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妙的,自顧自的點頭道,“蕭大哥叫大寶,我呢叫小寶,你就叫二寶吧。”
重寧抽了抽嘴角,再一看小孩皺着眉頭要換回前一個的,當即拍板,哄着他應了這個名兒,如何都比大眼睛的和阿黃好,遂微微福了身子,“謝煊哥兒賜名!”
煊哥兒自豪的跑到重寧前面,肉肉的小手拉住重寧的衣角一下子變了神色,懇求着,“二寶,你就過來我的園子陪我玩罷,我園子裏那些個丫鬟,老媽媽都太無聊了,還是跟你一起好玩,她們整天都面無表情的,就知道說那個不能做,這個不可以,不像你,最重要的是你會做好吃的,我以後只要餓了,想吃什麽就能吃什麽了,我要你做我的廚娘。”小不點最後又補充了一句,顯然是拿他認為的糖果誘惑重寧,“你要是答應呢,我……我就把大寶分給你一半,怎麽樣?”
重寧頓了步子,看着他如此真摯的眸子,啞了聲兒,能把大寶分出來一半小孩兒是下了血本啊,其實也是個小吃貨罷!突然靈光一閃,先放下托盤給小不點兒商量,“要我陪你玩也行,不過我還要給老太太準備壽宴,要我去做你的貼身丫鬟,那肯定是不成的,所以咱們只能晚上玩,我多留出一個時辰的時間如何?”重寧想只要以後完工後遲一個時辰回家那便成了。
小不點似乎在衡量其中的意思,重寧笑吟吟的哄到,“老太太難得想風光的辦次壽宴,若是我只顧着跟你玩了,辦砸了這次壽宴,最先難過的就是老太太,說不準還會我辦事不利将我趕出去。”
“在這府裏老祖母最疼我了,老祖母不開心,我也會不開心的,而且我不要你走。”小不點微微垂下腦袋,長長的濃黑睫毛打出一個漂亮的陰影弧度來,只留給重寧一個略顯孤獨的小影子。
重寧瞧着心尖微微一顫,她知道府裏長大孩子不比府外的自由,真正能玩的朋友少之又少,宅子裏明争暗鬥的事更是常有,何況尹老爺娶了五房太太,庶出的孩子也有幾個,他是嫡出的長孫別人忌憚,在老太太的庇護下在成長,也如同以前的自己在也在爺爺庇護下度過了美好的童年,想着便有些心疼起來,意味深長的悠悠道了一句,“煊哥兒放心,老太太看到你能平安成長,便是最開心的。”
那麽在天的爺爺看在現在活着如此的自己,也一定會開心,重寧揚着脖子望了湛藍色的天空,一朵白雲竟恍然看着有些爺爺的隐約模樣,太陽微微有些晃眼,她眼眶泛紅,收起了視線,天空中那朵好似爺爺模樣的的雲朵慢慢變化着成了一個嘴角會心笑着老人,終慢慢變換成了其他,重寧端着盤子叫上小不點兒慢慢的行去蘅蕪苑。
☆、34籌備
後廚裏,鍋子蒸騰起的白霧袅袅缭繞,依稀包裹着一抹瘦弱身影,手中刀和砧板接觸,發出富有節奏的篤篤響聲。身側不遠,圓臉的小丫摸着臺面上的東西,一會兒拿起一個地瞧,滿是新奇。
“這是做什麽的?”青末舉着個瓦罐樣的圓形東西問。
重寧側頭看了一眼,“是甑,用來放置食物,利用鬲中的蒸汽将裏面的食物煮熟,好用的東西。”說着一邊取了面粉,加入适量水、少許食鹽,攪勻上勁形成面團,稍後用清水反複搓洗,把面團中的澱粉和其他雜質全部洗掉,剩下面筋,最後投入沸水鍋內煮上一兩個時辰的,水面筋就做好了。
青末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擱下了,又好奇起她煮的東西來,面筋在水裏翻滾着,漸漸呈現黃色,像被泡發了一般,瞧着松軟有彈性的樣子,還有許多氣孔,像是海綿。
正要開口詢問,廚房就來了人,還是位熟面孔,着雪青色對襟盤扣長褂的趙媽媽走到了竈臺旁,聽着二人問候笑眯眯道,“曉得你同青末走得近,她來當班你一定在,這就找來了,老太太念着你昨兒做的那配粥喝的小食,早上想吃,勞煩姑娘做一個?”
