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看去,當即愣住。

那名女子正掀着鍋蓋兒,一手拿着個紙包,往鍋裏頭抖落白色粉末兒,嘴角邊還帶着一股詭異笑容。旁邊侍女的臉色在燭火的映襯下有些微的扭曲,盯着鍋兒吶吶道,“小姐,這道本身就有那功效,加上這包藥會不會太……”

“你懂什麽,以蕭大哥的強健體魄自然要下得猛一些。”說着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女子的兩頰浮起紅暈,挾着嬌羞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我這趟帶你來就是看中你有幾分廚藝,要是最後事兒沒成,看我回府怎麽收拾你。”

侍女聞言瑟縮了一下,臉色白了白,連忙道,“小姐一定能心想事成,和大少爺結成連理!”

女子聞言眯了眯眼,滿意地輕哼了一聲,待湯水盛入碗中,擱在托盤上,對她說道,“行了,剩下的不用你跟着,你只要記得在卯時末兒通禀我爹娘找過來,別早了醒得沒?”

侍女連連點頭,随後在她端着托盤出去後沒多久也離開了廚房。待腳步聲遠去,重寧一個箭步往前跨了一大步,使勁揉着腿上一處,不用想也覺得肯定青了,這死小孩兒手勁真大!

正呲着牙看過去就瞧見小孩兒一臉陰沉地走出來,肉肉的雙手背在身後,端着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目光鎖定在她們方才動過的那只鍋上,氣憤道,“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

重寧的注意力全在被掐着的腿上,這會兒想到二人對話,不禁呆住,小姐……和大少爺,按着百果村的說話豈不是要被浸豬籠?

“哼,又不是親哥哥!蕭大哥是侯爺養子,兩人沒血緣關系,才不會被浸豬籠!”小孩兒白了她一眼,氣鼓鼓道。

重寧愣住,才意識到自己想的話竟然說了出口,面上劃過一抹讪意。随即若有所思的點頭,沒血緣啊……這更不關她的事了,何況那又不是□□,于是接着剛才被打斷的事兒,繼續擺弄起宵夜來。小孩兒見狀,有些氣憤的又皺起了眉頭,對于這人不能和他同仇敵忾什麽的表示不滿,拽着重寧的衣角嘟嘴不樂道:“她要下毒害大寶。”

大寶,哪個?紫衣公子麽,重寧克制不住地嘴角彎起,忍着笑嗆咳嗽了一聲,給這小孩兒解釋道,“那個不是□□,是……咳,總之那是兩情相悅的好事,你個小豆丁就不要管了。”

至于一方下藥什麽的……這個事實就忽略過去吧,反正最後結果就像那侍女說的,喜結連理嘛。只是想到那人清冷得如同昆侖山巅的白雪模樣,再一聯想那鍋宵夜,思緒禁不住像脫缰的野馬奔騰而去……

“喂,你臉怎麽紅了?”小孩兒費力地仰着頭瞅着她,看到那一抹紅也就只是疑惑問了一句,随即轉到了自己的正事上,皺着眉頭一本正經道,“大寶才不喜歡那個沒有骨頭的女人,祖母說藥也不能亂吃的,會壞肚子,我一定要去救大寶。”

“……”重寧對藥不能亂吃的話同意的點點頭,依舊不動身子,這種事她真的管不了。

小孩兒回頭瞥見重寧還在原地,又登登登地跑回來,拽上衣角,“哎,大眼睛的,你同我一起去!”

“啊?”重寧抽了抽嘴角,又幹笑了一聲,為難的撫上額頭,“我不合适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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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合适不合适的,我大寶上曉天文,下知地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可多人惦記了,我才不要大寶變成別人的!”

