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知府的公堂好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堂外黑壓壓的人群,嘈雜聲一片,宛城閑着的,不閑的人都跑來駐足觀看,尤其是那時因為投毒案死了親人的更是瞪大了眼睛瞧着裏面的鐘芙,嘶喊着求知縣還個真相,一旁衙役攔着才不至于讓那些人沖進來,還未開堂,氣氛已經嚴肅起來。
知府坐在高高的公案桌上,額頭抹汗,其實這案子又重新再審根本就是在打自己的臉,當初已經判了鐘寧的死罪,抓住了兇手,眼下瞧着堂下被衙役押上來的鐘芙,知縣是一個頭兩個大,這都什麽事?
鐘芙一身囚服跪在地上,仔仔細細的撫了發鬓,高傲的挺直脊背。許氏請的大狀師随即趾高氣昂的走進來,摸着八字胡須站在鐘芙的旁邊,像是一道無孔不穿的銅牆鐵壁,面帶犀利的笑意,似是胸有成竹。
這廂秦越也在衙役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進來,胳膊,肩膀,腿上都纏了白色繃帶,臉上也挂了彩,上前給知府行禮,喘着一口氣,稍顯笨拙地跪在了地上。低垂着頭斜眼瞥向鐘芙咬着牙齒,恨癢癢的,他自問這事兒做的穩妥,卻還遭到鐘芙‘手下’追殺,分明是她留不得自己,想着這幾日城裏流傳的關于他的事情,名聲臭了大半,鐘芙是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若今兒她無罪釋放,死的……就是自己了。
一思及此,秦越垂了眸子,綻出一抹豁出去的光芒。
知府拍了驚堂木,示意周圍安靜下來。陳狀師擡腳向前走了一步,能做狀師的大都是未有官職的舉人身份,見了知縣,知府不用下跪。
一個站着,一個跪着,秦越直看到一雙黑靴行至眼前,擡頭俯視着面前的人,瞧着那精明的目光掃射下來,竟然不由的生出一絲膽怯來,而鐘芙依舊冷冷笑着,看好戲的瞧向秦越,秦越縮了縮脖子,手指絞在一起,手心冒汗。
“大膽的刁民,你也敢冤枉鐘二小姐。”陳大狀師突然一聲呵斥,把秦越吓的陡然哆嗦,因着前兒個被追殺還心有餘悸,現在都感覺未緩過神來。
“我沒有冤枉鐘二小姐,人證物證的全部都在呀。”
陳大狀師再次撫上胡須,問道,“案宗上和你交代的事實,你說你是良心過意不去才想要揭發鐘二小姐的?是,還是不是秦越擠着淚花點頭,心中苦澀,他本來想着說是重寧指使的,摘除自己,後來才知不僅鐘芙身邊有個厲害的人物,連重寧身邊也有,救下他時就給他喂下了毒藥,仿若就知道他會扯出重寧似的,威脅他若是敢做一點損毀三小姐名譽的事,就等着毒發而亡。秦越想反正已經跟鐘芙撕破臉了,拼一拼除去鐘芙,還能活命,若是做了對不起三小姐的事,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
也是在那一刻,秦越才清醒的認識到,鐘家的三位小姐都是不好惹的,想當初他輕薄鐘寧時,她抵死反抗的樣子,将他震懾住了,生怕弄出人命,後面兩個妹妹一個賽一個的心思深沉。
“衆所周知,鐘二小姐待你不薄,你半年前就失去味覺,一個酒樓的主廚失去味覺,這樣的事情如果換成別的酒樓早就将廚子趕走了,可鐘二小姐卻沒有,依舊讓你在主廚的位置,反倒還添了薪水,退一步說即使是鐘二小姐真的下毒,你手握證據,卻遲遲不肯報官,又存的什麽心思,若說是良心過意不去,早些你幹麽了,我看你是另有圖謀罷。”
“我……”秦越被說的啞口無言,因為除了前面,陳大狀師後面的句句是真話,他的确另有所圖。
下面一片嘩然,知府拍了驚堂木,示意大狀繼續,對這案子起了幾分興致。
“再退一萬步,即使二小姐因為種種原因真的下毒,她如此厚待你,你出賣恩人,也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他像是對知府和在在場衆人說一般,“如此反複的小人,他的話怎可作為證詞。”
“小人開始是害怕鐘芙害我。果然,你們看,我身上的傷就是鐘芙派人弄的。”秦越連忙辯解,可憐的擡了擡綁着繃帶的胳膊。
Advertisement
陳大狀師嗤嗤笑了起來,抓住漏洞反駁,“滿口胡言,鐘二小姐被抓官府牢房,知府老爺就命令禁止任何人探視,連生母許氏都未能如願探監,她何以安排人來對你痛下毒手。你簡直就是颠倒是非,前後矛盾,你的話到底哪一句是真的?”
