強……我、我想幫助你,也想保護你。”
花簇卻道:“你或許确實天資過人,但這個世界上什麽都說不準。而且在哨兵與向導的世界中,越強大的人總是反而越危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執行的任務也就更危險。我身為王儲注定無法參與這些,就算沒有你也會有別人保護我。每一個進入內塔的哨兵與向導都有心中的信念,策哥哥也是為了自己的責任在戰鬥。如果你只是想要報答我那一點微不足道的關懷,我勸你還是放棄吧。”
花筝瞬間雙眼通紅,“姐姐,那對你來說或許微不足道,可是足夠成為我的信念……”
花簇看着她倔強的表情,終究無法再勸,“花筝,你很好。雖然策哥哥之前那樣對你,但你沒有因此怨恨他,還來這裏探望。”
花筝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嘴嗫嚅,“我、我只是擔心姐姐,想來看看你……”
她誠實過了頭,氣得花簇狠狠瞪了她一眼。
“當然,我也擔心公爵大人的,他是你的哥哥,我是你的妹妹,那他也是我的哥哥嘛。”
這張小嘴真是能說會道,花簇“哼”了一聲,抽出手一副不想搭理她。
“姐姐……”
其實花簇也明白,要想讓花筝對花策有好感實在是件強人所難的事,也沒有強求如此——她只是為自己把對方想得太過美好感到懊惱。
她早該知道的,這小鬼看起來白蓮花似的,其實心底愛憎分明得很。愛憎分明不是壞事,她只希望對方以後可別以怨報德,成為一只小白眼狼。
“姐姐,我錯了……”花筝緊張地拉着她的衣角,花簇被她轉移了一下注意力,心裏沒那麽難過,脾氣也上來了。
“你有什麽錯?我看你心裏明鏡……”她的話說到一半,突然神情一滞,渾身戒備地站起了身。
于此同時,病房的移動門緩緩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外。來人穿着一身漆黑的将級哨兵制服,臉上戴着一張紋着銀色蜘蛛的漆黑面具,雖然站在明亮的燈光之下,但仿佛身處在陰影之中。
“大……”花簇脫口而出想要喊大伯,幸好想起對方如今的身份,及時改口道,“領袖大人,您來了。”
她态度恭敬,神情之中還有一絲緊張與恐懼。
領袖,作為內塔的領導者統領着一個國家幾乎所有的哨兵與向導,每一任都是從王室成員之中選出。而當一個人成為領袖之後,他必須舍棄自己的身份、姓名甚至是臉,所以也被稱為無面人。
每一任領袖都會有一張專屬于自己的面具,在他死後會被供奉進內塔的暗室之中。
無面人低低應了一聲,卻連一絲餘光也沒有分給花簇,不急不緩地走到了營養艙旁邊。艾麗莎極力抑制着恐懼,低着頭退到一邊。
“醫生說策哥哥沒有陷入永夜,我想很快就能夠醒過來的。”花簇努力維持着身為王儲的風範,也不失對長輩禮儀向他解釋。
花原清卻道:“這次任務之中只有阿策活下來了嗎?”
小隊一共九人,除了花策以外只有杜寰活了下來。不過杜寰因為年紀太輕并未參加整場行動,作為支援者才逃過一劫,只受了一些輕傷。
花簡沒在病房也正是去看望他。
“還有杜寰。”
花簇看不到花原清的表情,但能聽出他的語氣——憤怒以及冷漠。
“小隊一共九人,兩名S級哨兵,三名A級哨兵,還有四名B級以上的向導,竟然只有領隊和支援人員活着回來,真是奇恥大辱。”
對任務失敗的憤怒,對生命逝去的冷漠。
“據說任務中途出現了意外情況……”
“任何任務都會出現意外情況,難道這樣的借口能夠換回他們的性命?”
