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分組探路的其他幾個人原本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張佳樂這麽一解釋，頓時心有戚戚。
設身處地想一想，假如自己突然被扔在那種地方，無光無聲，狹窄密閉，跟被活活釘在棺材裏一樣，還看不到半點獲救的希望，時間一長，就算不瘋掉，恐怕也離崩潰不遠了。
唐昊算是運氣不錯，他還有體力折騰的時候，恰好被搜索附近的葉修和張佳樂聽見動靜。另一方面，他也算倒黴，別人的手機都在身上，至不濟還能自己照點亮，他偏偏沒帶手機，極度的恐慌下，胳膊上被蛇咬了都不知道，還是葉修把他拉上來後給他處理的傷。
按理說山洞這麽安靜，聲音該能傳出很遠，可曲折彎道太多，唐昊所在的岔道離中央石洞比黃少天那邊還遠，沒人聽見他的呼救。唐昊大吼大叫了很久，到後來喉嚨啞到發不出聲，葉修和張佳樂走近時，聽到運動鞋踹石壁的悶響，拳頭的擊打聲，夾雜着細微的啜泣，趕緊繞過去查看，才把人救上來。
兩人也是心有餘悸，再拖上幾個鐘頭，天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大家休息一下，小周去拿點吃的過來，這個水潭裏的水沒問題，可以喝。”葉修把一個空的礦泉水瓶扔給黃少天，後者表示自己有，又給他扔了回去，“半個小時後，所有人準備出發探路，還是跟之前一樣，兩兩一組，自由組合，我和唐昊留守。”
喻文州知道他在擔心什麽，萬一再有唐昊那樣的情況，多耽擱一會，或許就是人命關天的事，因此甚至不能等到所有人體力恢複。他建議道：“少天先跟着我，你沒探過路，碰到記號可能也不會認，走到岔道上是浪費時間。”
黃少天點了點頭。
“不，走過的路也要再走一遍。”肖時欽語氣沉重，“目前為止，我們沒人能說清自己是怎麽突然過來的，如果在這之後，那些岔道上又出現了新的人，他們不一定能找到這裏，可能會被困死在中間。”
“你說得對，這是一種可能。”喻文州苦笑。
“其實也不用每條岔路都重走，在路口多喊幾聲，聽見了應該會回應吧？”張佳樂提議。
“那要是有人還沒醒過來呢？”
“這……”
“萬一再有蛇什麽的被驚醒了呢？”
“你別烏鴉嘴好不好！”
“一條一條反複找的話，會耗費大量體力，找人的效率也低。”喻文州說，“大喊也不是辦法，別人不一定聽得見。我覺得不如兩人一組，遇到曾經走過的岔道就分散開，一個人獨自搜索，遇到沒走過的岔道再兩人一起。不過，還是要注意記路。”
Advertisement
“就這樣吧，”葉修拍板，“三小時啊！記好，無論有沒有新的發現，撞到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三個小時內必須往回走，六個小時後如果你們還沒回來，另一個二人組會出發去找你們。每個拐彎處都做上标記，走完了把岔路分布畫下來，別弄錯了，以後文州和小肖負責彙總，畫一張盡可能詳細的路線圖。”
“符號的意思都沒忘吧？遇上新的死路，所有的岔道都走不通的，就用刀在路口拐角刻一個上彎勾，路太長或者岔路太多，來不及探完的，就刻一個下彎勾，已經走到頭的岔路也刻上彎勾。每一條岔路的支路也這樣處理，千萬別搞混了或者忘記了，另外，自己一定要記清回來的路。”葉修強調着，直到所有人都點了點頭，才收回目光。
喻文州碰了碰黃少天，遞給他一把折疊刀，黃少天默不作聲地接過來。
“每個小組都攜帶一支強力手電，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我們的電池和備用電源有限，需要照明時盡量用手機。”葉修說。
衆人都沒有異議，李軒左右看看，忍不住說：“我們現在是九個人吧？你和唐昊留守，剩下的人裏得有一個人自己走？”
自己走……在場沒有特別膽小的，但在這種環境下要摸黑獨行，大多數人還是背上一寒。
“唐昊不能自己待着？”
“噓。”
誰也沒有留意，唐昊的手松開了葉修的衣服，他慢慢擡起頭，用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說：“我不留守。”
“你休息吧！”
“沒事！”
“剛才說着玩的！路都走過了，一個人也不要緊。”
衆人七嘴八舌。