“……”重寧心底嗤笑,想這小孩兒是把那人當神祗了罷,不禁故意道,“既然你說你家大寶這麽厲害,就更不用我們去救了,我這還得去給老太太送宵夜。”

小孩兒突然默了下,頓了頓,擡眸直勾勾地盯着她,随後一臉沉痛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重寧扶着托盤的手一抖,就聽着那小孩急吼吼地沖跟着他的侍女道,“你去給祖母送吃的,就說我要這個小廚娘陪我玩。”話一落下就不由分說地拽着重寧往外跑了,留下還想說教的侍女一臉的欲哭無淚,只的端着盤子一路默默祈禱煊哥兒別惹出什麽禍端才好。

夜色掩映下的尹府,大多人都已經歇下。蓼風軒是小孩兒口中大寶的住處,因着時常來往的交情,這個院兒就一直給那人備着,與客人住的綴錦樓離得有些距離,獨門獨幢,清幽雅致。院兒裏栽着幾株玉蘭樹,三四月的光景,含苞待放的玉蘭花蕾一叢叢一簇簇挂滿枝頭,隐隐的帶着些香氣。

小孩兒拉着重寧借着假山的遮掩,鬼鬼祟祟地摸近,行到盡頭發現正主兒就在院子裏同人賞月,登時就停下偷窺着。重寧的視線則落在了一朵開早的玉蘭花上,風過,堪折,落在了肩頭。伸手取過,只一朵花卻勾起了過往,沉陷了進去。

小孩兒回頭看到的就是重寧對着朵花發呆的樣子,好像是喜歡,又好像是……要哭出來的表情?花兒好看的讓她想哭,小孩兒想也未想地從她手裏奪了,往她紮起的發間別了進去,暗暗嘀咕了一句女孩子就是麻煩。

重寧被他這一番動作破壞了意境,失語地笑笑,随即同他一樣關注起庭院裏的動靜來。

“大哥近來過得可好,你老是不着家的,娘還說這次見你都快認不出來了。”林管彤挨着紫衣公子近身而坐,桌上擱着的正是她從廚房端來的海參湯,只是看蓋子還阖上着,顯然沒動。

“年初起事務繁忙,總脫不開身回去,爹娘有你和你哥哥照看着我也放心。”紫衣公子不着痕跡地退了退,與其拉開了些距離,臉上仍是那冷清的神色,語調就緩和了許多,帶出幾分溫柔來。

“二哥……自從你離府後,他也是成天不見人影的,不知在忙些什麽,爹問起又不肯說,鬧得最後都不愉快,照娘的說法是你們一個兩個都不讓人省心的。”最後一句學着婦人做派的,自個兒反而晏晏的笑了,餘光瞧見紫衣公子愈發冷清的模樣,蹙了蹙眉頭,良久咬着唇猶豫地問道,“大哥真當是因為二哥才……”

“怎麽會,只是當時正好有機會不想錯過罷了。”紫衣公子放下了酒杯,神色鄭重道,“我一直當成焱是親兄弟,就像于你,是親妹妹般。”

女子垂下了眼,避過了他誠然的視線,也略過那句明顯暗示的話,目光掃過桌上的湯碗,覆又笑着盛了一碗,“湯我熬了好久,是妹妹的一番心意,大哥再不喝可就涼了。”

紫衣公子看着遞到手邊的碗,接了手,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聽懂了,他說了那麽多次,不想再費口舌,若還是……遠着就是了,這一愣神的功夫就錯過了她一瞬間得逞的神色。

躲在暗處的小寶少爺自然是急了,從女子盛湯起就叨念着怎麽辦怎麽辦的,都快把重寧給聽重影了,掏了掏耳朵最後受不了地說了句,找個借口把人弄走不就行了。這會兒瞧見大寶要喝湯,心急如焚的小寶一咬牙,拔起腿兒真的從暗處走到了庭院裏。

“……”躲在暗處的重寧抽了抽嘴角,如此一來,她究竟是為何在這兒的,難不成是她長相能壯膽嘛!