花簇抿了抿唇,不敢再解釋。
無面人只看了花策幾眼,态度似乎有些冷淡。
“等阿策醒來我會親自懲罰他。”
“可是大伯……”花簇知道這并非花原清想要幫花策蒙混過關,他對兒子素來嚴厲,說要懲罰他那一定說到做到。
無面人斜眼看向她,“每一個哨兵和向導都是帝國寶貴的財富,阿策作為領隊需要為這次失敗負起全部責任。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責任越大就越不允許失敗存在。作為王儲,你……該明白這個道理吧?”
那是如同毒蛇一般冰冷無情的瞳仁,只是被盯着就仿佛被扼住了咽喉。花簇冷汗涔涔,呼吸困難,幾乎無法開口。
可就在此時,一道帶着些許稚嫩與天真的聲音突然在兩人耳邊響起。
“那麽,作為領袖的您在這場失敗中該負起什麽樣的責任呢?”
章節目錄 內塔(五)
花原清像是此時才發現房間還有一個人, 終于分出一絲餘光給她。
花簇聽到花筝的話, 吓得心髒都差點停止了跳動, 見花原清注意到她,下意識将她擋在了身後。
“領袖大人, 我父親正在向醫生咨詢情況,您要不要也去了解一下?”
她努力想要引開花原清的注意,可對方像沒聽到她的話一般,一雙碧綠的眼眸緊緊鎖定着花筝。
“這小鬼就是那個野種?你父親也是堕落了。”
花簇喉中一緊,想要反駁卻說不出話。花原清雖然沒被評定為超S級哨兵, 但水準遠高于普通的S級哨兵, 身上的威壓不是尚且年輕且未經過嚴苛訓練的花簇能夠承受的。
“領袖大人您好,我是花筝, 初次見面, 今後還請您多多指教。”
花簇恨不得現在就把花筝那張好看的小嘴縫上, 讓她再說不出這些招人煩的挑釁話語。
“呵, 花筝, ”花原清微微彎下腰, 越過花簇冷冷地望着她,“怎麽才進內塔不到一個月就忘了自己的身份?讓我指教你, 你受得住嗎?”
“領袖大人, 小筝只是一個孩子,進內塔也沒有多久時間,還不知道天高地厚……”
“哦?王女殿下看來和她很親近,王室如此和睦還真是叫人欣慰。”
花簇心中警鈴大作, 一邊不動聲色地加強了自己和花筝的屏障,一邊勉強笑道:“她畢竟是我妹妹……”
她發誓,出去就把花筝的屁股揍開花。
“呵,妹妹,王女殿下比我想象的還要心胸開闊,将來一定會成為一位明君的。”
“領袖大人過獎了……”
花簇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耳邊卻聽到花筝沒心沒肺般的話語。
“我也會努力成為領袖輔佐姐姐的!”
向導的反應速度是遠比不上哨兵的,花簇心中“咯噔”一聲還來不及反應,花原清的手已經伸到她身後掐住花筝的脖子,像是拎小雞一般将她拎了起來。
“嗚……”小女孩無力地抱住無面人的手臂,淩空的雙腿掙紮着,因無法呼吸而漲得滿臉通紅。
“大伯!”花簇根本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着妹妹被人輕易地拿捏住了性命。
花原清一手提着花筝,眼睛卻緊緊盯着花簇道:“小簇,果然是野種才會如此缺乏教養,你素來心軟,今天大伯就幫你好好教育教育她。”
女孩纖細的身軀與男人高大的體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花簇的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卻不得不努力冷靜下來,壓抑着聲音裏的顫抖,笑道:“小筝确實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回去之後我會好好教育她。領袖大人統領內塔,原本教育她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現在時機不對,耽誤您的事就不好了。”
“王女殿下是越來越會說話了……不過我在想,讓這種無知低劣的小鬼存在也不過是玷污王室的血統,不如今天一勞永逸……”
“領袖覺得怎樣對我心愛的女兒,才是一勞永逸?”
