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你一聲?”
花簡對這個姐姐最了解不過,失笑道:“小筝只是問我是不是在這而已,倒不是和我打招呼。”
花簇不自在地喝了口果汁,“我也沒說什麽,反正她在我這裏沒大沒小慣了。”
“那是你們感情好,兄妹和姐妹總歸有些不一樣的。”
确實,姐妹和兄妹的相處方式是有些不同。但弟弟和妹妹同在內塔,平日的相處時間遠遠超過她,還是讓花簇下意識地擔心起自己會被排除在外。無論是什麽關系,三個人的時候總是最複雜的,親情也一樣。
花簇與花簡一母同胞,從出生之前開始就一直在一起,算得上是世界上最親密的關系之一,兩人之間的信任可以說牢不可破。而花筝,從敵視到接受,花簇在兩人一步步破除隔閡的過程中學習到了很多東西,對方如今對她來說也是無可代替的妹妹,這份怕被抛下的複雜感情也就更加難以言喻。
“哼,誰和她感情好了?”
她猶自嘴犟,花筝已被夏欣領進了書房。
“姐姐,阿簡哥哥!”
少女剛過完十四歲的生日,個子已經又竄高了一節,如絲繭般銀白透亮的短發像是散發着光輝一般,紅寶石般的瞳仁明亮而深邃,鮮豔的朱唇瑩潤飽滿。少女的身形纖細挺拔,腳下步伐輕快敏捷,臉上表情飛揚明媚,伴随着對兩人的呼喚,親昵地撲進了兄長的懷中。
花簡十分自然地輕輕回抱了她一下,而後摸着她的頭道:“看來今天的升級考試很順利。”
花筝似乎非常享受兄長的憐愛,目光專注地看着花簡,帶着一點被誇獎的得意點頭道:“因為很簡單啊,校長爺爺還一定要推到我生日之後進行。”
“什麽考試?”
因為與花策正式的對立以及要員十議的召開,花簇最近實在是沒什麽時間去內塔,也确實沒什麽時間關心花筝。但之前對方無論有什麽事都會向她彙報,這次她卻直到花筝考完試才頭一回聽說這件事。
“姐姐你不知道嗎?”花簡有幾分驚訝,“小筝升到A級一班了,破了绛闕叔叔的最快升級記錄呢。”
她一點兒都沒從這個小鬼嘴裏聽說過。
看着花筝和弟弟親親熱熱的模樣,花簇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姐姐,因為你最近好忙,所以我就沒和你說。”花筝這才看向她,有幾分腼腆道,“都是些小事,讓你分心就不好了。”
不,她才不相信這個小鬼會因為這種理由不打擾她呢。
“誰會為這種小事分心,還是說你自己沒有把握?”
太奇怪了,兩人站在一起的感覺奇怪,花筝看向花簡的眼神奇怪,包括那個自然的擁抱也非常奇怪。
年輕溫和的男性向導與高度匹配、并且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性哨兵如此自然親密的相處符合常理嗎?就算是兄妹——不,兩人根本不是兄妹,血緣上不是,并且在可見的未來,也将解除法律定義上的兄妹關系。
再進一步思考的話,女性哨兵明明是極為罕見的存在,為什麽父親一定要将花筝如此設計呢?難道真的只是為了重現叛逆王女的傳說嗎?
