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袖子咬牙嘆道:“也罷,就走這一遭。”
十幾個人從殿後闖過了攔路的人往裏奔走,後面還跟了些大臣氣勢洶洶往裏沖。一路阻攔的人分了幾波,但眼看着要麽是自己家人,要麽是國之棟梁,且多數年過半百,實在不易動手,推推搡搡,竟然真的一路到了皇後宮外。
“臣等自知有罪,冒死求見皇後。”
一群人迎着剛升起的太陽站在門口,前面站了整整齊齊的兩三排人攔着門。
“諸位也不要讓我等為難,你們擅闖後宮已是大罪,不能再往裏進了,還請諸位大人趕緊回去吧。”
已經走到這一步,阮老丞相是不肯就這麽退回去的,他往前走了一步雙手拱了拱道:“我等也不是不講規矩的人,只是事出有因還望海涵,勞煩通秉一聲,我們就在這裏等着,娘娘什麽時候得了閑勸勸皇上見我等一面就行。”
那人往邊上挪了半步沒敢受這一禮,聽了這話,面色驚異忙說:“丞相大人這話說的,娘娘前幾天就身體抱恙中了暑氣,這幾天一直在宮中修養見不得日頭,就連我們幾個也多有時日沒見過皇上了。”
幾個大臣面面相觑,怎麽也想不到生病的竟然是皇後,而且,聽這話的意思仿佛話裏有話一般。
阮老丞相可顧不了別的,直接開口就問,“娘娘身體可還好些了?聽你的意思,似乎是皇上多日不來皇後宮中?”
侍衛難免有些尴尬,帝後的事哪裏輪得到他來說話呢。
看他神色不對,幾個人老成精的光是靠猜也猜出了八九不離十,恐怕皇上冷落皇後很有些日子了,以前還能裝一下不至于太過明顯,不過這回皇帝沒了蹤影,一下子就把帝後不和的事揭漏了出來。
“娘娘還未病愈,只怕出不得門。”
都走到這裏了,竟然真的要退回去?兩邊正對峙着,裏面忽然傳出聲音來,“娘娘差我來問問,諸位大人有什麽要事?”
幾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說:“皇上兩日不曾上朝,我等前來尋找,沒想到娘娘身體有恙,實在是得罪了。”
春袖站在拱門處朝外看,跟前攔着的宮人侍衛都往兩邊散開。
“大人這便找錯了地方,皇上自從上次禁了娘娘外出之後便沒有來過,這會兒若遍尋不着,娘娘只能差人往各處宮中去問問,一會兒就有消息回來,諸位大人不必着急。”
還好,還好馬上就有消息了,不過看這樣子,昨天早上皇帝沒有去上早朝只怕也不是因為皇後說的身體不适,只是四處找不到人才找的借口罷。
十幾個大臣站在太陽底下,腦門上沁着汗,但心底卻滿是寒意,兩天了,皇上去了哪裏竟然沒人知道?
尤其是阮老丞相,這會兒更是臉都白了。
直到幾人等的心慌,終于陸陸續續有人來了,等到最後一個人也回禀過了,春袖才面帶憂愁地說:“這……實在是,各處娘娘們都說近幾日沒見過皇上蹤影。”
衆人大驚失色,這可怎麽是好?
“皇上主殿可去找過了?”
春袖點頭,“去問過了,不過那裏的宮人攔了不讓進去,不過只說皇上不在,應該往別處去了。諸位大人也不必憂心,再等等就是。”
再等?這還怎麽等的下去喲,出了大事了!
十幾個人腳不沾地的往外跑,總要找一個能出面的人看着才是啊。
一行人神色匆匆,回到大殿的時候,呼呼啦啦湧上來一群人面帶焦急問:“可找到皇上?”
