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黃少天許久沒有說話,另兩人都覺察到,聯盟第一機會主義者的頭腦在這一瞬間瘋狂運轉,試圖把事情理順,可他注定要失敗。

本來很活躍的方銳第一次開口:“黃少,你先冷靜下來,這裏誰都暈着呢,尼瑪我還沒搞清楚我好好的打着比賽怎麽就跑到這烏漆麻黑的地方來了。”

他看了石壁一眼,表情沒變,那種想要走過去把頭撞在上面的心情卻傳達得非常到位。

“不止你一個,到現在為止,每個人的記憶都有問題,起碼我和喻文州、肖時欽、張佳樂還有葉修的記憶對不上,也不是說完全對不上吧,人都差不多,但是事情的經過和很多細節不一樣,具體的等大家見面了再說。你先跟我們回去,我們六個人先會合……呃,也不知道他們又找到幾個人了。”

這段話包含的信息太多,黃少天一時沒反應,方銳又罵:“你豬啊,再怎麽着我們總不會害你,這都不信就友盡了啊!”

黃少天還是沒反應,過了幾秒,他擡起手問:“我就這麽走不會毒性發作?”

喻文州苦笑了下,拉開左手的袖子,他小臂靠近肘彎處也綁着根布條,像是從襯衣上撕下來的,布條附近有兩個同樣的齒痕。

方銳特別默契地一低頭,脖子根上兩個齒痕鮮明地印着,這家夥還在嘟嘟囔囔地抱怨:“吓死我了,以為咬到那裏徹底沒救了,正在想遺言呢,墓志銘都考慮完了才發現屁事沒有。”

黃少天沒答話,靜了一下,特別利落地起身:“走吧。”

走出沒兩步又回身,拿出手機咔咔幾聲,從各個角度把地上的死蛇拍了下來,再幹脆拎起蛇尾巴扔進提袋裏。

三個人彎着腰走在漆黑的甬道裏,喻文州打頭,偶爾提醒一下後面兩人小心碰頭。為節省手機電量,他們只在拐彎時用屏幕的熒光照一下。

走不了多遠腰就酸得厲害,三個人不時停下活動筋骨,方銳沒話找話:“黃少,其實你不用拍那條蛇,我們那裏拍了很多了,肖時欽還解剖了一條。”

“發現什麽了嗎?”

“蛇的內髒都是一長條一長條的。”

“這不廢話麽。”黃少天難得也無語一回。

“哈哈,我好像還看過一個紀錄片,提醒人被蛇咬了要認清蛇的品種,一個特逗逼的醫生用鑷子夾着蛇頭說:親,給蛇拍張照片喲,如果蛇不對着鏡頭微笑,不要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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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毒囊沒有?”

“不知道。”方銳翻了個白眼,“你來辨認一下試試,誰也不是學這個的,血糊糊一團哪分得清。”

“你們都被蛇咬了?”黃少天問。

他一路都在用手摸着兩邊的石壁,觸感又涼又滑,還有點潮濕的水汽,石頭本身的低溫和冷硬的斧鑿感仿佛透過手心滲到了胃裏。

“前面有水潭。”喻文州似乎知道他想什麽,“還是一大一小的兩個。”

“沒有都被咬,老葉就沒有,人太嘲諷了,蛇都不吃啊。”方銳說。

在這樣幽閉黑暗的石甬道裏前行,向前看不到出路,回頭看不到來路,連腳步都能引起回聲,一下一下像敲擊在心髒上,完全不說話是很恐怖的。喻文州時不時會起個話頭,方銳也湊趣地接着。黃少天的應答都很簡短,但也沒有沉默。

“不會走錯的,岔路只有兩條,都探過了,還做了記號。”黃少天又一次停下來摸索石壁時,喻文州說。

“你們醒過來多久了?”

“我是昨天晚……這裏每個人手機顯示的時間不一樣,年月日都不同,其他的先不說,我是大約19個小時前醒的,隊……葉神比我早。”

“你呢?”黃少天問方銳。

“我比喻文州晚點,老葉最早一個醒。”方銳說着,忍不住吐槽,“媽的,你們知道我這邊多坑爹嗎?卧槽哥在打總決賽啊!頭一發打的總決賽啊!還是第三場決勝局!擂臺賽打到一半居然穿了,我了個去!”