就在花簇幾乎以為花筝會就此殒命之時,花原都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
“父親!”花簇心中一喜。
無論父女兩人有怎麽樣的矛盾,在她心中父親仍舊是那個能給她帶來安全感的人,尤其是在面對花原清之時。
花原都嘴角帶着笑容,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可以放下我的‘女兒’了嗎?”
無面人看向從容信步進入房內的國王,看似順從地放開了手。花筝的身體眼見着就要墜落在地,幸而花簇一直關注着她的情況,及時将她抱到了懷中。
小女孩已經陷入了昏迷之中,白皙的頸項上,殷紅掐痕觸目驚心。
“小竹,你先帶小筝出去吧,免得她再礙到領袖的眼。”
花簇見妹妹情況緊急不敢耽擱,抱起她單薄纖細的身軀匆匆告退。
她一出門就叫來了醫生,診斷的結果卻叫花簇心中發冷——花筝頸椎骨折,晚一步都可能性命不保。
花原清身為領袖對一個孩子能下如此重手,這正是讓花簇懼怕的原因。
花筝直到傍晚才悠悠轉醒,花簇一直守在她身邊,看到睜開眼睛的瞬間差點喜極而泣。
“姐姐……”現代醫療對于骨折已經有了十分高效的治療手段,加上花筝似乎運氣絕佳,沒有造成嚴重的脊髓和馬尾神經損傷,這時醒來竟然還有餘力可以說話。
花簇看着那張蒼白憔悴的小臉,想起她之前的所作所為,又氣又急,“你還知道叫我姐姐?和你說過的話都當耳旁風了是不是?”
花筝淚眼迷蒙,抽着鼻子道:“姐姐,你不要生氣,我以後一定聽你話。”
明明自己差點沒命,醒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怕她生氣。
花簇眼眶一熱,趕緊偏開臉偷偷擦了眼角的淚水,口中卻道:“聽我的話?那也得你有小命留着聽……你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嗎?”
“姐姐、姐姐你別哭,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不這樣了。”
女孩見她難過,一副想要起身的模樣,吓得花簇趕緊把她按了回去。
“你這個小鬼不要命了嗎?傷還沒好就亂動。”她一轉頭對上花筝通紅的雙眼,終究是氣極,數落道,“之前看你挺聰明的,怎麽會變得如此愚蠢?你現在能碰得過領袖嗎?想要變得更強?想要保護我?你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談什麽保護我?”
花筝鼻頭通紅,可憐兮兮地拉着花簇的衣袖,“可是姐姐你是王女,是帝國未來的女王,沒有人可以輕視你……沒有人可以在我面前輕視你,那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啊啊,她這個愚蠢的妹妹。
“可是在我心裏,沒有什麽比你……比人的生命更重要。如果我的威嚴需要他人的性命來維護,那我寧願當一個沒有威嚴的君主。”
兩對瞳眸視線交錯,碧綠與赤紅這兩種截然相反的色彩中此時有着一樣的固執。
花簇突然開始明白,對方之前提到的信念,絕不只是說說而已。
“姐姐,我好痛……”最終,還是花筝先服了軟,拉着她的花簇的手呻·吟般地撒嬌,“你能不能親親我。”
女孩軟軟的短發服帖地趴在腦門上,秀氣的眉眼因傷痛看起來無精打采,連原本瓷白精致猶如随時沐浴在聖輝中的皮膚都沒了光彩。
花簇此時縱有萬般怒火也發不出來,一邊俯下身親她額頭,一邊氣道:“你這個小混蛋,做錯事只知道蒙混過關。”
花筝拉着她的衣襟,微微眯起眼睛,顯出了舒适的表情,“姐姐,我想塞壬了。”
“你要求怎麽那麽多?”花簇聽她得寸進尺地提要求,有種自己被她玩弄在股掌間的錯覺。
花筝淚眼看她,“可是內塔裏沒有人能幫我安撫,小白片一點兒也不像塞壬抱着我那麽舒服。”
是的,花簇已經聽說了,內塔沒有一個公共向導能幫花筝進行安撫。向導的精神體看不到海拉是一方面,海拉一點兒也不配合是另一方面。
她被這個死小鬼徹底纏上了。
“你既然那麽聰明,為什麽連精神體都管不好?”花簇氣呼呼地放出塞壬,嘲諷道,“在保護我之前,你是打算一直麻煩我嗎?”
