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鬧哄哄的公堂,再次拍下驚堂木,“肅靜!肅靜!”
“威武---”衙役手執棒再次敲擊地面,堂下安靜下來。
知縣招了師爺附耳上來,兩人一番耳語後,知縣大人掩着唇再打了個呵欠,掃向許莺莺的眼神帶了一絲不耐,随後道,“吳善明原籍在此地,現在宛城當差,這趟回來是來省親的,與人無冤無仇,而近來唯一有怨的怕只有你了。你事先在給他吃的食物裏下了毒,般若是□□,一般要到兩三天後才發作,卻不想般若與你房裏的蘭花相沖,反而加速了中毒,你沒料到這點才露了破綻。”
“不是的大人,不是這樣……我……沒有下毒”
“仵作均已驗明,再狡辯都無用。”知縣哼了一聲,似乎是對其質疑自己判案能力的不滿,下了論斷道,“本案并無其他疑點、異議,你面前的是罪狀書,早早認罪畫押,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許莺莺重重叩首,聲聲喊着冤枉,額頭很快就殷出了血跡。知縣不由怒喝道,“如此頑固,本縣只好用刑,來,杖責二十大棍。”說着就有兩名衙役将莺莺強行按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打在肉上,生生讓在一旁觀刑的人不由捂上眼睛,重寧緊緊攥着衣角,牙咬瞪着坐臺上的知縣,他這是要屈打成招嗎?
二十大棍下去,莺莺已是毫無力氣,臉色蒼白,嘴角流血,可還在氣虛的喊着冤枉。
知縣看這情況,極是不耐煩了,一個眼神示意,衙役拿起莺莺的手掌蘸上朱砂,一個大手印便印在了罪狀書上,白紙黑字,紅色血印顯得極為紮眼。
知縣滿意的微微笑了,“許莺莺已經認罪畫押,就此了結,三日後的午時三刻依法行刑。”
“大人……”許莺莺虛弱的爬起來睜着杏眸,似是不相信知縣會如此敷衍了事,聲聲喚着,卻已經變不了定局。
衙役随後拖着犯人離開,人群議論着散了去,只剩下重寧死死盯着那還未被擡下去的屍首,神色不明。身旁有女子帶着懊悔的聲音響起,“昨晚上莺莺來月事肚子疼,我見樓裏沒了止痛藥就拿了迷香湊合,誰知竟會發生這種事,眼下可怎麽辦,難道真的要看莺莺……”
重寧回首,看到的是花樓的老鸨周媽媽,一臉的猶豫不決,不禁冷下了神色開口道,“怎麽辦?難道周媽媽打算不救了麽?”
周媽媽臉上一僵,擠出個有些扭曲的笑,向她解釋道,“救,怎麽不救,這不還沒想到法子麽,自古有話說民不與官鬥,要想救莺莺……得從長計議,對,從長計議。”
說罷,就要帶着花樓裏的姑娘先行回去,重寧冷冷瞧着,再度體驗了把人情冷暖。正要收回視線之時,卻看見跟在最後的姑娘回了頭,似是不忍,又似無力,猶豫再三,終究還是跟着媽媽離開了。
一條人命,知縣糊塗,親友不顧,還真真是不值了錢去。重寧回憶起與莺莺初識時的樣子,身處紅塵看破人世的寡淡無情,卻又心懷憐憫,幫助弱小,這樣好的一個人為何要落得這般結果。
若莺莺不是兇手,那殺了吳善明的……會是誰,為何而殺?思緒閃過,心底起了一抹念頭,逐漸加深,愈發堅定了自己查下去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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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
☆、22探監
重寧焦急回家,身上的衣衫濕了大半,臨到家門口又拐了個彎跑了一趟石頭家。薛素英拿着她遞過來的一包桃花糕,随即就看着她将石頭拉走了,一包糕點就這麽換走自家那石頭疙瘩?薛素瑛站在門口哭笑不得地瞧着兩個小的急匆匆離開,不由祈禱重寧別再給換回來就成。
到了外頭,石頭見她肩膀濕透,移了傘過去牢牢遮着,“雨這麽大怎麽跑來了,是家裏出了事?”
