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走道樂曲沉緩,冷色調光線照在輕體牆面,在幾道厚厚切鏡面延轉,忽明忽暗折射在男人立于金屬門前方的挺括身體。
男人天生的衣架骨,随意往門口一站,便成一處讓人移不開目光卻又不敢光明正大窺看的美式電影鏡頭,随性無羁,又雅又野。
這樣的大佬擺在眼前,舒白怎麽可能不抱大腿,剛才的搶車恩怨立刻煙消雲散,挺直腰背,邁開兩步,在大佬左手邊兒一站,理直氣壯地仗勢欺人,睨視那群小菜雞。
“我告訴你們,我和他不止認識,他是我從小到大最好朋友……”
舒白一頓,在大家期待目光下,輕咳兩聲補充:“的朋友。”
以為她會表達出“何止認識,我和大佬甚至有床笫關系”或者“我是王的女人”,沒想到後三個字真實地暴露身份。
來這裏的人誰不是朋友的朋友,她和大佬如此淺薄的關系也好意思說得出口。
對她的補充說明,郁景歸并未解釋糾正,似乎默認了。
其實剛才,即使他不出來,這邊的這架也打不起來。
高檔會所的治安不是吹的,消息放出去後,保安第一時間趕來,雖然場面消停,他們并未放松警惕,杵在不遠處觀察情況。
公子哥們沒繼續杠下去,抽煙的抽煙,解手的解手,也有人回包廂繼續呆着。
那個叫幹爹的招招手退卻自己的八個跟班後,摸出一包黃鶴樓,太監獻奏折似的獻過去套近乎,有意和大佬擱這兒談公事,多巴結巴結那祖宗,對他來說終歸沒壞處。
郁景歸手裏捏了條,沒接遞到眼前的煙,狀似在聽對方巴結,視線卻偏離向舒白:“受傷沒?”
突然冒出的三個字音調平緩,辨不出深層意思,舒白幹巴巴回:“沒。”
以為這人是在關心,舒白想回個謝謝,他又将目光收回,繼續和幹爹說事兒,似乎只是随口一問,和關心二字差出十萬八千裏。
舒白欲言又止的話噎在嗓子眼兒,上不去下不來,不尴不尬地撓撓額頭,突然感覺到額中間疼痛感傳來,才知自己其實是受傷的。
剛剛撞牆時沒察覺,過了會才覺着輕微的疼。
她皮膚白皙嫩滑,稍微捏一下都泛青,何況撞牆。
想到關一北急匆匆買藥這事,還挺讓人暖心的。
在外面屬實無聊,舒白回包廂一邊玩手機一邊等人。
沒多久,關一北回來。
他跑得急了,一邊粗粗喘着氣,一邊從袋子裏取出雲南白藥,如同村頭唠唠叨叨的二大爺似的兇巴巴道:“這他媽都青了還說沒受傷。”
舒白自知理虧,但他一兇,她就全占理兒,“我哪知道會留青,我上面又沒長眼睛。”
關一北:“趕緊塗藥,天天要老子給你把屎把尿的。”
舒白:“……”
五分鐘後。
關一北:“我他媽讓你塗藥,你塗粉幹嘛?咋的了,一時半會的美觀有那麽重要嗎?”
