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來挑撥她們兩人的關系又究竟有什麽意義?
“在其他很多方面來說确實如此,但感情上……”
花簇确實越來越能感覺到花筝心思太深,叫人捉摸不定,卻在感情上對她無比信任。如果連幼時開始累積的感情都能作假,這世上又還有什麽值得信任呢?
“父親,和您談論感情果然還是讓我覺得有點怪怪的,我只希望,至少戀愛的自由您能給我。比起讓她去破壞阿簡和思敏的感情,你難道不覺得這樣才更正常嗎?”
每每想起這件事,花簇總有股無明業火發不出來。既然今天和花原都說開,她也不介意發洩一下自己的不滿。
“不要威脅小筝,也不要威脅我,這件事并不值得這樣不是嗎?我們明明還有更重要的共同目标。”
章節目錄 滋味(七)
“小竹, 你完全誤解了我的意思, 我怎麽可能威脅你, 又怎麽可能威脅得了她呢?仔細用你的心看一看吧,她究竟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真的有人能夠每一次都如此準确地說出你想聽的話, 做出你想要的反應嗎?”
這句話讓花簇微微一愣。
确實,和花筝相處越久她就越能發現,對方拿捏人心的本領實在是太過高明。她總是知道說哪些話能讓她開心,說哪些話能讓她生氣,總是能在惹她生氣後又準确地安撫好她的情緒。甚至是在最私密的時刻, 她也總是能精确地判斷出她想要什麽。
讓她神魂颠倒。
在這段關系之中, 年長的她沒有占據到一絲一毫的主動權,對方顯然比她更擅長應對這些, 也比她更從容。
花簇雖然也隐隐不安過, 但從未認為這會影響到兩人的關系, 畢竟她知道, 對方一樣地看重她, 這就足夠了。
“爸爸, 你真的覺得這種挑撥離間會管用嗎?”
“究竟是不是挑撥離間呢?”花原都嘆了口氣,“我知道讓你相信這件事很難, 但我了解她的真面目。我希望你能信任她, 但作為父親并不想你愛她。她無法給你幸福,更沒有愛人的能力……她只不過是一頭以吞噬‘愛’為生的野獸罷了。”
“夠了!”花簇一點兒也不喜歡用這樣的詞來形容花筝,“比起只是讓她誕生的父親,我更知道小筝是怎麽樣的人。我既然能夠信任她, 當然也可以愛她。”
“看來你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我了,”花原都終是露出了深深的無奈,“那我最後再問你一句……你有見她戴過嗎?那條你第一次當作生日禮物送給她的紅寶石項鏈。你有見她戴過哪怕一次嗎?”
高級酒店的宴會大廳通常都會布置哨向能力抑制材料,以保證賓客交談的隐秘性。而且,在這種場合下抑制自己的能力是一種禮儀與教養。
花筝看到了花原都和花簇的交談,而且通過唇語“聽”到了花簇的話,但因為花原都背對着她的方向,所以她并不清楚對方說了什麽——當然,肯定不是什麽好話就對了。
真要說起來的話,這并不是一件叫人意外的事。
“不好意思,請容許我離開一下。”花筝露出抱歉的表情,示意後離開人群,向着花簇和花原都所在的方向走去。
花原都像是感應到了她的靠近般在這時站起了身,對着已然到了面前的花筝道:“小筝來得正好,你姐姐看起來有些不舒服,幫我先送她回宮吧。”
花簇面色慘白,仿佛根本沒注意到花筝的到來,呆呆地望着某處不知道在想什麽。
花筝輕輕掃了她一眼,而後對着花原都恭敬道:“好的,父親。”
王儲殿下因身體不适而提前離場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二王女也随同一塊兒離開則更讓人覺得遺憾。
“殿下,你沒事嗎?”花簇沉默了一路,一直到達寝宮臉色仍處于緊繃的狀态,花筝面露擔憂,語氣關懷地問道,“陛下和你說了什麽?”
