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一次見到梁易澄,符朗就覺得他和貓很像。
無論是那對幹淨清澈的眼,那看似率性實則小心翼翼的性格,還是那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無助,都讓符朗無法置之不顧。
符朗脫下自己的薄外套,輕輕蓋在梁易澄的身上。
外套雖然近乎濕透,但梁易澄像是拽着救命稻草般,緊緊地拽住了它,把自己裹成了一團。
此刻的梁易澄,真是像極了那天的小白貓。
那晚,恰巧也是這樣的天氣。
符朗值完小夜班,開車慢慢地穿過深夜的食肆。
暴雨澆不滅這座不夜城的熱情。街邊大排檔架起了簡陋的紅白藍塑料布,雨水從破舊的塑料的縫隙中悄悄落下,滴在冒着大雨出門吃夜宵的人們頭上。底下的人們随手一抹,把雨水連同額間的汗水一同抹去,又興高采烈地聊起了天。
雨聲與風聲把店鋪的喧嚣和符朗隔開了,他專注地看着風潇雨晦的道路。
回到小區已經半夜一點多了,他找不到車位,最後只好停在了隔壁新建的小區裏。
新小區距離他家有點遠,他沒有帶傘,但也不想等到雨停,便抄了近道,頂着大雨在黑燈瞎火的綠道上快步前行。
綠道繞過一個木制涼亭。涼亭很小,大雨早已把涼亭裏頭也淋透了。符朗從涼亭旁跑過,忽然聽見兩聲微弱的貓叫聲。
小區裏流浪貓很多,放在平時,有點潔癖的符朗是決計不會理會的。
可那天他恰好被大雨澆得擡不起頭,那個與黑夜格格不入的白色影子就那樣闖入了他的眼中。
一只小白貓蹲在不住漏雨的木制美人靠底下,渾身都淋得濕透了,毛還在一點點地滴着水,正有氣無力地小聲叫着。
符朗停下腳步,蹲下身,低頭看了一會那個與他一樣狼狽的小小身影。
小白貓的眼睛映出了淡淡的亮光,微弱的燈光下即便看不清顏色,也能看清那讓人揪心的無助與絕望。
雨點密密麻麻地打在符朗的背上,那顆冰涼的心仿佛被那小白貓的眼神和那一聲聲微弱的叫聲撓了幾下,忽然有點熱。
符朗站起身,找了一圈,沒有發現母貓的蹤影。
他嘆了一口氣,脫下早已濕透的薄外套,把那縮成一團的小毛球裹了起來。
感覺到小白貓在他的懷裏瑟瑟發抖,符朗加快了腳步,終于跑到了家樓下。
沒有了落在頭上的雨水,小白貓終于敢慢慢擡起頭,天藍色的眼睛清澈透亮。
符朗低下頭看它,小白貓便輕輕叫了一聲,很慢很慢地直起身,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
梁易澄縮在符朗的薄外套裏,上面殘留的符朗的體溫和味道是他此時唯一的依靠。
符朗在看着他。
但他不敢看符朗。
他怕對上符朗責備的目光。
更怕自己會崩潰在符朗溫柔安慰的眼神裏。
過了一會,車子忽然動了。
梁易澄立即擡起頭,驚道:“符哥,慢點開,小白可能會突然竄出來!”
符朗卻伸出一只手,把他的手從緊裹他的“殼”裏拽了出來,握在手中。
符朗的雙眼依然平視前方,那充滿磁性的聲音卻輕而柔:“別怕。我想到個地方,白狼或許在那。”
梁易澄瞪大眼,驀地坐起身,身上的薄外套落到了膝蓋上,他恍若不覺,雙手緊緊地握住符朗的手。
符朗沒有甩開,用力地回握着。
涼亭裏。
“小白!”
“喵——喵——!”
“在這裏!它在這裏!符哥!它在這裏!”