“第十賽季總決賽?”

“嗯!”

“誰對誰?”

“當然是我大興欣,對輪回。”

“是嗎?那家夥真的做到了啊……”半晌,黃少天才說。

這條甬道并不長,只有二三百米,中間拐過三個大彎,以三個彎道口為界,前後四段甬道的高度似乎也有差別。三個人一度擔心上下的甬道位置重疊,這樣岩層的厚度可能很薄,說塌方也就是瞬間的事。

走在最前面的喻文州突然停步,調亮了手機屏幕,黃少天看見他謹慎地用手在上方摸過一圈,确認位置後矮身鑽過一個縫隙。甬道到這裏終止了,石縫中露出一個狹窄的洞口,他跟在方銳後頭爬過去,前面豁然開朗,似乎是一個很大的空間。

一道白色光柱穿過黑暗照射而來,強力手電的光刺得三個人眼睛發疼。一個聲音遠遠的傳來:“喲,你們回來啦?”

是很熟悉的聲音,并沒有一貫的帶點散漫的嘲諷,聽上去竟然有些失真。黃少天驚訝:“老葉?”

“少天?”

“是我是我!你怎麽也跑來了?不會是有人跟你有仇套你麻袋然後我們都躺槍了吧?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可能?話說你弄明白沒有,這是個什麽情況,我們要怎麽出去?”

葉修似乎是苦笑了一聲:“你先過來再說吧。”

視覺剛剛自強光中恢複,一只手就蒙住了黃少天的眼睛,喻文州嘆了口氣:“方銳,放開他吧,他遲早要看到的。”

看到什麽?黃少天感覺那只手抖了抖,遲疑地挪開了。

他飛快做好了心理準備,睜眼的瞬間還是全身震動了一下,像有一只透明的手沒入胸腔,在心髒上重重捏了一把。

比起方才跻身的洞穴,這個山洞寬闊廣大得像一個石頭殿堂,一眼居然沒有望到邊界。洞中心有一潭水,在手電的映射下微微地反着光。潭邊六個人影,兩個站了起來,黃少天模糊認出百花和虛空的隊服。葉修以一個很奇怪的姿勢坐着,一手拿着手電,另一手攬着一個人的肩膀,後者幾乎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頭埋着看不清是誰。

而他們周圍,幾點磷光閃爍的大片地方,分明是森森的人骨!

洞不知有多大,白骨也不知道有多少具,手電光柱外的地方相當昏暗,照到的有完整的俯卧着的,有散架開的,白森森的骷髅頭,凸起的肋骨,慘白的手骨和大腿骨,一節一節細短的指骨,甚至還有幾具孩童的屍骨。

遍地骸骨,有的身上還有未朽爛完的衣物碎片,不知經過了多少歲月,萬人坑大抵也就是如此。空間相當封閉,古怪的是,空氣中并沒有特殊的味道,可能是岩壁上有通風的縫隙。

四周東一星西一點,稀稀落落閃着綠色的磷火。黃少天有點明白葉修為什麽要開手電,在這種地方,如果只剩下磷火照明,心理承受力差的人沒準會發瘋的。

“啊——”方銳忽然嚎了一嗓子。

“靠!喊什麽喊,差點吓死我!”黃少天沒好氣地說。

“替你喊呀!”方銳很善解人意地說,“叫一叫把壓力釋放出來比較好。”

盡管不是第一次看到,手機屏的冷光下,他和喻文州的臉色還是發白。

“啊——”

水潭邊也有人怪叫,聽聲音是張佳樂。

喻文州笑了笑,跟着喊道:“啊——”

黃少天終于也雙手攏起喇叭狀,用力吼了出來。石洞裏蕩起陣陣回音,尖銳地震顫着,大家都沒了顧忌,把壓抑許久的東西用喊叫拼命發洩出來。

“啊——”

“噢——”

“媽蛋——”

“坑爹啊——”

“老葉你去死——”