“小寶?”看到小孩兒的紫衣公子下意識地擱下了碗,看得身旁的女子一陣暗自咬牙的,連帶着橫了小孩兒一眼,在紫衣公子發現之前變回了淺笑盈盈的模樣,同喚了一聲。

小孩兒假意揉着惺忪睡眼,走了過去,只是走向的不是他家大寶,而是他身側的女子,“小寶想要娘……嗚嗚……哄小寶睡。”

說着就啪嗒啪嗒走到女子跟前,擡起一雙水汪汪的眼兒直勾勾瞧着,一副可憐相。要不是女子記着下藥的事,也就随了去了,還能在大哥面前謀個善良溫婉的印象,可眼下……林管彤有些無措地看向紫衣公子,餘光裏看到空了的碗,心下一定,拉起了小孩兒手道,“走,小寶,姐姐帶你回去睡。”

小寶被她牽着,偷偷朝假山後頭比了個得逞的手勢,沒顧上桌上的狀況,而牽着他走的林管彤只以為大哥喝了湯,想着趕緊把小孩哄睡了再回來,說不定時候剛剛好……于是,兩個各懷心思的人越走越遠。

重寧直起了身子,敲了敲有些發麻的腿,随後貓着腰的打算原路折回,剛踏出幾步,就聽着院裏響起男子低沉如水的聲音。

“是何人鬼鬼祟祟的,還不快出來。”

重寧頓時僵住,這一擡眸的功夫就瞧見對面牆上顯出自己龐大的影子來,啞了聲兒,所以說她根本不應該摻和進來的!僵硬地回頭對上,讪讪一笑,“方向不好老是迷路,公子莫見怪呵呵呵。”

月光下,少女髻上別着的玉蘭花襯着柔和的月色,身上着着尹府一色的服飾,整個人都顯得溫潤起來,印象中女子傾美淡雅的容顏此刻似乎與少女平淡的臉龐輪廓漸漸融合一起,一點點暈着,如水中花,鏡中月般模糊的彙合在那雙同樣清靈動人的眸子裏,紫衣公子看怔了一瞬,吶吶道,“你……”

重寧維持着臉上僵硬的笑容,福了福身子打算開溜,就聽那聲音繼續道,淡淡的似乎不着痕跡,“正好,進來伺候爺沐浴。”

“……”重寧腳下一個踉跄,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再一看桌上那只空空如也的湯碗,心頓時沉了一半兒,這種微妙的氣氛似乎……不太對勁啊。

紫衣公子似是看夠了她臉上多變的表情,最終拎了酒壺,起身往房裏走去,臨到末了扔下一句,“不想讓人知道你撺唆主子就趕快進來伺候,別磨蹭着。”

重寧愣怔半天最終無可奈何的“哦”了一聲,擡起不情願的步子施施然慢慢跟了上去,可又惦記着尹府給的工錢,最終一咬牙,跨過梁子進了屋裏,自然也就沒瞧見離石桌不遠的花壇邊兒,有一處濕得特別厲害,隐約夾雜着淡淡海鮮的腥味。

海參上面都泛起白點了,還能叫人吃嗎?蕭長珩抿了口桃花酒,搖頭好整以暇地盯着那烏龜般挪着步子的身影,在一口苦澀的酒液滑過喉嚨後,将心底那股異樣歸之于酒意醉人罷了。

☆、32沐浴

蓼風軒,堂屋兩旁的次間分別用帶月洞門的雕花落地罩隔開,門上并未挂簾,因此一眼便可将次間內的情形看在眼中,見西次間靠北牆設着一張紫檀木攢海棠花圍月洞門的架子床,南牆設了臨窗小榻的暖閣,東次間的北牆是整整一壁的書架,壘着密密的書冊并幾樣古玩擺件,臨南窗的是一張書案和一把羅漢椅,整個小舍裏裏外外布置得清幽雅致。

蕭長珩坐在榻上,看着紅透了一張臉的重寧還強裝鎮定,一桶桶拎來熱水往浴桶裏倒,原想開口說的在看見她露出的胳膊鼓起的一塊後,垂了垂眸子什麽也沒說,随手拿過本書倚在床欄上看,等着重寧将水灌好。

重寧花了半天時間才終于将浴桶的水灌滿,而那廂蕭大少爺手裏的書卻始終停留在翻開時的那一頁,目光落在紙上,看上去頗為專注的樣子。重寧磨叽了一陣才勉強紅着臉小聲開口,“爺,水好了。”

