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日影之下,山外果林連綿成片,青翠欲滴的枝葉間,青梅如豆,枇杷飽滿,煞是可愛。

秦茉走在前,頭也不回,左手反手後伸,由容非拽着,呈現出一種奇特姿态。

兩手相牽了半盞茶時分,彼此各懷心事,默然不語,手心滲出細細薄汗,最後根本分不清誰比誰更拘謹。

秦茉內心交戰,苦苦思考,低調回秦園的路上,何以會鬧出揭穿騙子、與人鬥毆之事?最後還親手牽着一名衣冠不整的男子回家?

不妙!這果林屬于秦家,被人瞅見……她臉往哪兒擱?心下一慌,她立馬甩掉容非的手。

“姑娘,”容非努力抿笑,以疑問打破尴尬,“你如何識破那‘賣身葬父’的騙局?”

“先是那姑娘的面相,眉毛逆生,眼睛吊白,哭泣時偷眼看他人,看似奸詐、求利、無情之輩;地上躺卧的男子,雖有白布覆蓋,口鼻處的布料則微略起伏,可見呼吸尚存;再者,帶頭捐款者理直氣壯,明顯在煽動人心……”秦茉神情複雜,“我本不欲生枝節,實在看不過,才揭穿他們,沒想到惹禍上身。”

容非長眸一黯:“後悔了?”

“那倒不至于,就是……連累你受傷,”秦茉頓了頓,蹙眉嗔道,“真傻!你沒學過功夫,膽敢跟着那幾個狂徒!”

“我怕你出意外嘛!”容非脫口而出,見秦茉眼波流轉,丹唇欲啓,他心慌意亂,忙補了句,“畢竟你是姑娘家,我、我男子漢大丈夫,自然要……要挺身而出……”

秦茉羞色頓斂,啐道:“不自量力!誰稀罕!”嘴裏雖怨怼,卻無分毫嫌惡,說完又粲然而笑,眼裏映着晴空碧樹與他的困窘。

他被她明麗的笑靥感染,随她微微一笑。

于果林中相視而立,他儒雅清朗如雪竹挺拔,她則嬌豔妍麗如芍藥含苞,經歷了這一小小波折,曾唇槍舌戰的二人打破隔閡,冰釋前嫌。

秦茉聽得前方溪流潺潺,奔出數丈,洗淨雙手,又沖去蓮蓬上的泥沙,剝開蓮子的青皮,去除蓮心,把柔嫩的蓮子肉丢入口中,邊吃邊嘟囔:“你不許笑我饞嘴!早起至今,我什麽也沒吃呢!”

容非見她抓着袋子不方便,伸手接過,随口道:“我也沒用早食。”

秦茉再度将蓮子剝皮去芯,吃下半顆,聽他這麽一說,暗覺獨食不妥,順手拈起半顆蓮子遞給他:“分你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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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非心頭一熱,礙于左臂受傷,右手拿着東西,沒法接,幹脆張了嘴。

秦茉未及細想,擡手塞進他口中,指尖觸碰到他嘴唇的溫熱濡濕,似有一道熱流自末梢湧向全身。

完了!她到底在幹嘛?為何會發展到以手喂食的地步?

他那一刻的眼光如摻了蜜,她沉溺其中,半晌後慌張地把手抽離,做賊心虛地掩飾:“我看你沒洗手!所以……”

容非垂目凝望她那無處安放的白皙柔荑,玉指纖纖,點染了色澤亮麗的蔻丹,慵懶而不失嬌媚,讓他想起了白玉糕上點綴的飽滿枸杞子。

這回真餓了。

他俊秀的臉龐蒙了一層淺霞,咀嚼着半顆早熟的蓮子,唇齒間氤氲詭秘的甜味,滿腦子胡思亂想:另外半顆已落入她腹中,嗯?總覺得這其中暗藏了某種特殊寓意。

蓮子,連心。

暧昧氣息灼熱了秦茉兩頰,餘下的蓮子沒敢繼續吃。

可憐的容非仍迷戀她手指的溫軟,妄想一路被投喂,卻見她丢下一句“快走”後猛地轉身,心裏幽然蕩起一絲不舍。

唉!這是怎麽了?定是受了她的撩撥與迷惑,才心生親近之意!不過,既然賀祁那小子與她無特殊關系,為何不……?

