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從祖母那兒一路回到~怡~紅~院,寶玉在自己書房獨自坐了好一會兒依舊恍惚,他實在難以接受:怎麽就進國子監了?!想進國子監讀書那得多難!

寶二爺上進,前途光明,一直都以姨娘自居的襲人欣喜得都想去菩薩跟前還願,然而……寶二爺這臉色……她再怎麽高興還是不敢公然跟寶二爺唱反調。

襲人不出頭,屋裏的其他丫頭也就不吭聲。晴雯看不上襲人這副表裏不一的虛僞樣子,幹脆到院子守着,眼不見心不煩去了。

無人打攪,寶玉的思維可不越飄越遠。

皇帝越英明,納捐就越不容易,這個道理寶玉總是知道的。他再矯情任性,不知道天高地厚,對于憑本事踏進國子監的大哥賈珠都相當尊敬,寶玉也不乏自知之明:論學識他比他大哥不知差到哪裏去,論勤奮刻苦都不能和大哥的兒子,他的侄兒蘭哥兒相提并論。

于是寶玉就神思不屬,內心都是車轱辘話在反複刷屏:怎麽能進國子監呢!

黛玉回潇湘館換了身衣裳,就扶着紫鵑的手來找寶玉說話:當着一衆長輩,寶玉剛才臉色可不怎麽好看,只是當時沒人理會他。

讓晴雯領進門,黛玉一見着人就樂了:寶玉的郁悶懊惱全寫在臉上呢。

寶玉本來就無甚城府,回過神兒來就見到黛玉的笑臉,他眼睛都亮了:媽耶,終于能說心裏話了!

黛玉落座,端着茶輕啜一口,才認真道,“恭喜。”

這話要是別人說,寶玉能不給面子擡腳就走,但黛玉這麽說,寶玉就只有苦笑,“我最心煩這些。”

黛玉點了點頭,“但這是娘娘的恩典,”趁着屋子沒別人,她低聲道,“你和琏二哥是一起得了恩典,你又不是不知道,若非娘娘那邊有了喜事,家裏也輪不上這樣好事。”

就是因為他懂他才苦惱,“誰說不是?我讀書又不為前程仕途,是為了自己的心。”

沒了寶釵這個“女配”設置障礙,黛玉寶玉更是親密無間,二人當真是無話不談。

黛玉乃是仙草轉世,說句天生靈慧半點不誇張,她湊近寶玉柔道,“娘娘身邊的姑姑這些日子總往家裏來,家裏的情形娘娘能有什麽不明白?你家學不去,府裏又沒個坐館的師傅,娘娘不放心,怎會讓你一直清閑自在?”想了想黛玉更是直白道,“大哥哥去了,蘭哥兒年紀太小,不指望你還能指望誰?”

王夫人為何不怎麽待見賈蘭?因為賈蘭被李纨教導得……相當明辨是非又恩怨分明,總之賈蘭年紀極小卻難操控又不好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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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深信這個孫兒跟自己已經離了心,養也養不熟,她幾乎把自己後半輩子全部希望都押在了寶玉身上。

這點兒破事兒別說元春心如明鏡,也同樣瞞不過在家裏冷眼瞧了兩三年的黛玉。黛玉不好明着勸寶玉跟王夫人生分,但點出關鍵讓寶玉自己思量去,可一點兒都不過分。

寶玉生下來到十多歲的時候,都有個強大的親哥哥在前面撐着。有靈玉相随又如何,寶玉打小也沒顯得比他哥哥出挑。

在很多時候,寶玉在賈母等人心中就是個備受寵愛的吉祥物而已,而又有誰真正關心吉祥物的自我認知?反正賈家的大多數人都不關心就是了。

所以別怪寶玉一身纨绔氣,除開家學淵源之外,賈珠獨個兒就撐起二房的未來,導致從賈母到賈政王夫人夫婦一直都沒對寶玉有什麽殷切的期待:這個“一直”持續的時間有十年之久。

寶玉習慣成自然,在大哥去世的這幾年裏也沒意識到自己的身份驟然轉變:在黛玉點明這些話之前,榮府裏從長輩到兄妹再到下面伺候的人,愣是沒人想到要提醒寶玉這一點。

現在提醒當然也不晚。寶玉抱着頭不吭氣兒了。

說實話,就算寶玉是個純廢柴,黛玉都能安然接受,“你什麽樣子娘娘哪裏不知道?你去裝裝樣子也成啊。”你實在志不在此,只要撐到蘭哥兒長大,就能功成身退了。這話黛玉想了想,還是沒直白說出口。