重寧緩了口氣,搖頭,“是莺莺姑娘,春雨閣出了命案,莺莺姑娘被當做兇手讓官府抓了起來,知縣判了三日後問斬。”
“啊?”石頭睜大了黝黑的眸子,神色詫異地吶吶道,“怎麽會?”
“莺莺姐挨了二十板子,明明是屈打成招的。案子有疑點,所以想去牢房見上一面問問清楚。莺莺姐之前幫過我不少,我也想為她做些什麽。”
“嗯,莺莺姑娘是個好人,我陪你去衙門。”
從楊蓉那兒支了點錢,又匆匆回了泗水鎮。雨漸漸歇了,烏雲不散,蓋在頭頂上陰沉沉的,重寧給後門的衙役塞了點錢,那人就領着二人進到了裏面,打點了下牢頭,允了一人探視,石頭就在外頭候着了。
昏暗潮濕的牢房裏,鋪着的幹草因為地氣潮濕而發出腐爛臭味,混雜在空氣裏讓人覺得壓抑難耐。鎖鏈開合的聲音回蕩在空蕩的牢房裏,刺得重寧耳膜一陣鼓動,前世的記憶席卷,有瞬間分不清現實與過往。
“進去吧,只能待一會兒,有話快說。”獄卒朝裏頭奴了奴下巴,不耐煩道。
思緒被扯回,重寧沖那獄卒感激地笑笑,閃身入了內,只聽得身後嘎吱一聲木門閉合的聲響,牢門再度被鎖上。重寧強壓下心底的不适,與趴在角落擡起頭的女子視線相對,開口喚了一聲莺莺姐。
“你怎麽來了?”許莺莺詫異地盯着她,一邊撐着身子站了起來,露出些許緊張神色。
“我使了錢進來看你的,中午開堂那會兒我也在場,知縣為了破案草草了事,實屬昏暈。後來我聽周媽媽說昨夜給你的是迷香,你早早睡了,根本沒有作案的時間,遂想替你翻案。”重寧壓低了聲音說道。
“這案子已經定下,怕是難以……”許莺莺眼底劃過一抹光亮,又霎時覆滅,看着人單勢薄的重寧浮起一絲苦笑。
重寧看她消極的模樣,從懷裏掏出了一塊令牌,黑漆漆的令牌雕刻講究,複雜的花紋盤庚在四周,只見令牌正中間刻着“六扇門”三個篆體大字,反面刻着一個名字——劉衛。
“莺莺姐你看,這是石頭在官道上撿到的,六扇門的人來了鎮上,卻沒傳出消息,應當是私訪。待我搜齊了證據證明你無辜,再找到這令牌的主人求他重審,知縣大人怕是不敢亂判了。”
許莺莺瞠圓了眸子,盯着那牌子好半晌才開了口,“這……不成……”
重寧知道她在擔憂什麽,遂出言寬慰道:“嘿,沒事兒,萬一這個劉衛大人真的問起來,我也不過是個不識字的丫頭片子,想來不會為難我的。”随即笑着地眨了眨眼,緩解氣氛。
許莺莺囑她收好,別丢了去,便同她細細說起昨日的事來。原來吳善明來泗水鎮省親,趁着家裏婆娘沒跟來約了兩名好友上花樓快活,絮叨了不少同窗轶事,喝着喝着便有些多,說道起家裏的事來,婆娘彪悍,姐夫不講情面,累得他舉人身份卻撈不着什麽好,最後只能在鐘府混個賬房的差事當當,幹得也不痛快。不過前些時候,來了時運,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堆莺莺聽不懂的話,大意似乎是有筆大的錢財進賬,再也不用看主子臉色,翻身雲雲。
再之後就是公堂上所說的了,因身體不适服了迷香早早回房歇下的莺莺睡到清早,看到半搭在榻上解了一半衣衫的吳善明已經七竅流血而亡。