花筝一副心虛的模樣移開了視線,抿着唇不說話。
花簇發誓,要不是看她可憐絕對打爛她的小屁股。
可惜塞壬顯然一點兒也沒有接收到宿主的誓言,在還未完全具現出身軀時就飄然“游”向花筝,将她抱進了懷裏。
自從被海拉“親吻”過後,塞壬身上的紅羽顏色就随着和花筝的接觸越來越深。不過花簇倒再沒有過結合熱發作的征兆,除了偶爾因精神體對花筝過分親昵的行為而心煩之外沒有太大的困擾,她也就暫時不去糾結這件事了。
向導的安撫能有效降低哨兵對疼痛的應激反應,雖然哨兵有專屬的溫和性止痛劑,但安撫所帶來的舒适是那無法相比的。
花筝看起來舒服不少,輕輕地嘆着氣。
花簇見她神情放松,生理體征也一切正常,算是徹底放下了心。這個小鬼雖然時常受傷,但康複速度向來很快,可見體質并不像看起來那般虛弱。
花筝一邊接受着塞壬的安撫一邊斷斷續續地和花簇說話,花簇雖然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但沒有選擇無視她。
現在已經臨近晚餐時間,花筝沒辦法進食只能吃一些營養劑,花簇卻仍需要進食。花簡吃過晚餐來接姐姐的班,一進門看到的就是塞壬懷抱花筝悠悠哼歌的場景,心中不知為何生出了一絲奇異的感覺。
花筝已經再次睡着,塞壬将她的腦袋攏在豐滿的胸前,用羽毛下的手掌愛憐地撫摸着她柔軟的細發。
姐妹之間親密一些原也在情理之中,但兩人畢竟是哨兵與向導,匹配度又不低,這種相處實際上有着十分大的隐患。
內塔實行哨向分班,在成長到一定階段之前嚴格禁止不成熟的哨向過多接觸,為的就是防止雙方失控結合。花簡耳濡目染自然對此深有體會,花簇自小接受精英教育,反倒對這些沒有警覺。
當然,花簡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又不覺得嚴重到需要提醒的地步。畢竟王室成員對結合熱抗性很高,花筝年紀又小,目前能幫她安撫的人也只有花簇一個。
“姐姐。”
“噓。”花簇察覺到弟弟進來,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花簡壓低了聲音,“你吃完晚餐就回宮裏吧,之後我照看着小筝就好了。”
花簇看了一眼花筝,最終搖頭道:“不了,不止是花筝,策哥哥也在這裏,我再留一個晚上好了。”
章節目錄 內塔(六)
哨兵所住的病房也是靜音室, 深夜時分更顯靜谧。在花簇被勸去休息後, 花筝緩緩睜開了眼。病房的門不多久就再次被打開, 一個男人的身形靜靜移動到床前,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陛下。”花筝望着他, 聲音帶着一絲笑意。
花原都在床邊坐下,看着她躺在床上狼狽的身姿,平靜地道:“辛苦你了,在那樣的情況下堅持着沒死,否則我就頭疼了。”
“這只是小事而已。”花筝謙虛, 花原都看起來也并非是真的關心她, 很快進入了正題。
“所以,你覺得怎麽樣?”
花筝顯出了幾分困惑的樣子, “老實說, 您的哥哥很弱, 雖說比起您強上不少, 但與绛阕公爵和沈公爵不在一個等級上。不過在他發現無法殺死我的時候, 有別的力量進行了幹涉, 我的傷主要是那個造成的。”
花原都沒為她挑釁的話語生氣,陰郁的眼眸中漸漸燃起了狂熱的光。
“是什麽力量?”