還是說,有更加深層的含義——譬如為了給某個同樣極為罕見的男性向導當伴侶。
章節目錄 關系(二)
這個可能性一旦從花簇腦中冒頭, 之後就再也揮之不去。她不是不明白花簡對杜思敏的感情, 也不是揣測年幼的花筝有那樣想法, 但她不得不考慮花原都的意向。
從收養花筝到現在,花簇無比确定父親正在盤算些什麽。而且看得出來, 事情也正按照着他所設想的方向一步步進行着。從花原都對花簡和杜思敏感情的反對程度來看,他會使用這樣的方式去幹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從她制造出花筝開始,就已經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發生的了。
而且,女性哨兵和男性向導不管怎麽說都給人一種宿命感,兩人的匹配率也足以結合。若是父親下定決心要徹底幹預阿簡的婚事, 以兩人現在培養起的深厚感情為基礎上, 對阿簡來說或許也不會是那麽難接受的事。
而花筝的意願在花簇看來也不難預測,或許剛開始的時候會有些難以接受, 但以她現在對阿簡的依戀程度, 過不了多久就會發現, 對自己來說沒有比阿簡更好的人選。
畢竟, 他這位弟弟的品性在貴族子弟之中再難找出第二個。
花簇不禁覺得有些頭疼, 明明現在發生的事已經足夠人焦頭爛額, 她卻突然發現了這樣不可為外人道的可能性。
“……姐姐,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會再來塔裏?最近我和阿簡哥哥搭檔破了之前的記錄, 杜寰哥哥還說什麽時候想和我們的組合比試比試呢。”
花簇耳中聽着她興奮的話語, 有些心不在焉,甚至沒有細想她的話語,“我最近都沒什麽時間……”
“好吧,”花筝并未表現出多少的遺憾, 轉而對着花簡道,“那就得再繼續麻煩阿簡哥哥一段時間了,我們下一次可以試試雙哨兵單向導的配置,畢竟實戰中給每個哨兵配一名向導是不可能的事。”
花簡一副無奈的表情,“你和杜寰一個S級,一個超S級,我光光支援一個人就夠嗆了,還兩人一起來?”
“可是向導的能力本來就足以支持高一級哨兵嘛,花簡哥哥你的相性又特別好,我相信不會有問題的。”
花簡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你也說只是高一級了,小筝,你可是超S級別的,哥哥還是希望你能稍微收斂一些。”
弟弟的話終于拉回了一些花簇的注意力,那臉上的困擾表情幾乎與她當初如出一轍——阿簡也一定是受到了結合熱的影響吧?
等等,兩人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組合的?她明明記得海拉對塞壬以外的精神體都非常抗拒,這也是為什麽花筝遲遲找不到合作的向導。
也就是說,并不是非她不可的嗎?
花筝現出乖巧的神色,“好吧……那我下一次小心一點。”
明明無論她怎麽說,這小鬼都不會聽的!
越聽兩人的對話,花簇越是心驚。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弟弟和花筝的關系突飛猛進——不,事實上比起她來說,阿簡才是更早接受這小鬼的那個人,兩人的關系比她更親密才是理所當然的事。
“……姐、姐姐?”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兩道異口同聲呼喚打斷了她的沉思。
花筝和花簡幾乎以同樣疑惑的表情望着她。
“怎麽了?”
花簡不明所以地道:“你的通訊響了。”
花簇這才發現自己的光腦不知道叫了多久,尴尬又有些慌亂地打開了通訊。
消息是她派去查探的護衛發來的——“要員十議”結束了。
“姐姐?”
花筝看着猛然站起身的花簇,有幾分驚訝道:“你要去做什麽?”
“我去找父親有些事。”
對了,現在不是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明明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要員十議”的會議地點就在王宮之中,花簇收到會議結束的通知之後連忙趕去見花原都。雖說最高會議次數是十次,但通常會在第八次時就确定了結果,第九次和第十次一般只會在決議沒有通過的情況下舉辦,用以商議出擱置方案。
花原都似乎正在等着她,見女兒進來沒表現出絲毫的訝異。
“小竹,你來啦,坐吧。”
花簇知道自己派去查探會議進程的護衛瞞不過他,也知道他默許了這件事。
“所以,結果呢?”
“海軍會和內塔合作,共同進行弗蘭肯斯坦基地的搜尋任務。”
“共同進行?”花簇難以置信地道,“我以為您的目的起碼是推遲大伯的行動……”
“你大伯把這個消息傳出去了,如果盛朝再不開始行動,很可能會錯失良機。世卿和仲卿也同意了,這件事就這樣吧。”
在天使之手的問題上,他和花原清誰也不比誰幹淨。但花原清比他想象得更瘋狂,以盛朝的利益倒逼各部要員作出決定,就連他也無法不同意。
“那麽實驗體的處置問題呢?”
“涉案的研究人員會全部抓捕,至于實驗體,在帶回盛朝之後做統一安置。”
也就是說,合作過程中雙方要各憑本事了。
花簇看着父親沉默地坐了一會兒,而後才緩緩問道:“那麽,您現在可以告訴我這件事對小筝可能産生的影響了吧?”