重寧聽完陷入了沉思,想得卻是更為深遠。依着吳善明的小人性子,與鐘芙沆瀣一氣,也難保不會為了錢財反咬一口,敲詐鐘芙一筆,自然也能說得通有錢財進賬之事,至于看人臉色,說的主子恐怕也只有鐘芙一人了……
要是這般,撇去莺莺,最有嫌疑的就是那人,依着她的狠毒性子,怎可容忍別人的威脅。
“莺莺姐,我去趟春雨閣瞧瞧,看有沒有漏下的線索。時間不多,你自己保重,我會盡快查出事實。”
許莺莺淺淡地笑了笑,極為澀然,“沒想到記得我的只有你這小丫頭,不論如何,小心為上,切莫犯險。”
“嗯。”
話落的功夫,獄卒算着時間過來領人,重寧走在過道上,臨出門前回首看了一眼又縮回角落的莺莺,只是這會兒沒了最初的死氣沉沉,眼底随即閃過一抹晦澀。那姿勢與當年的自己何其相似,只是于莺莺來說是希望,于那時的自己來說卻是無望的盼頭,想來盡是心酸。
出了牢房,重寧頭上多了一把傘,春風裹雜着一絲涼意拂過,呼出一口濁氣,盡是清明的感覺。
“走罷,我們去一趟春雨閣。”
時近傍晚,向來熱鬧的春雨閣因為命案的緣故被衙門禁了,反倒是對面那條街上的花坊生意頗好,重寧進門的時候周媽媽同幾名姑娘坐在大廳裏,臉色并不大好。
“就憑玉華樓那幾個花魁的姿色居然還敢來我這兒叫嚣,我這兒一水的姑娘随便一個都能比死她,壓了這麽多年這回兒逮着勁兒做,我就看她能得瑟到幾時,待事情了結,官府撤了封,看她還能笑得出來。”周媽媽掃了一眼門口進來的重寧,并未在意,反而拍着桌子憤憤道。
“媽媽別同她置氣,不過是趁着撿漏罷了,眼下當務之急是将莺莺救出來,挽回名聲才是。”
“救,你說救就能救啊,救了命案還是出在這兒,這一查又不知道猴年馬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知縣那老頭糊塗,封個一兩年的,咱們一夥人喝西北風啊!”周媽媽沒好氣地觑了說話人一眼,拿手絹扇了扇風,神色愈發差了。
“也不知是倒了什麽血黴了,從衙門回來我養了幾年的貓兒也死了,擱着一塊兒讓人糟心。”
“貓兒,什麽貓?”重寧敏銳的察覺出一絲異樣,擰眉問道。
“喏,就在那兒呢,正打算叫人處理。”周媽媽指了指離重寧不遠的地兒拿布遮着的凸起物件。
重寧走過去,蹲下掀了布,貓兒閉着眼死了的模樣映入眼簾,口中,眼角皆是黑血,胡須邊上沾着白白的東西,重寧伸手拈了一點兒擱在鼻子前嗅了嗅,似乎是吃食,聞着還有些熟悉。
“能讓我四處看看麽?”
“看吧看吧,反正沒客人。”周媽媽似是頭疼地揉了揉額頭,扔下話由服侍的丫鬟扶着上樓去歇着了。
重寧得了同意,拉上石頭一塊兒四處找了起來,貓兒腳上有泥,還摻雜着白色的細末兒,重寧懷疑它吃了和吳善明一樣的食物,才會毒發死的,沒過多久,在後院一角的狗洞邊發現了一坨白色糊糊狀的東西,因着下過大雨完全化成了一塊兒,若不是有貓兒的梅花爪印還挺難發現的。
重寧拿了小樹枝挑了一點,再聞了聞,與貓兒胡須上沾着的是一個氣味,從那坨裏依稀看出了是樣點心,且覺得熟悉。
“重姑娘?”一道細弱的聲音自身後不遠響起,“這個院兒是懲罰不聽話的姑娘用的,平常沒什麽人,你怎麽找這兒來了?”