“唔,寬衣罷。”蕭長珩神色自如地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來伸開雙臂。重寧愣了愣顯然沒想過會有這茬,睜着一雙受驚不淺的圓眸與他對視,看着他那雙波瀾不興的墨色瞳孔,因着停滞而染上一絲疑惑。

重寧欲哭無淚,她是怎麽把自己弄到這步境地的,一聲長長的嘆氣從心底暗暗舒出來,越發沒有心思再伺候那人了,而後作了一番心裏建設,低着頭過去,微微顫着手給蕭大少爺脫衣服。手搭着他的前襟,隐約能感受到底下結實的肌理,湧起一股莫名的緊張,四周靜的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正解着帶兒的手一抖,不知道如何就抽成了死結。重寧手指的動作愈發顯得僵硬,想解開那結,用上了力道,卻連帶着人也被拉近了幾分,後者配合地彎了彎腰,讓她解起來更方便些。

重寧察覺到落在脖頸處呼吸帶出的熱氣,忍着那股異樣感覺,面紅耳赤地加快了解帶的動作,只是越心急越做不好,差點勒着蕭大少,最後約莫是這人怕衣服真毀在她手裏,索性自己動了手,輕松解了。

“……”重寧無語凝噎,盯着那人漆黑而沒有情緒浮動的瞳孔,生出幾分被戲耍的怪異感。只是那人接下來就又一副大爺做派,神色冷清,也不似那等無聊之人。于是秉着一口氣,解開绶帶,脫去外衫,褪去了中衣,将人脫得只剩下一條亵褲在身上。

重寧低着頭站在半裸的蕭大少爺身前,深深的吸氣呼氣調整,以圖讓自己鎮定下來把這件當作工作來完成。

蕭長珩腹部的皮膚被低着頭進行呼吸吐納的重寧吹得作癢,肌肉忍不住微微一緊,擡腿就邁進了浴桶。重寧只感覺一陣風的,眼前就不見了人,臉上的表情透着幾分沒反應過來的呆懵。

蕭長珩泡在水裏靜默了一陣,方才開口道,“先洗頭罷。”

重寧回神,應着走到桶邊,小心地解開蕭大少爺的發髻,盡量輕柔地用水沾濕後搓揉這頭黑軟的發絲,而後打上香膏,細細地揉洗,十指輕輕插入發絲,指肚兒摩挲着頭皮。蕭大少爺仰靠在桶沿上,阖着眸子,感受着這雙柔柔軟軟的小手由頭頂處傳遞過來的暖意。

蕭長珩背對着,看不到那丫頭的神色,卻能猜出幾分。自方才在玉蘭樹下見到之後,一直萦繞不散的異樣感覺,那雙……眸子罷。許是在玉蘭樹下待久了,身上散出的淡淡玉蘭香氣竟比用來洗頭發的香膏還要鮮明,一陣一陣地往他鼻孔裏鑽,因着香氣而氤氲開的過往回憶,從模糊影像中漸漸清晰,玉蘭花開,曼妙而立的女子……

蕭長珩忽的從浴桶裏擡起手一把握住了重寧的腕子,重寧吓了一跳,心道完了,肯定是藥效發作了,默默拿起了一直沒放遠的舀水瓢子,不知道這一瓢下去能打暈麽?

“行了,就這樣罷,沖洗。”蕭長珩只淡淡說了這麽一句就松開了手,依舊閉着眼睛由她伺候。

咳,重寧讪讪地應了,再默默的擱下了瓢兒,用清水将他的頭發沖洗幹淨,然後小心地攥去水分,挽了個慘不忍睹的發髻,勉強用簪子固定了住,再然後……重寧就杵在一旁扮起了木頭,假裝不知道接下來該搓身子了。

蕭長珩閉着眼睛等了半晌,見沒有動靜,掀開眼皮瞟了她一眼,很自然平常地道了一句,“搓背。”

