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梁誠确實是正巧有一趟亞太地區市場考察的行程, 剛從東京飛到首爾,行李剛落在酒店房間的地毯上就接到了電話,聽到詢問的時候,對方講到呂渭名字那兩個音節的時候,有什麽東西就在腦子裏炸開了,他有點傷感的發現,再深沉的藏匿, 再平靜的僞裝,都是自欺欺人,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 一下子斷了徹底。所以連交代下屬都來不及,直奔機場返京。

天邊已經泛白,沒多久就徹底亮了,梁誠将呂渭領出來, 倆人一前一後上了車,梁誠說着:“先去吃早飯吧。”

呂渭說不上被當成嫌疑人待了一晚上局子沖擊大, 還是突然間見到了梁誠沖擊更大,整個人精神頭像是被霜打了,話不多,聽着梁誠指揮司機去某家飯店也沒吱聲, 依靠在車椅中歪着腦袋看車窗外。

梁誠看他好幾次,想伸過去握住呂渭骨節分明的手,猶豫半晌還是忍住了,分開以來的時間和空間還是無可回避的橫亘在了他們之間, 哪怕是愛到骨子裏,哪怕愛到成了一生一世的羁絆,人在眼前,情卻怯了。

吃飯時候梁誠沉默着将熱乎乎的小籠包夾到呂渭的餐盤裏,往他豆漿裏加了一勺糖,呂渭擡眼看着他,似乎想說什麽,嘴唇動了動,又很快低下眉眼認真吃飯了。快吃完的時候才說着:“那些表我想帶走轉手賣了,沒跟你說就過去了,誰想到遇上這麽尴尬的事兒,還讓你親自跑一趟,抱歉。”

梁誠看着他幾分疲倦委頓的樣子,心疼,問着:“缺錢了嗎?”

呂渭搖頭,道:“不缺,正巧有個論壇要參加,就順便過去拿了,放着也是落灰,不如二次利用了。你……挺忙吧,我這邊沒事,你回去忙吧。”

梁誠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呂渭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不明白呢?梁誠道:“你看上去挺累,送你回去休息一下吧,住哪裏?”

呂渭抓起手機看了看時間,說着:“不了,我得去參加論壇,跟朋友約好了,謝謝招待了早餐,我先走了。”

梁誠看着他起身,胸口悶悶壓着千金重擔似的喘不過氣,也起身跟在呂渭身後,走到門口的時候說道:“我送你過去吧。”

呂渭擡頭看了看梁誠,突然笑了一下,說着:“你倒是一點沒變。”

梁誠一愣,已經在呂渭熟悉的笑容裏萬劫不複了,久違的幾分輕佻幾分灑,梁誠已經看不到早高峰路邊的人來人往車流穿息,他抓住呂渭的手腕子,問着:“我們只能這樣嗎?你跟我,只能這樣嗎?”

這次是呂渭被問得一愣,怔怔地看着梁誠,凝固的笑容漸漸流逝,他微微側了頭,像是很認真地在思考怎麽回答,或許是太難回答了,呂渭突然踮起腳,拽着梁誠的衣領把大高個人往下壓了壓,在梁誠額頭上輕輕親了下,笑着說道:“就這樣吧,你好,我好,大家好。”

調戲一般的語調,童叟無欺的單純笑容,說完快步轉身朝梁誠揮了揮手,在路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鑽進去。

梁誠愣在路邊,知道還是留不住人,攔住也是枉然。

呂渭趕到論壇,跟相熟的幾波人打過招呼,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他腦子裏嗡嗡的,呆呆坐在會場中,對本來還幾分期待的會議已經毫無關心,全然聽不見臺上講了些什麽。他掏出手機又訂了一張火車票,準備下午散了會直接去火車站回去,不在這裏過夜了。

熬到下午散會,呂渭昏昏沉沉地拎着包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被人攔住,擡頭看,還是梁誠。梁誠說着:“我跟孫言打聽的地方。”

呂渭點點頭,說着:“我得去火車站了,訂了票,再晚就晚點了。”

梁誠很明顯地皺了眉頭,擡頭摸了摸呂渭額頭,說着:“你發燒了。”

呂渭瞪了瞪眼睛,說着:“沒吧。”

梁誠道:“最近有什麽事嗎?看你狀态不是很好,發燒沒覺出來?我摸着已經上三十八度了。”

呂渭也摸了摸自己腦門,道:“可能吧,穿少了,怪不得今天一直有點頭暈。”

梁誠幫呂渭提過包,說着:“車票改簽吧。”

呂渭道:“不改了,回去還有事,頭痛發燒都是小事,裹件衣服發發汗就好了,你也別在這裏耗着了,你可是一分鐘都得按美金算的人。”

梁誠的臉色很是陰沉,問道:“你非得這樣嗎?”