重寧直起了身子,順手丢了小樹杈,認出了來人是中午猶豫的那名女子,好像是叫麗娘。
“就到處看看找找線索,興許能幫了莺莺姐,自然哪個角落都不想錯過了。”
麗娘點頭,面上亦是擔憂神色,“莺莺姐待我們都很好,我們想幫忙可是媽媽發了話,要是誰敢擅自去定會收拾,重姑娘重情義就幫一幫莺莺姐吧,想知道的可以盡管問我,只要能幫得上莺莺姐。”
重寧暗道老鸨狠心,為了生意能置手下姑娘性命于不顧,看着姑娘生的柔弱,性子卻是不錯,遂想了想開口問道,“你可知道花樓裏的廚子在哪兒?”
“廚子?”麗娘愣了愣,随即視線落在了那白色一坨上,蹙了蹙眉道,“原先掌勺的廚子得了惡疾,辭了這份活兒回老家去了,樓裏一直在招廚子,只是有家室的嫌這裏是煙花之地,沒家室的不定性,都做不長久,廚子一直換,也沒個定下來的。”
“那事發當晚可知道是誰下廚?”重寧聞言也不禁蹙了眉頭,追問道。
“唔……”花娘努力思索,良久似是想起道,“好像是個年輕小夥子,師從宛城四喜樓的秦越,做點心極有一手,說起來那人還愛慕莺莺姐,只是脾氣是個爆的,頭一回被婉拒後撂了挑子,不知為何又回來了,說是放不下莺莺姐,非要替她贖身,不過事情出了倒不見人了。”
“師從……秦,越。”猝不及防的聽到那人名字,重寧臉上的笑意倏然消逝于嘴角,那惡心的記憶席卷,忍不住泛起幹嘔。
“阿寧!”
“重姑娘,你還好吧?”
重寧狠力咬住了下唇,從那灰暗裏掙脫出來,凝着麗娘的眼,迸出精光,“這不只是莺莺的事……總之,我一定會将那栽贓嫁禍之人揪出來。”
☆、23轉折
天色漸漸黯淡下來,空中黑壓壓的烏雲與夜色漸漸融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偶有零星的雨水飄零下來,愈發的讓人陰郁的壓抑。
重寧再次踏進牢裏,黑暗的牢房濕噠噠的青苔顯露,看守的獄卒提着燈籠,開了牢房的鐵鎖,因着重寧這回帶了自己釀的桃花酒,獄卒頭兒是個酒鬼,聞着香便應了重寧的要求多加了些時間。
“一炷香的時間啊。”獄卒臨走前又撇着嘴地絮叨了一句,“都快死了的人了,有什麽好看的,打成這樣能活着出去都是奇跡。”
陰暗的牢房裏飄來一聲疏淡的咳嗽,莺莺趴在牢房的草垛上一動不動,下身白色囚服血跡已經幹了。重寧連忙上前,見她緊緊阖着眸子,不禁急上心頭,撫過她有些發燙的額頭,難掩擔憂之色。“莺莺姐醒醒,別睡。”
許莺莺睫毛輕顫了下,似是聽到重寧的呼喚,睜開了疲憊的眸子,眼中布滿駭人的血絲,幹涸的嘴唇慢慢張開,“阿寧。”
聽到那一聲微弱的回應,重寧這才算松了一口氣,“之前來的匆忙沒給姐姐準備藥膏。”她從懷裏取出一個粗糙白色瓷瓶子,“這是石頭哥家常用的金瘡藥,對外傷管用着呢,我給你上藥你忍着點。”
這一趟來重寧準備的充足,除了藥膏,還帶了一些清洗的巾子,一些白粥流食和清淡的小菜,都是些好下口的東西。上了藥喂了莺莺吃食,重寧又重新給她将淩亂的發絲梳成了一股麻花辮子,這才看的似個人樣。
許莺莺有些虛弱地笑了笑,眸子裏卻透出絲絲縷縷的絕望,對這困境,待得愈是久,就愈是覺得無望,更是明白重寧說的翻案可能微乎其微,罷了,臨到終了還有人惦記于自己已是難得了。
似是察覺到她的低落,重寧眼裏閃了閃光,“姐姐莫覺得灰心,案子我已經有了些頭緒,只是需要一些證據來證明,餘下兩日我可能沒工夫來看你,不過我有做打點,姐姐在牢房裏能好過些。”
“案子有進展?”莺莺吃力的擡起胳膊,拽住重寧,興起一絲光亮。“什麽證據,那兇手是誰,為何要栽贓與我?”