“趙媽媽客氣,黃金米餅材料簡單好做,媽媽等會兒就成。”重寧說話的空檔,青末就給找來了剩飯,重寧接過,在大的盆兒裏打了兩個雞蛋,把米飯倒入雞蛋液中攪拌均勻,加入鹽、胡椒、蔥花、胡蘿蔔粒,鍋內放少許油,油熱後取一大勺米飯放入鍋裏,小火把米飯煎至兩面微微焦黃,不一會兒整個廚房裏就溢滿了焦香,聞着就食欲大開。
重寧烙了不少,金黃酥脆,連着白粥一塊兒遞給了趙媽媽,臨了猶豫着詢問道,“趙媽媽,我今兒有事能否告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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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我當什麽事兒呢,姑娘只管放心去罷,我回老太太那邊說一聲就是了。”趙媽媽爽氣應了道。
重寧謝過,她在尹府待了有六天了,熟悉了運作後終于能省出時間去做先前應了的事兒,明兒就是春雨閣周媽媽給出的期限最後一日,她這幾天把要做的都先做了,兩頭不耽誤才好。
趙媽媽端了朝飯離開,竈臺上還多一盆兒趙媽媽留下的米餅。小吃貨青末以感恩的眼神目送她離去,随後趕緊抓了一個吃了起來,一邊吃得脆兒響,一邊道,“大家都說阿寧姐做的東西好吃,可惜陳祿霸道,就讓你給老太太做,是怕你搶了老爺那份賞罷。”
重寧笑笑未置詞,陳祿自那日後收斂了些,她不用做那些辛苦活兒,只是做點老太太吃的,反而空閑了下來,不過事關老人家壽宴,重寧也不願意怠慢,只盡着自個兒的心意做到最好,譬如眼前這東西就是。
幹制後的烤麸很耐放,一般不易變味兒,在使用的時候先用溫水把其泡開洗淨,然後加配料和調料搭上各類食材,都能做出美味來。
“我今兒不在,你就替我顧着些,明兒回來我給你帶好吃的。”
“行嘞,我一定會好好看着姐姐做的,讓陳祿知曉一定會使法子破壞的,有青末在姐姐你就放心吧。”
重寧瞧着她鬼靈精的表情笑了笑,揉了一把她黑亮的發頂,羨慕于手中的觸感,不由地多摸了兩把。青末吃完了餅,正好瞧見重寧眼底的羨慕,扔下一句讓她等會兒就跑了。
沒過一會兒青末又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手上多了樣東西,一個個小巧的紙包,約莫瞧着有六七個,小手緊緊抓着生怕掉了,咧嘴笑道,“這是我姐自己做的香發散,抹頭發用的,裏面的藥面糁發上,然後拿篦子篦去,頭發就能變得黑黑滑滑,這些給阿寧姐用,沒了我再去問姐姐要。”
重寧接了個滿手,瞅着小丫頭滔滔不絕地說着自個兒姐姐的手兒巧,琢磨出不少好東西,頗有份與有榮焉的自豪感,叫人瞧着發笑,明明只是個小吃貨來的。
