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許易安原以為自己那番話會觸到顧駿橫骨子裏那片清高的逆鱗,從此他們倆再無轉寰餘地,她還為此而忍不住暗自神傷了好一陣子。
沒想到那激起的恐怕反而是顧駿橫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鬥志,他從此隔三差五就給她電話,最開始還有些挽回的嘗試,後來見她總不接受,索性直接略過,權當他們倆根本就沒有分手這回事。
轉系結果出來一個星期之後,他打來的電話裏說:“我明天也回家了。”說到這裏,他聲音略低了一點,“你不在這兒,我待着也難受,索性回去了。”
回家之後,他也常常打電話來,說說這幾天發生的新鮮事,又見到了什麽人——他的朋友、同學、親戚,一一詳細地說給她聽,好像他們都是遲早要同她密切相關的人一樣。
有時候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畢竟想也知道,他就算回了家,時間也多半用在了學習上,所以大多數情況下,他的電話像是例行彙報的流水賬:今天幾點起的,早餐吃了什麽,午餐吃了什麽,看的書有些什麽心得。
末了還總要加上一句:“安安,我很想你,暑假還有xx天,你哪天回去?能早點嗎?我也買那天的火車票,或者早一點到,到時去接你。”
對他的電話,許易安只是聽着,用“嗯、啊、哦”來回應,對于他的表白和提議,她全無反應,既不接受,也不拒絕。
她還不忍心拒絕,如同還是舍不得不接他的電話。
再讨厭自己的拖泥帶水不明不白甚至是沒骨氣也好,教一個女孩子如何抗拒自己的心?
也許只是慣性地、卻是太強大地慣性地,愛着他的這顆心。
顧駿橫的電話打多了,少不得會遇到周末和晚上打來的情況,爸爸媽媽在家,也就聽出了不對。他們奇怪于女兒的冷淡,卻沒法不去注意她眼角眉梢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喜色,大約也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媽媽覺得女兒只是端着架子,想起她回家前電話裏的崩潰、以及剛回到家那幾天的魂不守舍了無生氣,知道她根本放不下這個男孩子,于是有心推她一把,有一次就問起來兩個人究竟是怎麽回事。
許易安拗不過,就把情況大致說了一下。真的很大致,信息被簡化到少一個字都說不清楚,于是凝縮成只有區區一句話,而就算是這樣,她也仍覺得屈辱。
但爸爸媽媽的想法剛好和她相反:“這孩子很不錯啊!他那樣做有什麽不對的?談戀愛本來就影響學習,将來甚至有可能影響事業發展,只是你們都大了,不可能不談戀愛,那他這樣把握分寸就很好,特殊時期——比如期末考試、轉系考試這種關鍵時刻,就應該兩個人冷一冷,否則互相耽誤就得不償失了。這孩子有責任感,值得托付!”
許易安什麽也沒說,話不投機半句多嘛。她剛開始挺意外的,後來想想,父母那一輩人持這種看法也不奇怪,但她無法茍同。
恰恰相反,她覺得顧駿橫處處都是沒有擔當,轉系的事疑似出了岔子就怪到談戀愛上,最可怕的後果要女朋友來承擔,後來事情過去了,就裝作什麽事都沒有,自行其是地來繼續他的戀愛,這樣要她怎麽重新接受他?如果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甚至更重大的事呢?
是啊,轉系才多大點事?他們的人生不過剛剛開始,将來進入社會,還不知有多少考驗等在前面,如果她永遠是被他第一個放棄的,那麽她要有多堅強才能一直等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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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前,許易安回到學校,當然并沒有告訴顧駿橫。
顧駿橫轉了系,他們倆不再同班,而大二之後專業課顯著增多,全院一起上的大課只剩下一兩門,許易安要避開他很容易。
她有時候上課仍會跟楊潇坐一塊兒,楊潇言語間還是會提到顧駿橫——畢竟顧駿橫并沒有轉宿舍,他們倆仍舊住一起。但許易安每次都能裝作沒聽見就裝作沒聽見,實在不行就答非所問轉開話題。
既然回了學校,顧駿橫再打電話來就是打到許易安的宿舍了。姐們們驚訝了一下也就淡定了,談戀愛嘛,分分合合很正常,好多人還才鬧過一次大分手、沒多久一複合就直接結婚了呢,這些都是愛情的催化劑,分開一下,就更知道有多在乎對方。
只是想起之前他們分手的緣由,她們還是有些為許易安不值。
陳鏡風說:“你呀你,這麽好的條件,換成別人今天分手明天就有新歡都不奇怪,偏偏你這麽癡情,才進校就喜歡上了他,從此時時刻刻就跟他黏在一起了,什麽活動也不參加,導致都不認識幾個男生,就算是暗戀你的人也光看見你額頭上頂着的那個‘有主名花’的牌子了,虧不虧呀?本來想說你現在恢複自由身了,趕緊把這一課補上,可是看這樣子……啧啧,你這架子也端不了幾天了,複合是早晚的事。”
其實,許易安自己也是這麽想的。
她知道自己根本招架不住顧駿橫。有一次她和楊潇在食堂吃飯,忽然看見楊潇擡頭跟人打招呼,她心裏一跳,扭頭一看,見顧駿橫端着餐盤走來。她立刻端着自己的餐盤起身,匆匆撂一句“我去那邊吃”,就落荒而逃。
隐隐聽見顧駿橫在後面叫安安,她不敢回頭,只加快腳步,鑽入人群躲得更遠。
也許沒有人知道,她這樣只是因為,若和他正面交鋒,她最後的脆弱防線就會一擊即破,一敗塗地只在頃刻之間。
那天下午上課時,楊潇特意尋過來跟她坐在一起,第一次挑明話頭:“你呀你呀,真這麽絕?你知道你這樣駿橫有多難過嗎?”
