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我是尹樂。”

“魏軍。”

兩人這次的見面比第一次更為緊張了。

見面的前一晚，尹樂路過校外的超市，懷着忐忑的心走進了裏頭。他注視着架子上顏色各異的盒子和瓶子，呆在原地久久不動，連收銀員都不禁嘲笑起他，“難道你沒用過嗎？還用想那麽久。”

尹樂心裏比誰都清楚，這個是怎麽用，用在誰身上。

他思慮着，倘若自己不買，而魏軍身上又沒有的話，應該不會勉強自己做這些事情吧？但他又害怕，萬一魏軍真的要霸王硬上弓時，自己會不會因為一時的喜歡而放棄所有的底線，為了他什麽都願意臣服，結果卻沒有這些工具保護自己。

他以前認為自己應該不會過早用上這些東西。可現在，自己要食言了。

魏軍為了能準時見上尹樂，他一天都在忙着趕月度報告。但他心裏其實也在糾結要不要去見他。畢竟，若自己做不完工作，還可以借加班為由，拒絕赴約。

他不想玩弄尹樂，不想欺騙他的感情。可自己卻又忍不住想起他，想見他。或許在他的潛意識中，自己早就默認，并希望着，這個男生會給他混亂的生活帶來一些新的轉機。

在遇見尹樂前，魏軍的生活就只有黑與白。可現在更可怕的，是黑白不分，還帶着一顆□□，随時都會有爆炸的危險。

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曾說出的那番話。他本以為，自己能夠肆無忌憚地随意找個人踐踏，可以随意把自己的不幸傳染給任何人。

可他的內心深處卻似乎意識到，自己無法對尹樂做出如此絕情的事情。

他并沒有準備任何能保護尹樂的安全措施。他覺得，這樣就可以時刻警戒自己，不會對他做出任何出格越軌的事情。

手表的嘀嗒嘀嗒聲讓人聽着不耐煩，可對于尹樂而言，就像是聖誕鈴一樣悅耳。他似乎已經能欣然接受晚上可能會出現的一系列狀況。

當秒針推着分針将時針移向“10”的時候，他的眼前迎來了魏軍。

他穿着整潔的黑白西裝，應該是剛加完班，還沒來得及回家更換衣物便出來與尹樂赴約。

魏軍看着尹樂朝他微笑，時不時漏出那兩顆小門牙，讓他自己不禁想笑，卻又止住了。

尹樂進了酒店大堂後便縮在魏軍的身後，等他辦理預訂的入住手續。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電梯，沉默的尴尬讓兩人不禁地緊張起來。

尹樂偷瞄了瞄魏軍，“我是尹樂”。

“魏軍”，他看了看尹樂，發現他一直不安地左右打探着四周，似乎想緩解自己緊張的情緒。

兩人進了所在樓層的房間，魏軍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包，尹樂慢吞吞地脫下背包，兩人尴尬地坐在大床邊緣，一動不動。

尹樂低着頭，似乎在等魏軍踏出第一步。魏軍看了看尹樂，眼睛繼而望向電視機的方向，雙手手指在大腿間對打，猶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做些什麽，或者說些什麽。

在他猶豫的時候，尹樂開口了。

“我們今晚就打算這樣靜靜地坐着發呆嗎？”

“你先別着急。”

魏軍微微擡起了頭，故作淡定，“本來今晚我就是想找個人出來發洩的，但看在你沒有經驗的份上，我就讓你多回味一下所剩不久的處男時光吧。”

他與尹樂對望數秒，有些退縮。

“我…我看過片子…所以，我不算沒經驗…”，尹樂偷偷觀看着魏軍表情的變化。

這時魏軍把頭靠近尹樂，摘下了他的眼鏡。兩人的臉近靠得僅有三厘米的距離，近得能彼此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聲。

尹樂瞬間面紅耳赤，緩緩地閉上自己的雙眼。他有些緊張害怕，但又有些期待初吻被魏軍溫柔地奪走。他右手緩緩地舉了起來，想指向他裝有避孕套和潤滑油的包包裏，“那些工具…都在包包裏。”

魏軍望了望他指錯包的方向，笑了，然後故作淡定地繞到了他的耳背，“就算看過片，也不一定真的會做。”

尹樂緩緩地睜開雙眼，心跳得厲害，只見魏軍說完後便起身燒水去了。他能感覺到自己面紅耳赤的刺激，還有魏軍無形帶給他的緊張和恐懼。

他慢慢地站起了身子，“大叔，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魏軍端着水壺從廁所出來，“問”。

“其實你約我出來，不是想跟我□□的，對嗎？還是…還是我們會….” 尹樂的音量突然降低了。

魏軍放下了水壺，慢慢地靠了過來。他再次将臉逼近尹樂，仔細端詳着他精致的五官，誘人的小唇，他很想親下去，理智将他拉回了安全邊緣。

“就你？□□？”，他突然站直了身體，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背對着尹樂，提高了音量，有些吓人。

“我如此費心思約你出來，就是為了要親口告訴你，我對你沒任何興趣，你可以主動滾了。”