花簇坐在床沿上,感受到身邊花筝的氣息,下意識地擡頭望向了床尾正對的牆上挂着的那條赤紅色馬鞭。
那是花筝送她的第一件禮物,非常用心地親手制作。她之前一直挂在書房,兩人在一起後又挪到了卧室。
并沒什麽特別的意義,她只是想在花筝不在的時候看着它入睡而已。
花簇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終究搖了搖頭。
“我沒事,可能有些累了。”
她怎麽能僅僅因為這樣一句話就對兩人的感情産生動搖呢?不将生日禮物随身攜帶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明明她之前從未糾結過這件事,為什麽要在這時候在意起來?
自己果然還是太過年輕了。
花筝輕輕攬過她的肩頭,溫聲細語地道:“洗完澡我幫你做一下按摩,晚上就早點休息吧。”
花簇努力想要撇開腦海中花原都所說的那些話,結果卻并不如人意——她需要什麽事來分散注意力。
“……晚一些也可以的。”
“嗯?”
花筝從喉中發出低低的疑惑聲,讓花簇不禁有幾分懊惱。她十分确信,對方不僅聽到了,而且完全理解她的意思。
“怎麽,是你累了嗎?”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在她忐忑不安,羞惱混亂的時候,對方總還能保持最清醒的狀态。
她偶爾會想,花筝和自己在一起真的能夠感覺到快樂嗎?
并不是有什麽明确的征兆讓她如此思考,更甚至可以說這個念頭出現的時機總是很突兀。雖然她無法坦率地表達自己,但和花筝在一起确實讓她感受到了很多不曾體會過的快樂。她希望對方也是如此,希望自己能成為她可以托付的人,也希望兩人在不久以後可以成為真正的靈魂伴侶。
可是,那種偶爾出現的微妙違和感究竟是什麽呢?父親的話,真的只是為了挑撥離間嗎?
花筝像是沒預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噗嗤”笑出了聲。
“我現在可是被稱為最強哨兵,而且……你知道的,我從不會累。”
這是一句實話,花筝的強大從另一個側面得到了良好的應證。如果雙方不是同性的哨兵和向導,在完全不做避孕措施的情況下,她後面大概已經跟着一串小包子了。
但同性哨兵和向導的受孕率确實低下,這也是大多數哨向在有選擇的情況下極力避免如此配對的原因。
可對于花簇來說,子嗣其實并不那麽重要。她願意和花筝如此親密,只是因為她……想要如此。
“哼,大言不慚。”
可是,小筝也是這樣想的嗎?沒有選擇阿簡而選擇了自己,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
“看來,得讓殿下看到我的實力——”
花筝的話并未說完,花簇難得主動地吻上了她的唇瓣,強勢地低喃道:“廢話少說,抱我去浴室。”
她需要忘記這些混亂且毫無道理的想法,花簇很慶幸,這件事發生在花筝回來的時候,否則她一個人一定會更加胡思亂想。
長久的激情之後,室內終于恢複了平靜。哨兵的體力确實可怕,花簇再無一絲精力去想這些,很快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花筝側卧在花簇身邊,單手支撐着腦袋,觀賞似的凝視着王儲殿下熟睡的面容,用指尖輕輕擺弄她散落下來的發梢。
對用不着睡眠的花筝來說,這是很好的夜間“娛樂”。
王儲殿下的容貌繼承了父母的所有優點,不僅賞心悅目,而且十分耐人尋味。即便是最挑剔的人,想要從她臉上找出缺點,最後也只能發現更多的優點。
花筝不止一次覺得,比起自己這種精心構造過的生物,對方才是真正的神之奇跡——這是她從最理性的角度出發分析得出的。
當然,美貌與地位也讓她成為了高不可攀的存在,所以至今不曾有人向她表達過愛慕之情。
王儲殿下的光芒叫人不敢直視,只有她有幸能在這種情況下一睹其從未在人前展現過的姿态。若是被人知曉,一定會備受妒忌吧?