梁易澄激動地大喊着,他找了小白貓一下午,嗓子都有點啞了,即便如此,還是掩蓋不了那變調的聲音裏透出的喜悅。
符朗看見小白貓蹲在涼亭的小桌子底下,今天的風不大,小白貓可能是一出了家門就跑到這裏了,身上幾乎沒有濕。
小白貓在看見梁易澄的時候高興地叫了幾聲,可一被濕漉漉的梁易澄抱進懷裏,明顯地開始嫌棄了,用那粉粉的肉墊推着那張滴着水還不住靠近自己的臉。
梁易澄不管不顧,強行在它的頭上親了好幾下,才把它抱緊,愣愣地蹲在那。
符朗低聲說:“回家吧。”
梁易澄抱着貓徐徐站起身,卻垂着頭,一言不發。
回到家,符朗把小白貓從梁易澄的懷裏解救了出來,然後把落湯雞似的梁易澄塞進了浴室,催促道:“你趕緊洗澡,別着涼了,我一會把衣服拿給你,水調熱點,多洗一會。”
等梁易澄安靜地關上門,符朗才把貓抱去擦幹,又把小暖爐翻了出來,支在了貓窩旁。
小白貓出門一趟,受了不少驚吓。此時即使回到了熟悉的家,還是有點戰戰兢兢的,仔細地到處嗅了一陣,才放心地坐下,忙碌地舔了一會毛,就窩成一團睡着了。
符朗悄悄松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走開。
路過小茶幾時他瞥見桌上有幾個倒扣着的菜簍,便彎下腰,輕輕地掀開。
精致的點心盒摞得整整齊齊的,可惜裏頭的點心都涼了。
符朗沉默地看了一會,倏地站起身,回房找出新的毛巾和幹淨的衣服,回到了浴室門口。
浴室裏很安靜。
符朗輕輕地敲了敲門,喚道:“易澄?你洗完了嗎?”
裏頭沒有動靜。
符朗皺起眉,試探地擰了擰門把,門沒鎖。
“易澄?你還好嗎?我進來了。”
符朗打開門,梁易澄依然穿着那身濕得透出肉色的白襯衫,低着頭站在洗手臺前。他被符朗進門的動靜驚得驀地一顫,飛快地打開水龍頭,彎下腰,拼命往自己的臉上潑水。
符朗看見他開的是冷水,立即快步上前把他拉開。
梁易澄雖然離開了洗手臺,但他的雙手依然擋在臉上,遮住了大半張臉。濕透的劉海淩亂地貼在額前,水珠不住地在他緊捂着雙眼的掌心裏滑落,在那蒼白的臉頰上留下兩道水痕。
梁易澄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但那通紅的鼻尖和急促地震顫着的身體已經暴露了一切。
他在哭。
意識到這一點,符朗所有的理性和自持就煙消雲散了。他把梁易澄摟進了懷裏,輕輕拍着他的背,低聲問:“這是怎麽了?”
他這一抱,懷裏人的顫抖頓時更劇烈了,無法抑制的抽噎聲開始斷斷續續地傳出。
符朗把他抱得更緊了。
可他抱得越緊,埋在他胸前的人哭得越兇。符朗無可奈何,只好松開手,看着眼前捂着臉強忍哭聲的人,心疼得無以複加,伸出手企圖強行把捂在那雙眼上的手掰下來。
但剛掰動一點,梁易澄就察覺到了,竭盡全力反抗着,手指的指甲幾乎要戳進那光滑的額頭裏,符朗登時不敢再硬來。
符朗沉默地看着眼前這個頑固的小家夥,竟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符朗瞪了一會那兩片緊抿着薄唇,終于把心一橫,低頭吻了上去。
梁易澄頓時渾身僵硬,連啜泣都頓住了。
符朗依然認真地吻着他,卻趁機掰開了那兩只手。
眼前那雙漆黑的鹿眼驚得睜大了,卻因為哭得腫了,只能睜成扁長的圓形,淚水還在順着眼角滑下。
符朗輕柔地親了一會那兩片被淚水沾濕的唇,見梁易澄顯然驚過頭了,久久沒回過神,連呼吸都忘了,只好放開他,拍拍他的背,說:“呼吸。”
梁易澄這才如夢初醒般地開始大口喘氣。
被符朗這一打岔,梁易澄忘記要哭了,只震驚地看着他,摸着自己的嘴唇,一臉難以置信:“符、符哥、你、你……”
符朗勾起唇,問:“我怎麽了?”
“你、你,你剛剛,幹了什麽?”
“我親了你。”
梁易澄蒼白的臉不知何時已經有了點血色,此時更紅了:“你、為什麽要……”
符朗把他還摸在唇上的手拉了下來,有些意猶未盡地看着那兩片柔軟的唇,那灼熱的視線似乎讓梁易澄感覺到了些許危機感,他縮了縮,卻被符朗拽緊了手。
“想知道?”
梁易澄顫巍巍地點了點頭。
“先洗澡,洗完我就告訴你。”
梁易澄可能沒想到符朗親完他還能厚着臉皮提條件,表情明顯有點呆滞。
符朗心情很好,又笑了,視線在那濕透的白襯衫上逡巡了一圈,兩道鋒利的眉微微挑起,說:“還是說,你要我幫你洗?”
梁易澄滿臉通紅,頭飛快地搖着。符朗被他搖得有點眼花,連忙用雙手按住了那個濕漉漉的腦袋,看着他的眼睛,認真地說:“如果你再哭,我就會親到你再也沒力氣哭。”
作者有話說:
貓:要撒狗糧了 眼不見為淨 睡覺睡覺…ps:你們最關心的貓也找回來了 我可以安心地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