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許易安當年住的女生宿舍樓已經拆掉翻新,而楊潇住的男生宿舍樓因為當年才翻新過的緣故,此時雖也舊了不少,卻還沒有再拆,依舊保留着彼時的模樣。這幢樓下有一個網球場,場地中央靜靜地躺着一頂暗紅色的鴨舌帽,像是某個曾經的男孩在多年前留下的,使得這個空無一人的球場一下子就充滿了舊的黑白照片框住的那種青春氣息。
一定得是黑白的照片,并且要有泛黃的底色,襯出陳舊的感覺,那種秋去冬來的黃昏時分,暮色下收割結束的成熟麥田的顏色。那是一種無從追溯不可捉摸的青梅竹馬的想象,蜜的晦澀光澤,清澈而黏稠的往昔。
洋溢着這番情致的球場,剛好搭配許易安和楊潇的運動服。
楊潇告訴許易安:“畢業的時候我已經走了,你也被你爸爸媽媽接回家還沒回來,所以我們都沒經歷過那段瘋狂的日子。聽他們說,很多男生宿舍都把被子扔到樓下去,因為宿舍裏那樣扔還能完好無缺撿回來的也就是被子了。”
許易安聽得冷汗涔涔,不由自主用十分複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們那些愣頭青都那麽不講衛生的嗎?以前顧……他告訴過我,說你們男生在一起十分共産,有些人早上起來,到這個宿舍拿一支牙刷,那個宿舍拿一管牙膏,第三個宿舍拿一個缸子,就到水房刷牙去了。”
楊潇笑起來:“是真的。”他忽而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還做過一件特別變态的事……”
許易安眯眼笑着揶揄他:“比你大四最後做的那件事還變态嗎?”
楊潇很肯定地回答:“比那個變态。”
許易安真正起了好奇心:“什麽事?”
話到這份上,楊潇倒似乎有些後悔提起,但拗不過許易安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問,他到底招了:“你跟駿橫在一起之後,我常常用他的牙刷刷牙。”
許易安一時沒明白:“啊?呃……為什麽呀?”
她問完之後,忽然有些醒悟過來,而他也同時回答:“因為……我想着他跟你接過吻,所以,那樣我就也算是間接……”他沒再說下去。
許易安說不出話來了。
她想起幾年前《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掀起的熱潮裏,多少人為了男主最後為了吻到女主而和女主的新郎接吻而感動不已,一時之間這個情節被奉為經典,也引來其他文學作品的紛紛效仿,但她從未覺得這有什麽好感動的,明明那麽惡心。
而此時此刻,當她忽然得知這個不但類似、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情節竟然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也不得不被突然蔓生的感動枝繁葉茂藤脈纏繞地扼住了喉嚨。
原來,他們之間果然也是有回憶的,雖然沒有在一起,但是他愛她,那麽愛她,一個人補全了兩個人的愛,從開始到現在,默默地守護,保全,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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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在指揮他們:“新娘左手叉腰,右手拿着網球拍從前面搭在左肩上,腰稍微扭一下,姿态斜一點;新郎……哎?”
他大惑不解地看着這對新人不顧他的pose指導而擁吻在一起,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趕緊抓拍,同時自我解嘲道:“這樣也好,這樣也很好!”
傍晚時,一天的外景拍攝終于結束,楊潇和許易安卻并沒有跟工作室的車回去,而是留在學校裏。
重溫了一頓食堂的晚飯之後,他們徜徉到學校的情人林,久久沒再出來。
室外不便,他們只能用最原始簡單的姿勢,她靠在樹幹上,雙臂環抱着他的脖子,雙腿纏繞在他的腰間,兩個人都衣着整齊,只有自己知道她裙子遮住的地方,她的內褲已在他的褲袋裏,而他褲子的前窗大開着,兩個人正負距離緊密連接。
他在她耳邊輕聲說:“當年就聽說很多情侶會在這裏這樣……”
她忍不住澄清道:“我和他可沒有過。”
他用力撞了一下:“我知道,不用解釋……”
她承受不住,幾乎驚叫失聲,連忙咬住嘴唇,也捂住他的嘴:“你說怎麽當年人家還是學生都可以這樣,我們現在都是夫妻了,還覺得心虛呢?”
他低笑道:“也許因為我們是老古董了。”
她蹙了蹙眉:“我們很老嗎?”