可是,她卻并未因這樣的福利感到心跳加速,反倒是剛才的疼痛讓她更有感覺。
殿下在激動的時候很難掌控好自己的力道以及塞壬的能力,而這對她來說正是最好的獎勵。所有需要激素才能實現的感官都由那直接産生的電信號提供,随之帶來的是激烈的,瘋狂的,深切的痛楚。
她總是能從中獲得滿足——如果那種感覺能稱之為滿足的話。
花筝能夠感覺到花簇的動搖,甚至已經猜測出原因。然而比起解除她的憂慮,她更先感覺到的是動搖中的殿下比平時更加美味。
“沒想到,我竟然真的會有這麽想的一天。”
即便只是在能力的作用之下。
如果問她擔不擔心花原都暴露她的真實情況,她可以萬分自信地說,這絲毫不值得憂慮。她能說出這世界上最完美的謊言,而陷入愛情中的人總是願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物。
花原都固然能告訴花簇她被設定為沒有感知的這件事,可他又如何證明她不會在這之後産生感情呢?
這不正是人性的複雜之處嗎?
雖然她或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無法被稱之為人,但只要花簇相信她就足夠了。原本不具有感情的生物只為王儲殿下一人産生了情感,只為她一人而生,只為她一人而死。世界上難道還有比這更讓人感動的事情嗎?還有比這更傳奇真摯的曠世絕戀嗎?
起碼“只為她一人而生,只為她一人而死”是真的,所以其他部分編造起來沒有絲毫的困難。
她知道花原都打的是什麽主意——明明她的選擇更加明智,更加合理,陛下卻因為私人感情想讓她的努力付諸東流。
對于人類而言,感情實在是最大的絆腳石。它總是讓人難以保持理智,引起無謂的争端,不停地重複悲劇。
還好,她沒有這樣的障礙機制。
花筝低下頭,小心地吻在花簇的發絲之上。
還好,理智是她永遠的夥伴。
章節目錄 滋味(八)
“侯賽因, 你能解釋一下這是在做什麽嗎?”霍爾曼面帶怒色地闖進侯賽因的辦公室, 将一疊厚厚的紙質文件扔在了對方的辦公桌上, “陛下同意你來協助我完成的,不是讓你花盛朝的錢來完成自己的狂妄。”
侯賽因垂眸瞄了一眼桌上的文件, 笑道:“老朋友,用不着那麽激動,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嘗試。況且我也有獨立項目和專項撥款,你這句話未免太傷人心了。”
“你的獨立項目不是完成了嗎?那之後我從沒聽說過你有什麽專項撥款……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究竟想做什麽?”
侯賽因攤了攤手, “我不相信你無法從這些資料中看出我想做什麽, 也确定你知道這件事究竟是誰授權的。為什麽不肯承認現實呢?海拉大人想要獲得自由。”
“你該明白,自由對小筝來說毫無意義!”
“可對海拉大人将要完成的偉大事業來說, 自由是必須的。”侯賽因一邊說一邊打開了自己的光腦投影, 一個看起來像是生物神經網絡的立體模型瞬間出現在了霍爾曼面前, “你知道自己正束縛着什麽樣的存在嗎?她将會成為人類進化的關鍵, 将能讓人類互相理解, 最終讓這世界再沒有戰争與傷害。可是, 你們……創造了如此神跡的你卻讓她被那些小小的‘害蟲’掌控着,來服務一個自私自利的帝國。”
霍爾曼面色鐵青, “你這個瘋子!難道想為人類創造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明嗎?小筝……小筝她并不是為此而生的, 她不過是一個出生方式有些特別的女孩,她也只是一個人類而已!”
“是嗎?這麽說來你不就是她真正的父親了嗎?那麽讓女兒成為其他人的奴隸比起讓她成為神明,更讓你高興嗎?”
