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驟風乍起, 送來低沉吆喝,被密密層層的草木過濾了部分,仍可清晰送入秦茉耳中。
她跑出二十餘丈, 緩下步子, 側耳傾聽, 辨別此為你來我往的交手聲。
雙方均會武功, 她反而稍覺安心,至少, 與人争鬥的,不像是容非。
她狠不下心不管不顧,卻沒敢走太近,暗自祈求容非只是跑開了,未受牽連。
矮躲在草叢內, 她一點點向前挪步,只聽得“啊”一聲低呼, 又夾雜骨折、摔倒的悶響,有人輕聲說了句“快回去,莫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聲音略微耳熟。
緊接着, 長草飛掠出兩道灰影, 奔往另一側山坡,眨眼間隐匿在林中。
秦茉懸着的一顆心頓生狐惑,靜聽四下再無異響,朝打鬥處悄然挪近。
她必須确認, 傷者不是容非。
三步并作兩步, 她快且謹慎,抵達一處丈餘寬的空地。
周邊半數草木受外力而折損, 地上有不起眼兩滴的血跡,秦茉只覺此處頗為眼熟,慌亂之際沒記起自己何時在這兒待過。
正要撥開亂草看是否受傷,忽聞北邊小道有人疾奔而來,她轉身回避,藏匿于樹後,見來者一襲素淡緞袍,并無血跡,氣喘籲籲,玉容如畫,竟是容非。
他孤身一人,一臉焦灼,薄唇翕動,似隐忍想大聲喊叫的沖動。
秦茉飛身竄出,一把拉住他,小聲埋怨:“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容非目光來回打量,确認她不曾受傷,欣慰擁她入懷,“你吓死我!跑哪兒去了?”
他在竹亭畫得差不多,見秦茉遲遲未歸,丢下逐物沿來路找尋,大概秦茉剛好在山坡下的小村子煮雞蛋,他徑直走過頭了,返回時聽聞此處有動靜,急匆匆趕來。
“我怕你餓,去弄了點吃的。”秦茉輕輕推了推他,推不動,只得由他圈在懷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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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非緊揪的心,因胸前溫軟而徐緩落回原處,更為她的體貼而感動,遂捧起她的臉,在頰畔深深一吻。
“別……”秦茉親眼目睹附近有人交戰,且傷者下落不明,無心纏綿,扭頭避過。
偏生她紅透了的臉蛋惹人遐思,雙手綿軟無力抓住他胸前衣襟,容非只當她欲拒還迎,固着她的下颌,噙笑貼往她的唇。
“咱們……”秦茉想帶他遠離是非之地,張口解釋,卻被他的氣息圍繞,心跳欲裂,沒來得及講明因由,已被他堵住了嘴,“唔……”
容非自那夜“夜探書齋”後,只偷偷摸摸親了一下,此際景致宜人,佳人在懷,又明顯覺察她對他的呵護與關切,一時情動,吻得愈發癡纏。
他的情誼與欲念綿長而稠密,網住她的呼吸和脈搏,勾引她從被動轉為回應。
明知此地不宜久留,她心不在焉,抵住他倒退了兩步。
她的退縮總能引發容非的霸道之心,這一次也不例外。他步步逼近,窮追不舍,不料秦茉忽地尖叫,整個人蹦了起來,卻又被什麽束縛住,吓得死死抱住他,拼命跺腳。
他急忙擁住她,低頭見長草叢內不知何時伸出一只大手,正拽住秦茉的腳踝!
不論她如何亂踢亂踹,皆死不松手。
如此一來,不光秦茉吓傻,容非也被這防不勝防的一下給驚到了,他慌忙擡腳去踹那胳膊,那人竟越攥越越緊。
容非無暇細想這兒何來一男人趴在草內,見邊上有幾塊尺餘長的大石頭,掄起便砸向那人腦袋,試圖砸暈對方。
那人中了掌力,氣血凝滞,外加刀劍創傷,半昏半迷,全憑本能死活握緊秦茉的腳,被容非猛踩幾下,倏然睜目,放脫了秦茉,側身一滾,躲過容非手上的石頭。
他捂住胸口,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容非這才注意到,這人三十來歲,穿的是棕色緊身短褐,胸前淌血,腰間挂有空刀鞘,應是與人惡鬥後被傷。
“你是何人?”容非将秦茉護在背後,冷聲質問。
那人不語,端量二人,興許察覺他們不會武功,突然目露兇光,猱身撲來。
他重傷後仍具備極強的攻擊力,幸虧秦茉步伐靈動,容非近日勤加苦練,也比以前迅捷了不少,東躲西藏,數盡避開。
那人一擊不中,從靴口拔出一明晃晃的匕首。
容非暗叫不妙。他找不到秦茉時,召喚出藏匿于樹上的南柳,和他分頭去尋,而今南柳大抵在另一處搜尋,一時半會兒未必能趕回來。
最尴尬的是,容非事前吩咐南柳不得露面,更在秦茉面前說自己沒帶護衛,此刻若高聲喊人來支援,面子真不知往哪兒擱。
眼前這人拿刀,腳下踏着淩亂步子,不像要殺人滅口,更多是在要挾。
容非定了定心神,沉聲道:“你是誰?你想做什麽?”
