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黃少天是被一種細微的疼痛弄醒的。
正常人一醒過來,看見左手大拇指上叮着條蛇,不說七魂飛了三魂,也要尖叫一聲,跳起來狂呼亂甩。
黃少天沒叫也沒動。
大腦以零點零零零幾秒的極速清醒過來,瞳孔縮如針尖,他冷靜地拽下蛇,右手飛快從口袋裏抽出發給全明星選手的簽字筆,一筆戳下,蛇頓時被釘在地上,頭和尾痛苦地扭動。
暗紅的血緩緩洇出,這是一條金色的蛇。
黃少天不知道蛇的七寸在哪裏,有人說那地方不好認,打中了也沒用,他只是憑着超常的反應和殺手般的直覺,蛇也不過手指粗細,竟給他用一支簽字筆釘住。
他顧不上去看那條蛇,用力捏緊自己指根,解下鞋帶迅速在大拇指根部紮緊。
即使在這種危急時刻,他的動作也很穩,精準利落,沒有将鞋帶纏成一團,更沒有打成死結。
紮住了指根,黃少天單手從鑰匙串上摘下指甲刀,吸着氣把傷口剪開了一點,讓兩個咬痕相連。他不敢用嘴去吮吸傷口,只捏着手指用力擠壓,心裏祈禱這蛇的毒性夠他撐到急救室。
擠了一會,黃少天稍稍松開捆紮的鞋帶,讓血液恢複流通後再次開始擠。他記得自己沒帶包,但會場主辦方發的提袋裏有瓶礦泉水,他在腳邊摸索到了提袋,牙齒擰開瓶蓋,倒過來就往傷口上澆。
原本的痛感很輕微,若不是職業選手對手部的感覺極為敏感,他不一定能醒過來,倒是剪開的創口刺刺地痛着。沒有明顯的麻癢感,黃少天透了口氣,覺得羊毛衫都被冷汗沁透了。
等到徹底擠不出血了,他掏出手機開始撥號。
聽筒裏傳來冰冷的電子女聲,黃少天眼神一凝,看向屏幕左上方的信號欄。
空的。
剛才無暇關注外界,他一擡頭,就被四周“牆壁”的顏色質地,和這逼仄的空間驚到了。頭頂是有光透下來,可從那光的大小、亮度看,少說離這裏有十幾米高,剛夠他看清周圍。還有這牆壁……這哪是牆壁,這是石壁吧?
他猶自不信地用手叩了叩,死心了。
Advertisement
放眼看去,這個山洞——姑且這麽認為——非常小,可活動空間大概只有十平米。洞頂極高……不,洞頂沒封頂,光滑的石壁向上延伸,到了幾乎看不清的高處才有突起的岩石和彎折的棱角,越往上越窄,整個山洞呈一個不規則的圓錐形,最上方有個圓形的洞口。
洞口照進來一抹恹恹的天光。
地面略有不平,散落着一些尖石碎石。光線太暗,看不出有沒有人工開鑿的痕跡,但以一個天然岩洞的标準來看,還是有點過于平整了。
黃少天轉過身,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背對的那面石壁上,一個黑乎乎的大洞正無聲昭顯着它的存在。皮膚上的涼可能是洞裏散發出寒意,也可能是冷汗未幹的錯覺。
洞很深,光只透進去一小段,根本望不到底,極致的黑暗仿佛要把人吸進去。洞口形狀狹長,如一道裂開的岩縫,目測高度大概能供一個人彎腰穿行。
待在有光的地方,就會對黑暗愈加恐懼。四周靜得可怕,越靜,五感就越敏銳,視覺,聽覺,所有感知都像放出了無數細小的倒鈎,捕捉着哪怕最輕微的一絲異動。
輕輕的出一口氣,波紋就如要在空氣中爆裂開來。
內心劃過幾十上百個荒謬的念頭,黃少天差點以為自己挂了,被活埋在哪個陵墓。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前一刻還在全明星賽場上,不過在休息室打了個盹,下一刻就到了不知名的山洞裏,就算中間有過一段意識空白,這地圖切換的也忒快了吧?
誰有本事在這麽短時間內把一個大活人運送至此?還是他夢游學會了元素法師的技能瞬間移動?