這句話似乎戳中了霍爾曼的痛點,讓他的表情僵硬了一瞬。
“你根本不明白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麽!你以為我沒有努力過嗎?可是如果不這樣做, 小筝根本不可能——”
霍爾曼與侯賽因都是世界著名的科學家,霍爾曼是生物醫學方面的專家,而侯賽因則是量子力學以及神經網絡方向的雙料博士。兩人出身懸殊,來自于貴族階層的霍爾曼被這位貧民窟出身的天才所吸引,主動向他遞出了橄榄枝。
兩人曾是最親密的合作夥伴,也是最合拍的靈魂伴侶,擁有共同的理想與志趣,早二十年前就已經名聲大噪。兩人因多項成果對哨向方面的研究有着積極的推動作用,所以在天使之手項目成立時受邀加入其中。
然而,這正是兩人理念産生分歧的開端。在發現天使之手計劃的本質時,兩人雖同樣憤怒,選擇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反抗方式。霍爾曼希望通過搜集證據來将其中的主腦繩之於法,而侯賽因卻不信任支持該計劃的各個國家。兩人因此分道揚镳,侯賽因出走方舟,而霍爾曼則繼續為此努力。
“我知道,對于當初你總是有那麽多的無奈和解釋。你也該知道,我從糾結過往……我只會糾正你的錯誤。或許當初你做出這樣的選擇是出于無奈,但如今,想要阻止我是出于什麽呢?讓我想一想,是出于對‘女兒’的愛嗎?”
“不,是因為你的瘋狂。想用‘蟲巢意識’來創造烏托邦,即便是最瘋狂的瘋子都不可能做得出來!”
“是嗎?可是我已經成功了一半。這幾年我已經把海拉大人的數據收集完畢,即便你現在把我踢出項目組,我依然有辦法繼續進行研究。畢竟海拉大人可是站在我這一邊的,資金的話……就讓王儲殿下來提供好了。”
“難道你就不怕我把這件事告訴國王陛下和王儲殿下嗎?你不可能成功的!”
“你可以去告狀,但花原都會做什麽呢?用他手中的按鈕殺死海拉大人,這就是你希望他對你女兒做的事嗎?”
“……如果是為了人類,我會下定決心的。”
侯賽因嘆了口氣,遺憾道:“如果你當初也能如此果斷,給那些實驗體一個痛快,我們又何至于如此?但可惜,現在這已經不管用了。海拉大人是不死的存在,她體內的那些‘害蟲’——那些納米機器人只能靠持續性地對中樞及周圍神經的可逆性功能抑制來讓她陷入沉睡。我已經研究出了破解的方法,假以時日就能讓海拉大人脫離這些害蟲的威脅。”
“可正是他們才能抑制住小筝的感情,成為你所說的神明。若是被感情影響,她的力量就會失控,別說救世主……她很可能成為毀滅人類的終結者。”
霍爾曼在接受盛朝的資助與保護後也盡心盡力地回報着花原都,可是在海拉出生的那一刻,他産生了動搖。與那赤紅雙瞳第一次對望時,他的內心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那雙瞳仁深邃明亮,猶如宇宙中擁有最亮絕對星等的類星體,叫人不敢逼視,熱淚盈眶。那根本不是嬰兒目光,飽含着被最悠久的時間醞釀出的最高明智慧。
那時的霍爾曼只覺得自己惶然一場大夢,而後因心中難以言喻的激動和喜悅,他聯系了多年不曾相見的侯賽因。那是科學家以及成為父親的成就感促使他做出的反常行為,是他犯下的衆多錯誤之一。
“你以為我為什麽現在還沒動手?比起只消除那些害蟲,保留其部分功能更加困難。但如果你們要就此行動,我不介意之後再去慢慢研究。”
霍爾曼死死地盯着侯賽因,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最後卻只是用平靜地不能再平靜的聲音問他。
“這些,都是小筝的意思嗎?”