花原都像是欣慰又像是感嘆般嘆氣道:“看來小竹你如今真的把小筝當作妹妹一般看待了,這很好,她對你有很大的幫助,也是可以信任的人。”
“但是,小筝畢竟是……小筝,你可以信任她,但不能如此在意她。比起關心這次行動的後果對她有什麽影響,你現在更應該關心的是如何在行動的過程中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我以為有您關心這一點就足夠了。”花簇譏諷道,“而且要我和她親近的不是您嗎?至于親近到什麽程度就不需要您來決定了。”
花原都第一次聽到女兒如此直白地承認對花筝的在意,眉頭不禁一跳。但他很快鎮定下來,笑道:“你現在還無法理解,不過沒關系,将來你就會明白的。至于對小筝的影響……清剿天使之手又怎麽會對盛朝帝國的王女産生什麽影響呢?”
花簇已經受夠了父親的故弄玄虛,“爸爸,雖然對您的許多做法我都無法理解,但我至少以為您說的父女之情是真的。可是你根本不信任我,又怎麽能奢望我們可以團結起來對抗大伯他們?”
花原都微微眯了眼睛,像是在思考她的話,“那麽我問你,如果有一顆毀滅性的導彈必定被發射到兩個無法逃脫的房屋中的其中一處,一間有許多人——譬如那成千上萬的實驗體,另一間則只有一個你在乎的人——譬如小筝,而你的手中握着可以選擇的權力,你會選擇讓導彈發射到哪裏?”
“我不會做這樣的選擇,也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這樣的地步!”
花簇毫不猶豫的話語讓花原都輕輕笑了起來,“可是人生有很多無奈,大多數情況下人的一生都在做着這樣的選擇。小竹,如果有一天您能确切地告訴我答案——無論是哪一個都好,我一定對你不再有任何的隐瞞。”
即便是違心的話,花簇也不可能再此之間做出選擇——因為她認真地思考了這個問題,把她當作自己今後可能會遇到的事,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出選擇。
“當然,你也可以永遠不進行選擇。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也希望你能堅定地朝着這條路走下去,成為光明的、不會犯任何錯誤的女王。”花原都看着女兒略有些麻木與僵硬的表情,一字一句地道,“至于黑暗,交給其他人來執行就好了。不要試圖去了解,不要試圖去理解,更不要試圖去改變,那只會讓你更加迷茫。”
花簇只覺得一陣寒意從心底深處發散而出,父親的話語猶如魔咒一般在她腦中盤旋不去。
若是過去的她還抱持着天真的想法,以為能夠與父親互相理解,那麽現在的她終于徹底明白父親不肯告知自己真相的理由——兩人的信念不同,走在相背的道路之上,又怎麽可能團結一致呢?
她知道,任何有從政經歷的人都會嘲笑她的天真,可是,一定要說的話天真或許是她唯一的特質。一個領導者天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連自己唯一的信念也無法堅持。
連自己都搖擺不定,又怎麽能期望獲得他人的追随呢?
父親說得沒有錯,如果她選擇了這條道路,那麽即便只有一個人今後也必須一直走下去。
“姐姐,你回來啦!”再次回到錦簇宮,花簇的心情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花筝,以明媚的笑臉迎接了她,“姐姐,你怎麽了?”
這個美麗天真、勇敢堅定又有些小聰明的少女猶如白雪一般純潔無瑕,以一片誠摯之心對她。她還記得自己曾對她許下的諾言,也還記得自己從她身上學到的東西。
“姐姐?”
