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天早晨, 梁誠把話憋在了嗓子眼,猶豫半晌,在呂渭快出門的時候,才去書房拿出那兩本賬,遞給呂渭說着:“昨天晚上落在書桌上了,我看了兩眼,你負責的慈善基金叫水木慈善?”

呂渭一怔, 簡單“嗯”了一句,沒有過多解釋,接過資料回屋裝進資料包裏了, 在電梯裏梁誠又問着:“我倒是也想做慈善,能直接把資金注入你這裏嗎?”

呂渭想了想,挺堅定地搖頭,說着:“不用, 我這裏都是小項目,暫時不需要錢。”梁誠就沒再追着問, 只是想着有空找孫言打聽着了解了解情況。

呂渭下了早晨的節目,收到成佳同學的信息,成佳寫道:“恭喜呂老師,據內部人士消息, 文藝頻道的新總監人選定了您,不再外聘了。”

呂渭看着短信笑了笑,把這條給删除了,專心準備一個少數民族文化遺産的專題采訪, 他下午要去采訪一位老藏醫,還約了民大畫院的藏族畫家當友情翻譯。呂渭專門跑來一趟民院,接上美院的紮西多吉,倆人也有一陣子沒見了,紮西多吉給呂渭帶了一大兜子肉幹,用有點口音的漢語說着:“前段時間帶着學生去藏區寫生,順便回了趟家,家裏人給捎上的。你最近怎麽樣,有空的話跟我也去寫生?”

呂渭笑,說着:“你以為還是想當年的自由身啊?哪有空,我倒是想成為自由的靈魂,就是沒你這麽幸運。”

紮西多吉也笑,說着:“還不都是人說了算,真的想去哪裏,總是會有機會的。”

呂渭道:“待會采訪完,我還有點事跟你談。”

紮西多吉問着:“你不是晚上還有直播嗎?什麽事?”

呂渭:“晚上節目讓幾個後輩接手了,具體事兒吃飯時候再說吧。”

德高望重的老藏醫準備得特別認真,用藏文手寫了密密麻麻的稿子,對着錄音筆一板一眼地朗讀,紮西多吉翻譯得挺到位,效率很高,五點前就完成了采訪,出門的時候紮西多吉問着:“到底什麽事?”

呂渭載着多吉去了一家藏餐廳,聽說這裏的老板在西藏待過很幾年,唐卡畫得很棒,菜品也地道。呂渭點了餐才說着:“我七九八那裏的店面,準備賣掉,裏面還有好幾個朋友的畫沒賣出去,到時候你幫忙處置處置,找找賣家。都是經濟有些困難的年輕畫師,你門路多,幫幫忙。”

紮西有些意外,問着:“賣畫不是問題,問題是你為什麽賣店?現在賣,太虧了,以後肯定升值的。”

呂渭還沒說什麽,接到了梁誠的電話,梁誠問着晚上想吃什麽,他路過超市買點新鮮食材回家做飯,呂渭想了想,問紮西介意不介意多一個人,紮西豪爽說着不介意,呂渭便對梁誠說着:“正在跟一個老朋友吃飯,你過來也認識認識吧。”

梁誠很是受寵若驚,呂渭這算是頭一次主動介紹自己朋友圈的人給他認識,屁颠屁颠趕緊過去了,進了這家地道的藏地餐廳,遠遠看見僻靜角落裏的呂渭,快步走過去,呂渭跟他招手,對紮西介紹的時候說道:“這是我朋友梁誠,七九八那邊的店面很有可能被他搶着買去,土豪金主一枚。”又對梁誠介紹紮西說着:“藏族青年畫家,民大美院的紮西多吉教授,我多少年的老朋友了。”

梁誠跟紮西都目光複雜地打量着對方,梁誠笑道:“幸會,很榮幸認識畫家。”

紮西也笑,說着:“您一看就是年輕有為,幸會幸會。”

呂渭給紮西倒酒,對梁誠說着:“你開車了吧,那別喝酒了。”

梁誠應着,席間聽呂渭跟紮西聊天,說起很多繪畫圈子裏的人和事兒,梁誠在一旁忍不住問着:“你不是美術專業,怎麽認識這麽多人,自己也會畫畫。”

倒是紮西一愣,驚訝問着:“你不知道嗎?”

梁誠看了呂渭一眼,問着:“什麽?”

紮西笑道:“他啊,是我們美院一位大師的關門弟子,輩分比我都高,論起來我得叫他一聲師叔,不過他這些年犯懶,不怎麽畫了。我們平時都開玩笑說,要是他老師知道呂渭不畫畫了,能氣得從墓地裏跳出來,他啊,就這麽特立獨行慣了,誰也管不了的,就知道浪費自己的好資質,別人羨慕得不得了的東西,他不喜歡的都棄之如草芥。”

呂渭淡定喝着酥油茶,道:“漢語進步不小,口頭表揚。”

梁誠真是不知道,關于呂渭的一切,他好像永遠都是知之甚少的那一個,就算是同住屋檐下的親密關系,他都比不上随意的一位朋友知曉得多,梁誠心裏有點挫敗感,怕問太多招惹呂渭反感,就又安靜下來聽他們聊天。

吃完飯結賬的時候,飯店老板特意過來問着:“用餐還算愉快嗎?我們剛開業不久,歡迎提出建議啊。”

呂渭笑道:“都挺好,蠻用心,以後會約朋友常來。”

紮西也問着:“唐卡都是你畫的?聽說你在藏區寺廟待過很多年?”