這是幾個人都不敢吭聲,讓人知道皇上不見了這還了得,只怕要出大亂子了。
“當務之急是找到皇上,但是咱們總不能在宮裏四處尋找,不如去找老宗正,別人只怕也不夠資歷。”
在皇上之上的人根本就沒有,輩分比他高的倒是有的是,但是除了老宗正就沒有誰還能再皇帝面前說的上話的了。
幾人又結伴出了宮,一路不停找到了正吃過早飯在院子裏閑溜達的老宗正,八十多的高齡,花白的胡子稀稀疏疏的垂到胸口,腰背也像一只大蝦一樣弓着,倒是精神看起來十足。
“怎麽今天都來了,我這兒可不管飯。”老宗正手背後眯着眼往外看。
“哪裏還有心情吃飯喲,老宗正,出了大事了。”
十來個人魚貫而入,架起老頭就往外跑。
“有什麽大事比我這把老骨頭還重要的,哎呦,慢點哎,姓阮的小子,就你這腿腳趕緊給我放下來。”老宗正哆嗦着聲音,吆喝的中氣十足,
“請您辦件大事,”阮老丞相悄聲在他耳朵邊上說:“皇上已經兩日沒有上朝了,各宮裏娘娘都說不在,您看這可怎麽辦?”
老宗正本來還迎風揮舞的雙手一下落了下來,“還有這種事?”
旁邊人都跟着點頭,那可不是,皇上這兩年行事越來越無度,最近更是荒唐,竟然連影子也不見了。
“可是皇上不見了,找我有什麽用?”老宗正板着臉,臉上過多的褶子都堆到了一塊。
“就剩皇上寝宮了,誰也不敢去,皇後娘娘抱恙在身,我等硬闖都被攔了下來,如今只能靠您老了。”
若是再進不去,拼死也要想辦法往裏沖的,萬一皇上被歹人所害,接連幾天無人發現,到時候可如何是好。
一群人匆匆忙忙跑回去,拿着先皇賜給宗正的腰牌和皇後娘娘給的手谕才進去了。
不過在往裏面走,皇後就沒有權限了,十幾個老臣帶着喘着粗氣眼冒金星的老宗正死拉活揣的闖進皇帝寝宮,剛一進去就發現不對了,訓練有素的禦林軍帶刀侍衛堵在門口攔着,誰也不讓進。
老宗正拿着先皇賜下的令牌也不是太管用,這可把老頭氣壞了,不管不顧的往地上一坐還是拍大腿哭號:“你們這些小子,皇上在的時候都不攔着我,你們算哪門子蔥姜蒜?皇上兩天沒出來,別是被你們這群吃裏扒外的東西給暗害了吧?哎喲,我可對不起先皇啊,就這麽幾棵苗都不剩幾根了,現如今也不知生死啊……”
阮老丞相早知道老宗正的厲害,這位是往前數三代那位皇帝的親兄弟,說起來現在的皇上還要管他叫聲曾祖呢,當年年輕那會兒跟他親皇兄年齡差的有點大,基本上就是父子一樣的感情,養成了這位混不吝的性格,但是耐不住人家輩分高啊。
前面一群帶刀侍衛也只敢站着不敢動手更不敢吭聲了,這才上來就扣了一個謀害君主的大罪,誰還敢動?
“皇上讓你們攔我的?啊?肯定不是,你們當我老了就傻了嗎?你們是帶刀侍衛,什麽時候帶刀侍衛也開始管皇上寝宮的事了?我看你們就是別有居心!”
老宗正橫眉瞪眼的時候很是有氣魄,何況他說得也有道理,帶刀侍衛只管跟着皇帝就是,絕不可能遠遠地在大門口站着攔人,,但是皇上當時跟他們說了,就在這兒看着不讓人就去就行,他有要事要辦,往常也是一兩個時辰,怎麽這次時間這麽長呢。
“皇上要是一時不爽利暈倒在裏面,這麽長時間沒出來也不讓我們進去,出了問題,你們誰能擔着?一群尋死的東西,我這是救你們呢,還敢不讓我進去!”老宗正臉上還帶着鼻涕眼淚,這會兒也不哭了,太陽曬得有些脫力,還一路跑過來,這會兒正是動也不想動的時候。
阮丞相站在一邊開口說道:“皇上已有兩日沒有上早朝了,這會兒宗正大人前來探望,你們還要攔着嗎?”