花簇第一次在花筝沒有受傷的情況下主動抱住了她,“我回來了。”
沒有關系,若是她的光明只是天真的話,那她就要用天真将光明努力照耀到自己力所能及的地方——小筝就是第一個。
這不是她的選擇,而是她的起點。
章節目錄 關系(三)
艦隊已經出發兩天, 除了耐心等待之外暫時無法獲得任何消息。
在希特特爾拉事件之前, 除了沈培卿為她挑選的女官夏欣和艾麗莎之外, 花簇在盛朝的所有關系幾乎都依托于花原都而存在。從保護她生命的護衛,到她獲得消息的途徑, 再到指導她政務的老師,全都是由花原都任命的。
當然,這些人因對國王的忠誠對她也是盡心盡力,但畢竟不能稱之為心腹。而且若是動用這些人,她的一舉一動逃不過花原都的眼睛, 可以說是多有不便。
而在經歷過希特特爾拉一役之後, 花簇開始重視起心腹人員的培養。當時幸存的二十四位護衛是她的第一批自己人,其中有一半在這一年之中因輪值或者被花簇推薦, 從而進入到其他部門, 慢慢為她建立起了一個小小的信息網。
但這畢竟只是起步的階段, 像這種秘密行動花簇仍沒辦法獲得更多的內部消息。她只知道花策被任命為這次抓捕行動的負責人, 而沈拾名作為參謀也參與到了其中——這是花原清和花原都雙方妥協後的結果。
整場行動至少耗時半個月, 如果行動順利, 後續工作還要耗費更多的時間。為了接納可能運送回來的實驗體,不僅是帝都塔, 其他幾個在花原都控制下的州塔也在為此騰出大量設施。
花簇負責協助帝都塔的整備, 因此從艦隊發出的那天開始就每天都到塔中報道。當然,舉國上下各分塔如此大的異動很難瞞過有心之人,尤其是其他國家在盛朝中時刻關注着這方面的眼線們。
幸好要員十議早就為此給出了解決的方案——哨向聯盟即将舉辦第四十屆國際哨向對抗賽,許多參賽國都開始舉辦國內選拔賽。像盛朝這樣的大國舉辦選拔賽也向來十分隆重, 屆時各分塔與帝都塔的往來将變得十分頻繁,人員流動和物資運送也就絲毫不起眼了。
這是所謂的天時,但也對統籌好這兩件事的人有了更高的要求。花簇雖然只是作為沈雪卿和花原神霄的協助者,但也面臨着巨大的考驗,幾乎每天都是忙得焦頭爛額。所以即便每天都來塔中報道,也沒有多少機會與花筝見面。
而花筝和花簡則切實地開始為對抗選拔賽做起了準備。雖說這次的選拔賽成為了秘密行動的掩護,但這并不意味帝國對此不重視。恰恰相反,因四年前團體總分屈居第二的恥辱,這一次塔中的很多人都卯足了勁想要一雪前恥,其中最為積極的要數聖所的校長花孟嘗。
花筝作為讓他最得意的學生被寄予了厚望,幾乎每天都在訓練之中。
花簇靜靜地望着觀察室中的巨幕,花筝與杜寰花簡的對戰場面清晰地投影在這上面。梅特勒站在她身邊,看得也是聚精會神。
戰鬥已經接近尾聲,在杜寰再一次為了掩護花簡而露出破綻的時候,花筝拿下了最後一分。訓練用的武器和設備都裝設有感應裝置,根據不同模式,判定勝負的方式也不同,常規方式是以雙方的得點數來判定。
訓練模式與實戰有着不小的差別,對哨向本身實力約束較多,旨在磨練哨向的技藝、直覺與反射。
“梅特勒,以你的經驗來看,小筝現在的實力如何?”花簇今天難得空出一些時間,聽說花筝和花簡恰好在進行對抗訓練,就順道過來看看。
經歷過希特特爾拉一役的小隊成員在回來之後都與花簇和花筝對戰過,最大規模的一次訓練是兩人與護衛隊全體二十四人模拟希特特爾拉的戰鬥。梅特勒作為小隊領隊真實地體會過兩人的恐怖,如今想要仍是心有餘悸。
“以我的實力本不該對強于自己許多的人妄加評判,”他如今已經成為花簇最信任的人之一,說起話來也不像過去那樣遮掩客套——對于一名有抱負的軍人來說,梅特勒确信自己找到了想要追随一生的人,“但只從進步的速度來說,我可以斷言至今未曾有一人能到達二王女這樣的程度。毫不誇張地說,盛朝除了那幾位超S級的哨兵和領袖以外,再找不出其他能對她有威脅的對手。”
