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重生之鐘鳴鼎食

作者:粟米殼

新文案

美食做刀貌做斧,殺盡重生攔路虎

舊文案

鐘家兩代禦廚,名揚天下。到了鐘寧這一輩兒,被養成了衣食無憂的深閨小姐,欺瞞至深,最終落得個橫屍街頭身敗名裂的下場。

重活一世,鐘寧立誓重振祖蒙、把前世的債千百倍讨回來!

懷揣食譜,發家致富奔小康,虐渣賤,奪家業,還要忙着應付某個吃貨的無理要求。

要想過的好,她要不要先考慮一下怎麽弄死他?

看文前提示:

重生複仇爽文,有美食,有宅鬥,甜寵1V1,HE架空設定,考據黨慎

內容标簽:穿越時空 美食 前世今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重寧(鐘寧) ┃ 配角:蕭長珩,賀颢之,鐘芙 ┃ 其它:

☆、01重生(修)

承化一十三年冬,大雪如鵝毛紛飛,時近年關,街上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坐着一個衣衫褴褛紮眼的人,長長的淩亂的頭發又髒又糟,就好像破舊的麻繩一般不堪入目,辨不清性別。只低垂着腦袋,背靠着牆角一動不動,像是被凍死了一般。

“喏,給你吃。”一道童稚的聲音驀然響起,紅通通的小手捧着一碗冒着熱氣的粥,這會兒站在那乞兒跟前,眨着晶亮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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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粥的香味飄散,餓了幾天的人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動了動已經有些凍僵硬了的手指,伸手正要接過,那一碗熱粥便被打翻在了眼前。

“你個敗家玩意兒的,娘排了這麽久的隊才舀到一碗,你倒好居然給乞兒吃。這人髒兮兮的也不知有什麽病,傳染了怎麽辦,一會兒沒看着就亂跑,跟娘再回去排隊。”一名婦人立馬抓起小孩兒的手,連聲數落着,順帶狠狠地瞪了牆角的乞兒一眼。

“娘,我不愛吃白粥。”小孩兒被他娘拽着,尤作反抗。

“喲,還挑,我還告兒你了,今晚咱一家子就喝白粥。四喜樓重新開張,白粥不要錢,你趕緊給我去湊份兒。”

四喜樓!望着灑了的白粥的乞兒驀地擡眸,直直瞪向婦人離開的方向,随後費勁兒起身,急切地跟了上去。

簇新的樓宇張燈結彩,門庭若市,八仙桌一字排到樓外的巷子口,紮着紅綢的禮擔擠在門的一側,有專人記錄着。來來去去的“恭喜恭喜”,滿城滿街的“鐘姑娘大喜”,聲勢一時無兩,天下皆知禦膳鐘家現由鐘芙當家。

“還是二姑娘本事,這麽快就讓四喜樓起死回生。關了這麽久,我可一直惦記着那道龍井竹荪,秦越的手藝比不上鐘老,就這道學得最地道,今兒得好好解解饞。”

“是啊,四喜樓也算是雲過天晴了,鐘鴻飛病倒後一連串兒的黴事,那位鐘家大小姐接了掌管後更是不堪,連給對手下毒的陰招都做得出來,真是最毒婦人心。聽說欠了錢莊好大筆錢,為了還債不知廉恥地勾引秦越,想套出鐘老的食譜去變賣,秦越不同意還反咬一口,簡直道德敗壞,我還以為鐘家要完了呢。”

“難怪鐘鴻飛一病不起,出了這麽個女兒面兒都丢盡了。”

“是啊……”

幾名老兒說着進了酒樓,乞兒站得不遠,聽得清清楚楚。倏地攥緊雙手,指尖劃破手掌,卻感覺不到一絲痛楚,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瘆人的笑容。

兩個月前,父親病倒,她不得已接手四喜樓,替父親出面打理生意。奈何她向來居于深閨,喜的是琴棋書畫,而非黃白之物,對于家裏的生意并不上心。鐘芙自小與她親厚,也時常跟在父親身邊學習,對她幫助良多,索性就将生意交予她管理,自己則在需要之時走走過場便是。

