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庭院中,花的甜香混合濃郁酒氣,絲絲縷縷,沁人心脾。

目視秦茉安睡的麗顏,墨發如瀑,雪膚如玉,柳眉羽睫,唇弧柔美,皆被月光攏了層紗,容非有一剎那恍惚。

假若兒時相遇,此等美好畫面,會否早就屬于他?

披風帶着餘溫,覆在她身上的頃刻間,她唇角陡然舒展,随即眼眸睜開,似明星乍亮。

沒、沒睡?

容非猝不及防,如像做了虧心事般急急後退,腿正好撞到長案,踉跄仰後。

秦茉一直醒着,聽見他靠近,故意裝睡,想試探他的反應,傾聽他會否自言自語爆出點什麽,不料此人二話不說,脫掉外裳給她披上。暖意騰起,她心血來潮,想以惡作劇吓唬他,沒想到吓成這樣……

記起他受傷不輕,她未及細想,素手前探,猛力一把拽住他的腰帶。

容非本來只是沒站穩,被她使勁拉扯,重心前移,立足不穩,撲向軟榻。他左臂被繃帶固定在胸前,僅靠右手支撐,不至于完全壓住秦茉,但腹下與大腿已無可避免地相疊。

他有點懵……她、她想做什麽?喝多了,要對他……?

半身交疊,兩張漲成緋色的臉相對不過半尺,二人呼吸緊閉,生怕一不小心,氣息會淩亂交錯。

秦茉只不過怕他摔倒,未料到鬧成不可言說的尴尬局面。俊臉近在咫尺,眉目清隽,目光随灼熱鼻息落在她鼻尖,激起她一陣顫栗。

“容公子……”羞怯嗓音幾不可聞。

玉手由抓拉改作輕推,與拽翻他的快狠準勁兒相比,力度全無,柔綿如雲,撓得容非心頭發癢。

酡顏起落的霞光,是幻還是真?這欲拒還迎的一推,是她有意還是他多情?

只需略一低頭,便可吻上她的唇,如夢中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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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的明明是秦茉,容非卻如醉了一般,鬼迷心竅,往下移了寸許。

秦茉因突然的親近亂了心跳,朱唇輕翕:“先起來。”抵住他腰腹的力度稍為加重了些。

容非深深吸氣,酒的微醺,含混女兒家的淡淡馨香,教他心懷激蕩。視線蘊含溫度,不經意擦過她半啓的朱唇,他自知再耗下去,會鬧得不可收拾,當下右臂使上力氣,挺直腰杆。

秦茉坐起身來,撥開鬓角碎發,局促不安地把披風遞還給他:“你、你怎麽沒歇息?”

容非接過,清了清嗓子:“睡不着……想散步賞月,方才風……風很大,我怕你受涼。”

秦茉根本沒睡,自然知曉風有多“大”。她抿唇而笑,舌底烈酒褪去,無端滋生出清甜,正準備揭穿他的小小謊言,卻聽他明知故問:“喝酒了?”

“嗯,五十年陳釀,可願一嘗?”她苦于無杯無爵,自行拎起酒壇暢飲,而後蹭了蹭嘴,将酒推向容非。

容非被她的粗曠豪邁驚到了,單手接轉,掂量出她已喝了一半,細觀她無分毫醉意,不由得暗暗心驚。

“試試呗。”秦茉歷來對自家的酒信心十足。

容非無奈,學着她舉起酒壇,直接喝了一口。

他不好酒,歷來三爵為限,這火辣辣的陳酒入腹,勉強保持臉色溫和,笑而交換給她:“酒銳性,以傷身,你也少喝點。”

勸千杯不醉的酒坊東家“少喝”?秦茉嗤笑一聲,悠然道:“酒,和血行氣,消愁遣興……你不懂。”

容非猶自憂心她貪杯豪飲,柔聲道:“酒的确能勝寒邪,內通諸氣,但過則成疾,古人以酒為戒……”

秦茉只想敲他,瞪眼道:“人人像你這樣想,屏爵棄卮,焚罍毀榼,我這生意還做不做?”

“是是是,容某失言了。”容非苦笑。

“罰酒。”秦茉隐約猜得出,這家夥酒量極其尋常,又想觀其酒德,自顧飲酒的同時,逼他多喝了幾大口。

容非見秦茉飲酒像喝水,神志清晰,氣血安寧,一切如常,更覺驚訝。他極力控制心神,以免亢奮中胡說八道,幹脆閉口不言。

二人以詭異的姿态依傍在長案兩端,各有顧慮,全然忘卻孤男寡女夜間對飲之舉,是何等驚世駭俗。

“容公子,”秦茉心知是時候進一步探虛實,“你來長寧鎮,多數在東苑作畫……莫非鎮上無可入畫之處?”