一連的問句,重寧來不及作答,反而頓了頓,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正色道,“只是在花樓的後間小院裏發現了下毒的食物,對了聽聞花樓最近做點心的廚子是從四喜樓出來的,與那秦越屬師徒,姐姐有印象嗎?”
“他……”莺莺随着她的話語陷入了沉思,不自覺地蹙起了秀眉,遂點了點頭,“怎麽懷疑上他了?”
“院子裏發現的食物,若沒錯應當是四喜樓的招牌點心玉露團,裏頭被摻了般若……”
“你是說那人在玉露團裏下的毒?”莺莺睜大了眸子似有些不可置信,抿着嘴角忽而一陣沉默,原本緊攥着重寧衣袖的纖手也松開了,“這事你可還有同誰說起過?”
重寧搖頭,“我找着後就急着來找你來了,想着姐姐是不是能想起些什麽,好幫忙破案。”
莺莺斂眸,沉默半晌,緩緩的偏過去臉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着妹妹你了。”
“人确實是我殺的,是我受不了那男人的辱罵,一時沖動才在廚子做的玉露團裏下毒,随後把剩下的倒在了角落偏僻處想着不會有人發現,然後以身體不适回了房,只是沒想到媽媽給我的止痛藥成了迷香,而那色鬼半夜竟然又摸進了我房中,還是落了個證據确鑿的結果。”
重寧看不清楚她此刻的神色,聽見她說的話卻是半分也不信的。“莺莺姐,為何這時候要認?”
“我看妹妹如此用心為我,也甚是感動,既然已經查到了玉露團,想也很快了,快了……倒不如現在就讓妹妹斷了心思。”
“莺莺姐……”重寧低低的喚了她一聲。
“妹妹就此別再查了。”莺莺強撐着身子,給重寧磕了一個響頭,“姐姐謝過了。”
重寧緊擰着眉頭,不知她為何突然變了卦,凝着她閉眼堅定的神色深深嘆了口氣,知道是問不出什麽了,看她的樣子是鐵了心思認罪。只得無奈提着食盒,面色沉重的走出牢房。
石頭正在外面焦急的等着,一見重寧就道:“阿寧,怎麽樣?”
“原是找到線索,想讓她安心,順帶問問那廚子的事情,可莺莺姐聽了後反而一口認下了罪狀,咬定人是她殺的,分明是有隐情,定然是我說的裏頭有她不得不認的緣由,唉,可是她不肯多說,也不肯讓我再幫。”
重寧鎖着眉頭,有些腦脹的撫上額頭,沒記錯的話莺莺姐是聽了玉露團後,難道那花娘說廚子的愛慕并不是單相思,莺莺姐也有情,所以才想包庇他?可她這麽做,叫她如何揪出廚子身後的鐘芙……線索斷了,她該怎麽做?
“我也信莺莺姑娘。”石頭肯定的說道。
“你為什麽信?”重寧聞言看向他,挑了挑眉。
石頭憨憨一笑,“因為阿寧信,我也信,我相信阿寧。阿寧總能想到好主意,一定能有法子證明莺莺姐清白的。”
重寧被鼓勵了一下,依稀也恢複了些鬥志,沖着石頭笑了笑,想着自己還揣着一塊令牌,“你說的沒錯,案子還是得查,還要查它個水落石出。”
石頭點頭附和,随後似是想到什麽正事,突然挨近重寧小聲說道,“阿寧,咱們從樓裏出來就一直有個男人在跟蹤咱們,一路跟到了天牢口。我開始不敢确定,現在敢肯定了。”
重寧認真想了想,眉頭越蹙越緊,“有看到樣子嗎?”她想會不會是春雨閣愛慕莺莺姐的那個廚子。
“看不太清楚模樣,看着身手挺敏捷的,我們該怎麽辦?”