舒白:“你這種醜比不懂。”
“胡說,我的字典裏根本就沒有醜這個字。”
“那你該換個字典了。”
“我醜咋了,我以後找的老婆肯定比你漂亮。”
“那就是癞蛤.蟆找青蛙,長得醜玩得花。”
“……”
在這包廂裏,全是俊男靓女,壓根沒有醜角。
舒白說的醜比當然是玩笑話,一直以來她和關一北互相嘲諷着長大,沒人會在意對方的話裏真真假假。
這邊鬥嘴鬥得正起勁,郁景歸不驚不動從抽煙區回來,和其他抽煙的油膩大漢不同,他身上混雜着的的氣息清冽幹淨。
小插曲過去,氣氛恢複正常,不知誰起的頭開始玩骰子,嬉笑鬧騰間,屋子裏熱乎乎的,個個玩得臉蛋通紅。
舒白玩兩局輸得頗慘,被關一北強行拉下來便去一邊喝酒。
光喝酒的人除了她,還有郁景歸。
想到自己發圈還擱他那裏,舒白動了心思,小心翼翼挪到他那邊,清清嗓子,指着桌上發圈搭讪道:“郁先生……實不相瞞,你這發圈是我的。”
郁景歸“嗯”了聲。
他嗯的音調沒半點起伏。
舒白丈二摸不着頭腦,實在猜不透他那聲“嗯”的含義,究竟是“哦”還是“哼”。
“你是不是不信?”舒白咽了口水,“不信的話你聞聞發圈的味道,和我頭發味道一模一樣。”
說着,把自己散落至肩的長發撩起,有意往他跟前送,“你來聞聞——”
那小臉認真得好似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在男人眼裏除了勾引兩個字沒別的意思。
“舒小姐。”郁景歸開口,“你是不是見到男人都想要撩撥一下。”
舒白拉頭發的手一僵。
講真。
他是她見過最好看的帥哥,也是她最沒想法的男人。
不知為何,看到他,舒白不僅覺得自己倒黴,還滿懷恩怨。
她把頭發攏到後面,露出兩邊弧形的小耳朵,柔軟耳垂嵌着bilinbiling的耳釘,不經意地折出亮光。
和耳釘一樣,她整個就一個漂亮又刺眼的女人。
“小氣鬼,不給就算。”舒白狠一咬牙,潇潇灑灑丢一句就走,懶得同他費時間。
她都和他說了是她的發圈,他總不能還留着陌生女人的貼身物品做紀念吧,當然也不排除他有收集癖的可能。
舒白繼續去那邊跟着喊大小,一驚一乍的融于這個氣氛,已經是圈子裏的老手。
喊得正激烈,舒白手機響了,見是舒老爹的號碼,忙出去接聽。
她一走,關一北跟着出去。
“啥事啊。”有公子哥随意望了眼。
關一北頭也沒擡:“她爹電話。”
公子哥:“她爹電話你出去幹哈?”
關一北:“她和我在一起,她爹放心。”
公子哥:“……”
敢情這兩人的男女友誼比閨蜜友誼還純情。
沒等關一北出去當神助攻,舒白已經接完電話回來了,小臉比出去前沉下一個度。
關一北問道:“咋了啊這是。”
舒白:“我爹說幫我訂了門親事。”
聞言,全場沒人當真。
結婚這種事在他們看來都是小事,談戀愛不好嗎,吃喝玩樂到處耍,這個不行換一個。
“得了吧。”關一北也沒當回事,拍拍舒白的肩膀,“全城誰不知道你舒大小姐花心風流,哪家貴少敢娶你啊。”
“我也不知道誰那麽無聊還玩古代傳統的父母之言。”舒白氣洶洶道,“聽說那家姓于。”
“于?”公子哥們起哄,“咱圈子裏有姓于的嗎?不會是個打漁的吧。”
聽說是親事,舒白沒聽明白就把電話挂斷,吵吵嚷嚷的也不知老爹說的是什麽于,此時心情糟糕透頂,再次确定今天倒黴透頂。
“今天一定是我這輩子最倒黴的日子。”舒白說。
“不一定,下輩子還長。”關一北說,“也許明天更倒黴。”
“……”
盡興到淩晨,大家夥兒開始各回各家。
有人一邊走一邊唠叨說身體不行了,哪像現在的零零後,嗨到明早都沒問題。
他們十七八歲去網吧開黑玩游戲那會,精神也十分旺盛,睡幾堂課之後,黑眼圈就給補回來,但現在就不行了,晚睡兩小時,第二天開車都犯困。
舒白喝了點酒,沒叫代駕,等着上廁所回來的關一北給她開車。
無聊玩了會手機,發幾張自拍,配上夜景,感慨下【星河滾燙,燙死人間理想】,再po幾張照片留作以後發。
狂歡後的寂寞,容易被無限放大。
場子散了,舒白不裝美了,老老實實擦掉塗粉的額頭,給敷上雲南白藥。