強大的天賦雖然可怕,但更叫人覺得恐怖的是她的理解和學習能力。這是淩駕于天才之上的存在,若非要為她尋找一個合适的形容詞,梅特勒覺得那一定是白色惡魔無疑。
任何曾經看起來無比璀璨的明星在她面前都會淪為平庸,不将她當作人類來看待或許是唯一能夠讓人平衡的方式。
“用不了幾年,她就會站在哨兵的頂點吧。”
花簇喃喃自語般低聲道,語氣卻沒有一絲疑惑。
“我并不懷疑這樣的未來,不過……”梅特勒從未懷疑過花筝的實力以及潛力,他擔心的是另一方面的事,“越是強大的哨兵越需要向導的支持,但目前能夠與二王女合作的向導實在太少了,更別說安撫……”
哨兵越是強大,意味着他的五感敏銳度越高。這不僅意味着他們平日裏設置屏障所需要消耗的精神力更高,也意味着他們對向導素的渴求也會更強。非戰鬥情況下或許還能以人工向導素來支撐,但在激烈的戰鬥之後超S級哨兵是一定需要向導進行安撫的——除了黑暗哨兵以外。
王室出身的哨兵具有先天的優勢,與大多數向導匹配度良好,這也是花原绛闕和花原紫微在失去伴侶後仍能正常生活的原因。公共向導可以滿足他們日常的需求,花原绛闕甚至仍保持着超S級的水準。
但是,花筝似乎不具備王室哨兵的這個優勢,其精神體隐身以及難以接近的特質讓她與幾乎所有向導的相性都差得人神共憤。所幸她與兩位兄姐的匹配度不錯,目前來說還沒有太大的問題。
可這絕非長久之計,畢竟無論是花簇還是花簡今後的身份都不是随時能夠為她提供安撫的人,花筝如今的處境就和有人造血液之前的罕見血型人群差不多。
“這件事不急,盛朝帝國那麽大,總歸能找到合适的人選。”花簇從開始知道花筝的精神體難搞定時就一直在思考解決方法,恰好近期就有一個機會,“剛好可以通過這次的選拔賽讓阿姨幫小筝找找看有沒有匹配的向導。”
沈雪卿不僅是聖所的教導主任,也是少有的媒介人。雖然如今已有較為精密的儀器可以幫助測試哨兵和向導的匹配度,但只憑精神力就能判定出兩名哨向有多少匹配度的媒介人仍是如今幫助哨向們“相親”的主要手段。
其便利之處在于,媒介人不需要雙方同時在場,只要看過就能給出較為準确的匹配數值。
花簇剛剛結束與梅特勒的對話,花筝一行人也恰好走出訓練室的大門。三人正激烈地讨論着什麽,花簇只看到花筝飛揚的眉眼與燦爛的笑容。
“……下一次一定要禁止你攻擊向導的行為,否則沒辦法打。”杜寰年輕的面容上有着不甘與無奈,“沒有向導你都能堅持那麽久,實在是太過分了。”
花筝嘴裏謙虛着,臉上卻滿是得意。
“我可是吃了三粒小白片才堅持下來的呢,要是杜寰哥哥你最後能再多堅持一分鐘,我大概也沒辦法得手了。”
“你說的倒是輕巧,一分鐘?我十秒都堅持不下去了。”
花簡聽說花筝吃了三顆小白片,不無擔憂地道:“小筝你這樣消耗會不會太大了?不知道海拉現在願不願意接受斯旺的安撫,我看要不再試一試……”
對于哥哥的擔憂,花筝則笑嘻嘻地道:“不用啦……姐姐不是在嗎?”
“姐姐,你怎麽來了?”
花簡在聽到她的話後才發現兩人遠遠站在投影巨幕的下面,三人加快腳步走到了兩人面前。
“王女殿下。”作為哨兵,杜寰和花筝一樣,幾乎是在走出訓練室的同時就發現了花簇和梅特勒的存在。
花簇對着杜寰點了點頭,“剛才的戰鬥十分精彩。”
杜寰苦笑道:“是二王女的戰鬥十分精彩……唉,我先回去反思一下這次戰鬥的不足,就不打擾你們了。”
他十分識大體,把空間留給姐弟三人。
“姐姐,我剛才的表現怎麽樣?”花筝在他走後迫不及待地向着姐姐讨要表揚,看得花簇一陣無語。
“你現在還會為這種事得意嗎?”
“可贏了就是贏了嘛,而且我還是一個人打贏的诶。”花筝搖着她的手,撒嬌道,“姐姐,我好累哦,你讓塞壬陪陪我嘛。”
臭小鬼,就會荼毒她。
“你不是已經能和阿簡搭檔了嗎?怎麽不讓他幫你安撫?”
