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雨淅淅瀝瀝下着,人跡罕至的官道上一輛馬車疾行,天色漸明,城門大開,除了稀稀拉拉的賣貨郎趕早集,并沒有什麽人,蕭長珩的馬車徑直沖了護欄,直接奔進了城裏,守城門的侍衛要攔,緊随其後的随從亮了牌子,看着稍高一階的守衛立馬攔住了身後還想上前的侍衛,恭敬放行。

馬車行到城北醫館才停了下來,蕭長珩抱着嘴唇失去血色已然陷入昏迷的重寧,猛地撞門而入。

聽到動靜從裏頭跑出來的容缙一看這陣仗,忙去喊了師父,後者被拽着出來臉上還挂着不情願,但在見到蕭長珩冷凝的臉色時,登時咽下了要出口的抱怨,再一瞧他懷裏抱着的人,連忙引着他朝裏頭走去。

“這是怎麽回事?”

“遇上了點麻煩,她受了劍傷,我給止了血,之前淋了雨這會兒正發熱。”蕭長珩一口氣道。

元烨挑了挑眉,讓蕭長珩把人放到了床上,随後號起脈來,重寧的傷不重,傷處早讓蕭長珩用藥止了血,蕭長珩關心則亂,一刻沒停地又将人送了回來。元烨想着門口被撞壞的大門,又看了看大徒弟緊繃的面色,最終蛋疼的沒說啥,道了一句無礙,逮上容缙就熬藥去了。

屋子裏一下靜了下來,蕭長珩坐在床沿,撫上重寧額頭,仍是發燙,黯了黯眸子。床上躺着的人似乎有所感應般,睫毛輕顫,有了醒轉的跡象。

重寧睜開眼看到蕭長珩擔憂的眸子,想到自己閉眼前這人緊張的面容,伸了手似是想要安撫他一般,只是剛一伸出就讓蕭長珩緊緊握住,冰冷的觸感傳遞,重寧忍不住反握住。

半晌,昨夜的記憶回籠,重寧驟然白了臉,沙啞着嗓音焦急問道,“杏……杏兒呢?”

蕭長珩略避過她的視線,稍作停頓後沉聲道,“有師父在,她不會有事的。”

重寧聞言,緊蹙的眉頭有些稍緩,心下雖然仍有些不安,可還是選擇相信蕭長珩的話,昏昏沉沉地又繼續睡了過去。

一旁,蕭長珩垂下眼眸,劃過一抹澀然,這一回終究是他大意,要不是……他險些就失去她了。

屋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端着盤子走進來的梧桐略焦急地往床上的方向看了一眼,難掩的憂色。走近之後,把盤子往桌上一擱,看向蕭長珩低聲道,“嬸子那兒我能瞞着,可阿寧好端端的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是我疏忽。”

梧桐瞧着他眼中布滿血絲的憔悴樣子,苛責的話一下說不出口,就看到他眼眸轉沉,似是想到什麽繼續道,“你且照顧着,我去去就回。”

說罷,人就匆匆出了屋子,梧桐看了眼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又回頭瞧了一眼重寧,搖了搖頭,上前将人扶起,“阿寧,喝了藥再睡。”

重寧迷迷糊糊地任由梧桐擺弄,待一碗藥好不容易都喂了下去,梧桐忍不住嘆了口氣,皺着眉道,“也不知道你們究竟在做什麽,一個兩個都不肯說的,唉,總之啊,有什麽要我幫忙的,別怕連累不連累,瞅着你們這樣幹着急也不好受。”

……

醫館一角,蕭長珩的侍衛守着,見着蕭長珩走過來側了身子行禮,随後開了門讓主子進去。一人被五花大綁的倚着角落堆起的幹柴,毫無情緒起伏地注視着一處,唯有在開門的動靜響起時,眯了下眼。

“這人骨頭硬得很,問什麽都不肯說,主子要不要……”一名跟在蕭長珩身後的暗衛出聲,被蕭長珩擺手止住了話頭,識趣地退了出去,留主子和那人一起。

蕭長珩走到他跟前,墨色的瞳孔沉沉地注視着他,只一瞬,一柄極其鋒利的匕首從腿側拔出,直直插在了阡陌的右手上,後者卻是硬氣地一聲都未吭。蕭長珩松了手,緩緩直起腰,擡腳踩在了那刀柄上,看着那人從鬓角滑落的汗珠,勾起一抹陰沉笑意。

“那人倒是養了一條衷心的狗。”

阡陌閉了眼,沉默以對。

蕭長珩眼中掠過一抹寒意,“我正愁如何對付她,你就自己送上門來,你說我不好好利用下,怎麽還得起這份大禮。”

說罷,頭也不回地出了柴房,身後,阡陌驀然睜開眼,有狐疑,亦有憂色,再不複之前的平靜。

重寧的燒很快退了,身上的傷還需要養一陣子,不過有梧桐細心照顧着,沒過兩日,就着急下床了。蕭長珩知道她是想去看杏兒的情況,陪着去了另一個院兒,如蕭長珩之前所言,杏兒傷得比重寧重些,這會兒還昏睡着,重寧探視了會兒,便不再打擾回了自己那屋。

傷藥裏有安眠的成分,重寧沒堅持會兒就沉沉睡了去。梧桐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在床畔坐定的蕭長珩,終是什麽都沒說的退了出去。

在屋外碰見收集藥材回來的容缙,忍不住道,“你說蕭公子找個人回來扮杏兒姑娘,萬一等阿寧好了漏了破綻怎麽辦?”