“府上不好收集制作的材料,這樣罷,要是你姐姐有這個需要,可以把所需的材料寫給我一份,回頭我從外頭帶進來。”重寧想着,驀然閃過一抹靈光,補了一句道,“……也能算是一條生財之道。”
青末應聲兒,早前也聽姐姐說起缺材料的事兒過,這會兒聽着心裏想着能幫姐姐解決挺好,至于後面的生財之道什麽的,她不是很懂,只是想着原話傳達就是了,說起來,姐姐的性子和阿寧姐還有幾分相似的……都是聰明那挂的。
蘅蕪苑,日頭晴好,海棠春發,沉沉綴滿枝頭,庭院深深,透出的幾許冷清很快叫人的說話聲打破了。
“母親,這般好天氣您老關在佛堂裏不出來透透氣的,多可惜。”尹珅恭恭敬敬地請過了安之後,接着說道,一邊扶住了老太太作勢要帶着她出去走走。
尹老太太噙着抹稍淡的笑意,随着尹珅往外頭走着,聞言瞥了他一眼道,“老爺這兩天往我這兒跑得勤,不會是惦記起老婆子的吃食來的罷。”
這話兒剛出,趙媽媽就端着朝飯從庭院外頭走了進來,瞧着二人福了福身子問安。老太太示意她将東西擱在那石桌上,站在了一旁,尹老爺見狀叫老太太身邊伺候地拿倆墊子來,後者會意,不多時就拿來厚厚軟墊鋪在了石凳子上。
老太太順勢坐下,嗅了口清晨新鮮的空氣混着朝飯散出的熱氣,只覺得精神頭兒都好了不少。
“老太太,重寧那丫頭今兒有事告假回去了,接下來的兩頓飯老太太是囑意陳祿做還是……”趙媽媽開口提了重寧的事兒,詢問道。
“去功德軒打包幾個素食來就行,陳祿做的我不适口,加之這陣子被寧丫頭養叼了胃口,怕是吃不下他做的了。”尹老太太拿了小勺舀了一口白粥,淺嘗,登時發現了裏頭的別有洞天,笑眯了眼兒。“寧丫頭貼心,連個白粥都能煮出我愛的口味來,你也嘗嘗。”
旁邊的丫鬟動手替尹珅盛了一碗擱在面前,尹珅聽是那丫頭做的,抱了一絲興味兒嘗了起來,覺出些不一樣的味兒來。“這是加了什麽東西,怎的這般好吃。”
老太太但笑不語,自顧喝着,夾了個餅兒就着更有滋味。
尹珅昨晚上就見過這道,當時就覺着好吃,不止這餅,還有其他名兒詩意的素菜,各頂個的美味,也是昨晚蹭上了那頓飯才明白老太太請重寧來做全素宴的底氣從哪兒來的。
“難怪她能用上我那些堆庫裏的器具,想必在她手裏,不用再蒙塵了,為了這些個東西我可聽說小丫頭受了委屈的,娘怎麽也不知示一下,我也好幫幫忙。”
“她沒求到我這兒說明自個兒是個有主意的,我又何必去插這個手,弄個不好,把你重金請來的廚子氣跑了怎麽辦。你看,現在不也一樣解決了麽,更證明老婆子的眼還沒花,看人準着呢。”尹老太太不無得意道,只是那話聽着還摻雜着別個意思在裏頭。
尹珅失笑,心底對母親大人這欣賞人的脾氣卻是不敢茍同,也知道她話裏暗指的是近來賀公子的事。惱鐘府就惱罷,不往來就是了,怎又因着鐘家大小姐的事兒又惱上賀公子了呢。尹府與賀公國府的交情在那,還隔着層大主顧的關系,總不能鬧得太僵。
