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都說一回生,兩回熟,可呂渭真沒覺得跟這位沉默寡言的梁先生熟悉起來,他問男人是不是想買店,男人點頭,呂渭看着他黑漆漆的專注目光,突然又不想把店賣給他了,總覺得前面是坑,是火坑還是水坑真是不好說,就搪塞幾句說着改天再談,趕着上班去了。
呂渭捧着電話準備叫車,男人從後面過來,一手摁了車鑰匙,一手仗着身高優勢直接從呂渭頭頂上把手機抽走了,說着:“上車,送你。”
呂渭不矯情,上了車,懶懶地靠在車座上看外面的早高峰車輛,腦子有點發空。男人中途停了下車,跑着去一家路邊的早餐鋪子買了豆漿和小籠包,呂渭打開袋子瞧瞧,說着:“豆漿改配油條。”男人說着:“油條要等一會,怕你遲到,下節目我買給你。”
呂渭捧着熱乎乎還有點燙手的豆漿,說着:“別,我可沒有跟你來第三炮的打算,到此為止,昨天是福利,您大人大量,別難為孫言那邊,現在競争激烈,他弄個項目不容易。”
男人沒接話,呂渭覺得有點尴尬,自我總結道:“我們不合适,當P友都不合适。”
男人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修長大手上的筋骨分明,呂渭閉了嘴,倆人一路就無話了。
到單位,呂渭拎着豆漿小籠包路過隔壁辦公室,聽着裏面特別熱鬧,楊森那貨哈哈哈笑得特別爽朗,呂渭往裏一瞧,看見幾個新面孔,回自己辦公室問小林,小林笑道:“是他們部門新來的實習生吧,傳媒的研究生,兩個美女一個帥哥,分給楊森帶,可把楊哥美壞了,剛才來炫耀一圈了,對了還安排到咱這邊觀摩學習呢。”
呂渭把豆漿包子遞給小林,坐下看今天早晨的節目稿子,寫寫畫畫開始幹活,小林捧着熱乎乎的包子啃,給呂渭端來一杯熱咖啡,說着:“呂老師,咱要不也申請個實習生?最近文物部門那邊采訪太多,都是咱幾個人跑忙活不過來,聽總監的意思,還有幾個節目該改版,要是上新節目,少不了又是您一頓忙活。”
呂渭點頭,說着:“去申請吧。”
去直播間前呂渭先去了趟衛生間,正好跟楊森在衛生間裏碰着,楊森盯着呂渭左看右看,啧啧兩聲,說着:“你最近真是夠放飛自我的,我媽昨天煲了甲魚湯給我送來了,還在冰箱裏沒喝,下班去我家喝碗?”
呂渭點頭,說着:“好。”
這答應得太利落,倒是把楊森弄得愣住了,剛想追問,呂渭已經抖抖褲子出去了。楊森莫名其妙嘟囔着:“邪門。”
上午有個采訪,在南三環那裏,呂渭下了早晨的節目就收拾收拾準備走了,正巧音樂頻道的熟人也開車過去,呂渭帶着小林蹭車,出大門的時候呂渭挺有壓力地瞅了瞅大門口,他還真是挺怕那個男人拎着一袋子油條站在外面逮人,想想就挺毛骨悚然,還好,并不在。呂渭松口氣,心情也好些,跟小林商量起采訪提綱,把男人的事兒抛到腦袋後面了。
晚上按部就班上完節目,呂渭覺得有點累,楊森搖晃着車鑰匙等在直播間門口,搭着呂渭肩膀道:“去我家喝甲魚湯。”
呂渭掏出電話,打給孫言,說着:“楊森家有甲魚湯,現在去接你,一起喝,你弄點小菜跟好久。”
楊森:“……”
晚上呂渭、楊森,還有拎着大包小包過來的孫言湊了一桌,在楊森的房子裏,楊森瞅着給大家倒酒的孫言郁悶道:“怎麽哪兒哪兒都有你,你真當自己是這貨的老媽子?我能吃了他?”