“當然,即便是再沒有感情的生物,保全自己的性命也是一種本能。”
“不要再說小筝沒有感情,更不要再用生物來指代她,她和我們一樣……不,她比我們更敏感多情,你根本不了解她。”
“那麽更加了解她的你又做了什麽呢?你扼殺了她的感情,這是你所選擇的道路。我對此持支持态度,并且認為你不該半途而廢。霍爾曼,我們曾經共同創造出那麽多的研究成果,難道你就不懷念那些輝煌嗎?再一次和我聯手,這會成為我們對人類最大的貢獻。”
霍爾曼卻頭也不回地向着門外走去,“這一次我會阻止你的,侯賽因。”
花簇在看的是一份私人投資的年度報表,今年在各方面的收益均有一定程度的增長,但其中增長幅度最大的還是年初她作為禮物送給花筝的一家經營網絡業務的公司。
年滿十八周歲意味着花筝無法再從王室私庫獲得零花錢,而且事實上之前六年的錢她也沒拿到手。花簇因此挑選了名下一家規模不大,但收益穩定前景可觀的有限公司,将半數以上股份送給她,以維持她作為王女的日常開銷。
作為內塔的哨兵,花筝當然沒有時間去親自管理一家公司,不僅是她,大多數貴族也絕不會這麽去做。然而,在更換了法人後不到短短一年,這家公司的收益已經翻了十番,讓人不禁懷疑這其中是否存在着什麽聯系。
花簇知道花筝有多聰明,但因為對方從未對錢表現出過興趣,所以她沒想過花筝會對公司的經營上心。
“是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
花簇只能如此猜測。
“夏欣,幫我調出築弦今年的業務資料。”
這對王儲龐大的私人財産來說當然只是九牛一毛,但這種增長速度很難不叫人察覺到,更何況這還和花筝有關,在她的關注列表中自然更是名列前茅。
夏欣很快為她調取出了資料,“今年築弦有限公司除了拓展原先的主營業務之外,還推出了一個游戲項目和一個硬件外設,并為此專門成立了子公司。其盈利的主要增長有七成來源于新增業務。并且因此提高了主營業務的收入,定制私人服務的人數已經翻了兩翻。”
在網絡以及光腦技術越來越發達的如今,私人定制服務也越來越流行。築弦原本是一家以中産階級以上人群為主要客戶的私人訂制服務的公司,以安全、高效和保密為特色。
“游戲和外設?據我所知,這不是短期內能拿出的東西吧?”
“确實如此,據資料顯示游戲和外設的開發者以技術參股的形式加入了子公司,所以對方擁有子公司30%的股份。就目前來說,花筝殿下的決定是明智的,其帶來的回報率遠遠大于預期。”
“是小筝的決定?她參與了公司的管理?”
“是殿下親自接觸的開發者,對方很神秘,至今沒有其他人見過他。”
花簇沉吟了一會兒,“我知道了,其他沒什麽問題,我會直接發郵件給經理人确認的。”
看來這件事只能直接問小筝了。
“好的殿下。”
夏欣答應完卻沒有立即離開,反而面帶幾分猶豫地望着她。
“怎麽了?還有什麽事嗎?”
夏欣是她的左膀右臂,花簇立即知道她有什麽事情要說。
“是關于艾麗莎的……”
艾麗莎,花簇曾經希望将她安排到外交部工作,然而在花策的極力反對之下,兩人甚至無法見面。以孩子還小為由,這名充滿才幹也有滿心抱負的女性至今仍只能待在家中,只幫忙打理一下家族事業以及慈善業務。
“艾麗莎她怎麽了?”
與花策的對立最讓花簇痛心的事之一就是不得不與艾麗莎疏遠。
“她想見您,如果您有時間的話,可以安排和她的見面嗎?”
章節目錄 滋味(九)
“都已經過去四年了, 你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動手?”
花策已經再也看不下去花筝的得意, 自從對方出現之後, 他在塔中的影響力就越來越低。不過是一個被人制造出來卻忘記自己真正身份的怪物,竟然妄圖來搶他的東西。更令人憤怒的是, 那兩個懦弱的堂弟與堂妹竟然為此與他站在了對立面。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必手下留情。
“時機還未到,您放心,我心中有數。”
“每一次都這樣說,我已經不想再等待了, 看看她那嚣張的臉, 真以為自己會是下一任領袖嗎?”
“請冷靜,公爵閣下, 着急對我們的大業沒有一點兒好處。花筝還未暴露她的弱點, 但相信我……很快, 很快我就會讓她品嘗到失敗的痛苦。”
花策關閉通訊器, 坐在昏暗的書房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這四年, 越來越多的人倒向國王陛下, 他和花源清的勢力進一步被削減,各州分塔也逐漸顯露出了明顯的傾向, 他們對哨向的控制被大幅度弱化。
舉步維艱, 忍辱負重,他已經等得足夠久,為的只不過是有一天能狠狠将花筝踩在腳下。
很快……他相信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阿策,你在書房嗎?”
