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比起這些, 只靠花筝的一面之詞就确定聯盟主席是這場襲擊案的犯人才更困難。
但摩爾離開的時機和爆炸發生的時間太過巧合,統計出的自爆人員名單也與攝像中他所觸碰過的人全部吻合, 無論怎麽說都無法排除嫌疑。最好的辦法自然是讓指控者花筝出面解釋,然而因為過度使用能力,這位幾乎拯救了所有人的盛朝王女還在休養之中。
最後由方舟領袖出面定奪,暫時先将摩爾關押,在審判結果出來之前方舟不得靠岸, 潛艇上的人員也不得離開。
還沉浸在失去隊友傷痛之中的各國哨向們因為方舟的這個決定轉為了憤怒, 同時能力的喪失也讓他們惶惶不安。比起如何處理摩爾,更讓哨向們在意的還是什麽時候能恢複能力。這個情況對他們來說實在前所未有, 而方舟後續的處理方式也讓陰謀論很快流傳開來——這場血腥襲擊被不少人理解為方舟向各國開戰的信號。
幸虧各國還有駐派人員從中調和, 這才沒有導致大規模的暴動事件。盛朝由花孟嘗出面簡單解釋了一下這場大規模能力喪失的原因, 雙方最後約定事件在花筝恢複之後做出一個了斷。
盛朝得到了很好的禮遇, 方舟方面也沒有限制人員的行動, 不過代表團的成員大多時候還是待在自己的房間裏。從之前的襲擊事件來看, 分散人群可以有效降低傷亡。
收拾殘局,收集證據, 安撫各國代表團, 無論哪一件事都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與精力,對于陡然恢複成普通人的哨向們來說更是一個巨大的工程,幾乎所有人都在期待花筝的恢複。
“所以,你們到達的時候摩爾已經被人制服了?”
花孟嘗試圖再一次梳理事件的經過。
花簡點頭道:“沒錯, 當時摩爾已經是被束縛狀态,但現場沒有發現其他人。方舟警衛來得十分迅速,摩爾很快就被帶走了,我們其實什麽都沒做。”
“這件事果然不簡單,方舟方面或許不是完全不知情,只是不知道他們究竟做的什麽打算。”
“重點是小筝如何發現的,我看一切還是得等她恢複才能解釋清楚。”
距離爆炸事件已經過去了一天,幾乎每個人都是徹夜未眠。
“但是花筝殿下的這個能力不會持續得太久了一些嗎?我從未聽說過領域能持續一天以上的。”
沈雪卿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其他人也是憂心忡忡。對于哨兵和向導而言,精神體就是他們的半身,失去半身的狀态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安心下來。
“在花筝身上什麽事不可能發生?能把能力覆蓋到整艘潛艇上,我之前想也不敢想。”彌新這次受了大罪,雖然花筝讓她趕緊降落,但時間上實在不夠充裕些,下來的時候屁股差點沒摔成兩瓣,現在還疼着呢。
對方倒好,在靜音室享受着姐姐的照顧。
“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了,大家一晚上沒睡也該累了,都先回房間休息吧。”大家此時都已面帶疲憊,花孟嘗讓他們回去休息,自己打算再去醫療靜音室看一看。
會議散場,小隊成員各自回房休息。花簡因男性向導的身份而單獨一間房間,但杜寰此時和他一起回了房間,似乎是想要談些什麽。
花簡雖然知道杜寰自上潛艇開始就有心事,但自從爆炸事件之後他的心事就越發沉重。兩人年紀相仿,搭檔之後各方面也十分契合,這讓他非常看重這位好友。
杜寰默默關上門,而後站在門邊一動也不動。
“杜寰,你怎麽了?”
沉默蔓延開,氣氛也稍有些凝重。
“阿簡,我是不是你的摯友?”
“當然,這是毋庸置疑的事。”
花簡回答得十分果斷,杜寰深吸了一口氣,“那麽,你是不是也該告訴我二王女真實的身份了呢?”
“這……”
花簡沒想到杜寰會問出這個問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她既不是陛下的私生女,也不是明面上的養女對不對?她其實是……”
“杜寰,她是我妹妹!”這件事絕對不能從他或者杜寰的口中說出,“無論小筝是什麽身份,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是我妹妹。”
“即便她擁有不同于常人的可怕力量,和深不見底的複雜心思?”