她剛才可沒聽漏兩人的對話,也知道斯旺之前嘗試過對海拉進行安撫。
“诶……”花筝的目光突然飄忽了起來,顯出了幾分少女的腼腆,“我更喜歡姐姐幫我安撫嘛。”
花簇隐隐覺得有哪裏不對,花簡在這時道:“姐姐,海拉似乎還是沒辦法很好地接受斯旺,今天還是你幫幫她吧。”
來也來了,她也沒鐵石心腸到能對花筝置之不理。
“我看今天就不該來這裏,又讓你這個小鬼撿了便宜。“花簇口中雖然這樣說,但人一點兒也沒抗拒地跟着妹妹往她宿舍走去。
花筝卻像解脫了般滿口感謝道:“哎呀,我謝謝姐姐嘛。”
別人不知道,花簇卻是知道的,花筝的精神體并不是與其他向導相性不好,而根本只是“挑食”而已。她不明白的是,海拉既然都能與斯旺合作了,為什麽不肯接受它的安撫。
難道這小鬼就是為了坑她嗎?
“你倒是知道不麻煩阿簡,就知道來麻煩我。”
花簇突然感覺到花筝拉着自己的手緊了一緊,而後聽到對方羞澀道:“因為讓阿簡哥哥幫忙,感覺好害羞嘛。”
盛朝帝國的王儲殿下,突然産生了一種強烈的心悸感。
章節目錄 關系(四)
仔細想來, 花筝能夠因男女有別而生出羞恥之心正是她所期望的事, 可她為什麽又會産生這種不安的情緒呢?
花簇勉強将方才的心悸歸咎于最近憂慮太重, 公務繁忙上,然而當花筝洗完澡再次沒有好好穿着衣服出來時, 那種強烈的煩躁感已完全不能再用思慮憂忡來解釋。
十幾歲無疑是女孩變化最快的階段,尤其是花筝,在花簇看來幾乎是一天一個模樣。曾經瘦弱嬌小的女孩在經歷了哨兵的訓練課程之後,體态也稍稍發生了一些變化,雖然看起來依舊纖細, 但已有了一些精瘦的感覺。
在遇見花筝之前, 她一定無法相信有人能哨兵的強大與少女的柔弱結合得如此恰到好處。花筝的外貌——那白化的外表、透明感十足的皮膚、豔麗又夢幻的猩紅瞳仁還有比一般少女更加單薄纖瘦的體型都會讓人覺得她弱不禁風。然而事實上呢?這是盛朝如今最有潛力的哨兵,并且很有可能成為超越歷代領袖的存在。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 那白皙的肌膚包裹着的肌肉雖然不似一般男性哨兵那樣虬結, 但線條流暢紋理清晰, 一看就蘊藏着巨大的爆發力。
“姐姐, 久等啦!”
花筝一邊擦着頭發一邊笑着走到她身邊坐下, 裸露在浴巾之外的肩背因擡手的動作而展現出了鍛煉的成果——漂亮又分明的小肌肉群幾乎就在她的眼底下晃蕩, 白到反光的皮膚晃得她眼睛都差點瞎了。
花簇不動聲色地往後挪了挪屁股,展現出了幾分長姐的威嚴。
“都和你說幾遍了, 洗完澡衣衫不整, 成何體統?”
“可是這裏只有我和姐姐,要什麽體統呀?”花筝不以為意,蹭到她身邊很有幾分迫不及待地道,“姐姐, 塞壬呢?快點放塞壬出來嘛。”
她要塞壬的态度越來越理直氣壯,叫花簇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她堂堂盛朝帝國王儲,世間罕見的超S級向導,精神體卻老媽子似的被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這小鬼對着阿簡會不好意思,怎麽對她就那麽好意思呢?
花簇伸手擋住花筝貼過來的臉頰,冷笑道:“我看你明明一點都不累,怎麽會需要塞壬的安撫呢?”
花筝似乎對于她今天沒有痛快召喚出塞壬的反常行為有些不解,疑惑地道:“只是讓塞壬陪陪我,有什麽關系嘛。”
只是……原來在這小鬼看來,每次讓她幫忙安撫就是“只是”的程度而已。
花簇因她輕佻無所謂的态度而從心頭生出一股無名業火,“說得倒是輕巧,你以為幫你安撫是件很輕松的事嗎?因為你不肯接受公共向導的梳理,我要為此花費多大的精力你明白嗎?”