正在這時, 門外突然想起了艾麗莎的聲音。花策回過神,一邊開燈一邊對着門外道:“我在,艾麗莎你進來吧。”
艾麗莎手中抱着花沂從門外進來,樣子依然如幾年前那般美麗動人。
花策露出溫和的笑容,站起身迎接妻子,“艾麗莎,你回來啦?來,德裏克,爸爸抱你。”
艾麗莎今天帶德裏克去了帝都一家由公爵府資助的孤兒院,進行慈善活動是她出門的最好理由。
花沂已經四歲,容貌與艾麗莎極其相像,一見到花策就朝着他懷裏撲去,“爸爸!”
艾麗莎把兒子交到他手中,“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餓了嗎?我讓廚房準備晚餐。”
“我也是剛回來,之後兩天放假,在家裏好好陪陪你和德裏克。”花策一邊逗着兒子一邊和妻子說話,“今天辛不辛苦?晚上早點休息吧。”
“只是探望小朋友,能辛苦什麽……”丈夫的關懷并未讓艾麗莎感到溫馨,反倒讓她的內心愈發痛苦。
精神結合的哨兵與向導之間,對情緒的感知是極其敏感的,花策立即察覺到了妻子的不對勁。
“艾麗莎,你怎麽了?”
“……沒事,只是看到就連盛朝這樣國力強盛的大國都還有貧苦的人民,我就想起了……”
“你想起塔尼爾了嗎?”花策摸了摸兒子的頭,“我明白你心系祖國和人民,你也很久沒去探親了,改天我帶你和德裏克一起回一趟塔尼爾,我們可以在那多捐贈幾家孤兒院。”
“可這些都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東西。”
盛朝有完善的福利體系,像孤兒院一類的慈善機構都有國家在背後支持,私人捐贈者的資金更多地是為了讓孩子獲得更好的教育。但在塔尼爾,因戰争産生的孤兒根本不是幾家孤兒院能接收的,國家也根本無力為他們提供生存的保障。
艾麗莎明白祖國的弊端以及官員的腐敗,若只是去那裏捐贈幾家孤兒院,除了滿足自己的虛榮以外什麽也剩不下,那些錢最後可能都進了貪污者的口袋。
她來盛朝留學多年,父親或許只是想讓她遠離紛争,但她是抱着學成歸國的念頭,想要為自己的國家盡一份力的。花簇一直都明白她的理想,也有意想要幫助她,可她的丈夫——曾經說過在結婚後也會支持她的愛人,卻以愛與家庭的名義開始剝奪她的自由。
花策微微挑了挑眉,語氣仍舊溫和,“你如果覺得這樣也不夠的話,我可以為他們放寬移民的條件,為他們在盛朝安排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這是多麽體貼人的丈夫呢?
“阿策,我并不是想要用你的權利來為我的國家做什麽,也不想讓塔尼爾成為盛朝的負擔。那是我的國家,我了解它的美好也知道它的醜陋,我只是希望自己能為改變它盡一份力……我是國王的女兒。”
“可你也是我的妻子,德裏克的母親。我理解你想要為國家盡力的想法,可是那就一定意味着你要和家人長久地離別嗎?就一定意味着你要去從事花簇提供的職位嗎?我也可以給你提供幫助,權力?金錢?武器?我都可以提供給你,提供給塔尼爾,你究竟有什麽不滿?”
艾麗莎難以置信地望着他,“這就是你當初承諾給我的支持嗎?不,你這不是在支持我,你只是認為自己‘幫助’我、‘支援’我,滿足自己‘愛’我的虛榮。我想要的根本不是這樣的支持。”
花策似乎是被她的話激怒,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
“你想要的不是這樣的支持?我看你只是不想要我的支持!為什麽花簇可以,我卻不行?就連你也認為我不如她是嗎?”
“你在說什麽?我們說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不,我們說的就是同一件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去做了什麽,和我堂妹見面,向她尋求一個職位?艾麗莎,你想也不要想!”