這些人也拿不定主意,只好指了個人說:“你去裏頭問問,就說宗正大人來了,求見陛下。”
老宗正坐在地上斜着眼對着他直哼哼。
作者有話要說: 大姨媽來了,幸好我昨天拼死存了幾章,今天可以放心在床上作死了
☆、五公主15
【那不是安王妃】只是皇上新收的宮女王美人
“皇上确實是兩日沒有出門了,裏頭的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老宗正心裏松了口氣,卻還是瞪着眼問:“看見沒,出事了,還不讓開讓我們進去,叫太醫來。”
阮老丞相一把把人扶起來往前走,這些侍衛也不敢攔了,生怕皇上真的出了什麽事,阮丞相還在心裏嘀咕呢,真要是沒病怎麽會躲在屋裏不出來?可皇上是進去做什麽要在自己寝宮外頭留幾個侍衛來守門?
站在寝宮正門外頭的時候,阮丞相右眼皮跳了跳,心裏有些着慌,可已經走到這了,就算臨時掉頭恐怕也不管用了。
門外跪着兩個小太監,見他們過來趕緊上前攔住,“皇上現在不便……”
老宗正一把把人推開,後面的大臣緊跟着就追上來,站在門口的時候,裏面什麽動靜也沒有,難道皇上真的生病昏倒在屋裏了?
老宗正一把推開門,屋裏一股淫|靡的味道撲鼻而來,桌子上還擺着殘羹冷炙。
“皇上?”
沒有回應,十幾個人全湧了進來,一定要看看兩天沒上朝的皇帝到底是怎麽了,大家都往前擠,一轉身,正對着眼前的雕花大床。
老宗正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剩下的人眼神轉啊轉,始終不敢往床上落,那紅木雕花的大床上,明黃的床帳已經挂起來了,床上交疊躺着兩個人,赤|裸着身子上面青青紫紫的全是淤痕,半趴在皇帝胸口的女人側着臉正對着衆人。
赫然是安王妃那張臉。
這是怎麽回事!
“皇上!”宗正癱坐在地厲聲呼喝。
床上的人動了動,竟摟的更緊了。
一幹大臣瞪目結舌,簡直不知道該現在退出去好還是把皇上叫醒的好,這都不是最重要的,身為皇帝,就算貪花好色耽擱早朝,說出去也不過是昏聩而已,但若是貪得這朵花竟然是自己的親弟媳,就不是昏聩兩字可以形容了。
老宗正曬了半天的太陽,被人從家裏一路背到皇宮,又闖了禁衛,早就渾身虛弱了,這會兒哪裏還受得了驚吓,叫了兩聲皇帝,見床上那兩團肉半點蘇醒的跡象也沒有的時候,終于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暈倒了。
這下好,屋裏的十幾個人連拖帶抱的把老宗正從屋裏弄出去,出了門趕緊叫人“多找幾個太醫來!”