重寧一咬牙,大大方方地拿了粗巾子上去摁着某人一陣狠搓,搓了十來下後只聽見那人幽幽地送過來一句話,“巾子要沾水。”

啊……呀……這個……重寧十分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手裏幹巴巴的搓澡巾,又看了看蕭大少爺被自己搓得通紅的後背,窘着神色低聲道,“小婢錯了。”這種伺候人的事她确實沒做過,絕對不是故意報複。

“搓罷,不必那麽用力,沒髒到那程度。”蕭大少爺慢悠悠地說道,向前一趴伏在浴桶沿上,将整個肌膚光滑線條流暢上寬下窄緊致結實……的後背展露在重寧眼前。

重寧深吸了口氣,手裏握着香胰子撫上蕭大少爺光滑結實的後背,那灼熱的體溫一下子經由手掌染遍了重寧整個全身,全身的血液嘩的一下子滾沸了,水汽氤氲,整個眼前都有些不真實起來,只有那修美的男性背脊泛着瑩瑩的光澤愈發鮮明地映在了眼底。

無意識地停頓,引來那人回頭,瞟見了她手邊的瓢兒,素來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崩裂,快如錯覺,随後道了一句,“行了,出去罷。”

重寧如獲大赦般松了口氣,定了定神,開門立刻拔腿溜出去了,随即聽得身後嘩嘩水聲,是蕭大少爺自己洗了。

出了次間,重寧走到了外頭深呼吸了一口有些涼意的空氣,拍了拍臉頰,才緩過勁兒來。難怪人常說美色惑人,沒成想男人也可以這般……

外邊已經一片漆黑,沉沉夜色,将整個府邸都包裹起來。重寧站在檐下良久,才想起自己好像沒問清楚今晚睡哪兒,又蔫蔫地回了次間房門外,就聽得裏頭聲音道,“西次間有張小榻,去休息吧,有事爺會叫你。”

重寧聞言挑了挑眉,心道這是成精了的吧,還沒說就知道了?不過總算有地方可以睡,打了個哈欠依言去了。

約莫這一天一驚一乍的多了,而屋子裏的熏香又十分讓人好眠,重寧一沾了枕頭軟榻,就睡死了過去,依稀入了個美夢裏,砸吧了下嘴兒睡得舒坦,再聽不到外頭動靜。

寅時三刻,天還蒙蒙亮的,重寧習慣地早起,收拾了一番正要出門就迎面撞上了一人,着一身小厮衣服的少年捂着下颚,震驚萬分地看着她,當即折回身子往另一端跑去,敲門,“公子,你昨夜把我支走就是為了這個麽,這丫頭看着還沒我大呢,你也下得去手!”

屋子裏傳出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響,半晌,只聽着一道沉穩聲音傳出,“進來收拾。”

小厮一副理直氣壯抓奸的模樣打開門闖了進去,沒過多久,又抱着水桶雜七雜八的東西出來了,只是臉色仍是憤憤,看向還未走的重寧交雜着羨慕嫉妒,以及失落。

“哼,我就知道你嫌我粗糙,伺候不精,這丫頭哪兒好了,叫她伺候你沐浴更衣,收拾善後卻要我來,你不都自己洗的麽!”小厮一路碎碎念的,也不敢太大聲了,怕裏頭聽見,發覺重寧看着他又橫過去一眼,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入了房裏。

“……”重寧霎時默然,聽着那意思怎麽有些不對味呢,少年,你對你主子有不良企圖罷?重寧瞧了一眼外頭漸漸亮起的天兒,沒了八卦的心思,要再不走等人多起來自己就成了八卦,于是匆匆離了蓼風軒,往廚房那方向去。

廚房今兒輪到青末值守,早早就開了門,一邊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抹着眼角就瞥到了重寧登時睜大了眸子,挂着笑臉兒上去問道,“阿寧姐也這麽早,聽廚房管事說你昨兒也睡府裏了,我還想着找你去,可是沒找着人。”

重寧一噎,“……我後來給老太太做宵夜去了,回去晚了。”

