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呂渭賣房子搬家的事兒,孫言都不知情,倒不是刻意隐瞞,一來孫言最近有外地項目,來來回回出差忙得屁股着火似的,呂渭不想給他添亂;二來孫言知道肯定不同意,當初房子還是跟孫言一起看好買的,在這麽個城市把自己房子賣了,在相對傳統的孫言眼裏,估計跟丢了命根子也沒啥區別了。

呂渭從孫言手下哥們幾個私底下打聽,知道梁誠那邊的項目孫言給拿下來了,能穩穩賺一筆,這是前幾天的事兒,不過說白了,也因為這個,呂渭沒把梁誠趕盡殺絕,還讓進了門,而且是裏裏外外的門,都沒拒絕。大家都是社會哥,明裏暗裏的利益糾葛都看得明白,呂渭也不是單純的三歲小孩,有些事嘴上不說,心裏有數。

孫言都不知道呂渭搬家,楊森就更不知道了,在單位食堂吃午飯的時候又碰上,倆人吃完正經飯又各自啃了兩塊碩大的西瓜,餐後往外溜達,正巧碰見籃球場上新聞頻道的幾個哥們在打球,瞧見呂渭就高聲招呼。這文藝部門跟新聞部門結下梁子已久,特別是在體育方面,每次運動會文藝部門都被秒殺,這些年唯一掙口氣贏個臉的就是呂渭,當然需要重點說明的是,是呂渭年輕那幾年。

別看呂老師現在挺文藝挺放蕩,當年渾身緊繃着勻稱小肌肉,跳高跟短跑那是好幾年臺裏一霸,呂哥呂老師那就是文藝部門的民族英雄。再次劃重點,那是呂老師年輕那會,現在嘛,現在肚皮上細細軟軟的小肉皮,光摸着舒服看着白淨,早就不管事兒了,呂老師已然退居了運動圈十八線。

今兒新聞頻道那幫子壯漢記者們又逮着機會調戲呂渭,呂渭遠遠就喊着:“嘿,小兔崽子們!這還造反了!”他心情好也愛湊人堆裏熱鬧,話音落就已經快步跳進球場,楊森都沒拉住人,笑着站在籃球場邊上看呂渭嘚瑟,喊到:“剛吃了一肚子西瓜!呂老師悠着點!諸位好漢手下留情!”

話音未落,呂老師蹦蹦噠噠從小年輕手裏搶了個籃板,漂亮帶球轉身,找好位置就來了個三分球,球是進了,呂老師嘎嘣一聲歪了地上,剛吃了飯,又沒熱身,果然就顯示出歲月不饒人,呂老師剛上場就光榮崴腳了。楊森趕緊過去扶着,呂渭低聲罵了國罵,單腳蹦出去球場。還好今天沒有外出采訪任務,就晚上的節目,楊森自告奮勇,等呂渭下了節目,開車送他回家,呂渭沒拒絕。

也就是這會,等車子七拐八拐拐進陌生的小區,楊森才知道呂渭賣了房子搬家了。原本呂渭是挺寬敞的一室兩廳,房子買的早,楊森跟呂渭談着的時候,沒少住,楊森經常給他收拾整理,算是半個家,呂渭說賣就賣了,雖然跟楊森沒啥關系,不過楊森心裏還是有那麽一丢丢失落,現在站在不怎麽寬敞的小一室裏,楊森皺着眉頭問道:“你最近到底怎麽了?真缺錢,你得缺到什麽程度才能賣房子?再說要賣也是先賣你那個不大掙錢的店面吧,孫言知道嗎?你不好意思問我借錢,也沒跟姓孫的開口?怎麽年紀越大,越不大朋友當朋友,不把兄弟當兄弟,憑着現在的房價和漲勢,你再想買套二居室,真是猴年馬月了,反正就憑咱那點工資和外快甭想,那點工資純攢着,也就夠退休進養老院的開銷吧。我說你到底遇着什麽事兒了,缺這麽多錢?”

