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學聚會
難過之後,恐懼接踵而至。
腦袋裏那團毛線球遇到了下坡路,不停地滾,越滾越快。
同學聚會時間定得那麽早嗎?如果是,晚上溫凜會回來嗎?如果不是,他是要提前去見司遠嗎?他會對司遠說什麽?
傅觀寧知道司遠不愛溫凜,可是流動的時間、空曠昏暗的卧房會催生出他無數想象。他打開電視,随便點了部懸疑電影播放,企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惜收效甚微,因為該電影過分獵奇,開篇第一個畫面就是一對男女在床上糾纏,害得他一邊心驚肉跳地退出了點播,一邊生出了更誇張乃至荒謬的想法——他們會出去開房嗎?難道他們是兩情相悅,早就在一起了卻瞞着所有人?那他在溫凜心中究竟算是什麽?
傅觀寧緊緊抱住自己的胳膊,反反複複告訴自己,要冷靜。溫凜是克制內斂、知道輕重的人,他絕對不會做那些事的。
其實自己拜托姐姐的話,多多少少也能打聽到一些消息,畢竟家姐人脈比他這個家裏蹲廣上許多。可是這樣一來,姐姐肯定看不得他受委屈,要為他出頭,事情一鬧大,溫凜到最後真正讨厭自己了該怎麽辦?
傅觀寧不敢細想,只知道現在必須想到辦法讓自己冷靜。
他三步兩步跑到盥洗室,一把接一把地洗冷水臉,最後直接咬着牙,用增壓花灑對着臉沖。
心跳漸漸平複下來,然而依舊是涼。
洗臉臺上下一片狼藉,他不敢叫保姆過來收拾,只能自己偷偷拿來潔具,蹲下來清理。
擦淨最後一滴水,他腿腳發麻,只得摸索着靠住牆,緩緩滑坐到地上。
***
下午兩點十分,溫凜早早到達了舉辦聚會的一家高端私人會所。
會所主樓是一座上世紀的老洋房,庭院卻是中式的,冬青長得自然随意,桌椅不循規則,穿過玻璃回廊,花崗岩牆壁後又是一扇現代化自動門,進去後首先聽到的是爵士樂,看到的是深藍絲絨的牆紙。
溫凜以為自己是一馬當先,被引到樓上卻發覺吧臺前已有幾人坐着聊天了。其中一名單眼皮的青年坐在吧臺側面,率先看到他,立刻伸手:“這裏這裏!”
旁邊的人轉過頭去,一見溫凜,便站起來寒暄,順便默契地挪出了中間的位置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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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一說司遠來,你準會來。”單眼皮青年又開口了,這人名叫陳彰,聚會的主要發起人,這家奢華程度在A市數一數二的私人會所也是他預約的。
就對方的消費水準而言,這次聚會算是花了大手筆,恐怕叫自己來的目的并不單純,溫凜暗自分析了一番,随即笑着回答道:“我的日程表只有助理清楚,我自己都常忘,你倒會未蔔先知。”
陳彰一揮手:“害,哪裏是未蔔先知,高中時你倆較勁,那可是出了名的……”
這話不錯。他倆還不是一個班的時候,就開始争年級第一了,等到高二分科,争的東西就更多了。
“我記得運動會上,司遠本來是3棒,看到旁邊隊伍溫少爺站2棒,就要跟我換。”
“對對對!還有校慶的時候,你們記不記得,司遠為了跟溫少爺競争不同攤位的銷售量,跟隔壁班那個假小子說了多少好話,最後她一個人就買空了所有的咖啡和紙杯蛋糕!”
溫凜叫來一杯London Fog,在一旁笑着聽,他知道他們想起來的可不止這些——秒落後于司遠,當晚失眠;校慶他攤位的熱狗售空速度倒是快于司遠,不過為了引人批量購買,他出賣色相跟七八個迷妹迷弟跳了二十多支舞……
當年那些真情實感的執着舉動,如今說來樁樁件件都覺得有趣兼傻氣,可每個人沉浸在回憶中的時候,便又像回到了那些青春年少的時節,每一份傻氣中都透露着可愛。
“喲,已經來了這麽多人了,我還以為我來晚了呢。”
洪亮的聲音橫空擠進了談笑中,衆人聞聲一瞧:“正說着你,你可就來了!”
