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早朝還是老三樣, 你吵我吵大家吵。第一天上朝的賈赦開了眼——他那次被叫自辯是大家看他一個人,沒人和他吵。
現在大家吵得這麽嗨皮,是怎麽在下朝後又揖讓有禮一團和氣的, 賈赦覺得自己可以學習。
“臣兵部侍郎陳翰, 代為奏請為西北大營增軍饷、冬衣。”事關西北邊境,皇帝也提起興趣:
“哦?怎麽不見西北大營的奏折?”
陳翰小心回道:“九省巡檢王子騰, 巡邊至西北大營,有感兵士苦寒中守土盡忠, 為表陛下愛兵之心, 特請兵部代為請求增饷、增衣。”
賈赦心中偷笑, 這王子騰手伸的可夠長的,他懇請兵部代奏,成了是他為兵請命, 不成就是兵部辦事不力、皇帝不愛兵不恤下。這一招看似成敗都能收攏西北大營軍心,可惜卻錯估了他自己,大概是這幾年的順風順水讓王子騰失了謹慎之心,連皇帝都想利用, 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戶部張尚書出列奏道:“當初核定各營兵饷,就已經考慮了駐地環境,西北大營兵饷比內地多出三成, 還比內地多了兩套冬衣,更是夥食比內地多出二成,這些是與兵部合算的,陳侍郎不清楚?”
陳翰頓都不頓一下回道:“這些兵部自然知曉。只是九省巡檢一月內連上兩封請增信函, 兵部不得不代奏。”看了沒,沒有一個傻子,兵部估計也對王子騰的小算計不耐煩了,你要做好人,兵部可以代奏,但成不成就看皇帝陛下的旨意。
皇帝也不是好糊弄的,對陳翰道:“明發回複王子騰,讓他巡檢九省,他該了解九省邊境兵饷之例。如今看來怕是個糊塗的,讓他小心辦差,巡檢是為了安定軍心,不是讓他去挑撥。”這話本就有些重,還是明發,完全可以看出皇帝的不滿。
勳貴一脈夠得上上朝的人不多,聽了皇帝的話臉色都不好看,還有人偷偷地看賈赦——那可是他的姻親。賈赦心裏呵呵,現在他和王子騰是死仇還差不多。果斷地裝聽不明白。反正都知道他二十年來第一次上朝,不知曉情況不敢說話誰還能拿他怎麽樣?
張清本來還怕賈赦一時沖動,見他沒有動靜,放了心,靜靜地做他的壁畫,等皇帝垂詢時再說話。
一時散了朝,大家都要各自去部點卯,賈赦也随人一起要去禮部。
“恩侯。”有人叫他。賈赦擡頭看向來人,是個英武的,一身武官官袍讓他穿得虎虎生威,看補子也是三品。巧在有人先對那人拱手:“牛統制。”知道了,這位應該是鎮國公的後人,現任着京營統制。賈赦有樣學樣,也拱手道:“牛統制有何見教?”
那牛統制一掌拍在賈赦背上:“你我兄弟,這麽生分做什麽,還象原來一樣叫我老牛多好。”
賈赦嘿嘿一笑:“如今本将軍是禮部侍郎。”
牛統制不以為意:“禮部又如何,還只是個三品。你若怕人說道,叫繼業也好過什麽統制。剛才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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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知道他要說什麽,這時他已經把記憶翻出來——這牛繼業襲了鎮國公家的爵,人家手裏有兩把刷子,比起他來強得多,襲爵時降的等不多,現在身上爵位是鎮國伯。當年四王八公,鎮國公是除寧榮二公外手中軍權最多的,幾代下來還能做到京營統制,可見人脈之盛。想及此,賈赦眯眯眼,看來得把記得的信息好生理一理,不然再出現剛才這種情況卻認不出人來就好看了。
“我今天剛上朝,兩眼一摸黑。”賈赦打太極。
牛繼業顯然不滿意:“就算是如此,那也是你的姻親,總要互相照應一下。如今咱們這些人家還能靠哪個。”
這話不對。王熙鳳已經回家快兩個月了,聽牛繼業的意思他竟一點不知道?要說京城沒有人談八卦,賈赦可不信。記下此事,賈赦板起臉來:“牛統制竟沒聽說?我那犬子因為王子騰的侄女在我病期間不侍疾不說,連太醫都不肯給請,已經與她和離了。”
這回輪到牛繼業張大嘴巴:“怎麽會?不是說只是讓她娘家領回思過嗎?難怪都這麽長時間了也沒見你家去接人。”賈赦不得不說人家王家真是好謀算,當初念在兩家之間還有一個王夫人,最後只選了讓賈琏和離,竟讓他們鑽了這麽大的空子。說不得又是王子騰的好主意,難怪這麽多天不見王子騰的動靜。
“誰家見過把嫁妝都擡回去?”賈赦立馬辯駁道。
牛繼業一想也覺得是這個理,沒再多說話就拱手告辭。賈赦一邊尋思着王家打的是什麽主意,一邊來到禮部。第一天到任,自然是見上司、會見左侍郎、召見下屬。
禮部尚書姓左名畸,曾任天佑恩科主考,是當今的心腹之一。對賈赦空降到禮部,皇帝早就親自給他打過了招呼,當然是把太上皇的主意排在前頭。所以左尚書對賈赦即不冷淡也沒有多熱絡,叫人請過左侍郎劉峰,為二人簡單做了介紹,就讓二人各自退下。
此時才知道原來禮部的右侍郎已經缺任多年,所以賈赦不用擔心原來的右侍郎紮他的小人。只是右侍郎辦公的地方離尚書大人的公房不近,想來左侍郎的地方也是如此。正與自己公房的兩個小吏說些家長裏短,就見左侍郎引着一個人進來。賈赦拱手問道:“劉大人,有何見教?”