呂渭坐在沙發裏沒搭理楊森的叨叨,吩咐着:“給我拿瓶水。”

楊森見這是套不出話了,瞪呂渭一眼,去打開冰箱門,一開,愣住了,反應過來從剛剛進門就産生的別扭感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東西還是呂渭的那些家當,不過收拾擺放的風格卻跟呂渭一貫作風大相徑庭。呂渭愛幹淨,可不愛收拾,就算分手,楊森偶爾逮着借口,也會到呂渭家裏幫他整理整理,楊森瞅着現在這種窗明幾淨井井有條的狀況,自我安慰道呂渭可能是找了個靠譜又有責任心的家政,可看看眼前冰箱,楊森滿肚子狐疑,哪裏有家政能做到這麽用心,給再多錢怕是也做不到。

冰箱裏蔬菜水果蛋奶肉禽分門別類,擺放得整整齊齊,個別保鮮期短的還專門貼了個便簽紙,寫着“兩天內食用”或者“三天內食用”,那字跡帶着陽剛力道,絕對不像妹子寫的。酒水飲料礦泉水也都是呂渭愛喝的,說愛喝其實是他去酒店酒吧喜歡點的,有牌子有價格,呂渭沒小資到那種程度,平時在家是不會喝這種價碼太貴的,也就是網購幾箱子農夫山泉,随手喝随手拿。冰鮮那裏更是誇張,滿滿當當都是各種上等肉魚海鮮,看标簽是市裏挺出名的那家進口食品超市,價格驚人。更誇張的是楊森還瞧見冰箱裏放着泡發好的海參……

楊森不動聲色地關上冰箱門,去衛生間轉悠了一圈,牙刷牙缸還是單人的,沒什麽異常,他又去卧室轉,打開衣櫃看到裏面也只有呂渭的衣服,正準備出去,眼睛就瞥見卧室裏那個垃圾桶了,裏面挺打眼躺着一個用完的tao子。

自然是梁誠用的那個,梁誠顧忌呂渭身體,就算第二次的時候呂渭說過不用戴,他還是挺“懂事”的用了,怕呂渭事兒後肚子不舒服。只是當時走的時候太憋悶,估摸着沒心情打掃現場,就留下了痕跡。不過這也不好說,說不定他故意留着給什麽人看呢,就跟狗子在領地撒泡尿宣布占有權似的,這不,楊森這不就趕上了嘛,倆眼直勾勾盯着那個Tao,心裏別提多膈應了。

楊森從卧室裏出來,抱着胳膊看坐在沙發裏胡亂調電視的呂渭,挺嚴肅地問着:“你處對象了?”

呂渭挺莫名其妙地白他一眼,說着:“關你屁事。”

楊森看他欠樣,氣不打一出來,他現在心情也挺微妙,呂渭吊兒郎當誰也不放在眼裏,跟誰也不處對象的時候,楊森總有種他蹦噠不出自己手掌心的錯覺,覺得他們的距離還不太遠,只要誰再主動一步,就還能回到昨天那種小兩口模式似的。楊森甚至想過,等再過些年,倆人年紀都大了,說不定還是得他倆搭夥過日子。

呂渭以前也找過別人,不過都不當真,孫言沒少給他介紹對象,呂渭有的就是見個面,順眼的就解決下需求,楊森都知道,他自己也差不多這種模式。可瞧着冰箱裏邊的架勢,那是從風花雪月往柴米油鹽的質變,不可小觑,楊森覺得呂渭這次是碰着用心的了。

這種感覺像是自己領地被誰觊觎了,相當不舒服,可呂渭那句“關你屁事”又是真理,對于楊森來說,絕對死穴,無可反駁。

楊森被呂渭憋得回不出話來,門鈴響得恰到好處,呂渭剛才手機下單叫了外賣,估計是外賣到了,他打發楊森去開門,說着:“買的醬大骨,你也一塊兒吃吧。”

開門進來的,不是外賣,是拎着外賣袋子的梁誠。梁誠挺淡定地看了一眼楊森,好像一點不意外呂渭家裏多了一個人,微微點頭算是跟楊森打了招呼,然後拎着外賣袋子進屋,問着:“你叫的?醬排骨?”

呂渭遠遠觀察梁誠的反應,想着這貨昨兒還一臉沉郁讓他“不要找別人”,對比眼前的這反應,估計也是戲精一個。呂渭随口問着:“怎麽又過來了?”

梁誠特自然說着:“忘了帶東西。”說完拎着醬骨頭外賣進了廚房,輕車熟路拿出大瓷碗,又去冰箱拿了幾個新鮮蔬菜,挽起襯衣袖子,準備了個蔬菜沙拉,前前後後洗菜切菜也就十分鐘的工夫,他把微微涼掉的醬骨頭放到微波爐裏打了一下,熱騰騰端上桌,朝還在看電視的呂渭說道:“過來吃吧,配着點青菜一起吃,不然晚上太油膩。”

梁誠從進門到進廚房的整個期間,楊森石化成了一個嶄新的室內擺件,心中無數匹脫缰的草泥馬奔跑而過,踐踏得他分不清東南西北,這什麽架勢,什麽節奏,簡直比呂渭還像房子主人!這倆人氛圍,簡直就是老夫老妻模式了!比他們相處好幾年的關系都默契自然似的!那是哪兒橫沖出世的大高個兒?