孫言笑道:“不不不,我怕他吃了你。”
呂渭幾杯酒下肚,眼神有點飄,突然插話說着:“我是不是單身太久了,感覺要成神經病,誰也看不上,要不要幹脆豁出去,玩玩得了,你倆誰先?跟我滾一個。”
楊森剛剛夾上來的一塊紅燒肉吧嗒掉了桌子上,孫言直接朝着呂渭後腦勺一巴掌,呂渭一口悶了杯子裏的酒,又總結道:“得,兔子不吃窩邊草,我外面找人去。”
楊森摸了摸呂渭額頭,問着:“不至于吧?你是饑渴還是無聊?”
呂渭說着:“就是覺得沒意思,我最近太倒黴了,這麽多年的積蓄說沒就沒了,還碰到個陰魂不散的神經病……”
孫言笑着拍打呂渭後背,說着:“行了行了,甭更年期似的,我最近時間挺多,多陪陪你,過幾天就好了。”
楊森清清嗓子,說着:“你呀,就是閑着沒事蛋疼,自己瞎矯情,晚上留宿我是沒意見的,不過你這種爛泥,陷進去耗了我半輩子的青春,總覺得虧損大了,親愛的,我沒那麽喜歡你了,別拉我下水了,我最近喜歡年輕新鮮的,事兒少。”
呂渭笑,繼續喝酒。
花花世界那麽精彩,有什麽想不開的,找個地兒樂一樂笑一笑就過去了。呂渭沒幾天又鮮活起來,該怎麽玩怎麽玩,晚上下了節目就去孫言酒吧裏混着,有時候覺得太熟悉無趣了,就到那條街上別的店裏貓一會,聽聽別人的熱鬧,也順便搞點節目素材,八卦也不少聽,又過成了自由自在的樣子。
接到那通電話的時候,呂渭正在跟一個年輕小男孩你來我往調侃,看到電話號碼呂渭心裏一沉,走到外面接起來,聽着裏面哭嚎道:“呂大哥!他們問我還要一百五十萬!今晚上湊不出了就要剁我手!呂大哥救命!救命!啊啊啊啊啊別打了!別打了!”
呂渭嘆口氣,說着:“你讓他們接電話。”電話那頭換了個聲音,呂渭說着:“晚上給你們轉賬,別傷了人。”
那頭說了幾句狠話,沒多久發過來地址和電話,呂渭抓了抓自己頭發,想着大晚上自己去哪兒弄這一百五十萬,他自己的錢,十五萬都沒有。
呂渭走到孫言酒吧門口,突然一點也不想開口讓孫言幫忙,孫言知道這檔子事兒,能把他罵死,可呂渭不能不幫忙,打電話求救的人,是那個人世上最後的血親了,如果這個線兒也斷了,那個人的存在好像就徹底被抹平了。
呂渭坐在馬路邊,點着一根煙,想着這一百五十萬該哪裏弄,他甚至自暴自棄想着,要不讓他們剁我的手吧。
“地上太涼,起來。”
呂渭聽着頭頂上的聲音,擡頭往上看,愣了下問着:“有現錢嗎?一百五十萬。”
男人點頭,呂渭說着:“借給我用用。”
錢借得太容易,呂渭淩晨前擺平了那邊讨債的,坐在男人車子副駕駛上假笑兩下,扒拉開自己衣服翻到男人腿上,有點倦意的眼眸子強行帶上了媚,解着男人衣扣笑道:“這麽好說話,再給你次福利。”
男人握住呂渭冰涼的手,把人抱住摁倒自己胸前,說着:“夠了,你不是這種人,別勉強了,夠了。”
呂渭被迫趴在男人溫暖寬厚的肩膀上,緊繃的肩膀松散了些,低聲說着:“短期內可能還不了錢。”
男人拍了拍呂渭後背,說着:“不用還,你不欠我,是我欠你的。”
那時候呂渭不知道,這莫名其妙的緣分和開端,其實已經是十多年的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