花筝輕笑道:“您想的沒錯, 确實與我在實驗中感受到的那種力量有相似之處, 只不過時間太短,實在無法獲得更多的線索。但可以确定的是,領袖依靠某種東西可以在短時間內爆發出超越S級的實力。”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花原都像是欣喜又像是悲傷地喃喃自語,花筝提議道:“您若是覺得他在領袖之位上太過礙眼, 給我一年的時間,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
“不,你的敵人不是他。我哥哥,花原清他不過是個迷失了自我、可悲又可憐的失敗者,我要你找出他身後的人。”
“可他現在确實地威脅着您和王女殿下,我不是冒險主義者,所以有必要提醒您,內塔再這樣長期掌握在他的手中,到時候清算會十分麻煩。當然,如果您這般要求,我會遵從您的命令。”
“我創造你的目的難道不就是為了收拾這些爛攤子嗎?再一次确認目标,找到那個人是你的第一要務,這對整個帝國來說至關重要。”
花筝靜靜地望着他,“請容我确認一遍,第一要務是否意味着比王女殿下的安全更為重要?”
花原都呆住般一言不發,花筝像是看出了他的掙紮,提議道:“如果您無法決斷,不如到時候交給我來判斷?”
花原都并不愚蠢,冷笑道:“你是在向我索要權限?”
“您可以這樣理解,但這只是我的一個提議而已。事實上您可以無視它,畢竟這只是小概率事件。”
花簇作為王儲自然會有最嚴密的保護,但任何保護都不可能絕對安全。花筝的話猶如魔咒般在花原都耳中揮之不去,他必須要考慮這樣的情況。
“如果我不進行授權,你到時會怎麽做?”
“陛下,這要根據當時的情況來判斷,只是原本保護王女是我的首要任務,您現在的命令與此有沖突,我才會有這個提議。請您授權并非是要您做抉擇,而只是在萬一的情況下來減輕您的負罪感。因為那是我的判斷,所有的失敗都将由我來承擔。”
聽起來很諷刺,但也很美好,很誘人。花原都已嘗過太多失去的痛苦與無用的悔恨,所以這個提議極其有吸引力。
“不,我要你在保護好王女的前提下以此為第一要務。”
花筝見他做出抉擇,不再多說什麽。
“您的命令我已經接收到。與王女殿下精神體的聯系能夠确保我在第一時間感知到她的危險,一定不負陛下所托。”
“嗯……”花原都沉吟了一會兒,“我知道你的能力,不過阿簡那邊似乎沒什麽進展?”
“陛下,我如今的身份是他的妹妹,年紀又小,您不會覺得我該在這個時候誘惑他吧?”
花原都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也沒有病态到讓一個外表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女孩現在就負擔起那個任務。只是眼看着花筝和女兒變得越來越親密,兒子卻仍對杜家那個小丫頭癡心不改,心中有些着急而已。
向導作為繼承人自然無懈可擊,但能夠統領內塔守護帝國的只有哨兵。花簡覺醒為向導實屬意外,他不得不為此創造了花筝。
可花筝雖然融入了王室基因,與現在的他們卻都相去甚遠,他必須要考慮更長遠的事。
将花筝設計為女性除了發現女性在實驗中有更高的穩定性以外,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希望花簡能夠與她生下強力的哨兵繼承人。
花筝是他為兩個子女創造的最強力保障,他絕不容許這之中出任何差錯。
“我沒有這樣說,只是……在這件事上,你有多大的把握?”
花原都體會過刻骨銘心的愛情,發妻的去世叫他生不如死。可正因如此,他才想在事情無法挽回之前讓花簡與杜思敏分開。杜家的小女兒雖然沒什麽不好,但其普通人的身份和虛弱的體質讓她注定無法成為王室成員的絕佳配偶。
這與感情無關,他必須為帝國為兒子的将來考慮。
花筝歪着頭似乎是在認真思考的話,“如果您允許強制手段的話,我有百分百的把握,否則……王子殿下是位十分情深義重的人,我不覺得自己能動搖他的感情。”
強制手段……事實上也并非不行,但花原都更希望花簡不要把太多的感情放在杜思敏身上,所以這只是最後的選項。
“這件事我暫時不會強求你,但你要記住自己的職責,”花原都有着與花原清極為相似的瞳眸,狹長、冰冷以及隐約神經質的焦灼,“是阿簡不是小竹,你明白的吧?”