“哦哦。”青末也沒注意到她說這話時略心虛的模樣,又跟着打了個哈欠,忍不住抱怨道,“昨兒夜裏也不知怎麽回事,貓兒不知吃錯什麽了,叫了一整宿,害得我一宿都沒睡好。”

重寧夜裏睡得熟沒什麽印象,也就笑笑道,“趁現在還早沒人,你到裏頭找個地兒眯一會兒,有什麽活兒告訴我,我幫你做。”

“唔,那怎麽好。”青末連連搖頭,“困就一會兒的,過會兒就好了。”随即肚子咕嚕一聲響的,忙捂着肚子,有些羞赧道,“昨晚上等我去吃飯的時候已經沒剩下多少飯菜,現在好餓。”

重寧很順手地又揉了揉她的發頂,帶着人進了廚房,準備弄點朝飯墊個肚子。拿了一碗玉米粒上屜蒸熟,打了兩個雞蛋在大海碗裏拌勻,然後把玉米粒和一勺松仁兒倒入雞蛋液中攪勻,放糖放鹽,支上油鍋,舀一勺蛋液攤入鍋中烙成金黃色小薄餅後出鍋。

瞧見食材架上還有杏仁,又抓了兩把,去過表面黃皮的甜杏仁和脫了毒的苦杏仁用小食磨磨細去渣,然後入水熬煮,加入鮮奶、桂花和少許冰糖,不過一刻的功夫便可出鍋。

杏仁酪白香輕華,細膩柔潤,放溫後喝起來才好。重寧取了塊蛋香松仁玉米餅盛在小食碗裏遞給青末,青末早就看饞了,捧着碗兒抓着吃了起來,剛吃了幾口就聽着外頭一串腳步聲來的,一個略矮的肉呼呼的身影出現在了廚房門口,目光霍霍地盯着她手裏的碗,驚得青末一下噎着了。

重寧忙倒了杯杏仁酪給她,随後視線落在了明顯沒睡好的小孩兒上,見他身後除了昨夜跟着他的侍女沒有別人,松了口氣。

“我也要吃這個。”小孩兒盯着青末手裏的,頤氣指使道。

重寧想着小孩兒身份應該精貴,不好這麽粗俗,可廚房裏除了普通的碗兒沒別個了,不過小孩兒倒是不講究,見重寧不動,支了侍女去弄。不一會兒也就着碗啃氣了玉米餅,吃得一副滿足相。青末自小孩兒出現後就不敢動了,拿着玉米餅都不知道放哪兒好,重寧見狀起了鍋裏剩下的,遞給小孩兒的侍女一個,自己一個,餘下的還有一個給小孩兒備着,自顧吃了起來。

小孩兒似乎很滿意這樣的分配,吃完了一個後拿着最後那一塊兒,眯着眼瞧她,想起了自己過來的目的,變換了神色嘟起嘴道,“我昨晚纏了那個壞女人一宿沒睡,你居然在大寶房裏睡了!”

“!”重寧驚住。

“壇九都和我說了,哼!”

重寧猜想壇九應該是自己早上遇到的那名小厮,他說的……一定不是什麽好話。想到小孩兒對那人的占有欲,登時解釋道,“小婢睡在外頭的次間裏,只是方便伺候那位公子。”

“哼,別想騙我,你們都坦誠相見魚水之歡了!壇九就是這麽說的”小孩兒明擺着不信,仍是氣呼呼道,只是手裏還抓着餅的,生生弱了氣勢,不一會兒反道了一句,“你和大寶逗魚玩兒竟然不喊我。”

重寧一時哭笑不得,“我發誓,下回一定叫你去逗魚!”然後略帶讨好地給他舀滿了杏仁酪。

小孩兒霎時被轉移了注意力,“這個叫什麽,甜甜的比奶好喝多了。”

“不是,我不是要說這個。”等小孩兒瞧見她臉上的笑意,臉上一紅,有些羞惱道,“算了算了,看在你做的東西這麽好吃的份上,你就留下來伺候吧。”

“啊?”

