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半月如白駒過隙,百花凋零,幾朵菊花悄然綻放,散發着最初的書墨香味。
四喜樓也在重寧的重新改造下像是飽經風霜後的菊花,煥然一新,如今老食客,新食客絡繹不絕,門庭若市,都道是鐘老爺子在天顯靈,将手藝托夢與重寧,才不至于讓四喜樓在重重危機下頹敗下去,反而是起死回生,又有了以前的味道。
現在長寧酒樓以新式菜品為主打,尤其上了一些檸檬為主料的菜色,受到年輕食客的一致好評,而四喜樓便以老菜,尤其是鐘老爺子擅長的菜品,加上重寧數日來的研究改進,也是緊跟着時代,老百姓喜歡的口味,特色轉移到一道菜的色香味上,這是重寧與蕭長珩商量後的酒樓定位,以防止兩個酒樓無必要的矛盾沖突。
而鐘府在以最淡然的方式慢慢歸于平靜,鐘芙的死刑已經判定,案卷正在送至京城做最後的三司會審,只等秋後消息,聖上一旦勾決,鐘芙便會問斬于市,許氏一開始如同熱鍋的螞蟻,衆叛親離,樹倒猢狲散,連個幫手都沒有,賀家更是趁此機會又嚷嚷着要退婚。
夏氏眼睜睜的看着,吃的好,睡的香,臉上終于露出一絲難掩的痛快笑意,她隐忍了如此長的時間只等着許氏的這一天,她害死她的孩兒,鐘芙也不能活兒下去才是。如今的重寧已經慢慢掌握家權,許氏雖然極為不滿,但近段确實大有收斂,深居簡出。
“風伯有沒有覺得,許氏最近有些不同?”重寧坐在蘭苑新收拾出的書房內,眸光幽幽,桌上堆了厚厚的本子。
“三小姐這話怎麽說?”風伯坐在重寧的對面,疑惑的問了一句。
重寧嘆了一聲氣,擱下手裏的本子,“怕是我最近太頭疼了,才會多心的。”重寧總覺得許氏最近異常平靜,她與鐘芙都不像那種甘心的人,怎可在事情還沒定局後不再折騰了,重寧暫且收了這個想法,轉了話題問道:“鐘芙那邊親手打理的賬本理清楚了沒?那些無端消失的銀子流向哪裏?”
“倒是有些端倪,似是與京中丞相大人有些關系。”
重寧大吃一驚,陡然站起來道:“你可查清楚了?”爺爺當初辭去禦膳房的職位,來到宛城定居,曾就無數次說過,鐘家不求大富大貴,成為侯門望族,但求平平安安的在宛城經營四喜樓,子孫滿堂繞膝下便是最好。若要平平安安的就不能參與官權,鐘芙和許氏要是真的和丞相有些關聯,無非是拿錢在參與皇權的派系鬥争,以搏的利益,只怕一代朝堂一代臣,鐘家早晚會被波及,她們母女是真的想毀了爺爺辛苦撐起來的鐘家啊。
她重新坐回,背靠在椅子上,揉着眉心,“風伯有何打算?”
“小姐等等罷,我這幾日就親自去趟京城,只是來回要一月之多……”
重寧點頭,瞧見風伯有些為難的吞吐之色,會意出來,“你放心去,三姨娘有我照顧。”
風伯這才安心,袍子帶風即刻離開了書房。
……
夜黑風高,燈火昏暗,秦越躺在自家裏喝的醉醺醺的,地上散了一堆的酒瓶子,屋子裏彌漫着熏人的酒氣,他打了一個酒嗝,嚷嚷的喊着自家的婆娘來伺候他,卻不知婆娘因着知曉了他想輕薄鐘大小姐的事,氣的已經帶着孩子回了娘家,哪裏還有人來搭理他,秦越沒聽到回聲,又嘟囔着罵了婆娘幾句,抱起一個酒瓶子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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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次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壞名聲不說,重寧比鐘芙還要狠絕,翻臉不認人,他本想着還能去四喜樓做廚子,卻在去了之後被四喜樓的小厮轟了出去,秦越硬闖,便遭了幾人的一頓毒打,新傷加舊傷躺在地上嗷嗷的慘叫,正哀嚎着就見裏面走出來一個清瘦的身影,他眼睛被打的一陣模糊,好半天才看清人影,正是三小姐重寧。
秦越心裏不知道暗碎了重寧多少口,但此刻只能獻媚的巴結求重寧,“三小姐不能這樣忘恩負義啊,是我幫你除了鐘芙的,三小姐行行好,給小的一條活路吧。”
重寧在他身邊駐足,垂眸厭惡的神色,突然擡腳踩在秦越的右手上,秦越吃痛更是慘叫的厲害,額頭冷汗涔涔,視線再次模糊了起來。
只聽一道冷冷聲音似一道雷電劈下來,“當初,你便是用這只手在鐘寧的身上游弋,若非她拔下簪子以死相逼,你便真的想奪了她的清白,逼她去死麽?她求你放過她的時候,你笑的那般淫蕩,說什麽來着……今日是逃不掉的,哪有什麽活路?”