不,後一種可能性排除。這次全明星賽是霸圖主辦,Q市附近……有山洞嗎?不,重點是這到底是哪裏,要怎麽出去……
況且他還剛被蛇咬了一口。
要鎮靜,不能慌,一慌就會加快心跳和血液循環……
身為聯盟最出色的機會主義者,黃少天絕對非常沉得住氣,能在發現被蛇咬的瞬間夜雨聲煩附體,一筆釘死蛇還立即做出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急救行動,他并不是遇事不冷靜的人。但面對這種超出常識的狀況,他的腦子還是有點亂。
是誰?有什麽目的?
這時,黑洞深處傳來細碎的聲響,像是腳步聲,還有隐約的說話聲。
深夜在小路上獨行過的人都有這樣的印象,一個人摸着黑走路吓人,可如果路邊突然蹿出個人來更吓人。
黃少天現在就是這樣,不斷告誡自己不要緊張,可神經還是繃得死死的。洞裏沒有能躲藏的地方,他保持着慢動作蹲下去,右手捏起一塊尖石,側身弓腰,擺出一個随時可以發力的姿勢。
腳步聲和說話聲越來越近,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或許是摸索前進,他們靠近的速度極為緩慢,比龜爬也快不了多少。
側耳又聽了聽,黃少天突然扔掉石頭,提高聲音喊道:“隊長?”
“有人?”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跟另一個也挺熟的聲音交談着,後面那個聲音頓了頓,突然放大了,震得黃少天有點小眩暈:“那邊有人嗎?有人的話吱一聲!”
“我靠方銳!這破爛地方搞什麽飛機!”黃少天一旦開始吱了,那絕對不可能只吱一聲,“過來過來,速度點!我被蛇咬了,千萬別是眼鏡王蛇什麽的啊,蛇被我手快釘死了,你們過來認認,這玩意金燦燦的,鬼知道是什麽品種。”
“……”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黃少天提到他被蛇咬時,對面似乎有一瞬微妙的沉默。
過了一陣子,那邊才回應,喻文州的聲音帶點遲疑:“……你是?”
“卧槽不是吧,隊長你連我聲音都聽不出來?”黃少天不敢置信,“這裏聲音是有些失真,不過也沒那麽誇張吧?你聽聲辨位就算沒興欣那妹子唐柔厲害,我記得也不差啊!我少天!”
“黃少天?”
“當然了!”黃少天嘴裏說着,心裏已經有不對勁的感覺了,他後退兩步,又悄悄把尖石捏在了手裏。
一邊還繼續扯着閑話。
“也不知哪兒蹿出來的蛇,咬我指頭上了,金晃晃的,不會是金環蛇吧?不對,爬行動物館裏見過,金環蛇是一圈一圈的……剛自己擠了不少血,現在不敢亂動,怕口腔黏膜有破損也不敢去吸,你們誰還知道別的處理辦法?”
等他一長串說完,洞口像一張猙獰的巨嘴,慢慢吐出了兩個人的身形,黃少天蓄勢待發到頂點,整個人驟然一松,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去。
“什麽啊,搞半天真是你們倆,這個時候是開玩笑吓人的時候嗎?我可沒開玩笑,真給蛇咬了。”他不滿地說。
喻文州皺了皺眉,走過來在他面前蹲下,拿起他的手仔細看了看。黃少天看着他,注意到他的神情有點奇怪,頭發好像也有點長……話說全明星開場前,他們倆不是才一起做過發型?
喻文州穿着一件亞白色的風衣,裏面是筆挺的軍裝式夾克,露着灰藍棉襯衫的立領,硬挺的線條配着他柔和的輪廓,有種時尚精英的感覺。這一身他穿起來的确好看,但黃少天沒忘,他們在全明星賽時穿的都是自家的隊服,外面套了件防寒的大衣,喻文州什麽時候換了衣服,還從頭到腳由裏到外都換了?
他覺得全身發寒。
“不要想太多,我确實是喻文州,那個在藍雨訓練營裏第一次測手速就差點被勸退的喻文州。”喻文州開口了,語氣帶着安撫,“記得嗎?7月8號,訓練營暑期開班後的第一個周末,當時你也在,還說手速不是絕對的,不帶腦子打就算飙手速也都是無效操作。後來我們幾個人一起去喝了冬瓜冰茶,你請的客。”
黃少天出了一口大氣,再來個幾回,他大概就能血液逆流蛇毒發作。
“那你搞什麽玄虛?”
喻文州苦笑着:“可是對我來說,那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
在黃少天不敢相信的目光注視下,他慢慢地說完:“而我從六年多以前就再沒有見過你……一直到第十賽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