他裝得十分冷漠，覺得自己那奧斯卡般的演技能将尹樂趕跑。

尹樂的眉頭緊鎖，一副心有不甘的樣子。他也站了起來，開始解開自己上衣的扣子，面對魏軍，“我不信。如果你對我沒感覺，你根本不必大費周章地把我約出來跟我說這些話。你可以不回我信息，不理我，把我拉黑！”

“我就是想親眼看着你先期待，然後瞬間墜入失落的樣子。”

“不，你肯定是對我有感覺，不然不會…”

即使魏軍撂下狠話，當望着這一米七多的個子慢慢逼近自己時，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從一開始想找人報複，到有些喜歡上尹樂，到最後不忍心傷害尹樂，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才能讓他離開。

他一臉生氣地把他推倒在床上，雙手按壓住尹樂的手。

兩人的臉在床上靠的如此之近，但只見魏軍沖着尹樂喊道，“我讓你滾你就快滾，不要逼我改變主意！你以為自己是誰？我心裏的蛔蟲嗎？別自以為是覺得自己很懂我！”

尹樂被吓住了，眼角溢出少許淚花。他微張的嘴巴顫抖着，雙眼直視着魏軍，身體無法動彈。

魏軍看到尹樂被吓壞的樣子，緊繃的面容柔弱了起來，甚至有些擔心。

這時尹樂微微張嘴，“我之所以要來，還賴死不走，就是為了要讓你改變主意。我不相信你會這麽無情。”

他說完便緩緩地閉上雙眼，似乎在等待魏軍的下一步指令和動作。

魏軍聽後，凝視着他那近乎無暇的臉和楚楚可憐的雙唇，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那種怦然心動的緊張和罪惡感，還有那晚尹樂所說的話，似乎都潛移默化地印在了自己的腦海裏，慢慢磨平了他複仇的心。

魏軍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舍得傷害他了。

他松開尹樂的手，立起身子，倒了一杯水給自己喝了下去，“我并沒有你所想象中那麽好，你看錯人了。”

尹樂從床上緩緩地起了身，站了起來，走近魏軍。

“我不信。我不在乎。為什麽你一直要逃避我對你的喜歡呢？為什麽你就不願意給彼此一個機會去了解對方？這對你來說很困難嗎？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尹樂的眼睛說着說着便濕潤了。魏軍凝視着他，難受的表情出賣了自己對尹樂的喜歡。

“是，你本來就不懂，也沒必要懂。” 魏軍冷漠地說道。

“為什麽？”，尹樂抓住了他的手，“至少你要給我一個死心的理由吧？”

魏軍轉過身，“你真的想知道？”

尹樂猶豫地看着他，不安地點了點頭。

魏軍從他身旁走開，面向他，“我有艾滋”。

尹樂前一秒的表情瞬間僵化，身體随之不得動彈。

“我跟你say hi，是因為我在找對象上床，然後把病傳染給他。我約你，其實就是想讓你染病，僅此而已！你現在懂了嗎？懂了嗎？！”

魏軍的表情扭成一團，氣憤、傷心和不舍都不約而同地彙聚在他的臉上。

尹樂呆住了有大約五秒。待他反應過來後，立馬伸出手緊抓住魏軍的手臂。

“那你為什麽到現在還不動手？你動手啊，為什麽不動手？你到底在說真話還是假話？你究竟在逃避什麽？”

魏軍甩開了尹樂的手，吼着，“我真的有HIV！我不動手是因為我不想傷害你！我也不想讓你變得跟我一樣下場！這樣的答案你滿意了嗎？！”

魏軍像是發瘋似的，将憋了許久的憤怒一次性在這封閉的空間發洩出來。

而此時的尹樂，只能被動地站在一旁，眼神一直無法從魏軍身上抽離。他有些膽顫，感覺不知所措。在猶豫的數秒間，他不知哪來的勇氣，選擇慢慢地貼近魏軍，伸出了雙臂抱住了他。

魏軍霎時被這突然的擁抱給鎮住，他從沒想過，自己還能這麽被溫暖着。

房間安靜了大約有一分鐘。尹樂靜靜地聽着魏軍的心跳聲，稍稍結巴地對魏軍傾訴起自己的感受，“可你并沒有傷害到我啊。你選在傷害我之前放棄了這個念頭，這說明了你還是和我所想象的一樣，一個好人。”

魏軍的眼睛有些濕潤，任由尹樂的體溫感化他強裝冰冷的心。

“我不在乎你有沒有病，我也不想你因為這個病而去傷害到其他無辜的人”，尹樂抽開了雙臂，轉向魏軍面前，“你一定會沒事的。”

他安慰着魏軍，将自己的頭緊貼他的心跳，摟住他，像是在告訴魏軍：抱緊我。

此時的兩人，似乎找到了最适合彼此的距離。魏軍能感受到，自己病怏怏的身體裏像被注入了一股治愈的暖流，散遍全身。他的面容開始出現像山一樣的皺褶，眼睛周圍慢慢通紅了起來，他溫柔地環抱着尹樂，下巴緊貼他的頭，“我不知道…我…”

此刻最适合他們的姿勢，似乎只剩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