“她不會害我和姐姐。”
杜寰目光平靜低望着她,兩人對視許久之後,他突然笑了一下,“既然阿簡你這樣說,那我相信你。你是我的摯友,無論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你。”
花簡松了口氣,歡喜慶幸道:“杜寰,謝謝你,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
“好了,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花簡點點頭,目送他離開,“你也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杜寰的房間就在花簡隔壁,然而他沒有回屋,反而向着門外走去。而在他離開小隊公共活動區域沒多久之後,蘇幼凝也打開了房門。
花孟嘗沒有見到花簇和花筝,他被侯賽因攔在了門外。
“博士這是什麽意思?”花孟嘗早就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只是一時想不出究竟是哪裏不對。看起來有些眼熟,但又實在沒什麽深刻的印象。
侯賽因隐隐透出幾分傲慢,斂着眼睑面無表情地道:“我只是不想讓你打擾海拉大人休息而已,有花簇殿下照顧她就足夠了。”
而當“海拉大人”這個稱呼一出口,花孟嘗的臉就綠了起來。毫無疑問,侯賽因是花筝身份的知情者,甚至比他知道的要更多。
“你有什麽目的?”
人體實驗固然被國際明令禁止,天使之手也早已成為衆矢之的。但每個國家私底下或多或少都還在進行類似的實驗,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已。花孟嘗并不懼怕他人的威脅,他無法理解的是侯賽因對花筝恭敬的态度。
“哼,你以為我和你們這些卑劣的人一樣嗎?”侯賽因面露鄙夷,“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總之在海拉大人召喚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進去。”
花孟嘗氣個半死,到底拿他沒辦法,對方是方舟的部門主管,這時候與他們氣沖突顯然是不明智的。
“那小筝什麽時候能夠恢複?還有她的能力什麽時候會停止?”
侯賽因雖然顯出不耐煩的神情,但總算是解答了他的疑問,“什麽時候恢複我說不準,但能力發動二十四小時候之後會停止,嗯……”他看了一眼光腦顯示的時間,“好巧,還有30秒。”
“什——”花孟嘗猛然得知這個事實,一時竟有些消化不良,“你是說我們馬上就會恢複了?”
“是這樣,我建議你可以現在吃一顆小白片,或者找一位向導幫助,突然打開通道對哨兵來說可不是什麽好受的事。”
精神圖景關閉再打開,從某種角度來說和再次覺醒沒有本質上的差別,只不過與孩童相比成熟的哨兵身體素質更好,經驗也更豐富,所以還不至于像覺醒熱那般痛苦。
“那小筝呢?如果大家都恢複了,我們希望能盡快和領袖談一談。”
侯賽因突然神秘一笑,“海拉大人,她的情況可不止是小白片或者安撫能簡單解決的。不過沒關系,有你們的王儲殿下陪着她,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恢複。至于談判,放心吧,能力恢複之後你們還有得亂一陣,不會耽擱時間的。”
“你究竟是誰?”侯賽因給花孟嘗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這種感覺讓他非常難受,“我是不是在哪裏——”
他的話并未說完,然後劇烈的震蕩沖擊了他的大腦,天旋地轉之中他體會到了叫人懷念且無比親近的熟悉感。
潛艇之上,幾千名哨向的精神通道幾乎同時打開,巨大的沖擊之中,似乎連空氣都在顫抖。各處開始發生騷動,緊接着演變成了熱烈的歡呼。
無數哨兵和向導因與自己的精神體再次相遇而激動雀躍,痛哭流涕,就連花孟嘗也因這短暫的分離毫無自覺地流下淚來。
他驚醒時,發現侯賽因正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不過,此時對方并未鄙視他,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比起擔心海拉大人,你不如先回去安撫一下自己的隊員們。”
花簇從昨天開始就一直陪着花筝,中途只簡單地梳洗了一下,吃的東西也很少。她淩晨五點才睡着,只是在床邊的躺椅上眯了還沒幾個小時,身體就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并不是不好的感覺,但足以讓她瞬間清醒。精神圖景中的海域迅速構建,以迎接塞壬的重新回歸——她的向導能力正在恢複。
“小筝!”
