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業內名聲鵲起的金話筒大獎得主呂渭先生,現在形象看起來确實有點糟糕,因為身心疲乏而臉色蠟黃,嘴唇幹裂發白,腦門鼻尖上滲着細細密密的冷汗珠子,剛才一杯熱可可暫時暖了胃,可甜膩膩喝的時候不對,在肚子裏翻江倒海似的跑到嗓子口,惡心得想吐。他沖着男人車門踹了幾腳,其實拿捏着分寸,他又不想惹事兒砸車賠錢,也沒錢賠了,就是想讓此人滾遠點兒,跟蹤狂似的,看着鬧心。
男人讓到一邊,讓呂渭更方便踹門,見呂渭發過了火,正扶着腰臉色難看地站直了身子,微微皺了眉頭,沉壓壓小山似的挪動兩步過來,寬厚手掌一下子捂在了呂渭腦門額頭上,倒是不發燒,就是摸到了一手心涼絲絲濕潤潤的汗。男人終于開口,問着:“不舒服嗎?臉色不太好。”
呂渭犯惡心,拍了兩下胸口:“你離遠點……”話沒說完,跑到車屁股那裏哇哇哇嘔吐起來,因為沒個借力站着的地兒,他只能扶着車屁股,離車近了,不少嘔吐物濺到锃亮豪車屁股上了。呂渭吐空了胃,直到吐出酸的苦的膽汁,這才微微直起了腰,皺着眉頭看對方被自己弄髒的車。
男人拿着紙巾和瓶裝手,用手背順了順呂渭的後背,遞過去水。呂渭接過去,手都發虛得有點抖,漱了兩次口吐出來,扶着車走到路邊,蠟黃的臉更慘了似的,步伐都是鬼飄飄的,打開錢夾子看了看,把裏面唯一的一張百元大鈔抽了出來,拍男人手裏,說着:“夠不夠就這些了,洗車錢,多了算PIAO資,兩清了成不,行行好,別跟着了,哥哥我難受。”說完就伸手攔下一輛正好路過的空計程車,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男人沉默着捏着那張百元大鈔,就在呂渭準備關車門的時候,突然伸手拉住了車門,順帶着攥着呂渭胳膊,把人弱雞仔似的拉了出來,呂渭頭昏腦漲開罵道:“你腦子有病吧!信不信我現在就打110!”
男人把出租車門甩上,抓着呂渭到自己車旁,這才說着:“你錢包都空了,沒錢打車。”
呂渭最近對錢都點敏感,氣得喊道:“老子沒錢怎麽了?手機支付不會嗎?微信支付寶不行嗎?沒現金還打不了車了你傻逼嗎?”
男人一點都不計較呂渭爆粗口,拉開車門把人往副駕駛裏塞,悶葫蘆似的突然來了一句:“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病了我也有責任。”
呂渭被他那句“一日夫妻百日恩”着實震撼了一下,呆了半秒才罵道:“誰他麻痹跟你一日夫妻百日恩!”說完就要打開車門下車,男人有點着急似的,忙堵在車門口,抓住呂渭後衣領,被呂渭白花花的脖子映得有點口幹舌燥,咽了口唾沫,說着:“上車,不然我把你衣服扒了,讓過路的看看,倒是恩了沒。”
呂渭當然知道自己身上那些痕跡沒退,氣得本來就蠟黃的臉色更加白慘慘,咬牙切齒道:“行,你狠。”
男人悶悶地給他關上車門,繞到駕駛室上車,又給呂渭遞過去水瓶跟紙巾,問着:“你……平時都去哪家醫院?”
呂渭也只能既來之則安之,又不能真報警,他好歹算個公衆小人物,登記個工作單位什麽的,還不夠丢臉的,他冷着臉說着:“随便。”
男人便不再問,載着他去了家私立,人少,清淨,挂了個公立專家號,男人跟家屬似的大方方跟進去,老大夫是退休返聘的,問診一番,呂渭光說體虛發冷冒虛汗之類的,老專家寫病歷的時候悠悠問着還有什麽症狀,男人在旁邊插嘴道:“前天我跟他房事有點過火。”
老專家筆尖一頓,了然地繼續寫着方子,說着:“沒什麽大問題,壓力太大,我建議吃幾副中藥調理調理。”
呂渭聽男人瞎插嘴,更加氣悶,趁着男人去抓藥的時候,直接走了。昏昏沉沉到家,半夜才起了高燒,睡得斷斷續續,一直不安穩,淩晨三四點鐘爬起來,吃了退燒藥,藥效來得快,發汗的時候渾身跟水裏撈出來似的,怕再睡着耽誤了早班直播,幹脆放着個電影,把時間熬了過去。
他自己一個人住慣了,出現這種情況也不是一次兩次,尤其是過了三十以後,平時損耗大了,太費精氣神兒再加上壓力大,隔一段時間就要病一病,好在也就是感冒發燒之類,熬幾天就能扛過去。早晨強打精神去趕直播,小林見到他吓一跳,摸了把呂渭額頭,說着:“呂老師,跟總監說說,調個班吧,您病成這樣,趕緊回家休息,晚上讓楊寧頂一下吧。”
正好明天也是楊寧的班了,便說着:“晚上堅持一下,明天你跟楊寧上節目,我正好輪班休息,沒事。”
呂渭中午還是覺得反胃,沒去吃飯,找個小會議室窩着睡了好長一會,睡足了身上利落點,高燒變成了低燒,又去把晚上節目錄了,下了節目給孫言打電話,說着:“有空沒?過來接我下,我怕某個跟蹤狂又找事。”
事實證明呂渭的未雨綢缪是對的,在電臺門口等孫言的時候,果然又看到男人站在車邊等他,幸好孫言的車來得是時候,呂渭想了想,把孫言從車裏扒拉出來,手拉手走到男人面前,摟着孫言吧唧親了個嘴,說着:“這位呢,是我男朋友,長期固定伴兒,您甭跟着了,沒戲。”
孫言也是個戲精,倆人配合不是一次兩次了,摟着呂渭一臉嘚瑟,男人沉默着打開車門拎出一大袋子中藥,說着:“調理身體用的。”
呂渭默默翻了個白眼,沒接,跟孫言手拉手上車走了,孫言吧唧兩下嘴,啓動車子問着:“你感冒傳染不?我最近忙着呢,你要是傳染我耽誤了事兒,我揍不死你,剛才誰啊?哪個追求者?個子真大。”
呂渭往外瞅了一眼,說着:“419那天那個,我也不知道是誰,神經病似的,老堵我。”
孫言無語,開車往前走,一邊嘟囔道:“怎麽覺得有點眼熟……”說完就是一個急剎車,拿出手機趕緊搜索,然後罵了句:“窩草!”就急匆匆跑下車,沖着剛才男人那裏,笑成了一朵野菊花,男人還沒上車走呢,孫言忙點頭哈腰去握手,說着:“梁先生!剛才有眼不識泰山,沒認出您來!我是孫言,正在競标您公司底下的一個項目,幸會幸會!”
呂渭趴在車窗戶上瞧見着戲劇性的一幕,恨不得把孫言腦袋擰下來,豬隊友都比孫言強,他也下車,喊着:“孫言!”
孫言指着呂渭,跟男人笑臉解釋道:“那我發小,就愛鬧着玩,我們不是那關系,誤會誤會。”
呂渭怒,繼續喊着:“孫言你給我滾回來!”
孫言道:“那什麽,梁先生您找呂渭有事兒?”
男人看了眼呂渭,重新把那袋子中藥拎出來,剛想遞給孫言,又收了回去,說着:“給他他也不會熬,我熬好了送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