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宛城飛雪漫天,一夜之間成了銀裝素裹的城池,重寧坐在案幾前抱着小爐暖手,身上披了一件雪白狐皮,眼波下是一片凝重與青灰,蕭長珩推門進來,見她發怔,屈膝上前握住她的雙手,聲音低沉溫柔,“阿寧在想什麽?”
重寧回過神來,臉上浮現出一絲自嘲的笑,“長珩,我一直不願将爺爺苦心經營的家業推向複仇的漩渦,可最後還是那麽做了,一旦成功了鐘家也會千瘡百孔,爺爺會不會怪我?”她擡手摸向脖間的桃核,嘆息抿唇。
“鐘伯父,你,我現在都在這裏,這裏便是鐘家,爺爺定會諒解的。”
重寧盯着蕭長珩沉沉的瞧了一會兒,終是淺淺笑了,也是,那樣的鐘家又怎麽能是爺爺撐起來的鐘家呢,無論是四喜樓還是爺爺的初衷,都是希望鐘家是幹幹淨淨的一個地方罷。
希望她做的沒有錯……
蕭長珩不在的這三個月,重寧躲在暗處一步步的穿針引線,布局,一切看似就像一波平靜的湖,沒有起伏,實則底下已是波濤洶湧,只欠飓風卷上海岸。
蕭長珩曾經于賀家布下的網其實大可收場,只要一收,賀家的錢財就會全部掏空,只剩下一個賀國公府的殼子,重寧卻故意拉住網線,又撒向鐘家,先是推波助瀾讓鐘賀二家成婚,現在賀家,鐘家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鐘芙狡猾,故意與許氏分了家産,她這嫁出去的女兒就如同潑出去的水,生個孩子還得姓賀,明理上說已經是賀家的人,只怕賀家有機會吞她的家産,除了帶過去的一些嫁妝,故意将大部分錢財留給許氏,防一時之變,而她正瞅着機會把控住賀家,等一旦掌控住賀國公府,便将錢財再轉移到自己的名下,到時候她便是兩家之主,既得了名位,又得了錢財。
蕭長珩的眼線現在都歸重寧調遣,送來關于鐘芙的線報,她分析幾分便知她心思。鐘芙多疑,要想從她下手并不明智,可許氏不一樣,幾十年呆在內宅,說狡猾也确實有的一手,可如果說外面的世界估計就一葉障目,井底之蛙而已。
大婚一成,重寧即刻通知人将賀家投的十萬兩銀子連本帶利的給了賀家,蕭長珩的得力助手咬牙放了銀子,一直不知三小姐要做什麽,如今蕭長珩回來,他才安心不少。
“你是想放長線,釣大魚。”
“對,我是想讓賀家嘗了甜頭,煽動賀雲戟投更多的錢于那場生意,并且要孤注一擲,他近來在我派去人的挑唆下已去勸說許氏投錢了,許氏現在和鐘芙關系僵持正是好機會。我再拖些婦人去許氏那裏吹一吹耳風,許氏八成會瞞着鐘芙投錢進去。”
前些日子失火,鐘芙得知後第一時間卻是查看錢財的損失,叫許氏好一陣心寒。
“好,阿寧想做的,盡管去做,無論結果一切有我。”
“嗯。”
“鐘芙大婚,阡陌于遣送路上自盡了。”蕭長珩此次來就是要說這件事情的。
她裹了裹身上的衣物,聽着着竟覺得有一絲寒冷,“難得有人愛她至深,可惜我這妹妹從不曾意識到情的可貴,卻把金錢當作貼身物,其他都抛之九霄,不念父母親情,不念姐妹情誼,不念他人深情。”
“長珩将他安葬了吧,一切罪魁禍首都是鐘芙,他雖傷了我和杏兒,可如今我身子已好,杏兒也送回娘家許了婚嫁。”重寧斂眸低聲道。
“我會為杏兒置辦豐厚的嫁妝,你且放心。”蕭長珩起身,一轉身眸光深沉,杏兒已經死了,能瞞着就瞞一輩子吧。
賀雲戟往鐘府跑的特別勤快,聽說最近岳母氣有些不順,便請來唱戲的名角來逗許氏開心,掙了錢就是不一樣,出手越發的沒有節制,吃喝用度都是選的最好的。賀雲戟如此大獻殷勤,許氏也很給面子的笑了笑,“雲戟請來的小生唱的不錯。”
“岳母喜歡便好。”賀雲戟心中笑了笑,花了不少銀子呢,可如果能引的許氏再投資,銀子只會越來越多,這點花費算什麽?