秦越驚恐的睜大了眸子,重影中似乎看到了鐘寧的出現,那張臉已經傻傻分不清楚是重寧還是鐘寧,眸子和鐘大小姐那時的一樣,厭惡的好似他是一條惡心的蟲子,只不過鐘寧更多是恐懼,而重寧多的卻是淩然,那些細節,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講過,三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秦越越想越是恐懼,不由的哆嗦了一下,手指連心,他被重寧踩的絞肉般的疼,重寧蹲下來,瞧着狼狽不堪的秦越,以一種冷蔑的目光仔仔細細瞅着他的驚恐不安,微微勾起了唇角,有快意也有苦澀,她小聲道了一句,“鐘寧讓我告訴你,閻王爺等着你下陰曹地府丢到油鍋裏日日夜夜忍受煎炸之苦呢!”說完便起身站起來,對身邊的下人道,“以後這畜生敢再來四喜樓,你們便拉他去官府!”
幾個小厮齊聲應是,臨走前又踢了他幾腳,“人面獸性的東西。”
秦越口中吐血,盯着那纖瘦的背影緩緩離開,眸子至始至終的睜的滾圓滾圓。
最後一壇子酒下肚後,秦越眼皮沉甸甸的睡着了,噩夢一直糾纏,他夢到渾身是血的鐘寧掐着他的脖子,夢見牛頭馬面手執血淋淋的長叉子穿透他的身子将他抛到油鍋裏,牛頭馬面就坐在一旁的木桌上吃肉喝酒,秦越在油鍋裏掙紮,不經意間發現自己左胳膊沒了,而對面桌子上正是放的他的手臂。
“啊……”一聲尖叫,秦越從噩夢中醒來,摸摸自己的左臂,還好,幸而還在,背上冷汗不止,蠟燭燃燒的快要見底了,劈裏啪啦吱吱的燒着,靜谧有些詭異,窗外依舊黑漆漆的一片。
他口幹舌燥,吃力的下了床,一瘸一瘸的去倒水,可是壺裏卻不見一滴水來,秦越心裏堪堪想哭,浮躁頓上心頭,這都過的什麽日子?
陡然秦越聽到一聲細微的響動,他本身就陷入了高度的緊張中,自從那日重寧最後的話語就像是魔鬼的詛咒一樣糾纏着他,這會兒在燭光的晃動下,映照在前面的櫃子,一個張牙舞爪的黑影似乎快速的移動過來,秦越吓的張大了嘴巴,還沒來得及扭頭,脖子上便出現了一道猙獰的口子,他痛苦的捂住脖子,指尖不斷有鮮血淅淅瀝瀝順着空隙滴落,嘴裏因着無法呼吸,臉色青紫開來,嘴裏也開始噴血,一陣掙紮後倒頭死在了木桌上,雙目睜的圓圓的。
翌日,重寧正在杏兒的伺候下洗漱,王媽媽扶着夏氏慌慌張張的走進來了,夏氏瞥了眼重寧身邊的丫鬟,重寧便吩咐兩人出去,王媽媽識趣的跟着出去了。
屋子裏只身下他們二人,夏氏身子弱,又懷有身孕,喘着氣正色說道,“昨個兒秦越死了……”因着喘息,夏氏沒把話一溜煙的說完。
重寧有些疑惑的放下手裏的面巾子,夏氏關心秦越的死活似作甚?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只是微微怔了怔,“他作惡多端,想他死的人的應該不在少數。”
“連魯掌櫃昨個兒也死了。”
重寧一聽,神色凝重起來,“怎麽會這樣?”
夏氏急的喘氣,“鐘芙馬上就要無罪釋放了。”
重寧猛然擡起眸子,一臉的驚詫,“這怎麽可能?”
“我早上去許氏那得的消息,昨個秦越和魯掌櫃都死了,死前還留了遺書,說是冤枉的鐘二小姐,無臉活在世上了。半夜裏有人去了知府那認罪,承認他自己才是酒樓毒害案子的兇手,使了銀子讓秦越和魯掌櫃做的僞證,帕子也是他偷來陷害鐘芙的。”
“這事情如此蹊跷,曹知府就沒一點懷疑,為何秦越和魯掌櫃同時死了,還留了相似的遺書,那人為何現在來畏罪自首了?豈不是太巧合了?”
夏氏也是不解,“誰說不是呢,明顯是有人在幫鐘芙頂罪。”
重寧略一思考,對夏氏道;“三姨娘,你先回苑休息,我現在就去趟知府那問個清楚。”
“呦,阿寧這想去接你姐姐出獄啊?我正打算親自來給你說呢?”許氏春光滿面的走進來,好不得意,身上穿了新衣裳,還撲了香粉,一副好事來臨的樣子。
夏氏聞着許氏身上撲了濃郁的香味,忍不住幹嘔了幾下,掩着唇不甘的退在後面憋的臉色微紅,重寧一蹙眉頭,心頭暗叫糟了。
許氏眸光一閃,微微眯着眸子瞧着夏氏,“妹妹是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夏氏冷笑,“不過是最近變天,胃不太舒服。”
許氏笑了笑,“看來咱們鐘家會好事連連了。等把芙兒接回來,我就請個大夫給妹妹瞧一瞧。萬一不是個胃病,可得注意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