因為父親生病的緣故,她與賀國公府大公子的婚期就往後延了。賀公子體貼,愈發照顧,她有心交付,寫下字條與其商之未來,卻不料那晚在玉蘭苑後院出現卻不是賀雲戟,溫潤公子不知怎的就變成了腦滿肥腸的秦越,秦越獸性顯露,強行輕薄,她以死相逼才得以逃過一劫。

只是若知道事情後來的走向,倒恨不得那時死了才好。

黑白颠倒,她成了為一本食譜,恬不知恥爬上掌勺大廚的床勾引未遂的當婦。未婚夫撞破時震驚嫌惡的眼神,衆人鄙視中帶着各色意味的審視,秦越在衆人面前說的那一聲大小姐自重,她就落到了百口莫辯的境地。

未過兩日,在她還想着挽回之時,卻爆出與四喜樓不對盤的酒樓大批客人中毒的事情,而線索指向的卻是她。一夕之間,她從道德淪喪的蕩婦變成了蛇蠍心腸的毒婦,關進牢獄飽受皮肉之苦。

她在牢裏被嚴刑逼供,度日如年,卻還抱着一絲希望。賀公子對自己有誤會能理解,妹妹一定會來的,屆時再好好解釋她沒做過的事情,相信她一定會幫自己的。就這麽等了不知多久,直到皇太後壽誕,赦免出獄,她就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鐘府守門的人攔着不讓她進,多做糾纏後甚至出手傷人,她只能流落街頭。短短兩日,她便聽到了許多,在她被關起來的這段時日裏,鐘芙擔起了家裏的生意,還做得井井有條,父親稍微清醒了些,得知她的作為後怒火攻心又昏迷了一次,醒來便将她從族譜中劃了出去,斷絕父女關系,對外宣稱鐘芙為嫡長女,鐘家只有一個女兒。

衆口铄金,她什麽都沒做卻好像壞事做盡,遭世人唾棄。接連的變故的确讓她慌了神,只是久了也漸漸察覺些不對勁來,那些莫須有的罪名被言之鑿鑿地公之于衆,每一件都能說出與她相關的一二來,若說不是親近之人刻意栽贓她決不信……

餘光裏,有人駐足而立,一身绛紫色長裙,繡着富貴的牡丹,水綠色的絲綢在腰間盈盈一系,完美的身段立顯無疑。重寧與她的視線對上,就見她微變了神色,急急走近拉着她走到了無人處,那抹驚訝消逝于無,取而代之地是一副重寧說不上來的複雜神色,上下打量着,不緊不慢,似乎是慢慢欣賞。

鐘寧心底漸涼,只是還未開口,就聽得她先發了聲兒,“姐姐這麽快出來了,妹妹我都快認不出你來了。”

“芙兒,我想見爹一面,看在……我們姐妹一場的份上。”鐘寧斂了眸子,沉聲低語道。

“姐妹一場?”那人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哼笑了一聲,向後小退了一步避開她伸過來的手,取出一方繡帕掩住了鼻子,蹙眉嫌惡道,“你想多了姐姐,這裏面沒有一點誤會,欠款的條子是我騙着你簽的,那晚後院之約,早就對你懷有心思的秦越也是我找來的。”

“是我叫人把你給賀公子的條子改了時間,正好讓賀雲戟能看出好戲。說來他若是真的愛你,便會信你,可他如此姐姐也該明白他的心思了。對了,就連天香樓中毒也是我的手筆,為了看到你今日的樣子我已經籌劃很久了呢姐姐。”

“還以為你會老死在牢裏的,啧啧,我還特意吩咐人好好照顧,真是可惜了呢。”

看着重寧不置信的模樣,鐘芙挑了眉梢愉悅道,“還有,這次見了不知下次是什麽時候,順帶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賀國公府與鐘家婚約效力還在。”女子看到對面之人眼裏亮了亮,嘴角揚起一抹惡劣笑意,“不過,出嫁的那個是我。”

所有的光亮一瞬覆滅,來之前不願承認的猜測這一刻全部被證實,看着她臉上沒有半分作僞的欣喜神色,想到的卻是自幼年以來相處的點滴,未嘗沒聽過那些世族裏的龌龊,只是自己繼母慈愛,妹妹貼心,一家和睦,從未有過争執任何,緣何會如此?