坐上的知府大人無意識的點頭,下面議論聲更甚了,鐘芙看着大家同情的目光轉過來,隐隐勾着嘴角好不得意的笑着瞥向重寧,想給她添個賭,卻見蕭長珩站在重寧的身邊,原本得意的臉一時驚訝住了,他看向重寧的眼神是那樣柔情含蓄,任誰都能會意出來那是一個男子對女子深深的愛慕,莫非蕭長珩和重寧……鐘芙面容一僵,越想越是咬牙切齒,心中像是無數小蛇啃咬,妒忌染了雙眸,手指摳着地面,指甲都差點磨破,這堵倒是添在自己心裏了。
陳狀師越說越是咄咄逼人,秦越無力招架,身子都快軟下去,一句句一針見血,只把他思維語言的漏洞挑出來,秦越成了一個奸詐反複無常的小人。
“高,知道證據不好糊弄,便想在秦越的聲譽上作文章,恐怕是想引出什麽?”蕭長珩淡淡道了一句,似乎并不擔心。
重寧黑白分明的眸子認真看着堂上情景,暗暗嘆氣,下意識的拉住身邊人的衣袖。
高堂上氣氛白熱化,陳狀師做最後推論,“鐘二小姐幾日前欲意解聘秦越,想來秦越懷恨在心才提供了那些假證據,也又不是原稿,知府大人,高堂明鏡懸挂,您是一代青天老爺,一定能還二小姐的一個清白。”
坐上的知府被捧的心情愉悅。
秦越大吃一驚,見狀勢頭不妙,一咬牙狠心道,“知府大人,鐘芙才是一個僞善的小人,當初鐘大小姐還在世時,并不是鐘大小姐勾引我,而是鐘芙指使我輕薄的。”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紙條,讓衙遞給知府,并斜睨鐘芙,暗暗說道:“是你逼我這樣背叛你的,那還是你寫給我鐘寧地點的紙條。”
“大人只要和鐘芙的字跡對比就能知道我所說真假。”
一語畢,堂外就炸開了鍋似得,陳狀師被這突如其來的又一事件搗懵了一下,好在臨場反應不錯,強作鎮定,看向鐘芙以眼神詢問。鐘芙一下子怒了,指着秦越“秦越,你個不知道好歹的東西,我何時給過你那種字條。”她因着剛才蕭長珩與重寧的關系已經心情低落,這會兒看秦越使了全勁兒的反撲,一時控制不住情緒。
二人離得近,鐘芙一伸手将往他臂上的傷處抓去,實際是想趁這機會抓字條,但秦越豈會不知她打算,見她這會兒不顧形象撲過來,新仇舊恨,更是不想讓這娘們兒好過,用這僅好的一只手與鐘芙扭打了起來,鐘芙指甲長在他臉上刮出了血痕,秦越吃痛怒極,手裏下了死勁兒,恨不能卸下她的胳膊,場面一時陷入混亂。
好不容易,衙役将打紅眼的二人分了開來,兩人都挂了彩,秦越本身就有傷在身看不出好歹,可鐘芙就慘多了,發髻散了,囚衣堪堪挂在身上,哪還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模樣,倒像極了街角逮誰咬誰的瘋婆子,就方才這一出的,也把看客們的同情心給鬧沒了,這般潑辣的女子,不可小觑。
秦越緩了口氣兒,微微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小侯爺,眼神裏分明是膽怯的詢問,得後者微微點頭示意後看向知府大人開了口,“我……我還有其他人證呢!”
不多時,只見一個中年男子走進來,風塵仆仆,右臉頰處有塊駭人耳朵傷疤,跪在秦越身邊,知府問是何人?
那灰袍子的中年人道:“小人魯文嶺,是以前陵南藥堂的掌櫃的。”
鐘芙的在見到中年男子走進來的時候臉色都煞白了,怎麽可能那人不是已經被她放火燒死了,衆人皆是一驚,認真看下那人,确是魯掌櫃的本人,年根的時候他的鋪子失火,說是燒的連骨頭都不剩了,原來沒死。
魯文嶺斜睨鐘芙,眼神痛恨,“她當初派人在我鋪子買落雁沙,根據官府的公文律法,落雁沙超過一定數量便要報官,如此大的量我自然不敢賣給她,誰知夜裏鐘芙卻親自來買,還找人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威脅,我迫于性命只好将所有落雁沙拿給鐘芙,沒成想她指使身邊手下将我打暈,放火燒了我的鋪子,幸而我醒來及時,逃過一命,也就不敢在宛城呆了,匆匆逃走了,直到現在才回來。”
“鐘芙走前,在我的鋪子落下了香帕,我逃命時帶了出來,只盼有這麽一天能讨個公道。”衙役再次遞呈上去,那帕子果然繡着栩栩如生的芙蓉花,中間赫然繡着一個“鐘”。
知府明了的點點頭,面上擺放着所有證據,已然有了論斷。
鐘芙心慌的無言以對,陳狀師沒想到有這種直接性的人證,不由瞧着許氏搖頭,怕是無力回天了,這回是人證物證全部俱全。
鐘芙一下子無力的攤在地上,難道她就這樣完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