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落幕

酒樓茶館的最不少消息,想打聽個事兒往那兒一坐,不多久就能知道來龍去脈的。慶豐茶館裏,臺子上的說書先生立于長桌後面,青衫儒袍,手執扇子和醒木正繪聲繪色的講訴着兩天前尹府的那場廚藝比試。

前玉華樓的廚子陳祿輸給一名不見經傳的丫頭,這話題本身就夠噱頭,加上說書的刻意渲染,臺下的衆人不由聽得如癡如醉,尤其講到最後一道比試時食材遭人動了手腳,衆人都屏住了呼吸,仿若回到比賽當日,直到那姑娘化腐朽于神奇,以一碗簡單樸素的長壽面博得七院主子一致認可的時候臺下的叫好聲達到了沸點。

就有人忍不住站起來問:“這最後呢?”

說書先生望着臺下那一雙雙好奇的眸子,滿意的一笑,好整以暇的拿起醒木一拍桌子,振奮人心的繼續娓娓道來,“陳祿輸了比試,受不住打擊,瘋瘋癫癫地做出持刀行兇之事,所幸護院擋了一下,才沒釀出慘劇。那名姑娘贏了比試,卻将功勞歸在與她一道的裴毅身上,那人的廚藝比之陳祿并不遜色,只是缺了名聲頭兒的,一直被打壓罷,因着在這場比試大出了風頭,受到尹府老爺的賞識接管廚房,當了尹家的大廚,可謂是多年媳婦兒熬成婆……”

說書人自然講的過于誇張了一些,大抵事實是沒錯的,只不過陳祿發瘋後并沒有離開尹府,賴在屋中不出一步,神智也是時好時壞的,尹坤無奈只好命下人好生看着,等老太太壽宴一過再處理陳祿的事情。

茶樓裏散了場,陸陸續續有人進出,其中坐在二樓一號雅間的一男一女臉上挂着相似的思考神色,女子一身鵝黃輕紗墜地搖曳,腰系寶色繡花絲帶,身段婀娜,舉止端莊,眼神卻流轉魅惑,手執茶杯的五指上朱紅色的蔻丹明豔亮麗,長指握住杯身,不住的慢慢敲擊,嘴角漸漸輕翹。

而她對面的男子,身形挺拔,眉目俊逸,眼神直看着對面女子時思緒早已飄遠,與對面女子有些相似的一張臉悄然躍入腦海。玉蘭花的簪子插在她柔軟的青絲中,模糊的紅唇淡淡的笑着,白皙的手指撫上發簪又重新整理了一下,指尖幹淨圓潤……

随着視線悠悠落在握着茶杯的明豔蔻丹上,男子陡然緩過神來,因着那人是絕對不會塗染這些東西的,一雙黛眉彎彎,纖塵不染,與眼前的人愈發顯出區別來,相處得久了,反而覺得記憶中那人像窗前皎潔的白月光,如是懷念,心頭湧出一陣失落,不覺嘆了一口氣,發出了微小的聲音。

鐘芙看他這般模樣,定是睹物思人,心中自然是來了氣,拔下頭上那玉蘭形狀的發簪,“啪”的一下扔在了牆角,玉蘭簪碎成兩半,她瞪了一眼發簪,不由冷語挖苦,只是話卻說得隐晦:“我今兒個就不該戴它,冰冷冷的極不舒服,若不是你偏生覺得那簪子好看,我早就讓人扔了。”

賀雲戟早已摸清了鐘芙的脾性,也知她是指桑罵槐,雖是事實沒錯,可若真的承認了免不了兩人又一陣争吵,快步走到牆角将已碎成幾段的發簪隔着窗戶扔了下去,不做一絲停頓,省得礙着眼的又繼續找不痛快。

扔下去的玉簪子恰好砸到正從下面經過的仆從頭上,摸着碎斷的玉簪兒,認出是自己的新主子所有,不禁擡頭往上瞧了瞧,擡起的臉兒仔細瞧着有幾分髒乞丐昔日的模樣在,只是這會兒搖身一變,已然成了鐘芙的侍從,跟着一塊兒來了泗水鎮。

樓上雅間,賀雲戟笑得溫潤,細聲細語的哄道,“芙兒不喜歡,扔了便是。”

鐘芙出了當下的那口氣,也知自己不好做地太過,于是垂眸作了委屈狀,“賀大哥明知我喜好的并非玉蘭而是芙蓉,總是送這些個的,我怕賀大哥心裏……”

瞧着她一副楚楚可憐的委屈模樣,賀雲戟笑吟吟地走近,拉住她的手慢慢摩挲着,眼神溫柔,好言安撫了一陣。只是不同于面上的柔情蜜意,心中早已不耐煩,每每只要提及那人相關,這人便是好一番折騰的,完全不似最初相識時那般溫柔解意,只是念着這人在床上的嬌媚勁兒,加之鐘家的名聲與財力不失一門好親事,才這般依着順着了罷。

“诶,芙兒剛才可有聽說書的講尹府比賽一事。”賀雲戟想轉移鐘芙的話題。

果然這一招奏效,鐘芙眸中的精明閃了閃,“唔,聽着是個有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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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素宴要想做的出彩不易,芙兒與我到時可好好品下,若真是個有實力的,到時候再把她招到四喜樓就是。不過是個鄉野丫頭,許了重金,想必不成問題。”

鐘芙點點頭,突然一抹憂愁挂在眉目間,神色怨恨,“不知道尹家那老太婆作何看我不順眼,就是不肯與我相見,連壽宴都不與我去。”

“芙兒莫氣,我賀家與尹府有些交情,芙兒想去壽宴自然能去。”

“哼,誰願意去給那老太婆賀壽,早些去了就不礙着咱們與尹府的生意,哪用像現在這般低三下四!”