“嗚嗚嗚哇……”
德裏克終于因父母不再掩飾的争吵哭出了聲,點燃的戰火因此暫時熄滅。
“媽媽,媽媽……”
艾麗莎一邊努力平複怒氣,一邊将德裏克從花策懷中接過來哄道:“德裏克不哭,媽媽在這裏。”
花策似乎也察覺到剛才的失态,軟了語氣道:“艾麗莎,對不起,我不是想和你争吵……”
艾麗莎卻沒有分給他一個眼神,“這已經和争吵無關了,花策,你在監視我。你說的沒錯,比起你那所謂的支持,我更願意接受王儲殿下的幫助,因為你根本不了解我,也根本不尊重我。”
她抱着德裏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書房,只剩花策頹喪地坐倒在椅子上。
與艾麗莎的見面讓花簇心情沉重,她原本以為即便花策與自己觀念不同,但起碼對艾麗莎的愛是真摯的。相愛的兩人戰勝萬難最終走到了一起,之後不就該是幸福的生活嗎?
可是,就連已經精神結合的哨兵與向導都無法做到互相理解,這世界上又真的存在真正的心意相通嗎?
花簇下意識地想到了花筝,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花原都的話。
不,小筝又怎麽會和花策一樣呢?不如說,單從立場來思考,她才更應該警醒自己如何不變成花策那樣。
花簇因此打消了詢問花筝關于公司收益的那個念頭,雖然之前也不過是一時興起,但如今想來難道不像是幹涉嗎?
“侯賽因,錢已經彙入你的賬戶,不夠的部分我會再想辦法的。”年底分紅的資金都已經到賬,那對之前的花筝來說确實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數字,然而對于科研來說,無論多少錢都是微不足道的,“霍爾曼博士最近有什麽動靜嗎?”
再過幾天就是盛朝的新年,侯賽因也放了假,到帝都和花筝私下碰面。
“他啊,大概正想着要怎麽阻止我們,但這并不容易,不是嗎?”侯賽因一邊說一邊遞給花筝一支針劑,“您體內的納米機器人依靠精神力為動力,這也是您使用了無神領域之後它們會失效的原因。花原都早已沒辦法完全掌控您,我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契機。”
“但我不可能一直保持無神領域,而且那不是你想要的結果吧?”花筝接過針劑稍稍端詳了一下,“這就是你的最新研制成果?”
“它還不夠成熟,只能短期內抑制納米機器人的活性,而且會讓您受感情的影響。但比起讓您處于無神領域那種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這個要好得多。”
花筝将針劑收入口袋,似不經意地問道:“只有一支嗎?可以用多久?”
“海拉大人,您要明白……”侯賽因顯出嚴肅的表情,“這對您來說比毒品更可怕,所以我絕不會給您更多的劑量。除非緊急情況,平時絕不能随意使用。不要讓感情腐蝕您的精神,那對我們的大業來說極為不利。”
“是你的大業,侯賽因,我只是同意你追随我,可沒同意過你那個瘋狂的計劃。我對管理人類沒有興趣……你該明白,我對什麽都不會有興趣。”
“當然、當然,您本該如此。不看重人類,所以衆生平等,這就是我追随您的原因。您放心,我設計的系統并不需要花費您過多的精力,也不會過分扭曲人類的主人格。那只是讓大家更好地互相理解的一種手段,您會成為聯系全人類的巴別塔。”
“博士你還真是喜歡宗教典故呢,是方舟的影響嗎?”
“或許只是因為對科學的過分追求和對人類的失望,”侯賽因搖了搖頭,“為自己創造神明不正是人類誕生以來的傳統嗎?所以,我這又怎麽算得上是瘋狂呢?您說對嗎?”
“是霍爾曼博士說了什麽吧?別在意,你們對我來說都只不過是普通,還沒有到瘋狂這種特別的程度。”
“我知道,我明白的,海拉大人,把我們當作普通就足夠了。等那個鑲嵌着程序的游戲的受衆進一步推廣,只要有十分之一的人使用它,我們就可以開始‘巴別塔’計劃,您将成為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存在,沒有之一。”
“你太激動了侯賽因。”
也太像人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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