外面的宮人都吓傻了,連滾帶爬地轉眼就不見了。
阮丞相一手掐着老宗正的人中,所有人都一聲不吭,現在這樣子,到有點寧願皇帝是被人刺殺了,哪怕成功了也比這樣惡心人強。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最初提議進宮來尋找皇帝的老臣,箭步沖出偏殿,大喝一聲一頭觸在正殿門口的柱子上,鮮紅的血液順着柱子噴薄,老頭身子一歪仰躺在正門口。
一邊的宮女見了大叫一聲哆哆嗦嗦地捂着嘴一動也不敢動,阮老丞相出神的看着外頭,眼神冰冷,直到懷裏的老宗正長長地出了口氣才醒過神來。
阮老丞相趕緊使眼色,旁邊的大臣手忙腳亂的撲過去一把關上了門,連着外面的嘈雜聲音和血色都關在外頭。
“我對不起列祖列宗啊!”老宗正睜開眼晃過神來,瞬間就控制不住嘶喊了一句,涕淚橫流。
阮老丞相把他放在偏殿的桌子上,自己也控制不住委身坐在地上,他想:“對不起列祖列宗的是屋裏那個,跟您老有什麽關系?”可他不能說出來,哪怕所有人都是這麽想的,也沒有人敢說出來。
一屋子老頭,年齡加起來能有好幾百歲,這會兒不知道是為了屋裏那個光着身子的皇帝,還是為了橫死在外頭的同僚,面上都露出悲戚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從外面敲響了。
阮丞相僵硬着站起來,一步一挪的過去打開門,盡量讓自己把門縫都遮擋嚴實了。
“丞相大人,娘娘聽說皇上這邊出事了,已經趕過來了,屋裏頭去了胡太醫王太醫,宗正大人可還好?薛太醫還在外面,可要請進來?”
阮丞相點了點頭,只這麽一會兒,他看起來更老了,背更彎了,腳步也有點虛浮。
夏桑引着薛太醫進來,這邊把着脈,夏桑沖阮丞相擺了擺手,兩人走到門外,關上了門。
“皇上那裏也正在診治,大人看要不要和另外幾位大人商量一下,去看看?”
阮丞相點了點頭說:“多謝姑娘。”
夏桑不好意思笑了笑說:“大人客氣了。”
老宗正又昏睡了過去,薛太醫抿着嘴寫藥方,“這是郁氣于胸,還有些發痧,暑氣正烈,情緒過激所致,不過宗正大人實在年邁,需好好調養才是。”
眼見沒什麽大礙了,阮老丞相這才轉述了夏桑的話,現在衆人對皇帝前所未有的排斥,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去看他是死是活了。
“我看還需過去,好歹看了是什麽病症咱們就可以回去了。”哪有皇帝快死了一群大臣路過竟看也不看一眼的道理呢?
幾個人躊躇了一會兒還是跟着過去了,走到門口,地上的血跡還沒有清理,陽光照着越發紅的刺眼。
“謝大人……”
只怕不行了,幾個人站在門口挺着肩背,昂首走了進去。
“皇後娘娘。”一進門就先看見了靠坐在椅子上的皇後,臉色也是煞白,一身偏灰色宮裝襯得她更加消瘦單薄。
皇後擺了擺手,嘆了口氣說:“諸位大人今日魯莽了,這畢竟是後宮,也是本宮監察不嚴。宿在皇上宮裏的是前幾日皇上剛從涴衣局臨幸的,才升了美人。只是顏色與安王妃有些相似,卻不是一個人,衆位大人可不敢認錯了,讓安王回來惱了各位。”
在場的都不是傻子,是真是假誰心裏沒數?怎麽會那麽巧就剛好新納了宮女與安王妃長得像的?浣衣局都是罪臣之後,怎麽可能會有一個人長相與安王妃別無二致?浣衣局又是什麽地方,裏面出來的宮女還能和安王妃一樣保養得宜?
但這真相誰也追究不起。
裏面兩位太醫走出來,皇後喘了口氣按了按額角問:“皇上如何了?”
“回娘娘,皇上只是體虛,且因為用了虎狼之藥掏了底子,日後至少需要調養三個月。”
皇後猛地坐起來,臉色更白了一點,她瞪着眼問:“怎麽會有虎狼之藥?”
王太醫搖了搖頭,“這,微臣不知,皇上這些日子除了一些發散了藥物以外并未從太醫院領什麽藥物,只是從脈象上來看确實是用過藥的跡象。”
皇後嘆了口氣,往後靠在椅背上喘了半天才說:“先調養着,皇上醒了?”