“……”賀雲戟繃着嘴硬是擠出一絲笑容。

鐘芙察覺到他的不喜,忙扮作如白蓮花般我見猶憐的模樣,咬着下唇細聲辯解道,“芙兒一時口不擇言,真是不該,可我也是替賀大哥氣不過,堂堂賀國公府少爺的面子都不賣,還将我們趕了出來……”

賀雲戟最受不了的便是她這般模樣,淚水噙在漂亮的眸子裏把心都化了,不由得對尹府也生了幾分怨怼。

……

春日時光,景色愈發柔美,百花開放,姹紫千紅染了尹府衆院,一路行至蓼風軒,鮮豔的花兒漸漸被青柳翠竹替代,蕭長衍書房的窗戶敞着,他端坐在桌前,視線聚焦在一冊賬本上,眉頭微微蹙起,又翻了幾頁只見眉頭越發緊了起來。不經意地擡頭,卻瞧見窗戶那探出一個小腦袋來,黑溜溜的眼珠子扒着窗戶向書房內掃視了一圈,蕭長衍被煊哥兒這一好玩的舉動逗的神色稍稍舒展開來,不禁問道:“作甚鬼鬼祟祟的?”

小寶一愣,有些扭捏的進了書房,黑溜溜的眼珠子仿佛會說話一般帶着懇求,“祖母說你近來忙,叫我不要來打擾你,可是……”

蕭長珩擱下了賬本,瞧着小孩兒明顯有求于人又羞于開口的模樣,起了幾分興致。“想找我幫忙?”

小寶有些錯愕地瞟向他,果然是他崇拜過的人,跟肚裏蛔蟲一樣,想什麽都知道。蕭長珩瞧着小孩兒不遮掩的神色,維持着一貫的面癱臉輕咳了一聲,道,“說事。”

“大寶還記得要給我做童養媳的小廚娘麽?”

“……”對上小寶喜不自勝的圓溜眸子,蕭長珩哽了一下,你有問過人家的意願麽?“她同意了?”

小寶搖頭,一副理所當然道,“我正在努力!”

蕭長珩無力糾正小孩兒的邏輯,只是難得看小孩兒對人上心的,不由地起了逗弄的心思,開口道,“要喜歡一個人才能讨她做媳婦兒,你喜歡她什麽?”

小寶眨巴眼兒愣了半晌,愣是想不出一點兒來,磕磕絆絆地把幕後策劃者給出賣了,“爹爹說過了祖母的壽辰二寶就要走了,就吃不到她做的好吃的了,爹說做了媳婦兒就不用走了,我想二寶留下來。”

聽着尹老爺出的不靠譜主意,蕭長珩不由地抽了抽嘴角,只是得知那丫頭要走倒是也有幾分意外,論起尹府的待遇還是不錯的,難不成那丫頭有更高的遠見?

“大寶,你要幫我!”小寶拽了拽他的袖子,戳着他心軟地兒的可憐小模樣道。“怎麽樣才能讓二寶做我媳婦兒呀!”

“……”蕭長珩回過神,微愣,莫名有種叫他幫忙一起拐騙無知小女孩的錯覺,不禁有些汗然。

小孩兒沒看出他那面癱臉下的異樣,自顧着焦急說道,“我叫人傳了話約二寶來,快到點兒了,大寶快幫我想想主意。我爹說了你是個招蜂引蝶的,自打來了後府裏的丫鬟們都蕩漾了,小院門口天天有人守着,不對,這不是重點……你快教教我!”

蕭長珩被小孩兒搖晃着,依舊不改沉穩面貌,只在聽到招蜂引蝶的時候稍稍揚了揚眉梢,“別胡說。”他覺得若今個真的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小寶估計是不會罷休,于是應付的道了一句,“真想她留下,就想法兒讨她的歡心罷。”

小寶一拍腦袋,恍然大悟般的叫道,“對,那些老媽媽沒事閑唠嗑的時候有說過,要想留住一個人的心,就得先抓住她的胃。”

“抓誰的胃?”随着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食物特有的香氣彌漫開來。

這廂正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小寶一扭頭就瞧見了談論中的正主兒,正端着香噴噴的食物笑意盈盈地走到了他身旁,視線随之落在了盆兒上,邊上裝點的飾物都被雕成了小動物狀,十分的可愛。

蕭長珩只覺得袖子上一緊,就聽着小寶耷拉下了腦袋,挨近了他悶聲說道,“嗚嗚嗚,這點她做的都比我好,還有別個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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