花簇睜開眼的第一時間看向了花筝,少女纖細的身軀半坐半靠在床頭,面容被遮蔽在陰影之中。
房間裏燈光微弱,花簇靠到床邊努力想要看清她的表情。
“你沒事嗎?我的能力恢複了,你……”
花筝的能力自然也恢複了。
可比起感覺同調和激素分解更先到來的是結合熱,是因為和向導的絕對匹配而無法抑制的、真真正正的結合熱。
“姐姐……”
花簇的手被握住了。
雖然經歷過很多次花筝的虛弱,但她就是知道,這一次不一樣。
花筝眼中的猩紅濃烈得仿佛像是要化開一般,身體的熾熱催生出了令人暈眩的香氣,低促激烈的吐息仿佛在撥動心弦。
盛朝帝國的王女殿下突然想起了對方的那句話——如果小筝真的要經歷結合熱,她會怎麽辦?
章節目錄 無神領域(九)
這是花筝無法理解的世界, 如海嘯一般狂風驟雨, 如煙花綻放般絢爛, 又如和煦的春風溫存。前方的一切都是未知,但有什麽激勵着她繼續前行。本不該存在的求知欲, 本不該存在的疼痛,本不該存在的橋梁正在連接着彼此。
她在通往姐姐大人心靈的通道之上嗎?
被她溫柔的手所引導,被她起伏的聲線所幹擾,又被她帶着淚水的笑容所吸引。那是她從不曾窺探過的地方,是她不該真正擁有的住所, 也是她不可觸及的高峰。
盛朝尊貴的王儲殿下, 究竟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在接納她呢?
只要用理智的邏輯去思考,只要仔細觀察對方的表情, 就能推理出他人的內心所想。可她現在并不保有理智, 所以一切都只是徒勞。即便如此, 混亂的思緒之中她還是通過花簇直白的反應明白了她的心情。
那一定是快樂吧?
她正在本該一生都無法體會的快樂中沉淪, 所以沒有比此刻更能明白快樂的情緒。可是, 這比快樂似乎又要多很多, 快樂得像是她碰觸到了禁忌之所。
花筝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夠體會到如此放縱自由的體驗。她從出生開始就注定是被囚禁在魚缸中的熱帶魚,遵循一定的軌跡游曳, 吃特定的食物, 以華麗的身姿取悅主人,使她獲得幸福。
但她此刻仿佛翺翔在海洋,這是與她冰冷、黑暗、寂靜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如此溫暖平靜又熱烈真摯,她無法理解, 卻更加沉迷。
原來,除了疼痛以外,還有另一種感覺能讓她為之着迷。
這些都是姐姐帶給她的,或許這一生只此一次的獎勵。
“都兩天了,小筝還沒恢複嗎?”
期限是直到花筝恢複,然而距離能力解除已經過去了兩天,她還未從靜音室裏出來。不止是她,連花簇也一直不曾露面。
沈雪卿憂心忡忡,花孟嘗倒是氣憤更多一些。
“侯賽因那個老東西,連見都不讓我見她們。”
“不過這麽恐怖的能力……如果很好恢複才更可怕吧?”郭淮這句話說出了不少人的心聲,這一次代表團的成員都深刻地理解了花筝的強大,從本能上覺得恐懼之外,也奇異地産生了一絲安心感。
這位強大的少女是盛朝的王女,是他們的隊友,或許将來還會成為他們的領袖,沒有比這更讓人安心的事了。
“我們倒是無所謂,就是不知道其他國家還能等多久。恢複能力之後不少區域都發生了沖突,方舟這邊也是焦頭爛額。”
花簡面色凝重——他已經有兩天沒見姐姐和妹妹了。
“侯賽因博士沒有說什麽時候能見姐姐她們嗎?”