“看着像是新來的,我叫尹鵬煊,是府裏的少爺,以後你就伺候我罷。”小孩兒說完,讓侍女打包了剩下的杏仁酪,帶着幾許去獻寶的竊喜,捧着颠颠走了。

重寧看着他的小身子板兒消失,哽了半晌才道,“我就是來做個壽宴的,不是伺候人的啊。”這一個兩個的都怎麽那麽不愛聽人說話呢!

一側頭看到青末圓張的嘴巴倏地一下閉上了,當即捂住了耳朵,連聲道,“我沒聽到坦誠相見魚水之歡……”随後眼珠子又轉了轉,忍不住好奇湊上來問道,“阿寧姐,大寶是哪個啊?”

重寧胸口一塞,對上青末晶亮的圓眸,抽了抽嘴角道,“哪個都不是,幹活兒,再晚點大廚該來了!”

☆、33刁難(修)

臨近晌午的時候尹鵬煊氣鼓鼓的跑到了廚房,雙手掐腰立在門前,白嫩光滑的小臉上因為一路跑來微微泛着緋紅,身後跟着一幹老媽子,丫鬟,一個個氣喘籲籲的扶着膝蓋,本身這時候太陽略顯毒辣,看着應是追了一路,額前都有些微微冒出汗珠。煊哥兒要作甚,他們也不敢置喙,只是這廚房是下人呆的地方,熏了主子可不好,老媽子看準了時機一把抓住煊哥兒,不讓他踏進一步去。

“诶,大眼睛的,我讓你去伺候我,怎麽不來呀?”

正在做活的衆人一聽大眼睛的,想也不想的紛紛看向重寧,這廚房裏就重寧是個大眼睛的姑娘,她低着讪讪的一笑,不作回應,這小不點能不能對此低調一些,恨不得讓別人知道他們認識呀。

“你放開我……”尹鵬煊掙紮了一番,嘴巴撅的更高了,礙于老媽媽的束縛,只好在外面用小肥手指着前方正在做吃食的重寧一陣不滿,那長睫毛眨的忽閃忽閃,眼神仿佛在說你個沒義氣的都不來救我呀。

重寧置若罔聞,她只是個來做飯的,這麽多雙眼睛瞧着,若是她真的去跟尹府的煊哥兒對交情,免不了讓大廚又抓着把柄,告她個攀龍附鳳,不好好做本職工作的噱頭。前日重寧還從青末口中得知陳祿腆着臉竟真去老太太那告了她一狀,青末的親生姐姐青木在蘅蕪苑當差,這才隔着知道了陳大廚這般陰險,道重寧來了廚房只當閑着不準備壽宴,重寧心中冷嗤,若不是你跟你那八字胡的親戚沆瀣一氣,從中搗亂,她也不必這般閑着只能給老太太做些齋菜了吃了。

原本重寧心中是有些愧疚,确是無端橫插進來搶了陳祿的風頭,也便忍着不做多說,他明面不滿,對她冷言熱語她也認了,若是光明磊落她倒也算佩服。可陳祿三番兩次暗中使陰招,重寧前世吃過這等苦頭,也向來痛恨這些做派,忍是要忍着一些,若是再一味的忍讓下去,定會長了陳祿的那些歪心思之風,壞了老太太一番請她來的誠心,當真辜負了老太太的厚愛……心中端着這番思慮,重寧已然有了主意。

拿着切菜刀的手快速的剁着青菜,幾日來老太太的齋飯都是重寧做的,今日她要做一道水三鮮給老太太嘗一嘗,這水三鮮并不是魚類中的三鮮,而是水中生長的三種植物做的素菜,菱角,藕尖,荸荠。近來天氣越發的幹燥風大,體內堆積熱火,這三鮮正好有清熱降火的功效。取菱角兩邊剝出角米,藕尖和菠菜切片加上一點鮮豔的胡蘿蔔片點綴,之後放入水中漂洗下澱粉,不僅菜的口感更舒爽,年紀大者也可少沾些糖分,再将洗後的三菜放入窩裏沸水過撈,最後三分熱火加入蔥花蒜瓣燒出調用的熱油淋在三鮮上面。幾種原料的口感相似,味道卻各有千秋,是非常清淡爽口的一道菜。