“兒知道母親的意思,只是當中涉及另些個,不好一概回了去,要那人是個好打發的,兒也不用這般頭疼了。”尹珅皺着眉頭說道,重重嘆了口氣,臉上煞是為難。
庭院裏的人讓趙媽媽領着離開了,剩下母子二人,倒也能敞開心扉聊着,尹老太太觑着因着平日裏交際已然有了将軍肚的尹珅,開了口道,“老爺從我這處接過尹家的酒莊也有二三十年了,處事愈發老道。世道有所不同了,我這個老婆子退了幫不上什麽忙,反而還給你添了亂了。”
“母親千萬別這麽說,兒子能有今日也是得母親提點,酒莊是母親的心血,兒只是盡心将它傳承罷,您要是這麽說叫兒如何自處,該罰跪祖宗牌前了。”尹珅惶然,一臉急切道。“是兒不孝,惹母親不痛快。”
尹老太太不語,似乎神出,過了半晌,視線才落在了他身上,悠悠地嘆了口氣,臉上神色似是不忍落,“不怨你,你的孝心我是知道的。我這脾性不好,你父親在時就多番忍讓慣着我,一輩子了改不了了,我還是那句老話,只要不觸及底線就由着你折騰,那位公子我看也就如此,若是強求,大不了我去趟宛城與他父親好好談談就是,結不了怨,你寬心罷。”
尹珅聞言,心道是扭不過來了,也只能辜負賀公子那廂了,條件再好,總比不過家人開心,想開了的尹珅拿過老太太面前的空碗替她盛滿,推到她面前笑笑道,“兒曉得分寸,知道該怎麽做,趁粥還熱着,母親多吃點兒。”
說罷,自己也盛了碗意猶未盡地吃了起來,舀着青梗卻認不得是什麽菜,只覺得味道極好,不由道,“這東西真能提味兒,母親喜歡,改明兒叫買菜的多買些。”
尹老太太聞言,手中的勺子一頓,卻是笑笑什麽都沒說,這東西要真那麽容易買到,她也就不會惦記這些年了。
☆、35贖身
泗水鎮新來了個說書的,走南闖北的能說道不少故事,書上的水浒,近來的江湖轶事……風頭一下蓋過了前陣子發生的命案。春雨閣的趙媽媽是個精的,暗中找了說書的給他在春雨閣不遠騰了個地兒,另給了些銀兩請他說書,樓裏的生意果真就好了起來,一掃先前叫對街花巷壓制的黴頭。
因着天兒愈發晴朗,花娘們也都換上了更加清透的薄紗,半搭在肩膀上,裸着雪肌,笑語迎人。前兒個從花巷那兒撬來的歌姬嗓子極好,沒幾天的就賺回了本兒,周媽媽一想到死對頭的臉色心情越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抱着一只新養上的綠眼珠黑貓喜滋滋地瞧着,猶如看着一錠錠會走動的銀子,滿眼財迷。
重寧到了花樓有些詫異于它的人氣,這才過了多久,又恢複了往日光景,整個廳堂彌漫着一股胭脂香粉的味道,重寧還是聞不慣,趕緊擠進了樓裏,腳步不停地往二樓莺莺的廂房去,卻被人拉住了胳膊,重寧回身瞧見的是名相熟的花娘,後者拿帕子半遮住臉,尋了一圈沒看到媽媽的身影,才好意提醒道:“莺莺姐不在樓上廂房住了,媽媽将她安排進後院罰姑娘的柴房裏,已經鎖了幾天了。”
“周媽媽明明答應了我來贖人前善待莺莺姐的,怎的出爾反爾?”