鐘寧凝着她,喃喃問道,“為什麽……”

女子的笑意一頓,随即莞爾,與她有一絲相似的面龐上流露出一抹怨怼,“知道麽,我最讨厭你清高得不可一世的樣子,卻偏偏誰都圍着你轉。小時候爹喜歡你,什麽好的東西都是留給你的,外頭的人只道鐘家大小姐如何如何,無論我如何努力,卻總是活在你的陰影下。”

“長大後,賀公子喜歡你,得到你一記笑容都能高興許久,可你卻總是一副淡然模樣渾不在意。如今你在他眼裏就是殘花敗柳,我鐘芙才是他的良緣,堂堂的賀國公府怎麽會要一個破了身子的女人,這就是你為何屢次上門求助都見不到人的緣故,哈哈哈。”

“我求而不得的東西你總能輕易擁有,又不珍惜。既然問題根源在你,我只能……毀了你。”

“往後提起鐘家,大家能想到便只有我鐘芙,而以前那個無比風光的鐘寧會像只喪家之犬一樣茍活于世。啧,想想就讓人愉快,現在我倒是希望姐姐能夠長命百歲,福壽康寧。”

……

雪下得越來越大,街對角一頂大紅轎子搖晃着擡到了四喜樓門前,風吹起轎簾一角,露出女子一側容顏,仔細看與乞兒的有一分相似,溫潤如玉的公子站在轎子前,伸手将她扶了出來,細心系上裘毛披風,低聲耳語着什麽,惹得女子一陣嬌笑。

冰冷的寒意鋪天蓋地襲來,而這比不過她心頭的絕望和凄涼。手中攥緊了一截竹尖,對着那人忽的鼓足全身的力氣沖了上去,滿目恨意。

然在距離不到一尺之時,一聲馬兒狂躁的嘶鳴聲驀地響起,未待她看清,便察覺到一股呼嘯而至的勁風,随後身子被重重地向上抛起,一股痛意自五髒六腑彌漫開去,恍惚中看到衆人驚慌的神色,以及被那人牢牢護在懷裏的女子訝異過後嘲諷的笑意。

“二小姐,我……我來送菜,這馬兒路上受了驚……他,是他突然沖過來……”一名粗布衣裳的男子緊張地解釋,滿是慌亂神色。

“賀大哥,這人好可憐。”女子扯着溫潤公子的袖子,眉眼之間盡是悲憫之色。

男子清俊臉上神色愈發柔和,撫着她的後背安撫道,“只是一名乞兒,芙兒心善不忍,我讓人厚葬便是。進去吧,這般死相太過難看了,省得夜裏噩夢。”

“嗯。”

喉嚨裏翻湧出大量腥鹹的液體,順着嘴角蜿蜒而下,在雪地上積成大片殷紅。乞兒髒污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眸子卻是湛亮,正好對着二人離去的背影,漸漸黯淡下的眸子忽的迸出強烈的恨意。

為什麽我要死了,而你們卻還活着。似乎所有的痛苦都達到了頂點,痛到極端,心頭開始彌漫起恨意,毀天滅地一般折磨着她的神經。

鐘寧,爺爺親自取的名字,寓意福壽康寧,卻要辜負了,好不……甘心。

☆、02欺瞞

是夜,一輪彎月懸空高挂,皎潔的月色柔柔輕灑,城東一座青木灰瓦的大宅子在這月影的襯托下更顯質樸清雅,這裏正是鐘家的府邸。

鐘寧睜開眼便發覺自己到了鐘府,至于怎麽回的腦海裏還是一片混沌,只覺的腳上輕飄飄的,沉沉浮浮中便站在了府中走廊旁的八角亭裏,四周的湖水微微蕩漾,如同鐘寧現下的思緒,暈暈袅袅。