“醒了,只是還有些體虛無力。”
皇後坐在原地,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過了一會兒她擺了擺手說:“你們先回去罷。”
阮老丞相看着她,彎着腰說:“娘娘,保重身體。”
皇後眼圈紅了紅,喉嚨動了動,半響啞着聲音說:“您也是。”
十幾個大臣,連皇帝一面沒見,轉身到偏殿去,帶上老宗正就走了,除了一個屍體,什麽也沒留下。
皇後站起來往內室走,屋裏一個宮人都沒留,她瘦弱的脊背挺直,肩膀像刀削過一樣平穩有力。
“皇後”皇帝躺在床上半睜着眼看着她。
“王太醫說您用了虎狼之藥?”她站在離床還有兩三米的距離停下。
皇帝搖了搖頭,“沒有。”
“不管有沒有,畢竟不是好東西,皇上還是要保重龍體,太醫開的方子也很溫補,您先調養着。”她語帶關切,但是臉上沒有一點表情,轉身背對着床的時候控制不住的抖動着,顯出幾分猙獰來。
“皇後。”
皇後站住,深吸了一口氣才轉過身。
“皇上還有什麽事?”
皇上言辭閃爍,“她……怎麽樣了?”
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想着憐香惜玉?自身難保還不忘了小情人,該誇你情深似海嗎?皇後臉上帶笑,眼神陰郁。
“您說王美人?她這次犯了大錯,我做主将她關進她的宮裏了,皇上也可以随時叫她過來。”
皇帝眼睛眨了眨,磕磕絆絆的說:“哦,哦,不用不用,關着就行。”
皇後斂了笑意說:“龍體要緊,日後助興的藥還是不要常用了。”
皇帝眼裏閃爍着意味不明的光,很有些憤恨的說:“朕聽你的。”
皇後點了點頭,轉身走到門口的時候輕聲說:“忘了告訴皇上,宗正大人昏迷被其他幾個大人帶回去了,倒是劉大人一時情緒過激,竟然觸柱而死了,等您身體大好了再處理這些事。”
裏面傳來悶咳的聲音,皇後面無表情走了出去,總覺得在裏面多留一會兒一定會控制不住告訴他真相,看着他痛苦和被恨意扭曲的表情,也許會親手殺了他也不一定。
“王美人安置好了?”
春袖和夏桑站在門口等着她,見她出來一邊一個跟在後面。
夏桑點頭說:“是,暫時讓她住在德妃娘娘偏殿,德妃娘娘說請娘娘保重,得空帶新人來給娘娘請安。”
皇後嗯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每到周一都感覺沒精神,我得了周一綜合症= =
☆、五公主16
【明天立太子】這不是鬧着玩的
皇帝拖着虛浮的腳步坐在大殿中龍椅上的時候,很有眼黑的沖動,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下面的這些大臣會如何勸谏他,這案上的奏折裏都寫着什麽東西。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所有人都站着沒動,阮老丞相站在最前面出列,皇帝只覺得額頭都是漲的,緊接着他就聽見阮丞相說:“臣請陛下,立太子以安國本。”
皇帝額角跳了跳,後面緊跟着站出來一片,“請陛下早立太子。”
關于之前的事情一句話沒說,但是皇帝已經不只是頭痛那麽簡單了,“早立太子?朕現在年富力強,立太子的事容後再議。”
阮老丞相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陛下如今确實年富力強,但國不可無繼,請陛下早立正統,以安民心。”