“重姑娘別急,這事還得從你走了之後說起……”
随後,花娘便将幾天前的事詳詳細細的給重寧說了一遍,原來是前些天盧公子來了,點名要莺莺姐服侍,後來得知有人替莺莺姐贖身不賣了,臨時起意的也打算贖莺莺,還說給的銀兩只多不少,偏要讓莺莺姐再服侍他。周媽媽見錢眼開,與其等着還不如眼前這個現成的,就讓莺莺姐去接客。
莺莺姐經歷衙門這一遭,早就心灰意冷了,就等着贖身離開。媽媽尋來,莺莺姐說自己已經不再是花樓的人,媽媽的恩情該還的都還了,媽媽既然應了重姑娘就不該再做這等事,媽媽不願放過盧仲這個大主顧,鐵了心要她去,莺莺抵死不從,摸了防身用的匕首劃臉蛋,幸好媽媽拽了一把,那刀片堪堪劃破倒也不深,只是額頭磕在了木梁上,當場流了一臉血,媽媽吓得臉色都變了,生怕這回真的又成命案,再讓衙門封了條子,只覺不值當,這都毀容了,自然不會再去叫莺莺接客,止了血就叫人将她拖去柴房先關着。
花娘嘆了口氣,說,“莺莺昏迷前說,這輩子即使是死也不想辜負重你姑娘你救她的一番心意,怎可再沾惹風塵,若是出不去便死在這裏罷。我和其他姐妹看着聽着都是心疼,也當真是佩服她剛烈的性子,只盼着你真的能湊夠錢來贖她了,這下子莺莺可算熬出來了。”
重寧聽完摸了摸腰間那無比沉甸的銀袋子,攥在手心裏緊緊的,一雙略顯粗糙但卻透白的手青筋隐顯,一咬牙直奔媽媽的房間,毫不客氣地推了門進去,木板門兒撞着牆面發出重重的哐當聲響。
“夭壽,哪個沒規矩的這麽鬧這麽大動靜想拆樓啊!”周媽媽尖細的嗓音飚了底,一瞧着來人就突兀地收了音,略有些心虛地瞟了兩眼,道了句是你啊重姑娘。
“我倒不知媽媽是個極講規矩的,只是要是講規矩,怎的将出爾反爾這事做的跟吃飯喝水一樣稀松平常,還是媽媽未老先衰,記性不好了。”重寧瞥見她急急忙忙收銀票的動作,生怕被人多看一眼就貪了去的模樣,十分嫌惡,冷嘲道。
重生後的重寧早已經不是以前的鐘寧,這般痛快的活了一回才算自在,現在的她雖依舊秉持着一顆初心行事,可也只是對該真心真意對待的人,那些被狗吞了良心的,她若真的報複起來也覺不會手軟,只是花樓的媽媽重寧并不想再多做糾纏,想來莺莺也不想與花樓再多一絲的羁絆了。
周媽媽聽着諷兒被激起了脾氣,瞧着這黃毛丫頭竟然敢這麽跟自己說話的,當下也擺了态,換了嘴臉道,“明兒都是最後一天了,重姑娘都沒個響兒的,是湊不齊那五十兩吧,來我這地兒撒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沒錢還敢這麽犟。”媽媽扶了扶發鬓,好整以暇的等着重寧求她,興許呢她一心軟,還能打個折将那賠錢貨給她,心裏爽快的笑了幾聲。
重寧看着她臉上明顯的得意神色,自然能猜到她此刻所想,輕哼了一聲,從兜裏掏出了錢袋子,一下甩在了桌上。周媽媽一聽着銀兩撞擊的聲響臉色就立刻不同了,盯着那錢袋子語氣卻是帶着幾分疑惑道,“你真湊齊了?”
說罷,就要去摸拿錢袋子,重寧在她快要摸到邊時,松了口子,往桌上一倒,不多不少剛好五錠,正是那日趙媽媽來給她的工錢,她沒換開,若早知道她全換了銅板砸過去了。
“成,有錢就成,你趕緊把那賠錢貨領走,這些天吃我的住我的,一天得花我不少,按理說你還得多給我十兩銀子,不過看在同莺莺多年情分上就算了。”周媽媽一副十分好說話的模樣,大言不慚道,說着一邊取出了一紙賣身契和一把鑰匙擱在了銀兩旁。
重寧收了賣身契,在周媽媽伸手拿銀元寶時眼疾手快地扣下了離她最近的那一錠。周媽媽擡眸與她相對,不禁磨了磨牙不虞道,“重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這不還有筆帳沒算明白麽。”
“銀貨兩訖,有什麽不明白的!”