這時蜿蜒曲靜的長廊上急匆匆的走過兩個人來,打頭是名瘦弱的丫鬟,在前掌燈,身後緊着一名年約四十來歲的婦人,身上着一件暗紅色的金絲繡花祥雲錦服,華麗的綢子包裹着豐腴的身樣,她手裏端着一個托盤,上面精致的瓷碗裏褐色的藥湯正騰騰的冒着熱氣。

雖然朦胧,鐘寧一眼就認出來,那婦人正是妹妹鐘芙的生母——許氏。可在鐘寧的眼裏許氏和自己生母沒有什麽區別,鐘夫人白氏去世的早,鐘寧對白氏沒什麽印象,聽說是在生她的時候動了胎氣落下病根,後來愈發虛弱,沒熬過那年冬日。下人們說起,都道鐘夫人是個好人,氣質溫婉,與人和善。而白氏與許氏交好,未曾出嫁兩人就是閨中密友,許氏常常來鐘府走動,更顯親昵。

白氏驟然離去,留下還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鐘寧後,許氏念及姐妹情誼,對還是嬰兒的她多有照顧,鐘鴻飛便向鐘老爺子懇求,老爺子看在鐘寧年幼需要人照顧的份上,便向許家下了聘禮,納許氏為鐘鴻飛妾侍。

從她記事起,許氏待她如同親生一般,即使後來有了鐘芙,也未曾減少半分,年幼的鐘芙沒少因此吃味兒。

“姨娘……”鐘寧心下一定,連忙追了上去。她想許氏一定還不知道自己被害之事,迫切地想要見爹一面,把誤會說清楚。

她追趕上去擋住丫鬟前行的步子,然而令她吃驚的是,她們竟然從她的身體裏穿了過去。鐘寧不可置信的,甚至略有驚慌的去驗證一個想法,她再次擡起手臂,想要抓住丫鬟掌燈的胳膊,就像剛才一樣抓了個空。而她……根本觸碰不了任何的東西。

鐘寧驀的想起那匹失控的馬,瞳孔有瞬間的渙散,片刻後思緒回籠,腳下禁不住一個踉跄,身影微晃動,已然想起自己死在了馬蹄下。

見許氏進了屋子,鐘寧下意識地也跟着進去,許氏在病榻前落座,望着鐘鴻飛寬慰他道,“老爺,四喜樓又重新開張了,我去瞧過了,生意啊還和以前一樣紅火。”

鐘鴻飛聞言,眼底浮起一抹亮光,急切地微仰起身子問道,“四喜樓咳咳……又重開張了?”

許氏握住鐘鴻飛的手颔首,頗有些感慨道,“咱們鐘家總算熬過來了,今兒見着芙兒,很久沒見了似的,這不到一月的就瘦了一圈兒,要收拾先前的爛攤子,又要忙酒樓的事兒,唉,我看着都心疼。還有……還有寧兒也不知現在在哪兒,有她在,兩姐妹扶持,芙兒也不用這麽辛苦。”

“一說起就來氣,那些亂子都是她自己惹出來的,連累芙兒善後!”鐘鴻飛氣的一口鮮血又頂上喉嚨,掩着唇劇烈的咳嗽起來,“這樣的女兒不要也罷!要不是芙兒在我的藥裏發現端倪,現在恐怕這一家之主就成那不孝女的了,這畜生不僅給外人下毒,連我都想要毒死謀家財。也就你心善,還念着她的安危。”

“白姐姐去世的早,寧兒是我一手帶大的,犯了多大的錯也都是我的女兒,是我對不起姐姐,把寧兒養成……這個樣子,我只求寧兒能平安回來,多大的錯我都替她擔着。”

提到白氏,鐘鴻飛似一時心軟下來,愠怒的神色一松。當初要不是他貪杯,讓白氏撞見她與許氏雲雨在床,也不至于動了胎氣,落下病根後郁郁而亡。所以十幾年來他帶着愧疚之心對鐘寧疼愛有加,更是保留白氏正妻的名份,自問也算是對得起了。