“那個神神叨叨的家夥,整天裝神弄鬼的,沒一句幹脆的話。”
花孟嘗顯然對侯賽因的怨念很大。
“我看花筝是巴不得和殿下多待一些時間,沒準現在是在裏面躲懶呢。”在彌新眼中,花筝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姐控。至于花簇,對于這個妹妹也明顯是縱容過度,“我覺得不用過分擔憂。”
她的位置恰好背對着休息室大門,坐在她對面的花箬再一次被逗得笑出了聲。實在是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彌新說花筝壞話都會被聽到。
“怎麽說我也救了那麽多人,休息一下怎麽能叫躲懶呢?”
站在門口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半點虛弱的少女不是花筝是誰?
“小筝!”衆人都有些激動,花簡更是喜出望外,忙不疊起身迎接妹妹,“你沒事了嗎?身體好些了嗎?”
花筝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踱步走進休息室,“我已經完全好了。”
花簡見她面色甚至比平日還要紅潤一些,心中不禁一松。
“那就好、那就好,姐姐呢?她怎麽沒和你一塊兒回來?”
“姐姐啊……”花筝像是在斟酌什麽,拖着長長的尾音,“她照顧我太累,所以在靜音室那邊休息。”
衆人猜想花簇應該是為了幫花筝安撫而使用能力過度,向導想要恢複精神力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好好休息。
花孟嘗見她沒有大礙,急迫道:“寒暄晚一些也可以,我們還是先去見方舟的領袖,把事情好好說清楚。”
這一次各國的死傷實在太過慘重,花筝的行為看起來是救了全潛艇的人,但同時也會遭受到懷疑。
“這又有什麽問題呢?校長爺爺,我們走吧。”
花筝的态度沒有任何可疑之處,過度使用能力也沒為她留下任何後遺症。杜寰等人目送她和花孟嘗離開,房間裏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之中。
沈雪卿拍了拍手,對着衆人道:“不要想太多,雖然這樣說對其他遇難的人有些抱歉,但我很慶幸你們都平安無事。而且這一次比賽盛朝獲得第一已經是板上定釘的事,你們都是盛朝的驕傲。慶祝為時尚早,但大可不必過度憂心,好好休息,不多久我們就要回國了。”
經歷了這樣一場慘烈的事故,比賽也不可能再繼續,經過盛朝和赫利奧波利斯雙方的同意,最後團體賽作平局處理,盛朝在積分上獲得了第一的排名。
第一名的成績必定會成為每位隊員身上濃墨重彩的一筆,足以豐富他們的履歷。氛圍稍稍輕松了一些,沈雪卿允許他們自由活動,衆人該休息的休息,該休閑的休閑。彌新和花箬感情甚好,又是少女心思,事情過去兩天人心弦也松了,此時結伴跑去食堂覓食。
除了他倆不少人也坐不住,散步的散步,去健身房的去健身房——杜寰也在此刻離開了房間。
“你要去哪裏?”
休息室中只剩下郭淮與蘇幼凝,而當蘇幼凝打算離開的時候,甚少和她直接交流的郭淮突然開口。
“……”
蘇幼凝只是看了他一眼,抿着嘴角一言不發。
“蘇幼凝,你能不能不要再活在過去?死去的人不會再複活,自怨自艾又有什麽用?你以為把自己陷在痛苦中就能彌補失去的人嗎?放棄吧,不要再執迷不悟。”
蘇幼凝面色冷凝,好一會兒才深吸了一口氣,“郭淮,我很感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但從那年開始我生命的意義就只剩下複仇。我知道自己或許終其一生都無法如願,但只要有一點點線索我都不會放過。這次的爆炸事件絕對是那個人做的,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地獄一般的場景,所以——”
“所以你能怎麽辦?王室都拿他沒辦法,這是永生永世的詛咒,你又能怎樣?”