重寧眼中劃過一抹狡黠之色,附在石頭的耳邊意味不明的道,“咱們來個将計就計。”
于是兩人提着燈籠開始往回走,天色已經黑漆漆的,街上漸漸沒了行人。兩人因着對泗水鎮街道的熟悉,向東邊巷子拐一拐,再向西邊巷子拐一拐,随即再行去北邊的巷子,步子越走越快,兩人走到一處岔路口,便快速的分開,緊随在兩人身後的陌生男子,朝兩邊看了看,毫不猶豫的追去了重寧的方向,那男子剛加快步子追上去,重寧卻從拐角的一處極其窄的暗巷走出來,随即石頭也跟了上來,兩人對視默契的一笑,“石頭,咱們跟着他,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石頭從小随張大叔捕捉獵物,最擅長的便是隐藏自己和跟蹤狡猾的野獸,在石頭各種跟梢的技巧下,兩人一路追追停停很快到了泗水鎮的一家客棧,神秘男子進了店,石頭跟重寧分別扒着門縫探着腦袋小心翼翼的看過去,兩人伸長了脖子往裏面瞧了又瞧。
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就隐在了兩人身後,黑影照應下來,兩人同時感受到這種壓迫感,緩緩的扭過頭……
☆、24敗露
兩人睜大了眸子不由仰着脖子看向身後的男子,那男子身量很高,胸膛結實,臉上神色緊繃,劍眉微挑,看不出是喜是怒,繃着一張厚實的嘴唇,就那樣高高的立在兩人身後,一點聲息也不曾發出,若不是微弱的燈光罩下來的黑色陰影,兩人竟一點察覺也沒有。
“道也還算有點本事,能讓我都跟丢了,還被你們兩個小鬼反跟蹤。”他雙手環胸,嘴角漸漸玩味的彎起,聲音低沉铿锵有力。
石頭幾秒的呆愣之後連忙将重寧護在身後,小身板嚴嚴實實的擋住她,挺直了脊梁,鼓着勇氣道,“這事跟阿寧沒關系,一切都是我的主意,什麽事只管沖着我來。”畢竟才是十四五的小夥兒,在高大男子那般氣場下壓着,能利索說出話來,倒也是不錯。
寂靜的客棧口陡然傳出男子低沉的笑聲,徒給壓抑的夜色增了一絲生機,他好整以暇的扶了扶腰上的那把繪着精美圖案的大刀,目光炯炯的盯着石頭身後的重寧,不言不語,只是眼神卻淩厲異常,透着精光。
石頭屏住呼吸瞧着他搭在刀柄上的大手,還算結實的臂膀将重寧護的更是嚴實了,後退兩步,偏着腦袋對重寧像是道別的語氣小聲囑咐,“一會兒,我沖過去抱住他,你只管跑,往衙門跑去報官,別管我,阿寧……我……我……”他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後卻只道出“小心”二字,一副視死如歸的神色。
緊張的氣氛瞬間彌漫了整個空氣,所有人的呼吸聲,心跳聲似乎都異常清晰,石頭“呀”的一聲吼出來,閉上眸子直沖對面男人而去,那男人嘴角一彎,身體極為巧妙的一閃,速度快的石頭都沒看明白怎麽回事,男子已經沖着重寧而去了。
石頭嘶吼一聲,兩條腿迸發出獵豹般的速度,上前一把拽住男子的胳膊,男子不慌不忙反向握着石頭的臂膀,使出力道捏住,身子跟着反向一轉,石頭疼的“嘶”了一聲,肩胛處傳來陣陣疼痛,額頭疼的微微冒出汗珠來,斜眼瞥去重寧大聲叫道,“阿寧,跑啊……”
重寧眯着眼睛不由咬住了嘴唇,沒有按照石頭說的,反倒上前抱拳道,“大人,是我們得罪了,我們兩個小孩子并沒有要故意跟蹤您,實在是您先跟蹤我們,我們才……”
男子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瞧着重寧和石頭的眼神裏多了一絲贊許,伸出另一只手,大掌攤在重寧的面前,颔首示意什麽?