皇帝只覺得燥熱,伸手扯了扯領口,又發現這個動作實在不雅,這才放下手,手指煩躁的相互交叉着。
“丞相想讓朕立哪個皇子?”皇帝緊盯着他。
阮老丞相不避嫌直接說:“祖宗立下的規矩,立嫡立長,無嫡無長當立賢。”
“你便直說讓朕立大皇子就是。”皇帝一手排在龍案上暴躁的怒吼,聲音在大殿裏轉了一圈帶着回音震的人腦仁嗡嗡的。
這場景與之前勸谏皇上版罪己诏時何其相似,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以往還有幾分穩重的皇帝竟然這麽暴躁易怒呢?阮老丞相只要一想起昨天在宮裏見到皇後時的神色就覺得心中有愧。
他板着臉道:“按祖宗規矩來說,陛下所說正是臣之所想,自古以來,立愛為太子者,無不引起國之慌亂,陛下當吸取前人教訓……”
“朕還沒死!”皇帝紅着眼眶,心頭跳得飛快。
阮丞相擡起頭來,挺直的脊背早就消瘦了,但還是顯出幾分風骨來,他看着在高臺上的皇帝說:“皇上自當保重龍體,如昨日之事萬不可再有。”
只這一句話,皇帝噔時無聲,他頹然坐在龍椅上直直的看着下面一群面帶菜色的肱骨之臣,所有人都是同意的是支持的,支持他早早的立了太子,以防他昏聩早亡。
他伸着食指指着下面的人掃了一圈,一邊說一邊點頭,“你們,對,你們說的都有道理,有道理!立太子而已,朕看明天就是好日子,就明天,朕下诏書立太子!”
皇帝一甩袖子,龍案上的東西撒了一地。
“退朝!”
第二天一上朝,皇帝就讓常侍宣讀了立太子的诏書,沒有經過欽天監看日子吉兇,就像“今天中午吃面條一樣”被随意又充滿賭氣意味的定了下來,很有一種不合規矩的侮辱人的成分在。
劉萌知道這件事還是隔着宮苑聽見別人說的,但是她有點想不通,皇帝不待見自己老婆就算了,為什麽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待見呢?大皇子長得也不賴,也很會說話做事啊。
祁君用一句話給她答疑解惑,‘因為皇帝和安王妃關系不純。’
‘對啊,衆所周知嘛,那跟大皇子又有什麽關系?’劉萌還是沒聽明白。
‘皇後當年差點變成安王妃。’
劉萌就懂了,因為皇帝和自己弟媳有一腿,于是懷疑自己老婆跟安王也不清楚,就算皇後沒有跟安王發生什麽,這也是一根刺紮在皇帝喉嚨裏咽不下去吐不出來,這種心态就有點不對了,自己下流就覺得別人也無恥。
劉萌啧了兩聲表示,朕真是長了見識了,那大皇子就是真倒黴,糟了無妄之災。
但是倒黴的新鮮出爐的準太子正在皇後宮裏聽訓,表情雖然不是太和顏悅色,但是離憤懑還遠的十萬八千裏。
“你父皇選你做太子,這其中的原因你都知道多少?”皇後坐在椅子上,難得有些放松的讓自己的雙肩沒有那麽挺直,她把玩着手裏的木雕發釵,手指在發釵上細細的摩擦着,光影落在她長翹的睫毛上,在勾起的眼尾灑下一點陰影。
“兒臣能猜到一點。”大皇子坐在皇後左側,渾身上下都是規規矩矩的,連眼神都沒有游離。
“說說看。”皇後漫不經心地說:“今天不用太拘束。”
大皇子松了口氣,但也只敢把身上肌肉放松了一點。
“父皇會選我直接原因在朝堂上,再來原本父皇喜愛的二皇帝母妃犯了大罪,他現在養在教養嬷嬷那裏不堪大用,餘下的弟弟們年齡又太小,看不出什麽才能。但是兒臣覺得最重要的還是身份,只要兒臣嫡長的身份不變,誰也不能越過兒臣。”
皇後點了點頭,側臉看着他,不是太滿意,但是還算可以。
大皇子擡頭看着她說:“這其中,多賴母後翰旋。”