“嗯,不是嗎?”他的額抵過來,“老到如狼似虎的年齡了……”
一個月之後,進入了他們的婚禮期。
之所以說是婚禮期,是因為……
不止一場婚禮。
畢竟是高齡晚婚,兩邊家裏都少不得大肆張羅了一番,兩個老家的婚禮都舉行得中規中矩。許易安家在南方,行的是晚宴之禮,服裝都是西式;楊潇家在北方,婚宴放在中午,前面還加了傳統的接親,新郎騎着高頭大馬,新娘鳳冠霞帔坐着轎子,接親隊伍前舞龍舞獅就差沒沿街放鞭炮了不算,還請了當地歌舞團的一隊演員來一路表演舞蹈《天女散花》。
楊潇掀開轎簾接許易安下轎時,見她正撫着額作雞皮疙瘩無臉見人狀,忙忍着笑低聲勸:“算了,咱就當被人當猴耍了一次好了,娛樂大衆嘛。”
對于他們倆來說,這兩場婚禮都不過是給親友一個交代罷了,真正作數的,是他們自己在‘悠漫時光’裏舉行的婚禮。
這場婚禮的賓客除了店裏的員工之外,基本上就都是大學同學了,而就算是這些見多識廣的年輕人,也沒見過如此別出心裁的婚禮。
楊潇和許易安竟将他們故事的素材編成了一個舞臺劇,自己親自出演,這算是大大方方地交代戀愛經歷嗎?
當然,有些往事不便重提,演出所強調的,是楊潇對許易安多年的苦苦暗戀。情節簡單而唯美,其中好些場景,讓在場已不年輕的女同學大多流下了眼淚。
一個冬天的晚上,許易安在男生宿舍樓下等顧駿橫,楊潇回宿舍時看見了她,和她打過招呼,若無其事地上樓。
但是回到宿舍之後,他情不自禁地守在窗前默默凝視着她。
舞美做得極好,天空中飄飄揚揚的雪花特別美,大片大片的,被路燈和宿舍透出來的燈光映成半透明的深粉色,像毛茸茸的椰子糖。
甜美得殘忍。
楊潇的表演很到位,也許因為那并不是表演,而是再現當年重複過無數次的場景罷了。
他一句臺詞都沒有,也沒有旁白,但大家都看懂了,他當時一心只想着,她在等的人,如果是他就好了。
其他的一些情節,又讓大家笑出眼淚。
其中一個場景,是許易安和顧駿橫戀愛一周年的時候,也就是顧駿橫二十歲生日那天,他們再度到好倫哥吃自助餐,以示紀念。
而這次同去的人當中,除了楊潇,還有顧駿橫的language partner,就是那個中文說得很好的美國留學生Justin。個中用意并未亦無必要細細交代,但對許易安和楊潇而言是不言而喻的:他們就是那天認識的,而許易安之所以跟顧駿橫在一起,亦是由建議他換language partner而起。
一如往常,許易安一進門就拿了一大堆雞翅,把Justin驚到了,他其時既和顧駿橫是language partner,也和楊潇是乒乓球友,跟他們倆都很熟,于是道:“幸虧她是駿橫的女朋友,不是潇的女朋友,否則将來如果他們倆結了婚,他們家裏永遠都不會有足夠的食物!”
最後一幕,是換上了婚紗和西服的許易安和楊潇站在臺前,楊潇捧着戒指,單膝跪在許易安跟前求婚。他說:“安安,其實這麽多年以來,愛你的心情裏,快樂很多,痛苦也很多——說實話,痛苦還更多一點;但是為了那些快樂,我寧願要那些痛苦。你一直說我傻,這大概也是我傻的一大證明吧。但為了你,我願意當一個傻子,低調而知足,不去患得患失,處處退讓,踏踏實實,只要能抓牢幸福,我可以做你一輩子的傻瓜。”
就在大家都感動得唏噓不已的時候,他忽然話鋒一轉,加了一句:“而且我會把吃的都讓給你,保證家裏永遠都有足夠的食物。”
臺下的賓客們一愣之下,反應過來,不由哄然大笑,掌聲潮水般高高漲起,經久不息。
是晚,洞房花燭之夜。
賓客和服務員都走了之後,‘悠漫時光’裏只剩下了新婚的老板和老板娘。
剛才的舞臺劇裏不能演出來的其中一幕,是這裏——吧臺後面,其實是他們倆第一次的地方。
這次是有備而來,楊潇特意準備了軟墊鋪在地上,讓許易安躺得舒服。她光-裸的身上塗着楊潇親手制作的婚禮蛋糕上的奶油,而楊潇伏在她身上,一點一點地舔掉。
許易安忍耐不住地扭動着身體,輕喘着說:“咱倆的婚禮蛋糕,怎麽就你一個人吃了……”
楊潇笑而不答,長身趴過來,将滿嘴的奶油哺到她的嘴裏去。
他的手在她身上揉開一層細膩的油光,多少有些潔癖的女人其實并不那麽喜歡,可這情致別有一種強烈的肉-欲之感,使她無法盡然抗拒;又因為有些不喜歡而覺得不太應該,于是這件事反而多了一點禁忌式的放不開和刺激,令兩個人都無法那麽快地進入狀态,卻又在長久的攀登之後嘗到了前所未有的亢奮滋味。
在最快樂也最要命的關頭,楊潇咬着許易安的耳朵,急喘着說:“那天之後,我每次在這裏都想你,想得不行了……後來合夥人提議換個地方擴大店面,我說開分店可以,這家店不能關,而且我會一直常駐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