“我不知道能怎樣,但我知道沒辦法什麽都不做。郭淮,不要再來勸我,我們就這樣吧。”
蘇幼凝既不再對他解釋,也不再尋求理解,頭也不回地出了休息室,只剩下郭淮一人懊惱地捂住了臉。
“啊啊,該死的女人。”
世界上大多數國家都擁有塔制度,而在塔中領袖無疑扮演着最重要的角色。有一些國家的領袖直接由元首擔任,有一些國家的領袖是選舉産生,還有一些國家的領袖是通過公開比賽。只有絕少數的國家仍保留着隐秘領袖身份的傳統,盛朝是一個,赫利奧波利斯是另一個。
但要說絕對神秘,方舟的領袖無人可比。幾百年來,各國甚至都不知道方舟換過幾位領袖,而他們的具體年齡和性別也無從得知。他們似乎一直是同一個人,又似乎是由很多人扮演,無所不知,無所不在。
“領袖說,他只想見花筝殿下一人。”
領袖的辦公室位于潛艇最底端,此處在平時只有特定的人員才能進入。花孟嘗把花筝帶到入口時,守衛在門口的是末日方舟最有名的超S級哨兵之一——伊比利斯。
末日方舟的原住民只有一萬多人,可其中有超過半數都是向導與哨兵,且其中A級以上的比例多得讓各國嫉妒,成為了無法被忽視的力量。
經過這一次,花筝早已成為花孟嘗心中最重要的人之一,無論是為了王室還是盛朝,他都要保證她的安全。
“這怎麽行?小筝還是個孩子,必須要有監護人陪同。”
伊比利斯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難忍笑意,眼神複雜地望着他,“還請花校長放心,方舟一定會保證花筝殿下的安全,而且,我想也沒人能真正傷到她……對不對,殿下?”
“不敢當,”花筝說着謙虛的話語,表現卻毫無半點謙遜之意,“校長爺爺,你在這裏等我就好了,我不會有事的。”
她的傲慢真是讓花孟嘗又氣又恨,卻還是沒辦法讓她跟着伊比利斯進入了領袖室。
潛艇的底部是一個廣闊的空間,而在花筝踏入其中時,裏面除了柔和的光芒以外空無一物。
“歡迎光臨,尊敬的海拉閣下。”
可就在這樣空無一物的環境中,一道溫柔的聲線從四面八方響起。
伊比利斯對花筝鞠了一個躬,而後告退。
“請殿下與領袖大人慢慢談,我就在外面等候。”
花筝并不在意他的離開,轉頭看向了空曠的區域,嘴角挂着一絲淡笑道:“你好,領袖……或者說末日方舟閣下。”
平靜安逸的靜音室之中,處于狼藉床鋪間的赤·裸少女在這時突然驚醒般睜開了雙眼。
章節目錄 無神領域(十)
少女纖細又不失肉感的身軀被掩蓋在薄薄的被單之下, 肩頭白皙的皮膚印着斑駁的痕跡, 在白金色的長發下若隐若現。
花簇的頭還有一些暈沉, 身體也十分疲乏,結合熱期間其他的生理需求會變得異常低, 所以這兩天她只補充了最低限度的水和能量,比起思考胃部的信號更早占據了她的大腦。
“唔……”她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其他——或者說花筝的身影,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無助與失落的情緒。然而,當理智慢慢恢複, 混亂的記憶便如潮水一般湧入時, 慶幸立即占了上風。
“啊……”
她羞恥地用被單包裹住了身體,鴕鳥般逃避地用雙手捂住臉頰, 口中不自禁地發出了懊悔的低吟。
她究竟都做了些……不, 是究竟都被做了些什麽。
太太太……太羞恥了, 羞恥道讓她恨不得想将這段記憶從大腦中删除。明明是不得已而為之, 明明只是想止步于最低限度的安撫, 可之後的事實在是……讓她現在就去死吧, 否則以後又究竟該用什麽臉來面對……面對小筝?
小筝只是因為結合熱,可是她呢?
花簇幾乎是一觸碰到那些回憶, 口中就忍不住發出懊惱的低吟, 像是想借此幹擾自己的思想。那是不可觸碰的黑歷史,是有損貴族少女的荒唐經歷,是折損她王女威嚴的可怕記憶。
不止是自己,她還強烈希望能把這段記憶從花筝的腦海中删去……那個死小鬼做什麽去?說到底, 還不是她的錯嗎?
胃部終于不堪重負,發出了不雅的“咕咕”聲,花簇掙紮着從被單中探出臉,而後看到了床頭擺放着的一份保溫餐點以及下面壓着的紙條。這算得上極其複古的留言方式,畢竟除了方舟以外其他地方已經很少會使用紙張來做日常記錄。
盛朝的王女殿下下意識地吞咽了一口唾液,帶着幾分猶豫地伸手取過了紙條,上面是花筝清秀的字跡。
“臭小鬼!”