大皇子說着站了起來對着皇後深深地彎了彎腰,皇後倒也沒跟自己兒子客氣,直接就受了他的禮說:“你先坐着,還有半個月就是太子冊封儀式,在那之前我還有些東西得教教你。”
大皇子坐了回去,擰着眉,母後為什麽最近總是在趕時間一樣,做了許多的衣服用具,今天又這麽說,但他還是點了點頭應了說:“聽母親教誨。”
母親,皇後怔了怔,而後眼裏似乎泛起了水汽,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裏面都有什麽。
“你剛才說,二皇子因為養于教養默默手裏不堪大用,這是第一個錯的。在這宮中手裏能得到幾分好處,一要看地位,你是嫡長,在這方面自然是最好的。二要看寵愛,二皇子現在一無所有,但只要不失了你父皇的寵他就還有翻盤的機會,但他內無幫襯,外無支持,也不足為慮。我要告訴你的是,不可輕敵。”
大皇子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皇後接着說:“你只知道淑妃做了巫蠱來害我,但這其中有沒有什麽內情,卻是誰也不知道的,所以,不要被你自己的眼睛蒙蔽,看見的聽見的都不一定是真的,關鍵時候不能自亂陣腳,只要冷靜,保住性命,結局都不一定。”
大皇子心裏驚訝,但面上卻不敢露出來一點,聽母後的意思,巫蠱之事還是另有隐情的?但是皇後臉上并沒有什麽表情,他也說不太準,只是模模糊糊的有點想法。
皇後呼了口氣笑道:“你看看你父皇,明明讨厭我們母子,但還不能動手是因為什麽?”不等他回答,皇後接着說:“是因為權勢,但是你也要記住,等你做了皇帝,不可被親族外戚絆住手腳。”
大皇子有些驚慌,母後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來了,他趕緊說:“母後放心,只要外祖家不做大逆不道的事,兒臣一定能保他們榮華富貴。”
皇後撇了撇嘴角面帶不屑說:“榮華富貴,你外祖家還用不着你幫襯,你外祖不傻,他知道該怎麽做,我只是教你不可受制于人。”
大皇子讪讪松了口氣,感覺母後今天怪怪的。
皇後看他那受驚了又憋着不敢吭聲的樣子就覺得氣悶,她嘆了口氣說:“你看看你父皇,把一個帝王做成了什麽樣子?你自小跟着名師學習,身邊的人都是我仔細挑選過的,眼界都不淺,你多學學好,在過上幾年當了皇帝,可不要一下子就膨脹了蹦跶起來了,那誰也救不了你,什麽時候心都要明,不驕不縱,但也不能妄自菲薄。”
大皇子應了,皇後擺了擺手說:“你先回去吧,今天跟往常不同,回去仔細打點。”
大皇子站起來,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有些猶豫的轉頭說:“母親,好好休養,不要太累着了。”
皇後臉上帶笑點了點頭,看着人出了門走進一片陽光裏,背影越來越淡。
春袖從門外走進來,只站在離她三米的距離上說:“娘娘,皇上果然去了德妃宮裏,不過留了不到一刻鐘就拐進了王美人那裏看了一眼就出來了,臨走時吩咐德妃看着王美人,不要讓她在宮裏走動。”
皇後手裏還捏着那根木簪,聽了這話嗯了一聲頭也沒擡說:“皇上最近身子虛弱,正需大補,你去太醫院那邊看看,藥方是不是該換了。”
春袖應了一聲就走出去了。
整個屋裏寬敞的很,桌椅物駕擺放的也很整齊,牆上挂的山水畫煙波缥缈離她坐的地方不到一米,像是要把人融進去一樣。宮女侍從站在門外,屋裏只有她一個人,皇後愣怔着,感覺好像屋裏屋外是兩個世界似的。外面的陽光灑進來也只能照在門口一尺的地方,明暗對比是那麽明顯,籠在自己身上的就只有陰影。