呂渭賠笑道:“真有事,我車票已經改簽過一次,不能再改了。”說着岔開話題道:“你捐的巨款都用得很透明,回頭我把報告發給你一份,造價什麽的都審計過了。”

梁誠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心裏很是挫敗,問道:“呂渭,咱們在一起吧,你別走,我也不走了,咱住回以前的房子,重新一起生活吧。”

呂渭沒想到梁誠在這麽熙熙攘攘的環境下會問出這種話,咬了咬嘴唇,說着:“真沒必要,咱各人有各人的事業,各人有各人的前途,我這人吧,心結太重,不想再對誰負責任了,你甭給我太大壓力了,乖乖回去吧,你那邊可不是兒戲,別任性了,走吧。”

梁誠嘆口氣,苦笑說着:“我能為你做的事,也只有如你所願了吧。我在國內打拼的公司,可能會賣掉,本來想正式回來跟你商量,如果你留我,我就不賣,如果你不留,我就跟這邊慢慢徹底斷了。說到底,是我沒趕上你的好時機,呂渭,既然你堅持,那我們就只能這樣了。我送你去車站吧。”

呂渭頭疼,沒說什麽,上了梁誠的車,路過藥店的時候梁誠下車買了退燒藥和體溫計,到達火車站前最後一個紅燈,梁誠說着:“保重身體,自己側着燒到三十八度五以上就趕緊吃藥。”

呂渭把藥揣進大衣兜裏,說着:“嗯,你也是。”

梁誠又道:“有缺錢的項目告訴我,我幫你組織捐助。”

呂渭點頭,笑道:“嗯,謝了。”

火車站廣場前,呂渭下了車,沖着梁誠擺了擺手,背着包轉身進站了,這邊不讓泊車,梁誠的車很快消失在了前行的車流中。呂渭失魂似的僵着手站在那裏,被路過的行人撞了肩膀才回神。

進站檢票的時候呂渭拉開背包找錢包,發現包裏多了一個沉甸甸的大牛皮紙袋子,等上了車打開細看,發現裏面裝着好幾沓子厚厚的現金。

呂渭眼睛酸脹,想起梁誠那句問話:“我們只能這樣嗎?”

呂渭覺得自己這輩子肯定是要後悔的,他不想再否認自己愛着梁誠,可實在太害怕那種失去的絕望,寧可留着缺憾一輩子想念,也不想重複經歷被抛棄被遺棄的痛苦。梁誠還年輕,梁誠的世界,梁誠的舞臺在遙不可及的巅峰,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呂渭把錢緊緊包紮結實塞進背包裏,摟在懷中片刻不離,熬了一天一夜到了那邊,剛下車就倒在了過來接人的成佳懷裏,高燒不退三四天,病了半個月才緩過來,人瘦了一大圈,胸肋骨都看得到了。

成佳可能從孫言那裏聽說了點什麽,沒跟呂渭多問,就是前前後後照顧着,呂渭好差不多的時候倆人去山坡上曬太陽,成佳叼着一根剛剛冒出來的狗尾巴草說着:“有人天天發信息問我你的情況,我呢提供信息,不貴,一條一千。”

呂渭瞪大眼睛,成佳吊兒郎當笑嘻嘻說着:“瞪我幹嘛?顯擺你瘦成個網紅錐子臉?對了,要是我發你照片的話,這個數。”說着伸出五個手指頭晃了晃。

呂渭氣道:“信不信我給你剁了!”

成佳嘿嘿道:“甭生氣,他知道你病了嘛,不放心,我怕那位心神不寧把股票搞得跌停什麽的,人家好歹是咱大項目的捐助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嘛,你這也好了,我就少發點,哥哥喲,甭氣,知道你看不上那誰。”

成佳說完意猶未盡,說着:“哎,呂老師,正經問你啊,你們就這麽着了?”

呂渭道:“不然呢?”

成佳癟癟嘴,道:“我看懸,郎有情妾有意,沒那麽簡單,你倆吧,缺少個契機,缺少點火候,火候懂不懂,幹柴烈火噼裏啪啦那種,我總有種預感,這種溫溫吞吞的磨叽時光沒多久了,得了,我趁着這段時間得多從土豪大頭那裏賺點錢。哎,剛才給你偷拍了一張側臉,挺好看,給你瞧瞧,藝術吧,哥,你瘦了更秀氣了,啧啧,這大眼睛,這張我得問大頭要八千八。”

呂渭:“……”

冬去春來,大地返青,呂渭跟學校合作領着村裏的孩子們去縣城裏過周末,住旅館,看電影,買新衣服,都用梁誠給的現金結算,一邊結算一邊跟身邊孩子們說着:“這是一位姓梁的叔叔給的贊助費,他是我好朋友,特別好的一個人,等以後有機會你們要好好謝謝他,咱村裏的路也是他修的,他人真是特別特別好,我沒見過比他更好的人了。”

孩子們笑嘻嘻聽着,不過更在意新買的漂亮衣服,呂渭在百貨大樓裏也給自己買了件外套,回去的時候穿上跟成佳顯擺,說着:“給我拍個照,我看看這衣服怎麽樣。”

成佳掏着手機吐槽:“你是不是買大了一個碼,還是你最近又瘦了?怎麽不太合身似的。”

呂渭低頭瞅了瞅,哦了一聲,把衣服脫下來,說着:“是嘛,這是最小碼了。”

成佳瞥他一眼,道:“那我打個折,這張照片三千塊吧,大頭應該不會嫌棄。”

呂渭:“……”

成佳:“今天晚上我要吃心裏美蘿蔔,說實話你心裏挺美吧。”

呂渭:“你別老坑他。”

成佳:“我又沒要美金,大頭已經對錢沒概念了,我這買賣,我就是在加一個零兩個零,他都願意。”

呂渭:“我跟他想斷的,你這不是添亂嘛?”

成佳奸笑,道:“我愛你,你又不愛我,我發財,你還想再斷我財路?太絕情了吧!差評!”

呂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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