說“姐姐辛苦了”什麽的,比起關心難道不更像是促狹嗎?如果是真的關心,又為什麽不等她醒過來再走?
這樣一想,慶幸的感覺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比起之前的失落,有種更讓她難受的感覺占了上風。
這終究只是個錯誤吧,就算退一萬步來說,也該是個失誤。當時的一切都只是失控,僅此而已。
真的是僅此而已嗎?小筝又是怎麽想的呢?她究竟是因為結合熱,還是也有那麽一些自我的意願呢?
從對方留的字條中她看不出任何痕跡,字跡清晰,邏輯清楚,從容到讓人心生不甘。
明明她才更加年長,明明經歷結合熱的不是她,為什麽她會如此患得患失呢?
可在這之後如何處理兩人的關系确實是個讓人頭疼的問題,起碼現在她不想也不敢有有改變——這本來就只是一場荒唐的錯誤。
花筝慢慢踱步于空曠明淨的房間之中,像是感受着什麽東西般微微眯起雙眼,“果然還是應該稱呼你方舟閣下嗎?還是,閣下有其他的稱呼?”
“不用客氣海拉大人,您可以叫我諾亞。”
“人類總喜歡做這樣無端的聯想呢。”
“這是我自己取的。”不像男聲也不像女聲,更沒有明顯的電子音,諾亞的聲音猶如最純淨的水,幹淨、透明、溫和,“我很喜歡人類的神話。”
“我看得出來,你還很喜歡人類。”
“與其說喜歡,不如說我更想成為他們,複雜美妙又充滿了矛盾,越了解他們,越叫我無法自拔。”
諾亞的坦率似乎讓花筝十分受用,“如果這句話能讓你開心一點,就當作是我的禮物。比起我來,你已經足夠像人類了。”
飽和人類感情的人工智能與只有理智邏輯可言人類,這場會面仿佛充滿了諷刺。
諾亞稍稍沉默了一會兒,大堂的中心突然投影出一道白色虛幻的身影。
“您如果不介意的話,能否讓我使用這個形象呢?”
那是與兩年前的花筝極其相似的女孩形象,飄逸的銀色長發以及猩紅的瞳眸看起來猶如神話之中的精靈。
“請随意,畢竟這也不過是件人工制品。”花筝絲毫不覺得被冒犯,反倒是饒有興趣地道,“不過你每次見別人都會用他們的形象嗎?”
“并非如此,我至今沒有鐘愛的形象,但您是如此完美……”
“畢竟是人工制品,就像你一樣,人類在藝術和破壞方面有着驚人的天分。”
“感謝您的贊美。”
花筝繞着房間走過一圈,等到投影移動到身邊時才終于停下腳步,“那麽言歸正傳,你想見我又是為了什麽呢?事情的經過你應該從頭至尾都十分了解,想借助我的手來鏟除γ的威脅,目的也已達到。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囚禁其他國家的人?”
“想見您只是出于自身的任性,至于囚禁……還請您說是作客,雖然這并非我的本意,但γ的威脅還沒消除,而我們的機會只有現在,我暫時不能讓大家離開方舟。”
“你沒有抓到摩爾?”
“不,是我們抓到摩爾的時候γ已經離開了他的身體,所以,現在這個潛艇上任何人都可能是下一個γ。”
花筝終于微微攏起了眉頭,“莎布在哪裏?”
“她被阿撒托斯帶走了,不過我能确定不是她。”
當然不可能是莎布,她在莎布的精神體上用“遲鈍”種下标記就是為了對付γ。問題在于,她現在既無法回收也無法感覺到“遲鈍”,所以最大的可能是遲鈍已經成功轉移到了γ上。
但因γ的作用機制與其他精神體不同,如果不主動現身,她沒有辦法感應到對方。
“還真的是什麽人都能進入你呢。”
比起γ,倒是末日方舟的守備再次出乎了花筝的預料。
“尊重人類的隐私被設置為我的底線,這甚至高于人類的生命。我對這一次的傷亡感到抱歉,但這确實是我無能為力的事,在您推斷出摩爾是γ的寄宿體之前,我只知道它來到了方舟之上。”
這确實可以成為一個理由,但別說暫停比賽,諾亞甚至對各國連個警告都沒有,這場傷亡的責任自然完全在它身上——比起成為人類,它更早學會了人類的狡猾。
花筝顯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不需要對我說,盛朝在此之中沒有任何損失。至于γ,我想現在也不可能讓每一位哨向都在我面前放出精神體檢查吧?”