劉峰道:“賈大人,這是儀制清吏司的郎中林勝林大人。林大人對禮儀典制最是清楚,大人你剛到部,尚書大人請林大人先為你講解一番。”
得了,這就是讓他接着再學。好在這裏比上書房好一點,沒有人全程圍觀。誰知曹操不僅不能說,還不能想,忠順馬上晃了進來。“賈赦,你這兒完事了沒?”
林勝忙給忠順見禮,讓人一揮手打發了:“你就算是想交好上官,也不必這麽急吼吼的吧,吃相太難看。”
林勝鼻子都給氣歪了,是他想來的嗎?這要不是尚書大人說禮部右侍郎不懂禮儀出去讓人笑話整個禮部的人,自己能來見一個京城老纨绔?
賈赦也生氣,這人怎麽走哪跟哪兒,是平郡王附體了嗎?解釋道:“這是尚書大人特意給我找的老師,你別瞎搗亂。”
林勝發現這新任右侍郎大人禮儀确實欠缺呀,只好進言道:“侍郎大人,君臣之禮是禮中之重,見到王爺您該見禮。”
就沒人說過這個,賈赦這些天在上書房都是橫出橫進,見了哪個龍子龍孫也是如此,就對平郡王特殊點,還是因為他不知道人家究竟想幹點啥,怕被人抓了把柄。至于忠順,賈赦就從來沒當他是個需要行禮的人物,不順心了還想拿人撒個氣呢。
忠順又揮揮手:“不必多禮,我找你們侍郎有事,你且退下。”
林勝堅持:“王爺貴為皇親,正是天下人表率,禮不可廢。”
“你大膽。”忠順多少年沒被人這麽指着鼻子教訓了,拿出王爺的氣勢想把人吓走,可惜林勝不是侍講學士那個剛入官場的小翰林,最講的是寧折不彎文人風骨,對着忠順就來了一句:“王爺,禮不可廢。”
賈赦第一天上任,不想被忠順攪和得無法立足,就算他不想當這個右侍郎,可也不能是頭一天就因為不遵皇室這個可大可小的罪名被人參奏。只見他向忠順頂禮問好:“臣禮部右侍郎賈赦,參見王爺。”
忠順吓了一跳,這個真是賈赦?看到林勝還在一旁注視,只好說道:“免禮。”
二人不再說話,忠順王更是拿出盯人大法。林勝剛才是真看不慣賈赦無禮,現在看他知錯能改,又被忠順心盯得不舒服,便向賈赦道:“既然王爺與大人有事相商,下官告退,明日再來與大人探讨。王爺,臣告退。”
忠順巴不得這一聲,為了讓人快點走,居然親送林勝到門口,倒讓林勝有些受寵若驚,直呼不敢當。等人走了,賈赦立時癱坐在椅子上,忠順也不理他這樣是不是符合禮儀,只問他:“你把平郡王弄到哪兒去了?”
賈赦奇道:“我給他找了個老師,讓他學學如何與人相處。怎麽他沒和你們說?”
“大概和父皇說了吧。”忠順心有些不确定:“不過上書房的人不知道。你給他找的誰,還能好過翰林院的侍講?”
賈赦一笑:“翰林院的侍講最多教他四書五經,于為人處事沒一點用處。說是讀書明理,可書呆子還少了?他學問如何我不管,要是讓他再這麽天天盯着我,我非得瘋了不可。皇上又不讓打草驚蛇,我就讓他跟着賈珍父子兩個一道看着,那兩個人品不怎麽樣,偷懶耍滑、吃喝玩樂、仗勢欺人,樣樣是出衆的。”
忠順沒想到他把出衆這麽用,不知道平郡王能學出個什麽來,一時無語。又聽賈赦道:“你別看賈珍自己不學無術,管起兒子來卻如審賊一樣,讓平郡王見上一見,就知道我只摔下杯子,不要太客氣。對了,你從沒告訴我平郡王叫什麽,下步我要讓他知道這便宜父親不是好認的,我老是叫平郡王,收拾起人來哪有底氣。”
忠順想了想,還是告訴他:“平郡王的名字據說是先太子留下的,叫念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