“哎,念在你替她求情的份上,派些下人去找一找那逆女,給她百兩銀子讓她出了宛城自生自滅去。”鐘鴻飛有些疲累地躺回了床上,嘆息出聲道。

許氏看到鐘鴻飛眼神裏的懷舊神色,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攥着衣裳的手緊了緊,又很快松開了,為他端過來藥碗,“大夫說了這病不宜情緒過大,老爺保重身子要緊,把藥喝了,我随後就吩咐下人去辦。”

鐘鴻飛又嘆了口氣,越發覺得辜負了眼前心地善良的續弦妻子,口氣轉軟,“委屈你了,等家中的事安定下來,我便讓你成為真正的鐘夫人,也好讓鐘芙名正言順。”

許氏聽了,端藥的手一顫,一雙眸子頓時紅紅的,眼底隐含着淚光,語帶哽咽道,“老爺……有你這句話一切都值了。”

鐘寧站在兩人旁邊,身子正在不住的發抖,淚水止不住的劃過臉頰,刺骨一般的冰涼,她圍着鐘鴻飛努力解釋,“爹爹……不是那樣的……我沒有給你下藥……我沒有要害你。”

“我是被冤枉的……是……妹妹……她……陷害我……你要相信我。”

鐘寧又對着許氏哭喊,“姨娘……我是你帶大的……你最了解我的性子……我怎麽會做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你幫我向爹爹說清楚……我沒有做過那那些事情。”

屋子裏只有許氏抽抽搭搭哭聲,鐘寧的聲音沒有任何人能聽到。

鐘寧覺得這家裏唯一還信任她,替她求情解釋的就只有許氏了,許氏離開,便也跟着出去了,在她身側自言自語的說着,說近來發生的事,說鐘芙如何設計陷害,看着那慈眉善目的面容越發覺得委屈。

許氏對鐘鴻飛說去廚房看下給鐘芙炖的雞湯,穿過走廊卻沒有拐向廚房,反而将丫鬟打發走,自己提着燈籠去了偏院。

鐘寧一時疑惑,輕飄飄的跟在身後,到了偏院就見鐘芙也提着燈籠正走過來。

“娘,姐姐她死了。”鐘芙的口氣冷漠異常。

“你殺了她?”許氏挑眉,卻沒有鐘寧以為的震驚憤怒,鐘寧站着不遠,感覺到了不對勁。

“本來是這麽打算,不過沒想到讓老天早一步收了去,讓送菜的車夫撞死了。我讓人将她的屍體運回了府裏,怎麽說也是我姐姐呢。”

許氏将燈籠放低,看到地上那具血肉的身子被張破舊的草席緊緊裹着,血跡斑斑,晦暗不明的眸子在燈光的映照下逐漸清晰起來,随即是一聲笑語,“妙極。”

鐘寧低垂着眸子将許氏的一切變化看到眼裏,和她那狠毒的女兒一樣,眼神如出一轍的相似,嫌惡、怨毒、嘲諷、不帶一絲憐憫,眼角眉梢盡是綿綿恨意。

終是不可置信地後退了一步,她忽然什麽都明白了……那個像生母般疼愛自己的許氏根本恨透了她,這些年來的母女情誼全是假象,偏生就她深信,傻傻聽從。

“啧,這副模樣誰能認得出是鐘府大小姐呢。”許氏眼神再沒有慈愛,那抹怨恨就像是杯毒酒一樣蔓延上整個扭曲的面容,冷嗤一聲,“憑什麽他白家出生女兒就要活着如此風光,白芷是,鐘寧也是,而我們如何都及不上,太不公平。”

許氏再次瞥了一眼那草席下的屍體,如同平日裏那副慈愛模樣說道,“寧兒,別怪姨娘狠心,誰讓你偏偏是她的女兒。”

“當日她撞破我與你爹的好事,竟要與我斷絕關系,我好不容易才接近鴻飛,怎能讓你娘壞了好事。不過你娘也傻,你爹說家醜不外揚,一時糊塗竟也原諒了,只是斷了與我的來往,并未同老爺子說。生下你後,損了根基的身子愈發不好,倒給了我機會,我與你爹早已暗中生情,你爹也有意将我納入府中,你娘攔我,我就叫她攔不了,一劑□□便早早去了。”