重寧暗恨,這人不拿莺莺姐當人,面上的笑意愈發陰沉,把着那一錠銀子幽幽道,“媽媽把莺莺姐這些日子在青樓的花費都算在往日情分裏了,可我聽說莺莺姐被關在柴房餓着,只能靠水過活,那這買斷情分的十兩我不該收了麽。”
“你……”周媽媽被一堵,小力地拍了下嘴,暗責自己多嘴,那十兩她雖然看着心疼,也知道是強求不回來了,莺莺是不能繼續留着了,死也不能死她這塊地兒,遂沒好氣地趕人道,“走走走,趕緊帶走,別礙着我眼。”
重寧站起身子準備往外走,臨走前頓了一下,對媽媽道:“媽媽您信不信報應。”
媽媽一門心思還在銀子上,聽了重寧一句問不耐煩的打發,“我都活這歲數了,還信那。”
重寧卻深深看了她一眼,認真道,“我信。因果報應,輪回不爽,報應未到,只是時候未到罷。若報應在自己身上也就罷了,就怕是……”
後頭的話重寧沒說,周媽媽不知聯想到了什麽,當下炸了反應,“什麽報應,你這不要臉的小蹄子胡說八道個什麽啊……”
重寧不再理會,随即就踏出了門口徑直去了後院,只留下媽媽在身後罵罵咧咧的聲音,似乎還帶些許顫動。
柴房前已經有幾名花娘候着,瞧着重寧來都露出了喜色,給她讓了道兒,重寧拿着鑰匙開了鎖,魚貫而入,紛紛替床上躺着的莺莺收拾起來。重寧來之前就準備了包裹,裏頭是以前楊蓉縫制的那件緋色衣衫,穿上褪去了風塵味,旁邊有手巧的花娘給她梳了個正經姑娘家的發髻,拿來了鏡子給她瞧。
莺莺凝視着鏡中人良久,簌簌落下了眼淚來,“我想都不敢想,我還有機會像普通人家的女孩兒一樣。”
重寧知道她是喜極而泣,也不勸她,又替她帶了面紗,遮了臉,道:“我看姐姐臉頰上的口子倒是不深,這額頭的地好好養養才行,若是留了疤痕那就不好了。”
莺莺不由摸了下額頭的傷口,“我這種人靠色相破壞了多少人家,這般下場倒也是圓滿。”
“姐姐胡亂攬責,這事又非你自願,先前以死明志不是更證明姐姐不是那樣的人,如今離了這煙花地,苦盡甘來,往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我也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莺莺突然噗嗤笑了,眼睛裏還帶着淚珠,卻也生了絲希望,“我年歲還長你許多,怎能讓你照顧,不白讓你喊聲姐姐了,往後……真的是重新做人了。”
重寧會心一笑,“姐姐放心,一定會的。”
“名字就留在這裏罷,從今往後就沒有莺莺了,我這條命是妹妹的,不若就由你替我起一個新名字。”
重寧本想推辭,但看着莺莺真誠的眸子,認真想了想,突然道:“姐姐聽過鳳凰涅槃麽?”
莺莺搖搖頭,她讀書少,并沒有怎麽聽過,聽的最多的便是家家的故事與人間冷暖,不由問,“那是什麽?”
重寧再次一笑“鳳凰每五百年,它就要背負着積累于人世間的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投身于熊熊烈火中***,以生命和美麗的終結換取人世的祥和和幸福。與姐姐一樣同樣在肉體經受了巨大的痛苦和輪回後它們才能得以更美好的軀體得以重生,就好比姐姐現在。”
“鳳凰非梧桐不栖,姐姐叫梧桐可行,避了忌諱,還好聽。”
“梧桐……麽。”莺莺喃喃自語,一陣心緒波湧,再次掩面哭了,陡然,她艱難的爬起身子,跪在重寧面前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阿寧妹妹對我有再造之恩,今生即便是做牛做馬無以為報,從今起我就是許梧桐,定當好好報答姑娘。”
“姐姐折煞我了,咱們回家去,娘知道我要帶你回家準備了飯菜,回去就能吃上熱的,就不在這兒耽擱了。”
“家?”