不不不,不能胡來。

容非因突如其來的绮念大吃一驚,他性子随和,不愛計較,若一旦有了欲望,便念念不忘,非要得到手。秦茉于他而言是種特殊存在,絕不可輕易觸碰,必須暫且壓下那些不合實際的想法。

待他遠離長寧鎮,便不會對她産生異想了。

咬牙忍痛,容非快步流星追上。

……

秦園已近在眼前,秦茉猛地記起一事。她該以什麽理由領這家夥回去?秦園的管事、丫鬟、老媽子、小厮、廚子等老老小小二十餘人,會如何看待他們?

除此以外,方圓數裏再無別處可安置,她正自為難,果林盡頭忽然冒出三人,見了她先是面露喜容,再瞥見其後多了一名容顏俊美、卻只穿了中衣的男子,驚得目瞪口呆。

“大姑娘……這、這是……?”為首正是秦園管事宣婆婆,年近花甲,頭發花白,穿了身黛色長衫,眉目慈和中透着威嚴。她雖為下人,但看着秦茉長大,如半個長輩。

秦茉沒來得及捏造謊言,唯有老老實實招了:“宣婆婆,這位是容公子,老宅的租客。今兒清早,我從鎮上返回,碰巧在南山遇到他遭劫匪搶奪,便順道帶他來處理傷口……”

她避重就輕,不提騙子團夥的糾紛、容非的跟蹤,将此事件描述為巧合,語調平緩而無波瀾。

宣婆婆一臉震驚,見秦茉衣衫如常,發髻稍顯蓬松,無任何傷痕血跡,遂安心端詳容非,目光毫不掩飾好奇:“容公子受了傷?嚴重不?”

“謝……謝宣婆婆關心,無妨。”容非痛久了已覺麻木,陡然被三人撞見狼狽模樣,只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五人沿着碎石小道走向半裏外的宅院,白|粉牆、墨灰瓦頂、高階朱門、楠木照壁,無不昭顯主人家精致典雅、溫和從容的氣派。

當秦茉辟出一處小院落,喚宣婆婆的丈夫為容非診治時,各處仆役小厮借打掃、送茶水、問候姑娘等借口紛紛前來窺視。

于是,“姑娘帶回一位沒穿外裳的俊俏公子”這件事,如插翅般迅速傳遍秦園。

無暇理會他們的異樣微笑,秦茉目不轉睛看容非卷起袖子。他原本結實而修長的前臂,目下腫起一大塊,漲成了紫黑色,教人觸目驚心。

“依老朽看,傷到筋骨了,得調養一個月左右,期間盡可能少活動。”老爺子讓小童按方子煎藥,又拿出活血化淤藥膏,仔細為容非抹上,并固定好位置。

秦茉再三确認容非并無大礙,留下一名小厮照顧,又叫人尋兩套幹淨外裳。無奈秦園男丁寥寥,非老即幼,一時間竟找不着合适的。

有旁人在,她言談客氣到了刻意的程度。宣婆婆與丫鬟等面面相觑,暗自揣測“容公子”的來頭。

趁容非吃午膳、喝藥之際,秦茉留下蓮蓬,回房更衣。翻出從容非的私物,憶及沿途的驚險與困窘,她素淨面容蔓生出淡淡的桃花色。

這下可好了,今日之事若外傳,估計她那神秘的未婚夫再不會上門求娶。

緣也好,孽也罷,秦茉如今看淡了。

反正她與容非之間清清白白……除了她曾經趴在他半裸的軀體上、兩手相牽而行、還喂他吃了半顆蓮子……蒼天!哪裏清白了?這分明像勾搭上了……是不對不對,緊急特殊情況,不得已而為之,絕非有別的想法!

收斂心神,秦茉問及周邊情況,打點園內事務。忙碌半日,她記起此行另有目的——賠容非一筆洗。進了地下庫房,她手持燈盞入內,于衆多藏品中挑了個汝窯三足洗,把玩片刻,決意忍痛割愛。

一則,她資金周轉出了點小問題,舍不得額外花大錢另購;二則,容非前後三次幫了她的忙,還他一件前朝珍品也值。

從庫房出來,秦茉讓丫鬟覓一錦盒裝好,帶上容非的随身物件,深吸了口氣,挪步至小客院。

午後日光微移,栀子花香味融入南風,搖曳着婆娑竹影,滑過她明媚的容顏,落在她煙灰紫色的拖裙上,為她輕盈的體态添了溫婉之色。

剛跨入垂花門,卻聽得內裏小厮以艱澀的語調,苦口婆心勸道:“容公子,您這是何苦呢?”

秦茉大感突兀:這人又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容小非:手受傷了!沒法吃飯、沒法穿褲子!茉茉幫我~嘤嘤嘤~

特別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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