許易安對着手中的筆記本咬了半天筆頭,終于說出一句:“好像是我要跟他分手似的。”
楊潇嘆氣:“當時那麽難過,總不會這麽快就把他放下了吧?現在人家要複合,不是正好嗎?怄氣也要适可而止,別做過了頭,到時他真的放棄了,你哭都來不及。”
許易安覺得他能說出這種話來,也是沒什麽好深談下去的了,于是冷冷地回一句“別聊了,聽課吧”,就堵住了他的嘴。
後來再有人說楊潇喜歡她,許易安就振振有詞了:“不可能的,他還撮合我跟顧駿橫呢。”
但是宿舍的姐妹們說:“那更說明他愛你!愛情不僅僅是占有,那是低層次的,更高境界的愛情是成全,順着你的心意,放你去令你幸福的地方。他呀,是愛你愛到沒救了!”
這些話,許易安也就聽聽罷了,她和過去一樣,并不相信楊潇對她有什麽心思,何況就算楊潇對她如何,一來,她對他無意,二來,就算他喜歡她,但既然他沒有要跟她在一起的打算,這樣的感情與不存在何異?女孩子大多并不想要這種不争取只成全的感情。
很快就到了十月。暑意已經消卻一空,而國慶長假開始了。
這個學期的體育課許易安選了網球初級班,雖說老師一直誇她動作好,但她自己明白那不過是花拍繡球罷了,只具備接一個球的能力,于是一有空就勤于練習,陪練就是楊潇。
楊潇一進校就考過了游泳達标,因而得以免了必修的游泳課,大一就上了網球初級班和高級班,再加上這家夥天生運動悟性高,這會兒當許易安的教練綽綽有餘。而自許易安和顧駿橫分手,他對她态度好了不少,不再沒正經地亂開玩笑逗她,她再對他開玩笑他也都受着讓着,陪練時逢她頻頻把球打出場外,他也不煩不惱更不出言諷刺,只樂此不疲地跑來跑去幫她撿球。
許易安對着牆打了兩天,可以勉強跟楊潇對打幾下了,但是馬上又遇到瓶頸止步不前,于是重新被發配回去對牆打。她向來對各種球類都得心應手,很少如此困難,不由沮喪:“一定是年齡太大了才學一門新的球技,學習能力不行了。”
楊潇看她一眼,一語中的:“你主要是狀态不好,心浮氣躁。”
第一天來練習打球的時候,許易安穿的網球鞋小了點,立馬磨破了一個腳趾頭,于是第二天換了雙大一號的,然而跑動的時候腳又會撞在鞋子上。這天打到後來,她覺得腳實在疼得受不了,而且襪子不知怎麽黏糊糊的,只好沖楊潇擺擺手:“我腳疼得厲害,休息會兒!”
楊潇忙跑過來:“怎麽了?”
許易安也不清楚,走到場邊坐下,脫了鞋襪一看,鮮血已經染紅了半邊,而且左腳大拇指的指甲蓋裏整個黑掉,乍一看就跟塗了黑色指甲油一樣!
她自己吓了一跳,楊潇似乎吓得更狠,一把抱住她的腳,聲音發着抖,立時就破了:“怎麽回事!”
他這樣反應,倒讓許易安有些不好意思。她抽回腳:“也還好,就是看着比較吓人吧,我回去洗洗包上創可貼就好。”
楊潇卻不同意:“不行,得去校醫院看看,萬一傷到神經怎麽辦?來,我背你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