容缙聞言,笑着搖了搖頭,“師兄既然決定這麽做,就一定不會讓這個可能發生。杏兒傷在了要害,師父也無力回天,師兄也是怕寧姑娘傷心才這麽大費周章的,咱們要做的就是幫師兄一塊兒圓着,等過段時間,這個假杏兒會走的。”

梧桐點頭,同時亦覺得蕭長珩心思深沉,只是這份心思全然為了阿寧,也就罷了。

重寧再次醒來是在夜裏,只覺得一陣口渴,屋子裏難得的不見人影,重寧便自己慢悠悠地下了床,想去桌子那兒倒杯水喝,還未挨近桌子,反而聽到外頭有人說話。

“主子,這已經是第三封急信,那頭恐怕等得……”

“過了這麽久,還拎不清哪位是你主子麽。”蕭長珩的聲音依然冷漠,隐隐透着森然的味道。

“屬下不敢,但主子當年離開時答應過那位,待到時機成熟一定回去相幫,可主子現在兒女情長……”只聽一聲悶哼替代了後面未完的話。

屋子裏頭的重寧稍覺尴尬,一個不察,手中的茶盅碰到了茶壺,發出一聲清脆碰撞聲,屋外的聲響頓時消失匿跡,不多時,蕭長珩手上端着肉骨湯走了進來。

重寧一口喝幹了水,有些讪讪道,“口渴,醒了。”

“嗯,剛好這湯梧桐熬得久,補補身子,趁熱喝。”蕭長珩給她盛了一小碗,推到了她面前,仿若不知道她方才偷聽了般。

重寧端着小碗,拿勺子舀着吹涼,嘗了一口,滋味甚是鮮美,只是惦記着方才聽到的,嘗了幾口就作了罷,眨着大眼睛看向蕭長珩猶豫道,“我的身子沒什麽大礙,慢慢養着就是了,這兒有梧桐他們照顧着,你要有事兒盡管去忙就是,不用顧忌我……”

蕭長珩斂了眸子,悠悠嘆了口氣道,“我确是放心不下你,此番我若走了少則三月多則半年。原本以為能和你一起去京城的,多待上一刻便珍惜一刻。”

重寧隐隐覺得他要做的事情很危險,猶豫後還是忍不住問了,“長珩要去做什麽?”

“扳倒丞相,削弱太後的勢力。”蕭長珩也不隐瞞,直接道。

重寧大吃一驚,他一個生意人,縱使有侯爺的身份也比不上權力滔天的外戚丞相的勢力,想到他們之前的計劃,聽賀颢之的意思那人并不那麽容易扳動,若讓長珩一人去,重寧心中升起一絲惶惑,抓了他的手,“京城并不比宛城,你一人去我做這樣危險的事情……”

蕭長珩明了她的擔憂,解釋道,“并不單是為了你,也是為了我自己。”燭火晃動,映着重寧不解的神色,蕭長珩繼續道,“其實我并非小侯爺,當初先皇駕崩,母妃驟然病逝,我的寝宮突然着了大火,混亂之中我被大內侍衛送出宮,寄養在侯爺府,當時的皇後韋後以為我已經死了,這是大哥為我想的權宜之計,那年他十歲,而我不過三四歲。”

“後來我年紀漸長,入宮修學,大哥與我接觸我才得知母妃死因蹊跷,就連先皇也……而大哥懷疑這些都與韋後有關。當初韋後以母妃精神不好為由奪了大哥,以為大哥那時候不記事,卻不曉得大哥那時候一直為母妃和我隐忍,後來韋後成了韋太後,垂簾聽政,手握實權,大哥與我,暗中協作,積蓄實力,為的是有一天正朝綱,除韋後。”

重寧聽他敘事,慢慢睜圓了眸子,韋後,韋太後,大哥……豈不是當今聖上,那蕭長珩不就是……

“你是皇子。”重寧還在震驚中讷讷道出一句話。

蕭長珩點頭,“丞相作為外戚,太後的培植的勢力,近來勾結商賈搜刮錢財,你和風伯的懷疑也不無道理,鐘芙母女靠山或許正是丞相。如今大哥來信說丞相貪用軍饷,已現端倪,所以才到處斂財填補軍饷費用,正是除去的好名頭,讓我回去趕快查辦,若是讓丞相填補完,就再無一舉扳倒的證據了,只要丞相一倒,太後在外就會孤立無援。”

“若是這樣長珩一刻也不得耽誤盡快去京城吧,可惜我無法陪你。“她看看自己的樣子,只怕跟着會拖累蕭長珩。”

“也罷,我去京城會替你與風伯會和,若證實鐘芙的後臺是丞相,正好一起斷了他們的後路。若不是,我也會幫你處理的幹幹淨淨。”

重寧抿唇點頭,“長珩一切小心才是,比起複仇,我更需要你。”她眸中染上一絲複雜的情緒,似欲言又止,“若是皇上收回實權,你是否要……”

蕭長珩為剛才的話暖心,淺淺一笑,“宮中規矩繁瑣複雜,我倒喜歡這外頭的自由自在。”蕭長珩似是知道她所想般,開口道,“我只想和喜歡的人攜手餘生,這點大哥也清楚,本來這趟回去,想把你帶給大哥看看的。”

“……你一路保重。”重寧的小心肝兒顫了顫,竟不知這人還有這打算,原先侯爺府還想着硬着頭皮,那皇宮……

“醜媳婦也是要見公婆的,遲早會有那一天的,阿寧,你躲不掉。”

重寧嘴角一抽,有種被戳穿的羞窘感,扒拉了下勺子,半晌,悶聲道,“不管如何,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我……等你回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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