楊森要被一腦子問號砸暈了,這時梁誠摘下圍裙,走到客廳裏對風化在沙發中的楊森說道:“呂渭同事吧?一起吃,要不要配碗米飯?我去樓下飯店買兩碗。”

呂渭扶着沙發站起來,說着:“不用,我就是想啃塊帶骨頭的肉,你吃了嗎?”

梁誠點頭,随即又皺了眉頭,問着:“你腿怎麽了?”

呂渭單腿蹦到餐桌,說着:“沒事,打球崴腳了,養幾天就好。”

可能顧忌楊森在,梁誠沒再多說什麽,繼續輕車熟路地打開冰箱,他能不熟嘛,都是他親手打點的。梁誠挑了幾個色澤飽滿的水果,給呂渭洗果盤,路過餐桌時候,楊森死死盯着梁誠,牙齒都快把嘴巴裏的骨頭咬穿了。

呂渭清咳一聲,給楊森夾了塊骨頭,說着:“同志,注意管理你的表情。”

楊森道:“他給你洗的葡萄知道是什麽牌子不?明星範某某曬的那款,日本的,五百多一斤那個。”

呂渭回頭看了一眼站在水槽子前洗葡萄的大高個人,說着:“是嗎?待會嘗嘗。”

楊森氣得壓低聲音說道:“重點不是這個行嗎?他到底誰啊?你保姆還是你金主?”

呂渭專心致志戴着手套嘬骨頭縫裏的骨髓,說着:“關你屁事,趕緊吃,吃完趕緊走。”

楊森:“你想氣死我!你不會是故意喊我來顯擺的吧!”

水龍頭那邊的水聲驟然停住,楊森哪有心思繼續吃,站起來走了,偏偏梁誠還非常有“眼力價”的送他出門,把楊森一口老血憋在胸口成了內傷。

梁誠關上門回屋,把果盤也端過去,問着:“打擾你們兩個了?”

呂渭還在跟骨頭縫裏的肉戰鬥,嘴角蹭了一圈醬汁,他慢條斯理地說着:“我跟他相處了好幾年,幾年來着?忘了,反正好久,我倆都特別專一,感情也不錯,床上也合拍,比大多數情侶都模範,誰也挑不出毛病。”說着吐出塊碎骨頭渣子,繼續道:“時間久了,我倆還是散了,總結起來就是沒意思。”

梁誠安靜聽着,呂渭沉默了那麽一下,繼續說着:“年輕那會,倒是有過非誰不可的心氣兒,實踐證明太烏托邦,上了年紀想安定下來,可過着過着就沒意思了。我什麽意思你知道吧?”

梁誠沒接話,只是抽出張紙巾擦了擦呂渭嘴巴上的一圈醬料,把對面楊森用過的筷子碗盤收了,又站在水槽子邊上洗碗了。

呂渭:“……”

呂渭吃完,梁誠回頭看了眼,抽出把勺子從剛才的蔬菜沙拉裏舀出半顆小西紅柿,送到呂渭嘴邊,說着:“葷素搭配。”呂渭張口吃了,梁誠拿起呂渭剛用過的筷子,從碗裏夾了剩下的小半塊骨頭,吃了口,說着:“調味料味道太重,肉質也一般,下次我給你燒,比外面賣的好吃多了。”

呂渭:“……你腦子裏,是不是裝了太多下次?你哪兒來自信有那麽多下次?”

梁誠看他單腿蹦到沙發上,就把果盤也移動到茶幾上,呂渭瞧着那五百塊錢一斤的葡萄,撚起一顆吃了,皮兒薄無籽,甜得幹淨清爽,确實好吃,就一顆一顆吃了起來。梁誠則進卧室給他整理了整理被子,打開衣櫃拿出幾件衣服,拉出熨燙機開始給呂渭熨衣服,呂渭聽到動靜,問着:“幹嘛呢?”

梁誠道:“衣服只給挂起來,都沒熨,你穿不方便。”

呂渭摸出來手機看了眼時間,問着:“你不回去?”

梁誠道:“嗯,不回了,你腿腳不方便,我晚上照應一下。”

呂渭:“……你收拾東西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我米尺?”

梁誠:“在工具箱裏,用嗎?給你拿。”

呂渭:“拿過來,我量量你臉皮到底多厚。”

梁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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