熱鬧散去,服務生開始着手忙活。
舒白等人的功夫,再次看見酸辣粉妹子。
妹子一身橘紅色的工作服,戴着一頂包頭發的帽子,步伐輕緩,俯首鞠身的樣子很顯嬌弱。
剛才混戰時,酸辣粉妹子溜得還挺快,兩幫大佬還沒出現時就溜走了。
現在舒白再次看見她,不由得升起一陣惱火,再定睛看去,跟在後面的人不就是她剛分手的小奶狗顧林嗎。
“我說了多少次我養你,為什麽還要來這種地方陪老男人喝酒?就因為我買不起你想要的gi包嗎。”
“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
每次以“你聽我說”為開頭的故事,舒白很感興趣,勾長脖子往不遠處瞧去。
顧林,也就是第一次對她說分手并把綠帽子扣到她頭上的小奶狗,此時正和他的劈腿對象你一句我一句,充滿愛恨糾纏地聲讨。
酸辣粉妹子其實根本解釋不清楚她為什麽來這裏陪老男人喝酒,她既想要錢又想要顏好活好身材好的男朋友,解釋不出來後,只能掉金豆子。
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
綠茶天生就有讓男人心軟的本事,甚至無關外貌。
“好了好了。”女朋友一哭,顧林心軟了,摟過她,“我只是擔心你會被老男人騙而已,你看你臉上的傷,怎麽搞的。”
“剛才……”酸辣粉妹子一邊嘤嘤嘤,一邊伸手,把手指頭往舒白所在的方向一指。
正在感慨綠茶手段高明的舒白一陣懵。
“剛才我被人打的時候,你前女友也在。”酸辣粉妹子小聲道,“但是她沒打我,我覺得她是個好人。”
“舒白?”顧林一眼便看見那邊偷偷吃瓜的舒白,“她怎麽這麽不要臉?”
她那身打扮,那頭發,那妝容……一看就是壞女孩。
發現自己被這對狗男女莫名其妙針對後,舒白心裏不由得暗罵,她還沒找那綠茶麻煩,綠茶倒惡人先告狀了,還表現出“雖然她欺負我但我覺得她是好人”的聖母姿态。
“我只是路過。”舒白用最大耐心陳述,白眼翻得厲害,“還有,你才不要臉,你兩都沒臉。”
“你……你說我可以,但不可以說顧林。”酸辣粉妹子滿眼淚水地反駁。
這種零零後的把戲,身為九零後老阿姨的舒白委實沒興趣和他們繼續玩下去。
舒白準備去外面等人時,關一北過來了。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郁景歸。
關一北和郁景歸身高差不多,高大挺拔,和他們一比,舒白之前的小奶狗男友瘦得跟支竹竿似的。
“喲。”關一北瞅了眼顧林他們,“這不你前男友嗎,你咋和他說話,還惦記他啊?”
聞言,似乎感覺到危機的酸辣粉妹子下意識把旁邊的男孩挽得更緊,柔柔弱弱道:“親愛的,我頭有點暈暈,你能牽着我走嗎?”
顧林也有意在前任面前秀一把恩愛,立刻牽起女朋友的手。
這一幕,讓舒白看得既好笑又不甘。
還說“暈暈”,現在的綠茶茶都喜歡用疊字撒嬌嗎。
她清了清嗓子,也假裝綠茶的柔弱口吻:“哎~呀~,我的腳腳好疼疼啊……一北哥哥,你能扶着我走走嗎?”
說着,黑葡萄晶亮般的雙眸,一眨一眨,撒嬌地看向關一北。
那聲“一北哥哥”叫得人掉一地雞皮疙瘩。
三秒後,關一北擡手,在她臉上捏了兩下,問:“你腦子瓦特了?!剛才你不還蹦的老歡,差點和老天爺肩并肩了,腳疼個屁。”
舒白:“…………”
裝逼不成,眼看着被顧林他們恥笑,舒白心有不甘,繼續扭扭捏捏道:“就因為蹦得歡,才會疼嘛,難道我沒資格讓人扶嗎?”
關一北一副“你可拉倒吧”“老子可不上當”神情。
這時,他身邊的郁景歸投來凝重目光,嗓音低醇沉厚地問:“腳疼嗎?”
愣上片刻,舒白才知他在和她說話,倉促迷茫地點頭:“……嗯……有點疼。”
“我扶你?”
“啊?”
她發怔的時候,郁景歸已經幾步上前,溫熱的大手穿過她胳膊,撫上她腰際,然後,沒費什麽力氣地,将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