“雖說我覺得王女殿下是更好的選擇,但既然是陛下的命令,我自當遵從。”
花簇第二天一起床就得到了花策醒來的消息,連早餐都沒吃就匆匆趕去探望。
花策已經從營養艙中出來,身體上也沒有大礙。只不過這次失敗顯然對他造成了十分嚴重的打擊,無論誰去探望都愛答不理,用消極的沉默來應對。
花簇詢問過艾麗莎的意願之後将她留下來照顧花策,希望哥哥能盡快從打擊中恢複過來。
比起花策,花筝的精神顯然好得多,并且已經能下地行走。內塔之中有許多新型且昂貴的特效藥,花筝昨晚使用的骨骼修複劑也是其中之一。不過相較于其他人而言,她的恢複能力還是讓花簇感到吃驚。
“姐姐,你要回宮裏了嗎?”花筝似乎是見她收拾妥當,一副臨行前的模樣,很有幾分依依不舍的樣子。
要抛下才受了傷的妹妹離開,花簇心中也有幾分過意不去。但她多待了一個晚上已經耽擱了不少事,很多行程都已經往後推延了。
“畢竟我可是很忙的……你好好在這裏養傷,阿簡會來照看你。至于領袖你暫時可以不用擔心,他已經回賀州了。”
花原清來去匆匆,就連兒子受傷也沒讓他多逗留一會兒。
“領袖大人不計較我的事了嗎?”
花簇昨晚還在擔心,不過今早得知他離開的消息,猜測應該是父親與他談過什麽。
“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被你這樣的小鬼質問了,他一定氣得要命,挽回名譽可比對付你重要多了。”
這是花簇的猜測,某方面倒也吻合。兒子的失敗以及損失的哨兵和向導都讓花原清感到憤怒,當時對花筝出手也确實不過是一時沒控制好情緒。
但他今日離開絕不是因為輕視花筝,而是意識到了情況的嚴峻。
花筝像是聽出她話語中的幸災樂禍與快意,笑嘻嘻地道:“所以姐姐你其實也很開心能看領袖大人吃癟吧?”
花簇見她得意,要不是看在她剛斷過脖子的份上,差點就忍不住敲她腦袋了。
“給我閉嘴吧,再惹是生非,下次就真的不管你了。”
花筝趕緊讨饒,“我知道啦姐姐,之後我一定乖乖的,什麽都不亂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你知道就好,阿簡會看着你的,別想蒙混過關。”
花筝低着眼輕聲答應,而後拉着花簇的手軟軟撒嬌道:“姐姐,你走之前能不能再親親我?”
花簇見她一副祈求憐愛的表情,不禁都要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有皮膚饑渴症了。
“我是不是太縱容你了?憑什麽總是要我親你?”
之前看她受傷可憐也就算了,今天已經生龍活虎,花簇自覺沒那麽大的心還去親她——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像什麽話呀。
花筝看着她似乎是在思考,而後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對她道:“那姐姐……”
“你說什麽?”
花簇可沒哨兵那過人的耳力,完全沒聽清楚她在說什麽。
“我說……”
“嗯?”花簇不得不低下頭仔細辨認她的話語,“你這個小鬼,說話能不能大聲點,剛才不還精神氣挺足的嗎?”