“對,咱們的家,回去罷。”
……
“重生”的梧桐姑娘同重寧一塊兒回了百果村,因着村子裏曾有個蒙面的重大姑娘,這會兒瞧着也不覺得奇怪,見了都熱情地打聲招呼,問起只說是遠方表姐,家裏遭了難,過來投奔的。
村裏人直誇重二家是個友情有意的,母女倆生活已經這般不易,還願意接濟遠房親戚,楊蓉本就性子軟,得知梧桐的悲慘身世更替她難過,抹着淚兒重新收拾了重寧的屋子,替她多拿了一床被子,只當多了一個大女兒。
重寧笑嘻嘻拉着梧桐的手,帶着她看新居所,忽然道:“以前我一人總覺得獨零零的,就盼着有個妹妹,可惜……”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重寧嘴角流露出一絲苦澀意味,察覺身側之人看過來的視線,斂了去,當即笑笑道,“這不今兒有姐姐了,算是圓了我的念想。”
梧桐眼中含淚看着面前清瘦秀氣的小女孩,哽咽的喊了一句,“妹妹。”
☆、36受傷
重寧把從周媽媽那兒扣下的十兩銀子還給了梧桐,給她做傍身用,梧桐自然是不肯要,一番推攘後紅着臉和脖子差點要走,重寧這才收起來安她的心。泗水鎮到百果村的路重寧走慣了,不覺着累,梧桐是頭一回又加上身子弱的,傍晚就發起了燒,重寧請了王大夫來看,倒不似重寧母子想的那般嚴重,是跟病患情緒浮動過大有關,開了兩帖藥,退了燒就沒事。
額頭傷着的地方也作了處理,只是傷口瞧着比重寧當初磕着的要嚴重許多,說來也巧,二人傷的地兒差不離的,重寧的早好了,如今只剩下一道淺淡的月牙疤,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不過梧桐額頭那處就難說了。
對此梧桐自己倒覺得沒什麽,只是旁人看着可惜罷,喝了藥捂着睡了一覺發過汗後,整個人就覺着清爽了不少,一早醒了非要幫着楊蓉一塊兒收拾,好像吃了多少米就得花多少力氣似的,不敢虧欠太多,重寧勸了幾句,也知一時扭轉不過來,等日後相處慣了也許就能改了罷。
昨兒合計家用,重寧發現居然又有了二十兩銀錢,撇掉梧桐不肯收的,一問才知餘下都是楊蓉這些日子自己賺的。因着重寧愛穿她做的布衫,趁着手裏有閑錢的時候就多給做了兩件,加上重寧自個兒的主意,做得與鎮上賣的有些不同,瞧着更新鮮好看來着,吸引了村子裏的姑娘嬸子來下單子做。
這些天,重寧在尹府做廚娘,楊蓉就在家做衣衫,有時候等重寧回來還在穿針引線的,沒成想短短幾天就聚了這麽多,裏頭還有楊蓉有時候起夜趕工的緣故在,只是沒敢說出來怕重寧說罷。
重寧看着她們忙活的,自己去了廚房做朝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好一陣兒的沒在家做飯,總覺得楊蓉消瘦了些,梧桐本身就沒幾兩肉,索性一道給補補,取了花生、紅棗和大米放在一起熬煮,前兩者有養胃的功效,正合适吃。還記着臨走之前答應了青末的,府上吃不到葷菜,青末饞肉……掃了眼竈臺上的,動起手來。
稱一斤面粉,加入少許鹽,倒入開水邊用筷子攪,直到面粉全部成小顆粒狀,手上沾點冷水把面和成光滑的面團,然後包上油紙讓面團讓它松弛片刻。豬肉切成末兒混入蔥花和姜末,加一點油、生抽、胡椒粉和生粉攪勻放着。拿過醒好的面團再次揉勻,用擀面杖攤成長長的薄皮,用刀劃成稍寬些的長條,在長條上鋪上肉餡,邊緣留出少許空隙。從一端卷起,卷好後兩頭捏緊,再豎起用手壓成餅狀,鍋裏熱油後,把餅下到鍋中用小火煎,讓餅受熱和上色均勻,一面煎至金黃後煎另外一面,直到兩面都煎至金黃就可以出鍋了。
肉香味混合着醬香飄散,勾出人的饞蟲來,待熄了火果不其然擡頭就見屋子裏的另兩人,楊蓉已經見慣了重寧做的吃食,梧桐還是第一次親眼見,不成想味道卻是出乎她意料的好,一邊喝着粥,就着肉餅,連着之前的矜持都顧不上了,直誇好吃。
重寧打包了一些肉餅,匆匆往尹府去,因着做朝飯的功夫已經耽誤了上工的時辰,這會兒府裏都應該忙活開了,這般一想,腳下步子更快了。從後門入了院,就察覺出不同尋常的氣氛來,來來往往的丫鬟小厮都低着頭悶聲走過,忙忙碌碌的動靜卻很小。
正疑惑着,青末站在不遠沖她招着手兒,重寧快步走了過去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問道,“府裏出了什麽事兒?”
