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蓮湖綠意徜徉,碧波一浪接一浪,夾着深深淺淺的蓮荷,搖曳生姿,袅袅婷婷。

荷風芬芳,送來清歌妙音,渺渺幽幽,由遠及近又飄遠,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依稀是一曲《江南》。

短暫窘迫結束後,秦茉再度投入與茶商一家的敘話中:“劉夫人,你可知歌者為何人?”

“有此興致的,除了趙姨娘還有誰?”劉夫人語氣難掩微妙不屑。

秦茉曾聽人言,賀夫人膝下僅有賀祁這嫡子,再無所出。五年前賀三爺于煙花之地應酬,相中一歌姬,贖回家納為妾室,前年還生了個白胖兒子。

賀氏與別家習俗大有不同,歷來只重賢能、不重嫡長。賀祁多了個弟弟,壓力倍增。他自幼離家,未能接管長寧鎮以外的生意,自然迫不及待趕回來守住家業。

秦茉對賀祁的糾纏心生厭煩,又覺得他人不壞,只因家庭環境不太單純,導致他性情複雜,言行矛盾重重。

可是,一路走來,有誰不是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的呢?

劉夫人見秦茉陷入沉思,低笑道:“姑娘這兩年少露面,是時候多走動走動啰!知己知彼,往後日子好過些。”

秦茉無嫁給賀祁之念,“知彼”有何意義?她莞爾一笑,轉移話題。

小船駛往人煙稀少處,秦茉自告奮勇幫忙采摘。她眼力極佳,于密密層層的葉片輕而易舉尋獲成熟蓮蓬,以小刀切割粗壯蓮蓬杆子,不多時已采了一籮筐。

正要滿載而歸,她眼尖,瞥見風過處,閃現一淺粉色的千瓣蓮,形狀特異,當即吩咐仆役劃船挪近。

撥開綢密翠葉,乍然顯露一朵……不對,是一支一莖兩花的并蒂蓮,花若小盆狀,重瓣密集,含苞初放,外層粉白色,越往花心處越紅,色彩漸變,豔絕一池菡萏。

秦茉只在書上讀到“花開并蒂”的美好形象,欣喜之際,順手折下這獨一無二的同心芙蓉,心中再度想起喜歡将事物擺成對稱的容公子。

自從怼了容非兩句,他們一直沒碰面。

不知他左臂的傷好些沒?右手遭月季花刮擦的傷痕應痊愈了吧?這人也真是……小氣。她不就兇了那麽一丁點麽?值得他生好幾日的悶氣?還閉門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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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東苑來了位秀氣少年與之作伴,秦茉沒好意思探視他的傷勢。念及自己給他帶來大傷小傷,她于心不忍,想另找機會,與他冰釋前嫌,尤其是……這人知道得太多。

“撩死”他一事,純屬誤會,解釋清楚就好。至少,她認定如此。

當秦茉帶并蒂蓮上岸,引來一衆賓客驚嘆。她想着此花出自于賀家蓮湖,理當贈予賀夫人,遂緩步進入水榭,拱手相贈,聊表心意。

賀夫人又驚又喜,只道兒子所慕姑娘孝順,冷不防一嬌滴滴的軟嗓飄來,“老爺,妾也好生喜歡,改日您給尋一朵,好不好呀?”

這聲音柔軟,情意綿綿,如泣如訴,教人恨不得剖出心肝兒。

秦茉不經意打了個寒顫,轉頭見一華服麗人,年約二十四五,珠翠堆滿,桃色緞金比甲,下着翠绫裙,面貼花钿,正是趙姨娘。

她如像失去重心一般,大庭廣衆下,懶洋洋輕靠在賀三爺身上,鳳眸秋波橫流,潋滟風情,朱唇微抿,算不上多美的人兒,卻酥綿入骨,一舉一動皆媚惑,旁人見狀不禁心頭蕩漾。

秦茉心下暗忖,“撩死人不償命”應是這樣才對!容非那家夥肯定沒見過世面!她和他之間無心的小互動,算什麽撩啊?