“非也,”容非受酒力催發,幾欲老實招供,定了定神,眯眼笑道,“天熱困乏,便想先歇幾日。”

“那……你打算呆多久?”秦茉試圖從他的行程推測其來意。

狹長星眸驟然黯淡,他輕嘆道:“尚未确定。”

“你若覺東苑住得還舒坦,多呆一段時日也無妨。”她心下揣摩,這人獲取了太多秘密,得确認他足夠安全,才能放行。

酒意翻湧,容非愣愣轉頭,疑惑眼神于濃重夜色中撞上她的淺笑,心中一蕩,疑心自己聽錯了。

這可不像秦姑娘的行事作風!若非他幻聽,便是她對他……

容非興奮之餘,略感暈眩,心底大呼不妙,太長時間沒喝酒,竟不勝酒力至斯?沒幾口便倒?先不論她待他如何,此際若顯醉态,豈不讓她笑話?

他喝酒有個毛病,喝多了,嘴巴就管不住,因而一貫克制。

來不及詳談,他尴尬而笑:“承姑娘美意,時候不早了……”

突兀且倉皇的道別,使得疑雲再一次籠罩秦茉心頭——他果然有問題!

“嗯,公子先行,咱們……改日再聊。”她維持原先扶風柳态,眉梢輕挑,水眸睨向他,潋滟眸光微許迷離,嬌顏猶有意味深長的輕笑。

容非險些理解成“改日再撩”,心底湧起化不開的欲念,快要蹦出喉嚨。他不敢逗留,作揖而別。

秦茉見了他一副心虛模樣,鼻腔內悶哼氣音,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廊下的柔光裏,端起酒來,喝了個幹淨。

花下曲澗,新月晚涼,遺憾眼前人既非知己,亦非故交。

世間之大,天地之廣,縱有好酒,卻無對酌良伴。

……

容非飄飄然回小院落,風起雲湧,月光也随之明暗幻變,映照出他內心矛盾交織。

留守院中的小厮見他兩頰紅雲流動,嘴角含笑,手抱披風,散發着佳釀的芳醇,心下暗悅。

看來這容公子……獲姑娘夜邀共飲,喝得連外袍都脫了,豔福不淺哪!想必在不久的将來,容公子便是正式主子,不可怠慢啊!

念及此處,小厮殷勤備至,伺候容非更衣歇息,無微不至。

次日,姑娘與容公子花前月下把酒暢談一事,經偶然路過的丫鬟、照料容非的小厮确認後,成為秦園上下心照不宣的秘密。

秦茉在這古怪氣氛中坐立難安,下令仆侍三緘其口,決意提前回鎮中心。然而,回去的方式,讓她犯難。

十裏路不遠不近,走路,怕遇到那幫騙子團夥,畢竟昨日之事報了官,至今未有下文;分坐不同馬車公然入鎮,不曉得要傳出何種風言風語。最終秦茉選擇铤而走險,與容非共乘一車。

如此一來,外界目睹幾名仆從與丫鬟護送着一輛嚴嚴實實、密不透風的馬車前行,但秦園知情者免不了多想。

馬車穿過果林,翻越山坡,鎮墟已散,仍有不少鎮民三五成群彙聚閑談。

與秦茉并坐,容非不時觑向身旁那憋紅的俏臉,忍不住低笑:“看來,容某教姑娘好生為難。”

“知道了還說!”秦茉白了他一眼,“要不是看你身材高大,我真想将你打扮成丫鬟,好掩人耳目!”

容非頭皮發麻:“你……少打歪主意。”

“話又說回來,你這細皮白肉的,再梳上倆‘對稱’的發髻,一定很有趣。”她特地強調“對稱”二字,還沖他眨了眨眼。

容非哭笑不得,轉念又想,一日之內,從互相怨怼到“同乘馬車”、“随意開玩笑”的地步,算得上發展神速吧?

觸摸逐漸消腫的左臂,他莞爾一笑——這傷倒也值得。

車輪滾滾,上了石橋,過了長寧河,沿河岸西行,馬車倏然放慢了速度。

車頭小厮悄聲道:“姑娘,前頭道上有位年輕公子,像是要攔截……”

膽敢當街攔下秦家馬車的年輕公子?莫不是賀祁?

容非正要撩起簾子一角窺探,秦茉手急眼快,直徑扣上他手腕,湊到他耳畔低聲道:“別動。”

她的手柔軟細膩,比他的稍涼,乍然相觸,已令他渾身一僵,再感受到她的如蘭氣息,容非整個人都不好了。

馬車徐緩停下,賀祁清朗的聲音穿透簾子,傳入封閉小空間,“秦姑娘,前日多有冒犯,賀祁特來致歉。”

混賬家夥!生怕鎮上民衆不知他“冒犯”過秦茉?此等含糊言辭,對未出閣的姑娘造成多惡劣的影響?這哪裏是致歉?分明是造勢強迫!

容非恨不得揍他一頓!然則,他若當衆蹦下馬車,恐怕會給秦茉帶來更大惡果。

車外人來人往,喧嚣聲似有須臾靜谧,秦茉臉色驟變,扣住容非的手瞬間松開。

容非長眉一擰,不假思索,反手如閃電般握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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