但黛玉沒明說,一切盡在不言中了。寶玉眨巴了半天眼睛,低聲道,“也是。”

黛玉勉強把寶玉開解了,剛好這會兒其餘住在院子裏的姐妹也相攜上門道賀。

卻說寶釵自打開了竅決定“自謀出路”,就果斷疏遠了寶玉,不存在吃着碗裏看着鍋裏這種情況,從那以後她來~怡~紅~院也再不一個人過來。

寶釵撤了,黛玉沒有揪住不放的道理。

此時姐妹們齊聚~怡~紅~院,寶玉被黛玉勸解過此時算不得強顏歡笑接待衆人,于是衆人一時間其樂融融。

榮府上上下下的動靜,不出三日便全傳到了元春耳朵裏。

正如黛玉明示加暗示寶玉的那樣,元春只要娘家立得住,并不拘泥于那個撐起家族的人是誰:琏二哥、寶玉、蘭哥兒甚至是寧府的蓉哥兒都是可以的。

王夫人識字不多,控制欲卻爆棚,整日裏都想着一切盡在掌握。對于母親的異想天開,元春十分不屑:身為男人,能被見識短淺的婦人拿捏掌控,懦弱沒主見可見一斑,這樣的性子又能有什麽好前程可言!

而元春得知黛玉對寶玉說的話,雖然內容不全,但她倍感欣慰,直接對抱琴道,“果然是個好姑娘,堪為寶玉良配。”

過了幾天,寶玉又一點幺蛾子都沒出,準時進國子監讀書,元春再一次當衆誇獎黛玉,“有她在,讓我少操多少心。”

等賈母進宮,元春又鄭重表了次态——連續官方蓋章,寶玉黛玉婚事是定準了的。

賈母看着衣着寬松,雙手搭在小腹上的娘娘——溫婉柔美不說,尤其是氣色前所未見地好,可謂心神大定,同時笑答,“兩個玉兒還小,等黛玉及笄就給他們定親。”

元春笑了笑,又囑咐道,“家裏姑娘們的親事還請祖母留心,能親自把關最好。妹妹們我都見過,個個都好,不管嫡出庶出,不要為點子銀子面子胡亂嫁了,哪個要作妖,只管進宮來回我!”

元春在省親的時候能當衆來上一句“送我去那見不得人的去處”,現如今懷着孕,堪稱賈家定海神針,一言九鼎,又有什麽不好說不能說的?

賈家歷來輕視庶出子女,元春并不例外。

但前世見到大伯父收了幾千銀子就稀裏糊塗地把迎春嫁了,婚後一年多迎春竟被那畜生打死,彼時賈家正自顧不暇也沒人讨個說法……元春跟迎春再沒感情,也容不下庶出的妹妹落得這個下場。

元春想到迎春前世結局,難免感慨,“自家兒女尚且不能善待,誰又肯用心跟着咱們家做事?”說到這裏,又不惜扯開邢、王兩位夫人的遮羞布,“家裏兩位太太都是只管自己眼前事兒,又愛明哲保身,旁人好不好,她們哪個放在心上?在我看來,委實無情了些。”

貴妃說得很是。

老大家的倒也罷了,別說沒那個心思,就算讓她攔老大也沒那個膽量底氣;老二家的瞧着慈眉善目,可不止是“各掃門前雪”!鳳哥兒惹來的麻煩,老二家的未必不知,她也沒說教導勸說一回,結果事情鬧出來,連帶着全家沒臉。

賈母沉果斷點了頭,“娘娘放心。”

與此同時,皇帝正在宮中的摘星樓裏跟國師喝茶下棋,二人正閑扯,皇帝忽地問了一聲,“國師可算得出貴妃肚裏是男是女?”

王盤垂了眼,沉默片刻方回答,“恭喜陛下得一佳兒。”

皇帝聽了略感遺憾,“兒子……也好。”

之後日子過得波瀾不驚,八個月後元春在鳳藻宮誕下皇子,母子均安……确切的說是小皇子平平安安,但元春因為出血而昏了過去。

幸好皇帝之前大清洗換了一茬兒背景沒問題專業能力又出色的太醫,元春此番可謂有驚無險。

當晚,乾清宮徹夜燈火通明,皇帝盯着案上那團散發着異香的灰黑色殘渣面色鐵青。

元春上輩子就是中了這個玩意兒一屍兩命。

而王盤給皇帝解說過這東西的用途與危害後直接“入定”,不過哪怕他再一言不發面無表情,依舊沒人能忽視他。

作者有話要說:

下個故事的主角是護女狂魔林海,再下一個則是賈敏……太子妃賈敏,調理廢太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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