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進入六月份之後,之前許易安羨慕的那些人也漸漸消停了,畢竟,期末是真的越來越近了。
在期末考試正式開始之前,顧駿橫先參加了轉系考試。
因為知道顧駿橫有多看重轉系這件事,盡管覺得他不可能失敗,許易安也還是陪着他一起緊張。考完問他如何,他笑了笑:“比我想象的要難一點,不過問了一些一起考試的人,他們也比我好不到哪兒去。現在想也沒用了,等成績出來吧。”
轉系考試之後一個星期就開始了期末考試。
大學的期末考試都比較分散,最開始是一些公共課的考試,有時一天能有兩三門,有時又隔好幾天才有一門,而待到集中考專業課的後期,時間就安排得緊湊多了。
終于熬到還有兩天就考完,許易安在疲憊之餘亦覺振奮。這段時間簡直像是回到了高三一樣,從明天晚上開始,就可以和顧駿橫好好開始幸福快樂的暑假、把之前的缺憾都補回來了吧?
這天早上考完試,許易安和顧駿橫像往常那樣一起去食堂吃飯,剛端着餐盤在一張桌子前坐下,就見系裏面分管他們這級的輔導員李斌也端着餐盤過來了。
李斌看見他們倆,熱情地打了招呼,便不請自來地坐在了顧駿橫身邊,徑直和他們一起吃起飯來。
顧駿橫和許易安對視一眼,都愣了一下,當然也不能趕人家走。輔導員雖然主要是管的行政事務,也比他們大不了太多歲,但學生還是會把他們當老師看,此時不由就有些談戀愛被抓現行的別扭感——雖然大學裏沒人會抓談戀愛,他們倆的事大家也都知道。
許易安渾身不自在,整頓飯幾乎沒怎麽說話,只是李斌問什麽答什麽,能夠用微笑和語氣詞帶過去的絕不多說一個字;相比之下還是顧駿橫沉着,若無其事地和李斌談了好些院裏面的事。
吃完飯,顧駿橫和許易安各自回宿舍放好之前的書本,換成下午要考試的科目課本,再一起回去上自習。許易安按照往常的節奏,很快就重新出來,可是沿着兩幢宿舍樓間的路一直走到顧駿橫樓下,都沒見他下來。
她等了一會兒,心中納罕,上自習這種事,往常他都只有更積極的,怎麽會在考試日還耽誤這麽久?
她想了想,便用他樓門口的IC電話打到他宿舍。
顧駿橫接電話的時候,聲音有些奇怪,确切地說,他的情緒似乎不太穩定,而且是那種很沮喪的不穩定。
但他沒多說什麽,只道:“我這就下來。”
許易安惴惴不安地等在那裏,看顧駿橫從樓裏出來,罕見地勾着腦袋。她迎上去挽住他的手,他也沒什麽反應,并不像平常那樣回握住她,甚至沒有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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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易安心裏的不安在迅速擴大,她小心翼翼地問:“怎麽了?”
顧駿橫難得輕狂一次,沒想到偏偏就是這一次闖了禍。
剛才他吃完飯回到宿舍,忍不住大聲跟兄弟們說:“李斌可真夠可以的,我和安安在那兒吃午飯,他居然跑過來當電燈泡!”
許易安聽到這裏的時候,心裏其實是十分欣喜的。她沒想到顧駿橫也會如此在乎有電燈泡攪了他們的二人世界這檔子事,之前他總把楊潇叫一塊兒的陰影算是被徹底抹煞了。
可問題是事情并沒有到此為止。誰也沒想到,顧駿橫說那句話的時候,李斌正好就在他們隔壁宿舍,大概是聽見了,同時也聽見了顧駿橫宿舍裏的其他人對這件事的各種調侃——既然都以為是背着他,自然不要指望有太多尊重可言。
兩分鐘後,他來到顧駿橫的宿舍,做了一件很沒品的事。
他自然沒提剛才的事,只是眼神沉痛地拍拍顧駿橫的肩膀,跟他說轉系的事可能不太樂觀,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許易安不知道,在顧駿橫習慣性的沉平如水的表面之下,是不是一時間只覺得天都塌了。
她自己心裏都咯噔一下,這才明白不管之前對他的要轉系有多不情願,到底還是更在乎他的心情和感受,此刻這種情況,更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于是她挽緊他的手,柔聲安慰:“先別着急,他也只是說轉系的事可能不太樂觀,又沒說已經出了定論,說不定他是瞎說的呢?就為了報複你一下。”
顧駿橫苦笑:“他好歹也是個輔導員,怎麽會做這麽幼稚的事?報複我的心思恐怕是有的,但應該不會瞎編出這麽大的事情來報複我。”
許易安想想也是,便抓住第一點:“反正一切還只是可能而已,先別放在心上,好嗎?咱們先安心考完試,再去院裏問問究竟怎麽回事。”
說話間,倆人剛好走到一棵大樹下,顧駿橫停住腳步,一拳打在樹幹上:“就算是真的,他為什麽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告訴我?就不能再等一天嗎!”