“将你養成這副性子費了我不少心血,卻也不是沒回報,你看,如今你也早早的上了路去陪你可憐的娘親作伴,多好。”

鐘芙依偎近她身旁,一手挽住她,眨眼俏皮笑道:“要不是娘故意把我這笨姐姐養的這麽單純,我怎麽有機會翻身,恐怕在她死前都當我是她最親,最好的妹妹呢。 ”

“以後你便是鐘家嫡出的大小姐。”

鐘芙再次笑了,“相信爹爹很快就會将您扶為正室,娘和我苦盡甘來,這十幾年來的用心栽培,芙兒一定不會辜負。”

“這就好。明個兒我去老爺那哭訴一番,再把這小蹄子去世的消息告訴他。”

“對了,順便向爹探探咱家祖傳食譜的事,到底爺爺把食譜藏哪裏了?”鐘芙忽然想到一事,提醒道。

“娘知道怎麽做,我先回去照顧你爹,你安排下也趕緊回去。”

許氏離開後,鐘芙霍的從身上掏出一把匕首,她掀開竹席,蹲在鐘寧的屍首前好一陣擺弄,鐘寧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臉蛋已經被鐘芙劃的更是血肉模糊,十分駭人。

鐘芙笑着托腮,仔仔細細又端詳了半天,像是欣賞一幅名畫般癡醉,“姐姐,你說賀大哥看到你這般水靈的模樣會是什麽表情?一定很十分喜愛吧,哈哈哈哈哈!”

仰天的冷漠笑聲劃破了這僻靜偏院的冷清。鑽心的痛從四肢蔓延開來,冰冷貫穿全身,跌入冰淵也不過如此。這一十數載,她被瞞騙的好苦,鐘寧,你真是太傻了……

漂浮着的身影有黯淡下去的跡象,自腳下開始消散,鐘寧死死地盯着地上的鐘芙,若能重來,她一定要叫這人生不如死!滿心的仇恨蒙蔽,并未發現在她消逝的最後一刻,一抹白光自鐘家祠堂的方向穿透而來,直直沒入眉心。

☆、03食譜

一夜瑞雪,枝桠上的寒梅輕綻,青蔥的屋瓦上白雪皚皚。相較于外頭爆竹聲聲的熱鬧景象,銀裝素裹的鐘府裏卻稍顯冷清。正月初二歸寧,同往年一樣許氏早早的着鐘鴻飛與鐘芙出了門。

被爆竹聲驚醒的鐘寧,揉着惺忪睡眼,搖搖晃晃的來到鐘鴻飛的寝居前,約莫四五歲的光景,白嫩嫩的小臉上微嘟着張粉盈盈的小嘴兒,胖乎乎的小手虛握着擱在臉頰旁,雖年紀尚小,卻已顯出不俗的樣貌來。待推門後,見屋子裏頭空無一人的情景,晶亮的眸子霎時黯了下去。

正在這時,一股食物的香氣飄了過來,鐘寧的肚子很順應情景的叫了起來。圓乎乎的眼睛亮了亮,一掃之前的落寞神色,循着香氣來到了廚房,只見一名兩鬓斑白的老者站在竈臺前,手裏持勺輕輕攪動着鍋裏的湯,香氣愈發濃郁撲鼻。

“爺爺,好香啊!”鐘寧走近,仰着頭兒有些眼巴巴地看着高于她頭頂的竈臺,咽了咽口水。

鐘老爺子掩着唇扭頭咳嗽了兩聲,煙霧缭繞中有些看不清楚神色,只聽聲音愉悅道,“今兒是寧兒的誕辰,爺爺自然要給寧兒做些好吃的,興許來年……就沒機會了。”

後一句話近乎于喃喃自語,小鐘寧自然沒聽清,乖巧十足地爬上凳子等着了。鐘老爺子回首瞧着這一幕,蒼老的雙眸湧起一股隐憂,不知日後……

鐘老爺子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而一旁的鐘寧卻是對桌上擱着的一本簿子生起了好奇心,一頁一頁地翻閱起來。