花筝突然燦爛一下,在她近在咫尺的臉上吧唧了一口,聲音洪亮地道:“我說姐姐你不親我,那我親你也是一樣的嘛。”
唇瓣輕輕地擦過肌膚,柔軟得不可思議,女孩的吐息中似乎有一種幽冷清淡的香氣,叫人聞之忘憂。
花簇有聽說過,哨兵對高匹配的向導可能會聞到一種他人聞不到的特別氣味。大多數研究者認為這是向導素對五感敏銳的哨兵産生的影響,但她至今還未聽說過有向導能從哨兵身上聞到特殊的香氣。
畢竟,對所謂的“哨兵素”的研究,目前還是一片空白,向導也沒有哨兵那樣敏銳的感官。
可是,她确實聞到了,在那個猶如冰雪雕琢的女孩身上聞到了類似于冷梅的香味,并且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在鼻尖萦繞不去。
章節目錄 內塔(七)
“滾, 都給我滾!”花簡還沒到達病房就聽到了堂哥的怒吼, 距離那起事件過去已經半個多月, 可這位年少成名的公爵大人顯然還未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
領袖不僅剝奪了他在內塔的職位,還讓他自請摘去少校軍銜。
“殿下, 我先去看看,請您稍等。”與花簡一同前來的是帶着午餐的艾麗莎——她照顧花策也有半月,每頓飯都是親自下廚,花簡在走廊上與她碰面,順道結伴而行。
“嗯。”
醫生與護士狼狽地跑出病房, 看到艾麗莎如蒙大赦。
“艾麗莎小姐, 你快去看看公爵吧,他又不肯配合檢查了。”
艾麗莎輕輕嘆了口氣, 溫婉美麗的臉上帶着幾分輕愁。
“我知道了, 你們晚一些再來吧。”
女官落落大方, 從容優雅, 話語輕柔卻奇異地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病房中光線昏暗, 窗簾緊閉, 光源也全部關閉,艾麗莎只能隐約看到有個身形蜷縮在房間角落。
“公爵大人?”她将手中提着的飯盒放到桌上, 聲音溫柔得仿佛是在呼喚受驚的幼子。
向來意氣風發甚至可以說目空一切的哨兵此刻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般躲藏在厚厚的窗簾之下, 沒有對來人的呼喚做出任何反應。
艾麗莎貴為一國公主,卻受祖國長年內亂紛争之苦,可以算是自小流落他鄉。但她身上仍舊保留着公主的氣度與優雅,又不像一般貴族少女般天真與不谙世事。
她平和堅忍, 成熟內斂,有洞悉事物真相的眼光,以及仿佛能包容一切的胸襟。
“公爵大人,您為什麽又不願接受身體檢查?”艾麗莎緩緩走到窗邊,沒有立即掀開窗簾,蹲下身耐心十足地問道,“昨天您不是和我約定好了嗎?今天會乖乖接受檢查的。”
花策沒有給她回應,反而将自己高大的身形縮得更小。
艾麗莎無奈地嘆了口氣,稍稍掀開窗簾,露出了那一頭金色的短發。
花策把臉埋在手臂之中,赤裸的雙腳交疊着,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公爵大人……”艾麗莎試探性地伸出手,卻在碰觸到對方頭頂前被緊緊攥住了。兩人雖有互相愛慕之意,但艾麗莎素來對他态度疏遠,花策也從不敢冒犯,這段時間反倒是兩人接觸得最多的時候。
花策手掌寬厚有力,卻無比冰冷。
“不要……不要碰我……艾麗莎……你也走吧……你也不要再管我了……”
“既然如此,您為什麽不放開我?”艾麗莎露出淡淡的笑意,赭色的瞳仁中散發着柔亮的光芒,“小策,我不會在這個時候讓你一個人的。”
花策母親早亡,父親對他要求嚴苛,嚴厲遠大于關懷,這養成了他自卑自傲,渴求關注又無法容忍失敗的性格。
艾麗莎知道他在嚴格意義上絕算不上一個好人,但有的時候感情就是如此不講道理。第一次見面,對方還只是一個年少的小公爵,雖然不像她一樣身在他鄉,但她從他身上感受到了與自己一樣的孤獨。
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