“娘娘,是否傳午膳?”夏桑站在門口向裏面問。
“不,不傳,随我去五公主那裏走一趟。”皇後說着擡手就把手裏的發釵插在頭上,從一片陰影裏走了出去。
熱浪滾滾,就算屋裏有冰盆,旁邊有人打傘,但是還是比不上她家裏那個簡陋的但是還可以運轉的舊臺扇,熱的人都沒有食欲了。
劉萌把衣袖褊在肩膀上,腿上的裙子也撩起來耷拉在大腿上,稍微涼快了一點,她唉聲嘆氣的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裏,感覺連吃飯的勁都沒有了。
“不吃了,端下去,給我拿套空碗過來。”劉萌放下筷子忽閃着腿上的衣擺。
皇後進來的時候,劉萌正捧着盛米飯的用碗在冰盆裏敲冰塊,碎下來的沫沫都被她拿一根筷子掃進碗裏。
“參見皇後娘娘。”
劉萌撅着屁股扭頭往後看,“你怎麽才來?先等我一會兒,”
旁邊所有的宮女都用一副驚呆的“你這個大逆不道的XX”眼神看着她,劉萌完全無視。
“你不吃午飯這是在幹什麽?”皇後站在她後頭,雪卉準備搬椅子來被她揮了揮手制止了。
劉萌吭吭哧哧弄了大半碗,這才随手用胳膊抹了一把額頭,“敲冰塊吃啊,這裏的夏天可真不是人過的。”劉萌順手把滑落下來的袖子往上翻,露出白生生的細胳膊來。
皇後皺了皺眉,但是沒打算說什麽。
劉萌繞過她,從桌子上抓了一把櫻桃,用筷子頭挨個開始戳,戳出來的櫻桃核落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堆,還帶着果肉的沾到一塊。
“你吃嗎?”劉萌把剝出來的櫻桃全弄到碗裏和碎冰一塊攪了攪。
青瓷白碗裏頭晶亮的碎冰和透紅水嫩的櫻桃映襯着看起來就覺得清涼,何況李萌舉得近,皇後都能感覺到腰側的涼意。
就在她以為皇後肯定會不屑一顧或者充滿懷疑的拒絕的時候,皇後她伸手接過去了。
劉萌:……
我以為你不會要,所以才會跟你客氣一下的。
或許是她眼神太露骨,皇後笑了笑,在身邊宮女勸阻的聲音裏拿起桌上的勺子就舀了一口塞嘴裏了。
劉萌:……
第一次知道皇後原來這麽任性。
“你就不怕我下毒嗎?”
皇後又吃了一口才說:“沒有毒可以無色無味的,何況我相信你不會害我。”
真是謝謝你的信任啊,劉萌翻了個白眼之後得意洋洋道:“那可不一定,在你們這個世界裏沒有的毒不一定我就沒有喲。”
她滿意地看着旁邊所有人臉色大變,簡直要喊刺客了,可惜皇後還是那副淡定從容的樣子,不僅如此她還說:“真有這種毒才好。”
劉萌臉色變了變,也不說別的了,抄起桌上的一只空碟子又去敲冰塊。
她撅着屁股蹲在地上,順手撈了一塊塞進嘴裏含混的問:“你是準備來跟我說你的選擇嗎?”
皇後揮了揮手,“你們都先下去。”
春袖站在她後面擔憂的喊了一聲,“娘娘,這……”
皇後眼神冷了冷,扭頭看着她,春袖咬了咬牙領着一屋子的人出去,順手還關上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打算去閱覽室假裝一下學霸,結果剛進去一小會兒,管理員就提前下班把我趕出來了,這真是學霸解析包出問題了呀。
☆、五公主17
【夜宴】一杯冷酒引發的血案
“你說我一個八歲的小姑娘能對你做什麽?”無意間成了衆人眼中的反派真的是有點郁悶啊。
“你不是一般的八歲小姑娘。”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