重寧恭恭敬敬的将懷裏一塊刻有“六扇門”三個大字的令牌遞到男人手中,那男人收起笑容,将令牌揣進衣襟裏,松開了對石頭的鉗制。重寧上前來到石頭跟前,關心的道,“胳膊沒事吧?”
石頭皺着眉頭卻說道,“沒有,胳膊反而輕松了不少。”說着就抖了抖發酸的肩膀,比之之前還靈活的能動了呢!前幾日石頭上山打獵不小心扭到臂膀,也是沒在意,這幾天愈發有些疼痛,因着是男孩子,不肯在重寧面前喊痛,要不然他大男子的顏面何在,就沒有再關心過。
對面的男人哈哈一笑,“好小子,是個有種的。”
石頭有點懵了,突然被人這麽誇獎,不解的瞧瞧那笑着的男人,再看看一臉不哭笑不得的重寧,重寧拉着石頭的衣袖,尴尬的對他道,“咱們拿了人家的令牌,他應該是令牌的主人,六扇門的劉衛大人。”
石頭大吃一驚,“你怎麽看出來了,阿寧。”
重寧将目光移到劉衛腰上的那把大刀,努了努下巴,“諾,看見那刀鞘上刻着花紋了沒?”
“青龍白虎……”石頭下意識的說,卻還是一副不解的樣子。
“這種刀只有六扇門有官位的人才能佩戴。”
石頭頓時恍然大悟,随即又道,“阿寧怎麽會知道這些。”
“我……我……我去鎮上時候聽臺上說書先生講。”重寧心虛的搪塞石頭,心道平時腦子不靈光,這個時候真是點子找的極準。
劉衛瞧着兩人一言一語的靜靜站在一旁也不打擾,重寧也不知道這劉衛是個什麽性子,只怕因着令牌和石頭的莽撞讓二人惹上麻煩,“大人令牌也還了,我們也吃了苦頭,天色已晚,我們怕爹娘擔心,就先回家了。”
說着就拖着還有些發蒙的石頭準備溜走,劉衛一伸胳膊攔住了兩人的道,铿锵說道,“且慢,一會兒我送你們兩個小的回家,若是真的知道錯了,我還有一事要問,你們如實說來我便放過你們。”
重寧幹笑了幾聲,即使她再聰穎也不知道六扇門找他們倆個要問些什麽話?
來了客棧,找了一間上好的廂房,一盤盤美食在店小二的報名中端上了桌子,劉衛很有誠意的先說明了此番來泗水鎮的原因,原來死去的吳善明竟然是劉衛的小舅子,他來泗水鎮是以私人身份來調查的,所以不易聲張身份。
劉衛對重寧道;“你查的我也查了,你未查的我也查到了些許。只是我去牢裏,許莺莺見我卻不肯多說什麽,不過你不同,你這麽盡心為她翻案應該也知道不少,不妨說說。”
重寧凝了神色,将在牢裏的事情重新給劉衛講了一遍,再道:“不知道為何她突然要認罪,我想不明白。”
劉衛拖着下巴若有所思,“果然。”
“什麽果然?”
劉偉道,“案子其實本身并不複雜,只是被一些巧合蒙蔽了真相,我想我知道兇手是誰了?”
石頭和重寧不由感嘆,果然是六扇門的,辦事效率就是不一樣,兩人睜着期盼的眸子不約而同的問道:“兇手是誰?”