那人嗓門如刮鍋挫鋸,甚是難聽:“把衣服脫了!”
容非有點懵,每回遇到威脅,都讓他脫衣服是何意?他細察這人精神萎靡,大致猜測對方不再戀戰,想奪走他的衣裳,掩人耳目逃脫。
這人是什麽身份?何以無故受傷倒地?傷他的人又是誰?
容非滿心疑慮,解開衣帶,除下外袍,抖了抖,向那人丢去。
長袍被山風一揚,如帆張開,似長了眼一般,繞過那人的手,一下子飄高了數尺,直往那人頭上罩落!
若非這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容非練一百次也未必有這巧勁。
那人忽然被蓋住頭臉,只當容非故意而為之,震怒之下把刀丢向容非。
容非當機立斷,拉着秦茉,閃身避過,一不做二不休,搶上前對準那人胸腹就是一腳!
那人危急之中避讓不及,硬生生受了容非這猛力一擊,随力度向後跌倒。他顧不上別的,雙手抱住容非小腿,帶得他挪前兩尺。
二人幾乎同時摔倒,那人手忙腳亂爬起,未想到沒來得及站穩,驀地重心不穩,滑下陡坡,惶恐中胡亂拽扯,恰恰勾住容非的腳,強行拉他墜向山邊。
秦茉震悚之際,未作他想,撲出抱住容非的腰。
底下雖非懸崖峭壁,可以他們這種尋常人的身手,掉下去也是傷痕累累。容非怕連累了她,大聲叫道:“撒手!”
那人聽容非大聲叫嚷,生怕惹來仇家,借山石之力一蹬,企圖翻身上來,奪路逃跑。
沒料到石頭松動,經他一踩,簌簌而落。
他腳下失去支撐,下墜之勢加劇,連帶容非滾下山坡。
“嘶——”
秦茉手上只剩容非的兩截中衣,眼看容非消失在視野,她被這突變吓得不輕,急急抓住樹枝,一點點往下滑。
陡坡長約四五丈,那人原本就受了不輕的內外傷,遭受破上荊棘叢刺紮,撞上石塊後,又被容非重重砸身上,吐了口鮮血,掙紮兩下,爬不起來。
秦茉滑至二人身旁,使勁拉起容非,見他手腳被灌木勾拉出幾道傷痕,除此以外沒受太大的傷,心安了一半。
“咦?那是啥玩意兒?”容非從坡上滾落後,暈頭轉向,瞥見樹底下有一小匣子,心頭大震,趔趔趄趄奔去,彎腰拾起。
匣子長方型,外形簡潔,三面帶孔,稀奇古怪。
秦茉面露詭異神色,不知是哭是笑;那棕衣男子,見了容非手中之物,臉上變色,搖搖晃晃站起,意欲撲來搶奪。
“正對他扳動機關!”秦茉疾呼。
機關?容非一愣,果真摸到一凸起的木條,當即沖那人扳了幾下,只見銀光閃爍,十餘根細針自匣內飛射而出,半數紮在那人腰上!
那人暴跳如雷,突然腿腳發軟,一頭紮進樹叢。
容非既驚且喜,咧嘴一笑,忽覺左手一痛,随即一陣眩暈,癱軟在地。
秦茉大驚,搶身接住他,總算沒磕到腦袋。
細看他左手腕上也紮了鋼針,她手疾眼快,替他拔掉鋼針,棄置一旁。
這機關匣子正是她上回從秦園翻出來、誤以為是青脊要找的匣子,特地在回鎮路上停留,抛往山下,不巧在此時被容非撿到了。或許是年久失靈,鋼針不受控亂飛,竟從一側射出,刺中了容非。
針上顯然帶毒!
秦茉手足無措,反複察看容非傷口,又試探其鼻息,不覺有生命危險,疑似中了麻痹藥物。
她生怕那身負武功的棕衣男子會醒得更早,壯着膽子上前,撕扯開容非那件外袍,用地上積水打濕,将那人手腳牢牢捆綁在一起,又往他嘴裏塞了個布團,以防他醒後招來同伴。
折騰了兩盞茶時分,見容非一直昏睡未醒,秦茉擡望陡坡,深知以己之能,無法扛他上去,唯有四處找尋隐蔽點,最終在七八丈外發現一處小小山洞。
她半攙扶半背扛着昏昏沉沉的容非,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将他挪入洞內。
靜下心來,她深覺一切荒誕莫名。
他們不就打算避人耳目出來玩耍一回麽?何以會惹上來歷不明的江湖人,且因此掉下陡坡,衣衫褴褛,昏迷不醒?
秦茉握住容非的手,感受他未變的溫暖,凝視他沉靜眉眼,一籌莫展。
他要睡多久?一個時辰或一宿?
她如何找人來相救?只身前往?丢下他是否有大礙?
忐忑不安的心滿是感傷與憂慮,似浮在半空,不着邊際,她正自躊躇,忽聽上方傳來口哨聲,兩長一短,像極了暗號!
她渾身一顫,背上汗毛豎起,腦子有瞬息間的空白。
這……該不會是這棕衣人的同伴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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