溫凜像所有人一樣,側過身轉向了司遠,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幾分鐘前他還疑心陳彰是用司遠诳他赴會,想着自己若是見不到人,應當何時離去。
司遠朝着一衆人點頭,一抿嘴,臉上立時陷下去兩個深深的酒窩:“好久不見啊,大家。”
他說着,将提着的兩只大手提袋放到吧臺上,開始分發伴手禮,女士們收到了香水,男士們收到的則是精油。
對于精油,在座男性的鑒賞水平都屬于門外漢級別,倒是女士那邊都炸了鍋:
“哇,這可是XX最新推出的聯名款,只有X國才有售的!”
“你怎麽能搶到那麽多瓶啊?”
司遠被熱情地圍住,幹脆就坐到了昔日的女同學身邊:“這都是托工作的便利……”他現在深耕于美容個護行業,且時常出差,相關産品他容易買到手。幾個同學一聽,紛紛要加他微信,方便以後找他代購東西。
溫凜沒有參與這一系列話題,他隔着好幾個人看向司遠,看得目不轉睛。
司遠比讀大學時更瘦,皮膚的顏色也深了一些,氣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笑容和眼睛也一如既往的明亮,與周圍人侃侃而談時看起來自然又親切……高中時他便是如此,永遠能夠讓周圍人享受着他不斷散發的魅力。
溫凜端起紅色的英式茶杯,一口茶水入喉,內中的香草糖漿似乎有些發酸。
這時,忽然有人回過頭跟溫凜開玩笑道:“學委都這麽表示了,班長你有什麽想說的?”
溫凜放下茶杯,朝人微微一笑:“今天的酒水都算在我頭上。”
衆人頓時散了半數,三三兩兩地到酒櫃旁挑酒。
司遠拿着自己的杯子坐到溫凜身邊:“還是你厲害啊。”
不同于外人所知的針鋒相對,他們倆早在很久以前就開始互相欣賞,偶爾聊天還要商業互吹的朋友,所以司遠說這話是發自肺腑,沒一點以退為進的矯飾。
溫凜笑着搖搖頭,眼睛看向他杯子裏的果汁:“你不去看酒嗎?”
“工作時候喝得多,平時就不喝了。”司遠喝了一大口果汁,嘴唇濕漉漉的,“鮮榨的果汁,挺健康的不是嗎?”
兩人随便聊了幾句,挑酒的人便又回來了,大家喝得盡興,七嘴八舌地聊了一個多小時,随後各自結伴去往不同的樓層享受,有的去了雪茄吧,有的去參觀主人的珍藏古董,有的去書屋喝下午茶。
一直欲言又止的陳彰,此刻果然出聲,邀溫凜去樓上包間打橋牌。
溫凜眼見着司遠跟随其他人走到庭院中,唇角勾了勾:“謝謝,一會兒吧。”說罷便下了臺階。
整個庭院很亂,然而亂得錯落有致,露天游廊,假山竹林,清淺的池塘,玳瑁屏風……溫凜走迷宮似的四下看了一番,終于找到倚在假山後抽煙的司遠。對方的視線投到有些泛黃的竹叢中,口鼻中呼出一股白色的煙霧,絲毫沒注意到靠近的溫凜。
看了這閑适與寂寥共存的景象,溫凜問道:“怎麽一個人?”
“總不好當着女士的面抽煙吧。”司遠不帶猶豫地接了他的話,同時站直身體,從褲袋中摸出一個随身煙缸,“你要不喜歡,我也可以滅了。”
溫凜伸出手:“給我來一根。”
司遠爽快地遞上煙盒:“我以為你不抽呢。”
“抽的少而已。”溫凜湊過去,方便他給自己點煙,眼見那橙紅亮了起來,他用手夾住煙,輕輕地吸了一口。
煙的味道是醇厚的,後勁兒卻有些沖,從鼻腔裏游出來,帶着涼和辛辣。
看着青白色的濃厚煙氣一點一點消失在空中,溫凜又開口道:“司遠,我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