“應該是……”劉衛緩緩說道。
……
翌日,重寧起的很早,石頭也跟着早起,看着重寧再廚房忙出忙進,将豆粉烤幹後,在豆粉裏配了龍腦,薄荷等香料蒸着入了味道,随後将混了東西的的豆粉晾幹,等他結成霜粉,再辦了糖蜜酥酪壓進了一朵五瓣花的模子裏,這模子還是重寧昨個在春雨樓裏借的,反正也沒啥生意。
做好了玉露團,重寧給楊蓉留了幾個,又塞進石頭嘴裏一個,問,“好吃嗎?”
“好吃。”說着石頭就真的狼吞虎咽吃完了一個,正待伸手拿另一個,重寧一掌拍在了石頭的手背上,“其他的可不能給你吃了,還有用呢!”
石頭其實沒太想明白重寧想做什麽,但是只要是阿寧想做的事情,他都會支持的。
重寧提着食盒和石頭再次去了泗水鎮,兩人按照昨個劉衛給的地址去了鎮上的西巷,直到一間破舊的瓦房前停下腳步,木門看起來已經有多個年頭,風雨侵蝕的斑駁痕跡留在破舊的門面上,“咯吱”一聲,重寧推門而進,屋裏傳出一個蒼老的年邁聲音,伴随的幾聲咳嗽,“是麗娘回來了嗎?”
老人家佝偻着身子,扶着裏屋門框手枯糙的就跟漸漸枯萎的松樹皮一般,眼球灰白,盯着前方卻毫無焦距,重寧看到這樣一幕一時愣是住了,心緒翻騰着波湧,強壓下那股酸苦,笑着道,“婆婆,我是麗娘的朋友,來看看您。”
“好好,快進,快進,晌午了麗娘娘也該回來了。”老婆婆一邊摸着周圍的牆壁進屋,一邊循着重寧說話的方向請她進去“我給你倒水喝。”
重寧連忙放下食盒,扶住老人家,“婆婆,您歇着吧,我不渴。”她掀開食盒,從裏面取出玉露團道,“婆婆,您嘗嘗這個。”
老婆婆眯着眼睛笑着接過玉露團咬了一口,“好吃,好吃,麗娘以前經常帶回來點心,尤喜歡這新來廚子做的這道,麗娘就跟那廚子學做,小姑娘做的好像更好吃些。唉……麗娘都叫我這老婆子給耽誤了。”
正說着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麗娘笑着提着一個食盒進來,見到重寧她先是吃了一驚,随即表情僵硬的笑了笑,“重姑娘,您怎麽來了。”
“我帶着糕點來看看婆婆。麗娘,我們能出去說話嗎?”
麗娘點點頭,出了屋子,身旁的柳樹正抽着嫩綠的新芽,襯着微白的臉色,有些緊張地問,“是莺莺那出了什麽問題。”
“莺莺姐昨個聽了我說起玉露團,就突然認罪了,麗娘,你說這是為什麽?”
麗娘一聽臉上閃過一絲極不自然的神色來,咬了咬下唇頓了下道,“我想莺莺是想明白了認罪的。”
重寧故作認同的道,“我想也是,莺莺姐定是想明白了什麽。對了,昨個我聽了一個故事很有趣,說是有一個書生上京趕考,那年科舉甚是嚴格,書生原本文采飛揚,卻不想同窗作弊被逮住,那好友動了心思陷害盜書生,取了他的文章,最後飛黃騰達,而書生卻被冤死了。”
看了一眼僵住的麗娘,重寧嘆了口氣,繼續道,“然後那書生去了黃泉,地府爺就問他,可還有什麽心願,那書生就道,‘但願下輩子再也不遇見那般誣陷別人,卻不敢站出來承認自己錯事的朋友。”
麗娘聽完這個故事,臉色霎時慘白,讷讷的道,“也許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
“害人之心已有,若是有何苦衷也是錯了,書生之死,麗娘你還沒看明白嗎?”重寧凝着她,自她從劉衛那兒聽了故事後心頭一直萦繞着一股憋悶感,亦是憐憫眼前的女子,只是是非曲折必然要有公斷,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