老板笑着說道:“是跟我合夥的朋友畫的,他确實在那邊待過。”

呂渭道:“畫得不錯。”

梁誠起身,說着:“給你叫了個代駕,坐我的車回去吧。”

梁誠去開車的空檔,紮西站在呂渭身邊,突然問着:“你的水木慈善還在做嗎?”

呂渭“嗯”了一聲,紮西又問:“需要幫忙嗎?”

呂渭搖頭,紮西嘆口氣,說着:“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經常想起我們以前的時候,那時候老師帶着我們去藏區采風寫生,你的朋友林成也跟着一起,老師都調侃他是專業保镖。你還記得不,有次到山上,被暴風雪困住,咱幾個人躲進山洞裏,困了三天三夜,你後面發起燒,你的朋友林成解開衣服把你包在自己前襟裏……這麽多年了,老師走了,你的朋友也不在了,咱們也各自忙各自的很少聚,咱也要老了吧。”

紮西多吉是個說話直接的朋友,就算是這樣,呂渭還是沒想到會從他的嘴裏聽到林成的名字,一時間神智有點恍惚,一句話也接不上來。

不遠處梁誠的車正在駛來,紮西多吉突然又問着:“他們很像,你今天介紹的朋友跟林成,很像,我看見他才想起以前的事情,那時候我們都很年輕,很自由。”

呂渭仍舊沒有講話,只是笑了笑,拍了拍紮西多吉的肩膀,說着:“你現在也很自由,有空再約朋友們去高原寫生,你可是試着聯系聯系組個團去自駕游。”

呂渭朝着車子招招手,上了梁誠的車,紮西多吉有點依依不舍似的,趴在車窗戶上喊着:“有空多出來聚聚!”

回到家呂渭覺得酒好像沒有喝足勁兒,去酒櫃裏拿了一瓶紅酒,踢掉拖鞋盤腿坐在窗前的地毯上,沖着梁誠招招手,倒上了兩杯酒,梁誠也換好衣服過去,問着:“見了老朋友心情很好吧?”

呂渭笑道:“可不是,整天忙忙忙,就算在一個城市也很難約上見面。我們年輕的時候,經常在一起厮混,紮西多吉是民考民過來的,剛來的時候漢語都不怎麽會說,又害羞又木讷,後來大家玩開了,發現他小子看着憨厚,鬼心眼可一點不少,精明着呢,家裏養着牦牛裙,一頭就一萬多塊,超有錢,大金戒指數不過來,給我好幾個戴着玩。”

梁誠又問着:“把咱家書房旁邊的屋子改成畫室吧,給你用。”

呂渭搖頭:“折騰什麽,我早就不畫畫了,平時想起來随便戳戳,沒當正事幹。”

梁誠疑惑問着:“可聽你朋友說,你很厲害。”

呂渭用眼角瞥了一眼梁誠,道:“廢話,我師出名門,還是在校學生的時候就辦過畫展了。”

“那後來為什麽不畫了?還改行當了主播。”梁誠是真心想打破砂鍋問到底,恨不得把呂渭過去的經歷都一分鐘一分鐘拆開仔細回放,他知道的實在太少了。

呂渭道:“我跟師父感情很好,他去世之後,突然就覺得畫畫沒什麽意思,慢慢地就不想動筆了。剛畢業在電臺先當了一陣子記者,後來遇到選拔主持人,就慢慢改了行。”

梁誠覺得呂渭确實講了過去的一些事,可好像都是浮皮瘙癢,沒講到重點上似的,有點挫敗說着:“你的朋友知道的都比我多。”

呂渭摸了摸梁誠腦袋,說着:“知道那麽多有的沒的幹什麽?我現在不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嗎?”

呂渭又喝了一杯,沒有再貪杯,起身去洗漱睡覺了,隔天早晨起來收到紮西的信息,寫道:“我準備最近去趟新疆寫生,帶着一隊學生去,到時候給你拍好看的照片。”

呂渭坐在床上淺笑着回複紮西,梁誠問着:“笑什麽呢?”

呂渭放下手機,說着:“等我休假,你也歇幾天,我帶你去西北或者西南的大山裏,有很多好看的景兒。”

梁誠一下子又釋然了,就算不知道呂渭詳細的過去又怎麽樣,他們有以後,以後有數不清的機會能共同經歷這樣那樣的事情,只要以後在一起,比從前什麽都重要。

倆人心情都調整得不錯,精神抖擻出門上班,呂渭到了單位直接去直播間上節目,下節目回到辦公室,碰見楊森,楊森擠眉弄眼道:“喲,恭喜呂總監啊,聽說這幾天就公布了?到時候別忘了提攜提攜兄弟我啊!好歹咱也是搭夥過日子的關系。”

呂渭踹楊森屁股一腳,楊森笑嘻嘻躲開,說着:“晚上跟孫言約個局,給你慶祝慶祝。”

呂渭白他一眼,說着:“不了,我家那口子要煮火鍋,他要自己手打蝦滑,我回家吃。”

楊森氣道:“瞧瞧你那樣!我說你玩真的了!”

呂渭道:“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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