“人性呢!”葉修抗議。

隔着幾十米的距離,兩撥人跟喊山似的,隔空喊了十幾個來回,還別說,緊張恐懼仍在,但氣氛真的沒有那麽緊繃了。

三個人小心地走過去,努力忽視腳下的白骨,不去踩到什麽。幸好這些骸骨并非堆積得太密集,還是能找到空隙,不然光鞋底那種咯吱咯吱的聲音就能讓人頭皮直炸。

水潭附近的白骨要少些,衆人很快會合在一處,彼此的面目也清晰了。站起來的是張佳樂和李軒,坐在地下的是葉修、肖時欽和周澤楷,還有一個家夥至今都沒擡過臉。從葉修龇牙咧嘴的神情看,這人八成用了死勁緊抓着他,手背上青筋都凸出來了。

不過葉修一直沒動,一只手安撫性質地摟着他,偶爾在肩上輕拍一拍。

“黃少找到了,你們探路的結果怎麽樣?”肖時欽問。

“我和周隊什麽都沒發現,葉神和張佳樂前輩他們那組倒是找到個人。”他先把自己的情況說了。

張佳樂露出嫌棄的表情:“還找到個蝙蝠窩,老葉想拎只蝙蝠回來,說可以試着烤一烤……”

“我把他揍了。”他為此喪病的行為做了總結。

“啧啧,真不要臉,好意思把當時的情況說出來嗎?”葉修淡定回應。

“靠你才不要臉!誰打架把死蝙蝠往人脖領子裏塞啊!”張佳樂怒。

好幾個人都抽搐了一下。

“那邊有個很小的洞,上面沒封,能看見點光,但還是死路。”喻文州簡單地說,“黃少天一醒來就在那裏,現在總共九個人了,還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分散在其他各處。”

聽見他連名帶姓地叫黃少天,葉修掃了他一眼,再看黃少天,後者面無表情。

“向外的通道就四條,三條都探過了,幾條岔道都标記過,有兩處岔道比較長,我們做了重點記號,先回來了。”肖時欽說,“第四條路最寬也最長,最像是有出路的樣子,但也不好說。”

喻文州點點頭:“有必要帶上食物和水,專門組織隊伍再去探一次。”

“大哥你們可一定帶上我,我再也不想留守了。”李軒吐槽道,“你們試試,一個人坐在這裏簡直要瘋了有木有,一點都不考慮留守人員的心情有木有,你們再晚點回來,我沒被吓死肯定也跑出去了。”

沒人嘲笑他。

“辛苦了。”衆人紛紛安慰道。

“這裏有食物和水?”黃少天插嘴。

“沒放在這裏,那邊有個小水潭,行李包都堆在那裏。”張佳樂說,“喻文州提出來的,說食物和用品都要集中安放,集中分配,如果短時間內沒有找到出去的路,大概還要安排兩個人專門負責看守。”

“張佳樂。”葉修說。

肖時欽也不贊成地看了他一眼。

“早晚都要知道的啊!”張佳樂說。

“為什麽要兩個人?一個人就夠了吧?”

衆人沉默不語,黃少天醒悟過來,一秒閉嘴。

“我說啊,有個事你們想過嗎?我挺好奇的,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吃的。”方銳岔開一筆,“哥連握在手裏的鼠标都沒帶過來。”

“這個問題等人齊了再讨論。”葉修不容置疑地結束了話題。

“好吧,別的都先不說,唐昊這是怎麽了?老葉你不難受?”黃少天問。全明星選手,相互間再陌生那也有限,不至于遮個臉就認不出來,再說,這人身上的呼嘯隊服可是無比醒目。

他正對面是周澤楷,周澤楷呆呆地看着他,憂慮地望了葉修一眼。

“還好吧。”葉修答道,“要不你來?”

這一句的後果是唐昊把他抓得更緊了,葉修咝咝地吸着氣,苦笑着繼續拍撫的動作。

這場面外人看着有點搞笑,唐昊一個一米八的高個,整個人縮成一團恨不得鑽進葉修懷裏去,但沒有人笑話他,也沒人發揚隊友……損友愛的精神,拯救葉修于水火。

“這家夥……”張佳樂把黃少天拉過去,小聲說,“一個人在一個特別窄特別黑的石縫裏困了不知多久。”

“老葉把他撈出來的。”他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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