許易安聽他這麽說,再看他雖然面無表情,可是拳頭握緊到微微發抖、目光也直勾勾盯着地上的樣子,不由後悔自己怎麽就提醒了他這一點,同時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她覺得顧駿橫似乎有些怪她的意思。若不是她,他不會說那句話而得罪了李斌,而就算他不怪她,她也有些怪自己,不管自己多麽無辜,心裏總是歉疚。
想到這裏,她忙說:“不管怎麽樣,咱們自己的期末考試不能再被這件事影響了呀,不然不就損失更大了嗎?我還是覺得不太可能,你都轉不了系,還有誰能轉呢?你已經是我們的全系第一,而且我們兩個專業本來也離得近……”
顧駿橫慘然一笑,打斷她:“全系第一只是上學期一個學期的事,說明不了太多問題。而且你只看到我在轉系,沒看到其他系的第一名也在轉系,特別是那些理科院系的,本來學金融的基礎就好,我拿什麽去跟他們比?”
許易安聽他這麽說,更擔心了,既擔心這件事可能真的成不了了,更擔心他的狀态。她勉力定定神,握住他的手,勸道:“駿橫,就算真的轉不了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好嗎?去年高考之前的清明,我爸回老家給我爺爺奶奶掃墓,我叮囑他說:‘叫爺爺奶奶保佑我。’我是特意只說到這裏為止,而不是說‘叫爺爺奶奶保佑我考上什麽什麽學校’。因為前路上會有些什麽、該有些什麽,不是我們能知道的,比如也許其實咱們專業就是更适合你,上天疼惜你,才封了旁路不讓你走。用基督的話來說,就是God has a better plan for you。你看過一部叫《A walk to remember》的電影嗎?這句話就是女主角在臨終前突然想通的一件事情。死亡尚且能被如此理解,何況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轉系呢?”
許易安把自己說得漸漸豁然開朗,不由熱切而期許地望着顧駿橫,希望他能一笑而過,擁住她低聲說:“确實是這樣,謝謝你,我沒事了。”
但他仍舊沒有看她,眼神裏除了之前的固執,似乎還染上了一層不耐。他被她握住的手也僵硬着,那種沒有反應分明是并不領情的意思。只聽他輕輕冷笑一聲,仿佛很失望她不能理解他:“怎麽能說是小小的呢?你知道這件事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嗎?我希望将來從事金融業,這是我的職業理想。”
許易安确實不能理解:“可是做金融的人也不都是學金融出身的啊,你可以去旁聽金融系的課,可以……”
“國內金融系的課基本上都是文科的,要想在金融界走得遠,最好是學過西方的那種理科性質的金融課程。所以我本來打算轉系之後要去修數學系和計算機系的課的,将來可以申請去讀國外的金融數學碩士,這才是中國人能夠進入華爾街那種地方的最便捷道路!如果轉系不成,我頂多能旁聽一下金融系的課,又有什麽用?如果将來申請出國讀的是金融學碩士,以後出來至多能做做銷售類的工作,我們到底是外國人,英語再好也不能跟人家的母語相比,何況還隔着文化背景差異,根本是在當地找不到工作的!”
許易安說不出話來了。
她很驚訝,這些事以前他從未跟她深談過,所以這是她第一次聽說他如此具體的未來計劃。原來他畢業後是打算出國并留在國外工作的,她此前并不了解,又如何理解?
許易安覺得自己此刻的挫敗感并不亞于顧駿橫。因為不了解不理解,她剛才自以為多麽精彩的那番話,全都落了空,說不定那種往往屬于失敗者的與世無争随遇而安還為他所鄙夷;而更讓她挫敗的是,他為什麽早沒跟她說這些?這都是很重要的事啊,關系到她自己對未來的計劃,難道他們兩個人不應該把彼此的前途放在一起考慮嗎?
還是說,對于他而言,她只是一個附屬,甚或只是這段時間陪在身邊的花瓶?
一時間,許易安難過到既不想說話、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倒是顧駿橫,終于調整了一下情緒,抽回他的手,漠然看着前方:“走吧。”
許易安站在原地,看看他快步而去的背影,再看看被他掙開的手,心裏一陣一陣地發涼。
她原以為她是他最親近的人,既可同甘,亦能共苦。沒想到如今才剛剛出了一件莫須有的事,他就立刻擺出一副沒心思再理她的姿态。這件事情難道她就不能替他分擔嗎?她好歹是他的同班同學,學習成績也不差,又不是山溝溝裏沒文化的小媳婦。而就算她确實不能替他分擔,她如此迫切的要替他分擔的表示難道就不能令他有一點點感動?她自己分明是體會過的,那天楊潇一句“把我的相機給你”,就已讓她多麽寬心而暖心啊!
所以,她在他眼裏,連紅顏知己的角色都算不上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