而且塞壬因為和她長期接觸,受到的影響也越來越深,雖然暫時還沒出現什麽異常的情況,但也給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壓力——而這些,這小鬼根本一點都不明白!
花筝只是像一個被慣壞的孩子那樣,只知道向她撒嬌。
絕不能再這樣下去,她必須得讓小筝明白,這件事究竟是誰說了算。
花筝呆了一下,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怒火,神情收斂乖順起來,語氣變得小心翼翼。
“對不起姐姐,我、我沒想到這些……”
花簇并未因此心軟,甚至久違地感覺在她身上取回了一些成就感。
欺負一名弱小無助的少女或許會讓她覺得愧疚,但将一個強大又不聽話的哨兵訓得服服帖帖讓花簇更多感覺到的是一種通體舒暢的快慰。
“哼,說到底你就只想着你自己。你只是因為不喜歡才不讓公共向導幫你安撫,但最後苦的累的都是誰?”
花筝垂着肩膀,神情看起來無比沮喪,耷拉着眼角,眼眶和鼻頭都漸漸紅了起來。
很可憐,但不得不說也很可愛,與意氣風發又狡黠機靈的模樣有着不一樣的可愛。明明是那麽強大的哨兵,此刻卻因為姐姐的怒氣而呈現出如此楚楚可憐的模樣,實在是叫人愛憐不已。
花簇用餘光望着少女泫然欲泣的美麗臉龐,怒氣奇異地得到了平複。可鬼使神差的,即便已經不那麽生氣,她也仍不想如此輕易地放過對方。
“再慣着你對我們都沒有好處,你現在要開始嘗試着讓海拉去接受其他的向導。既然能和阿簡的斯旺合作,那就表示它并不是只認準了塞壬,更不是只有塞壬可以安撫它。而且我也不可能一直幫你梳理精神體,選拔賽期間我會讓雪卿阿姨多關注一下與你匹配的向導……”
她的話音未落,耳邊就響起了低低的抽泣聲。
“姐姐……”
花簇端起長姐與王儲的威嚴,“我這是為你好。”
确實是這樣沒錯,她原本就是如此打算的,根本算不上是說謊。
花筝哭得好不傷心,“那要是別人也能幫我安撫,姐、姐姐你是不是就不會讓塞壬陪我了?”
“如果有其他人幫你安撫,那當然就用不上我了……畢竟我也很忙,萬一什麽時候走不開,你又恰好需要向導幫忙,該怎麽辦?”
這不正是她之前憂慮的事嗎?所以她現在對小筝說這些,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花筝卻咬着唇不說話,沾着淚水的臉頰上滿是抗拒。
“小筝,你聽明白了嗎?”
“……”
花筝含糊的說了一句什麽話,因為聲音太低,花簇沒有聽清。
“你說什麽?”
少女突然擡起了臉——被晶瑩淚珠沾濕的嬌嫩臉頰帶着些微的紅暈,飽滿潤澤的鮮紅唇瓣嬌豔欲滴,而那雙如同寶石一般的深邃瞳仁此刻正以委屈倔強而又飽含感情的目光望着她。
“姐姐,我不要這樣。”
她重複了剛才的話,用無比任性和堅定的語氣。
花簇只覺得喉頭微微發緊,心口更是像被什麽揪住了一般。
“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任性的話吧?”
她一定要在這裏更加堅定地拒絕這個小鬼,免得總是被她得寸進尺,節節敗退。明明并不是非她——非塞壬不可,卻總是把她耍得團團轉,讓塞壬整天圍着海拉勞累奔波。
說起來,她至今都還沒見過海拉長什麽樣呢。
花筝哭腔道:“就、就算姐姐你說我任性,但我不要就是不要!有別人幫我安撫,姐姐就不會再經常來看我了。塞壬也不會再來陪我,我不要。”
聽聽這小鬼說的話?竟然如此理直氣壯。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她覺得自己應該更嚴厲一些教訓她,不知為何卻開口解釋了起來,“只不過現在我能幫你安撫,那麽将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