賀三爺被趙姨娘的撒嬌鬧得有幾分不自在,笑哼哼道:“這合歡蓮很是罕見,幾年下來也未必能出一二,既然秦姑娘有意割愛……”

賀祁剛下船,帶着孟涵钰一并踏進水榭,不滿姨娘奪人所好,朗聲道:“爹爹有所不知,此乃同心、同根、同福、同生的象征,旁人所贈,福氣便大大減弱,務必親自尋找,才可獲美滿吉祥之兆。”

他信口雌黃,卻不無道理,趙姨娘那張脂粉厚厚的臉一下子變得扭曲。

賀夫人聞言笑道:“孩兒此言有理,秦姑娘與這同心蓮有緣,理應由她保留,但願為她帶來綿澤福氣。”

秦茉微笑寒暄,致謝後步往水榭外的宴席,與劉夫人一家品嘗瓜果點心。

她本就霞姿月韻,儀态萬方,纖纖素手持撚一支絕無僅有雙花并蒂蓮,攏了一身清澄天光,蓮步依依,緩緩前行。

明媚容顏與嬌豔欲滴的花兒相映,無絲毫遜色,更有人比花嬌的意味,勾起在場所有羨慕與贊嘆的目光。她背後的亭臺樓閣、花草樹木仿似瞬間褪了顏色,淪為她朦胧不清的陪襯。

秦茉自府門前下馬車到離開時上馬車期間,所受的關注不亞于孟四小姐。道別時,孟涵钰目不轉睛盯着秦茉手中的一對絢麗粉蓮,拽了賀祁一把,悄聲道:“表哥,你去問問秦姑娘,看可否借我幾日呗!”

賀祁翻了個白眼:“別瞎折騰,即便姑娘願意,你帶到杭州能如何?”

秦茉雲裏霧裏,不欲惹事,幹脆裝作沒聽到,提裙正準備踏上馬車,卻聽得一渾厚男嗓叫喚:“秦姑娘,請留步。”

秦茉只覺這聲音耳熟,見賀祁黑了臉,猜出來者為宋安寅。她回身施禮,妙目望向那端方的面容:“宋老板。”

“姑娘是要回秦家酒坊嗎?正好,我今日得空,想去試試新酒,如若不棄,咱們可結伴同行。”宋安寅笑得坦然。

他為人樸實,生意往來從無賒賬賴賬,此前每次去秦家酒坊訂貨,總會給秦家帶點小禮物。秦茉知他或多或少存有一點心思,但對方未表露,她不好過分拒絕。

在賀祁無法掩飾的忿懑注視下,宋安寅騎馬跟随在秦茉馬車之側,順小道往北慢行。路上,二人隔着車簾,偶爾交談幾句,話不多,倒也不至于冷場。

馬車抵達長寧鎮中心,申時的日影微略傾斜,商鋪、宅院的檐角牆帽被金光勾勒,道旁行人稀少,茂樹濃蔭下聚着幾名打盹兒的閑散漢子。熱氣未散,大多數人都在午睡休憩。

正因如此,秦家主院門前那寥落的高大身影,在秦茉眼裏,頗顯突兀。

青白袍子仍舊素雅幹淨,氣場一如既往昂藏飄逸,只可惜,他臉上僞飾的泰然自若,随馬車行近而裂成碎片。

秦茉由翎兒攙扶下車,從容非眉頭微鎖、墨眸覆了薄冰的情态中,她讀到憤怒、委屈,甚至有明顯酸意。瞧這狀況,他是特地在等她。

莫名心甜。

宋安寅下馬,轉目端詳眼前儀表不凡、風流警拔的青年,眼底掠過震悚之色,再觀秦茉潋滟的眸光柔和而深邃,檀唇淡笑中隐隐藏了什麽,卻難以捕捉。他壓抑無以言表的惆悵,道:“看來姑娘還有事要忙。”

秦茉抿唇一笑:“宋老板,請先到酒坊小坐片刻,我随後就來。”她示意慕兒帶路,又讓翎兒去請魏紫招呼客人。

待衆人識趣離開,各自忙碌,剩下她與容非靜立巷口,秦茉淺笑溫言:“容公子,數日不見,一切安好?”

容非聽聞秦茉清早去賀宅赴會,早就坐立不安,此刻見有位臉生青年與她相伴而歸,原本想了半日的客套之詞數盡抛至腦後。

他喉頭發緊,唇幹舌燥,不适感自心底蔓延全身,占據他每一滴血液、每一寸肌膚。

目視她手裏并開的美豔粉蓮,良久,他悶聲答道:“不好,一點也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

容小非:幾天不理人家,還帶了個男人回來!我整個人都不好了!快哄我!

作者今日發燒了,更完去躺一會兒,等我滿血複活就撒糖哈╮ ( ̄ 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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