老太太吃的少,沒花多久就做好了兩三道鹹淡适中的下飯菜,重寧端着托盤親自給老太太送去,臨近門口時候和小不點兒對上了視線,道了一句,“煊哥兒趕緊回去吧,我要去給老太太送午飯。”重寧微微一擠眼睛,小不點皺了一下眉頭,似是會意出來重寧的意思,連忙道,“本少爺今個要去老祖母那吃飯,還不放開我。咦,你做的這是什麽,好香?讓我先嘗一個”

重寧瞅了一眼陳祿,他從重寧來了廚房就從未給過好臉色,一直黑着臉色,嘴角的輕蔑笑意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重寧收回視線,從餐盤裏拿出一個烙的薄皮都能透出光亮的小餅遞給小不點兒,就知道他聞見香味會先讨吃的。

小不點接過吃食,仔仔細細看了一眼,一口咬在嘴裏吃了下去,味覺跟她尹老爺果然是一樣的,不由就皺着眉頭,疑惑的瞅着重寧,“這餅香是香,可是怎麽吃在嘴裏那麽淡味兒,大眼睛的你肯定是少放了什麽,不肯給我吃好吃的。”

重寧直想誇煊哥兒十分給力,意味深長的再次看向大廚那裏拔高了聲音,一副被冤枉了的神情,提高聲音不僅讓是陳祿能聽到也是為了讓廚房的都能聽到,“煊哥兒莫生氣,我也想給少爺做好吃的,奈何雜物房的陳先生那需要的食材都不全,自然就無法做出配這張薄餅的香醬來,這不,我打算帶着餅去給老太太請罪,怕是做不出讓老太太滿意的素宴來,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唉。”

重寧烙的這張薄餅其實已經做好了另一份醬汁,只是趁此要說給陳祿聽,讓他知道個輕重。

果然陳祿一聽,立馬将勺子丢給學徒,走過來虛假的笑了笑,“呦不巧,雜物房的那個是我的表兄,姑娘缺個什麽給我說說便是,我催一催他,何必當着這多人的面再道老太太聽。”這是要反咬重寧一口的意思。

重寧也不想跟他争論這個,又從衣襟前掏出一個紙條來,“那便謝謝陳大廚了。”重寧笑嘻嘻與他對上眸子,兩人都不着痕跡的冷笑着,不同于重寧不想多做追究的心思,陳祿心中都快要氣得要炸鍋了,沒成想這小丫頭這麽順理成章的将他使絆的事讓所有人都知道了。

路上,尹鵬煊跟在重寧的身後,他指着剛才一幹跟在身後的人都叫她們遠遠的跟着,小不點火氣不小,扯着稚嫩的小嗓子吼着,“哼,大眼睛的?”

重寧不肯理他,小不點一連喊了幾句大眼睛,重寧嘴角抽搐了一下,斜斜的飄過去一眼,實在是想教一教他禮貌,只是畢竟是尹府的少爺身份,只好連騙帶哄的教唆,“煊哥兒喊我重寧就好了,老太太也是個大眼睛的,你在我面前喊我,倒也算了,若是在老太太面前也這麽喊,不顯得唐突了。”

沒成想小不點嘻嘻一笑,嘴角的小白牙閃了閃亮光,“我有時候也喊老祖母叫大眼睛祖母。”

重寧端着托盤的手抖了抖,感情她不是第一個大眼睛的人呀,“那我更不好搶了老太太的稱呼,還請煊哥兒換個名字喊我吧。”

小不點兒看着枯黃的頭發,頓時喊道:“阿黃?”

聽着那麽像某種動物的昵稱,最近府門口好像多了條阿黃的狗吧?重寧再次抽了嘴角,呵呵幹笑了兩聲,“我覺得自個兒的名字還行,就不勞少爺您費心了。”

“诶……”他拖着尾音似乎是想到了一個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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