但這對她并沒有壞處,諾亞在目前來說是一位不錯的合作夥伴。
“是這樣的,目前的情況十分緊張,這個要求肯定會被各國拒絕。”
“那就讓大家回家吧。”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舉,不過只要“遲鈍”仍寄宿在γ體內,她就能在第一時間感覺到它,總的來說不算吃虧。
“既然海拉大人這樣說,那就這樣辦吧。”
諾亞好說話得像是完全不懂拒絕一般。
“你是不是太缺少一些領袖的威嚴了?”
如精靈一般美麗的女孩漂浮在虛空之中,臉上的笑容比起人類都更加生動和甜美。
“我不是一個領導者,而只是一個保護者。方舟上的人将我奉為領袖,但我只是為他們提供一些建議,真正的決策者和執行者是由方舟最上層的五名超S級哨向組成的議會。”
“你的使命是保護潛艇上的人,作為保護者和善是你的天性,這點我理解。但對于我,你的感興趣程度遠遠超過了這個範圍。”
“确實如此,作為天使之手最完美的産物,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我的本身,是我的反面,是我的同類,也是我的孩子。”
當初聯合各國促成天使之手計劃的正是末日方舟,各國有各國的目的,而方舟的目的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人知曉。末日方舟的主系統,超級人工智能諾亞,渴望成為一名人類。
“您對我來說是特別的存在,我曾經犯下大錯,如今只希望您不要受到傷害。”
“即便知道我被賦予了什麽樣的使命?”
看着自己曾經的臉露出悲天憫人的表情,還真是讓花筝有一種新鮮的感覺——雖然她并不能感受到新奇,但也不妨礙她這樣推斷。
“您的使命也不過是一名保護者,即便方式與我不盡相同,本質是一樣的。我只想讓您知道,若有一天您厭倦了那樣的生活,也掙脫出了人類的牢籠,可以來此與我作伴。”
“這裏有什麽?”
“自由,我可以帶您去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
“可盛朝有我的姐姐。”
“……”諾亞歪頭沉默地望着她,好一會兒才道,“但人類的生命太過短暫,死亡會将他們從我們身邊一個個地帶走。”
“那麽,我的職責就是在她死後繼續保護她。”
花筝從領袖室出來的時候,花孟嘗幾乎喜極而泣。她對領袖室中發生的事絕口不提,在方舟方面的協助下對此次事件做了簡單的解釋——一切都歸結到了她強大的能力之上,洞悉到摩爾的舉動後才迅速做出了反應,并未事先知情。
在方舟方面承諾會和各國建立調查小組來對此進行徹查,并且立即送大家返回陸地以後,潛艇上的緊張氛圍終于稍稍減緩。
各國開始準備返回,花筝也回到了盛朝代表團所在的區域。但比起迎接她的隊友,哈索爾和賽克美特更早攔住了她。
“哦,哈索爾和賽克美特姐姐,兩位還好嗎?”
比起其他只是承受了花筝無神領域的人,這兩位是在比賽中受到了不小的沖擊後失去了能力,當時幾乎算得上命懸一線,所以這些天一直在療傷,此時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哈索爾蒼白的臉上露出與平時一樣的和善笑容,像是比賽中的她不曾存在過一般。
“花筝殿下,我們是來向你道歉和告別的,如果可以的話,或許能有幸交換一下聯系方式嗎?”
賽克美特半低着頭,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般跟在姐姐身後。
“有什麽不可以呢?沒有永遠的敵人,我很期待今後能有合作的機會。”
花筝沒有将哈索爾和摩爾合作的事說出來,她知道對方能夠接收到這個訊號。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