庖丁鼓刀,易牙烹熬。水欲新而釜欲潔,火惡陳而薪惡勞。九蒸暴而日燥,百上下而湯鏖。嘗項上之一脔,嚼霜前之兩螯。爛櫻珠之煎蜜,滃杏酪之蒸羔。蛤半熟而含酒,蟹微生而帶糟……

扉頁上的字她只識得幾個,後面每一頁的下半部分都繪着圖,小鐘寧看不懂上面的字,不過好些圖倒是認得,與爺爺做出來的菜一模一樣,倒是看出些興味來。

鐘老爺子盛了湯端到桌上,鐘寧瞧了一眼濃稠奶白的鮮魚湯,手裏一陣忙活,翻到了其中一頁,指着上頭的圖有些興奮道,“魚肚兒……兒……”

小鐘寧兒了半天,愣是念不出最後那個字,着急的模樣惹得鐘老爺子開懷大笑,随後說道,“鲫魚肚兒羹,是用生的小鲫魚破肚去腸,取魚肚下最肥美的兩片魚肉,佐上蔥椒鹽酒,腹後如蝴蝶狀呈現,用頭背等肉熬汁。澇上肉,用笊籬将那兩片魚肉盛起,放入汁水中綽過,待溫度稍涼後剔除骨刺,再用花椒調和,最後用熬好的湯汁吊味兒,擱入鮮筍即可。”

鐘老爺子說的鐘寧聽得迷糊,嗅着那一股子魚香,狠狠點頭道,“唔……好吃的!”

老爺子失笑,又回了竈臺弄最後的長壽面,許是被熱氣嗆着了,一通猛烈咳嗽,按着腰腹處彎下了身子。鐘寧看着他泛白的臉色,連忙下了桌兒,踮着腳兒努力夠着爺爺按住的地方,幫忙一塊兒揉着。

“爺爺又疼了麽,寧兒不吃長壽面了,我去找陸叔叔來。”小鐘寧的聲音染上一絲哭腔,與隐隐的恐懼,說着就要往外頭跑去。

“不用去麻煩你小陸叔叔,爺爺沒事兒。”鐘邯忙不疊說道,陸正喬是鐘府的大夫,年前就讓他遣回去與家中老母團聚,這會兒哪裏找得着人。強忍住喉間湧上來的腥甜感,笑着繼續道,“面糊了可就不好吃了。”

話音落下,便用勺子舀起細細的長面條盛入碗中,乳白色的湯中漂着一條條嫩而滑的豆腐條,上面卧着一枚白裏透黃的煎蛋與些許牛肉片,撒上一把蔥花,白綠相間,煞是好看。

鐘寧懵懂,下意識地緊緊跟着鐘邯,二人一塊兒坐下用朝飯。熏煨肉,芙蓉豆腐,鲫魚肚兒羹,杏酪,長壽面一排鋪開,甚是豐盛。

“爺爺吃面,吃了長壽!”

鐘邯一怔,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碗,有熱意在眼底氤氲開來,在鐘寧堅持的眼神中夾起了一筷子,後者似乎是得到了保證一般綻出了笑顏。

吃了長壽面,爺爺一定會長命百歲!

就在一人愉悅,一人默然感動時,一張燒焦了紙片兒飄到了桌子腳。鐘邯眼角餘光掃到,再看向除了碗碟別無一物的桌面,心裏一個咯噔,吶吶問道,“寧兒,方才那本食譜……”

埋首面碗中的鐘寧擡眸,茫然眨了眨眼,随即視線緩慢地向竈臺移去,看着已經被燒得只剩下一角的簿子,登時變了臉色,漲紅了一張小臉說不出話來。

鐘邯一瞧她這般反應也明白了過來,看她一副自知闖了大禍泫然若泣的模樣,心有不舍,終是嘆了口氣道,“罷了,也是緣分盡了。”

沒有預料中的責罵,鐘寧有些不解地看向了他,“爺爺……”