許氏喝了一口茶水,幽幽嘆了口氣,話裏帶着一絲酸楚,“哎,芙兒最近忙,倒是你這女婿跑鐘家勤快。”
賀雲戟狡黠一下,連忙承話,“岳母您就把我當兒子看,我與芙兒不分彼此,能孝敬您是我的福氣。”
許氏一笑,擺了擺手,讓捶腿的小丫頭退去,斜眼瞧了一下賀雲戟才道:“難得你嘴巴如此甜,若是有什麽事就直接說,是不是又與芙兒吵嘴了?”
賀雲戟看許氏心情不錯,坐在她的身邊,聲音突然放低了道,“小婿想向岳母再借些銀子。”
一聽錢,許氏蹙了眉頭,端着正色,但畢竟是長輩不好發作,細細問了一句,“怎麽又要借錢,你投進去生意的錢不是賺了不少?難道還不夠花麽?這事芙兒可知道。”
賀雲戟繼續賠笑,“這回不一樣,蕭長珩是把銀子連本帶利都給了我,要不然怎麽能那麽快還了府上的錢。”說到這賀雲戟頓了頓,面下悔恨的要死,若是早知再拖個個把月銀子就能收回來,他是萬萬也不會娶鐘芙的,可沒想到那些謠言有驚無險,投錢的生意不僅沒個損失,還真是掙了許多,蕭長珩果然不愧是財神爺,想必當初不是賀颢之與蕭長珩不對盤,這等好事也輪不到他頭上了。
“昨個蕭長珩來我府上,又說起一樁新生意,瞧着可比原先那筆還要生錢,就是這回投的銀子得不少。”
許氏擡了一下眼皮,“得多少?”
賀雲戟利索道,“五百萬兩銀子。”
“什麽?這麽多?”
“所以小婿才發愁的,還差些錢財。若是這回岳母大人肯幫小婿,只當是岳母大人自己的投錢,分紅的時候岳母大人可自個兒拿着。”
許氏眸光沉沉的轉了轉,“需要我拿出多少?”
“二百萬兩。”賀雲戟其實很想獨吞,但是他一人拿不出那麽多銀子,蕭長珩願意寬限幾天等他,已經是給足了面子,如果湊不夠,這生意就黃了。
許氏很老道,想了想對賀雲戟道,“容我再想想。”
賀雲戟無奈只說明天再來看望岳母,反正這幾日鐘芙不知得了什麽消息,只聽的好似跟丞相有關系,賀雲戟覺得一定是聽錯了,她一個商賈之女跟丞相能有什麽關聯,冷眼看着她急急忙忙的收拾衣物去了京城,賀雲戟更是懶得搭理鐘芙,成婚至現在,他都未與鐘芙同房,那身子難免厭倦了,已經變得毫無看頭。
晚上,有婦人來了鐘府作客,一進來就拉着許氏哭訴了一圈女兒是如何不孝,胳膊肘往外拐,身上的錢財都給了孩子,卻不見半分好處,許氏心尖一顫,愈發感同身受,竟也拿着帕子抹起淚來,突然就想到賀雲戟今個的提議,是啊,如何都不如有錢財傍身才好。
只不過許氏還是有些擔心,雖說那些錢財現在在她的名下,可說起來還是女兒的,就在許氏猶豫的時候,一清早的賀雲戟又提着禮品來了,說的是繪聲繪色,保證能賺到錢,許氏也真真的見到賀家投的錢生了銀子,心裏癢癢,又猶豫了一日終于從賬房支了銀票給了賀雲戟。
賀雲戟拿着湊好的銀子去了長寧酒樓,蕭長珩早在房中備好酒肉熱情招待,觥籌交錯,舉杯商讨,酒醉中賀雲戟暈乎乎的簽下契約書,白紙黑字兩人就算合作了。
後者貪杯喝的太多了,不一會兒便一頭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起來,蕭長珩也有些微醉,黑眸瞧着賀雲戟卻是幽幽的透出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