青末一邊留意着廚房那兒的動向,一邊瞄着了她手上拿着的油紙包,那香氣透了出來,讓人饞得不行。等重寧遞給她,就拉着找了個角兒吃了起來,一邊含糊道,“方才你來之前,府上來了個客人,好像跟這陣子一直住府上的賀公子是認識的,人也是賀公子領着進門的,老爺正招呼着,老太太那廂就來了人,說了一通奇奇怪怪的話,我沒聽懂,但就不讓那人住府上就對了。”
聽青末說的好像仇人相見似的,老太太如今修身養性想也是前怨,又跟賀公子有關,重寧腦海裏浮起一人面容,又問了青末詳細容貌後愈發肯定,那個叫老太太的人趕出去的想來是她前世的好妹妹鐘芙。她來這兒必定是有所求,酒莊的營生與酒樓離不開,老太太的規矩定了幾十年了,鐘芙妄想撼動,必定不會錯過這次壽宴的機會……
尹府賀壽……二人極有可能再見,想到死前種種,重寧只覺得身體裏的血液都有些沸騰燃燒的感覺,嘴角禁不住浮起一絲詭異笑意。
“老爺原先就是想回絕的,這下叫老太太當衆鬧了醜的,也黑了面兒,府裏這般氛圍也不奇怪。”青末三兩下解決了餅,抹了抹手,看向重寧,後者在她擡頭的時候就恢複了如常神色。
“你這會兒溜出來不怕陳祿刁難?”
“你今兒晚了點陳大頭就嘴碎開了,說你靠不住,離壽宴沒剩多少天兒了,也沒看你弄出個花樣來,明明是他壓着不讓姐姐做還那麽說的,可真不要臉,我聽不下去就偷溜出來了,順道看看姐姐來了沒。”
重寧看着替她抱不平的丫頭笑了笑,安撫似地摸了摸她腦袋,同樣小聲道,“別擔心,我這陣子專給老太太做,做的就是準備在壽宴那日的菜,附了菜名,先給老太太嘗了味兒,到時不會差了去。”
青末眨了眨眼,眯成了月牙彎,笑意裏挾着抹幸災樂禍道,“陳大頭當姐姐是好欺負的,忘了姐姐是老太太欽點的人兒,到時候吩咐一下來,還不照樣得讓位,虧他自己感覺好,自以為能稱霸了呢。”
“你曉得就成,別多了話去,省得那人又看不過找麻煩。”
“嗯,曉得的。”
兩人說完一前一後入了廚房,陳祿瞧見,對着青末橫過去一眼,後者捧着個盆兒洗菜去了,溜地算快。重寧是老太太的人,沒什麽由頭不好說,陳祿起了的火兒又咽了下去,繼續督促着其他人幹活。
這些時日相處下來,重寧也清楚了陳大廚的脾性,這人得勢慣了,欺軟怕硬,收斂了沒多久這會兒又想着法兒地折騰,重寧唯有處處小心防備,熬過了壽宴就好了。之前做的素齋得了老爺的賞識,賞了一些銀兩,也透出想留下她的口風來,陳祿不知打哪兒聽說了,對着她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