鐘邯似乎是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中,娓娓說道,“你太爺爺是宮裏的廚子,一日出宮采買食材時路過當鋪,碰上一名青年,那人要典當一本食譜,被當鋪的人一陣奚落起了口角,你太爺爺得知後便向青年買下了食譜,那人似乎并不願意賣,只說食譜的前半部分可随意使用,但後半部分不得向外人道,日後必來贖回。”

“你太爺爺遵照青年的說法,用了食譜的前半部分,做出來的美食得皇帝喜愛,一路升至禦膳房總管,而後我接了班,因着食譜亦是受到重用。然一直待到你太爺爺過世,我也告老還鄉,那人都一直未出現,更沒有後代子孫來讨要,想是遭了什麽事端無暇顧及。”

“說到底是鐘家占了那人便宜,早在察覺你爹沒有廚藝天賦時就該清楚了,只是不舍罷了,如今以這樣的形式還了,也是命數。”

年幼的鐘寧似懂非懂地附和着點了點頭,食譜之事就這麽被揭過,鐘邯到死再沒提過食譜,一幹小輩自然也就不好打探,竟是連點口風都沒透出來,與老爺子一道入了棺材中。

……

有許多前世今生畫面閃過腦海,來不及細看,便感一陣刺骨寒意侵入四肢百骸,雪水滲入衣領冰冷濡濕的感受太過具體,鐘寧被凍得厲害,虛弱地睜開眼,觸目是一片白色,周圍散落了一些衣物,這會兒被白雪掩住,衣物上凝着的水結成了冰渣子。

鐘寧動了動,掙紮着起身,腳踝處登時傳來一陣劇痛,擰眉看着似乎是摔倒所致的淩亂衣物并未放在心上,反而忍着腳上的痛楚往前走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一深一淺的腳印。

雪下得小了,揚揚灑灑,裹雜着寒風帶着徹骨的冷意。鐘寧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衣裳,雖然褴褛也聊勝于無。日落日出,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一座門口挂着白幡和白燈籠的府邸前,驟然停了。

緊閉着的大門裏傳出道士做法的聲響,而府門口則跪着不少人恸哭,這哭得自然不是為了被鐘家除了名的鐘寧,而是身旁擔架上吃了有毒食物死去的親人,對鐘寧是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聲嘶力竭的讨伐着,想要個說法。

鐘寧看着這一幕,心下揪痛,為這無辜死去的人,亦是為了自己的悲慘遭遇,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此刻大抵是在她的靈堂裏請人做法尋求慰藉,怕她化成厲鬼索命罷。

沒過一會兒,門從裏頭被打開,鐘蓉着一身雪白的狐裘大衣,走了出來,在随身丫鬟的陪同下走到了那些麻衣素缟的人之中,随後命丫鬟取出幾包沉甸甸的布袋,擱在了每個擔架上。

“鐘寧做出如此狠毒之事,鐘家雖已将人除名,但系鐘家所出,該有教導之責,就由我代父親拿出銀兩做贍養之用。鐘寧被惡徒折磨至死,懸屍城牆,下場亦是凄慘,念在多年親情,為其收屍做法,還望各位鄉鄰體諒。”

一番話說得道貌岸然,落在鐘寧眼中十足僞善。而受了鐘芙恩惠的死者家屬,卻是連連道謝,本是想從鐘府讨要鐘寧以償人命,鐘芙如此誠意,他們也不好太過,猶豫再三,終究是沒有再繼續鬧下去。

稀稀落落的起身聲中,一名婦人怒睜着雙目,朝着白幡所在的地方吐了口唾沫,惡狠狠道,“真是惡有惡報!”

似乎在她的帶領下,一些人都紛紛往那兒吐了唾沫,講述怨毒之情。鐘芙勾了勾唇角,轉過了身子,往裏頭走去。

鐘寧攥緊了拳頭,凝視着這一幕,寒意遍體,她做了什麽惡,要得此惡報?地上一攤積水中倒映出她複雜得有些扭曲的臉,甫一低頭便怔住了。倒影中那人的臉一片鐵青之色,模樣看起來還算端正,卻不是她!臉上的表情從驚愕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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