手邊遞過來一個灌滿水的礦泉水瓶，葉修接過遞給唐昊，對方一仰脖灌了下去，喉頭滾動，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把一瓶水喝光，唐昊自己走到水潭邊，對那些白骨看也不看，又灌滿了一瓶水，從頂門上直接澆了下去。他像條濕透的狼那樣聳起背，甩得水珠四濺，再擡起頭，看起來完全正常了。
“謝謝。”他對第一個遞水的喻文州說，沒有看葉修。
葉修笑了笑：“你确定你可以？”
唐昊罕見地沒有嗆聲，面對這樣的質疑，他只是平板地說：“已經調整好了，沒問題。”
“你沒問題，我有問題。”葉修說，“你之前耗的體力太大了，這一會完全不夠你恢複的，這一輪你先留守，手電可以使用。小周，這回你跟我一組，你們走得最遠。”
他的口氣不容置喙，唐昊豁然扭頭，憤怒地瞪着他，然而和葉修的目光一接，他眼裏的火星很快散了，又把頭別過去。
他知道葉修剛才為什麽打算留下來。
“不是我說哈，想讓腦袋清醒一下有很多辦法，你……”方銳同情地看着唐昊，“你不冷嗎？”
“……”
周澤楷悄無聲息地回來時，衆人中間流淌着一種詭異的沉默。
唐昊把隊服外套脫了下來，洩憤般狠狠擦着頭發，葉修和喻文州、肖時欽坐在一起，小聲說着話。方銳撿起一根大腿骨去戳李軒，被黃少天意外嚴肅地瞪了一眼。張佳樂雙手環胸站在水邊，神色有些憂郁。
好幾個人都忍不住去看他，因為他身上披着的是百花的隊服。
“尼瑪，啤酒飲料礦泉水！”李軒對周澤楷帶回的飲品種類之豐富表示了驚訝。
“花生瓜子八寶粥！”黃少天給他續上。
“讓一下讓一下啊！”葉修痛快地加了個橫批。
衆人都笑，想着心事的也被肚子的咕咕叫聲扯過去。
帶回來的食物有面包、餅幹、火腿腸、牛肉幹什麽的，看起來就是普通的旅行食物，每個人拿到手的分量遠不夠平時一頓吃的，但大家都沒說什麽，匆匆咀嚼咽下。葉修注意到不止一個人疑慮的眼神落在食物上，仿佛在掂量它們從哪冒出來，是不是有人帶着火車車廂一起穿了。
“我知道大家心裏都有很多疑惑，這麽說吧，我知道的比你們多點，但也多不了多少。”葉修摸了根煙叼上，沒有點着，“先集中精力找人救人，等到晚上，哦，少天說外面還有光，那就按文州手機上的時間為準，14點27分，大家把時間都調一下，原先顯示的日期和時間自己記下來。”
有手機的都低頭調手機，沒手機的探頭去窺屏，算起來，九個人一共有七個手機，唐昊是悲催的沒有随身攜帶，葉修則是幹脆就沒有。
對于他這一點熟人都已習慣，懶得吐槽什麽了。
“到晚上我們開個會，把各自的情報都說下，我們來做個戰況分析。”葉修一本正經地說。
喻文州笑，他見不少人眼裏也有相似的笑意，這時候想起榮耀，就像隔着雨簾看自家窗上暖黃燈光，有些遙遠，又莫名溫暖。
仿佛一根細而堅韌的線把每個人連結在了一起。
黃少天跟着喻文州走到石洞的邊緣，途中他盡量直視前方，經過那些白骨累累的區域時，喻文州體貼地把手機調成了手電筒模式，微微側身給他照着，又小心不讓光柱往下面打。
盡管似乎不再是那個與他朝夕相處、并肩戰鬥六年的好友，這份細致的體貼倒是一點沒變。
喻文州先走到之前兩個人和方銳出來的洞口處，示意黃少天刻記號。
“你确定這裏面都是死路？”
“對。”
黃少天不再多說，打開折疊刀，在石壁上深深刻了一個上彎勾。
“既然已經找到了你，這麽短的時間內，又有人的可能性不大，保險起見，還是再進去搜索一遍。”喻文州說，“這裏面的岔路比較簡單，只有一左一右兩條，左邊那條有一個分支，也不長。咱倆一人進去一條，出來會合以後，再去第二個洞裏看看。”
他指指二十米外另一個嵌在石壁上的洞口。
第一批聚在石洞中心的七個人，在十幾個小時內，已經分頭把周圍的地形粗略察看過一遍，很遺憾，沒有找到通向外界的出口，而是在岩壁上又發現了五個山洞。其中一個走進去七八米就到底了，另外四個洞都是這次搜尋的目标。
葉修和周澤楷進入的是最大的一個洞，也就是肖時欽說“最像有出路”的那條通道。這個洞可不需要彎腰穿行，高度足以讓一個成年人站直了再伸高手臂，寬度也能容兩個人并肩而行。洞口疏落的黑影搖搖晃晃，像蔓生植物垂下細長的枝條。
“我左你右。”葉修說。
周澤楷低低嗯了一聲，站到右邊，摸着石壁開始往前走。葉修則貼着左邊的石壁前進，這樣無論哪邊有岔路，都能第一時間發現。
“地面不平就按亮手機，遇到彎道也按一下。”葉修叮囑。
“嗯。”
“覺得太靜了就跟我說話。”
“嗯。”
這條路還沒有被探過，只是用回聲探測法判斷可能很長，兩個人走的小心翼翼，一只腳踩實了才敢邁另一只腳，手不離石壁，刺骨的寒氣沁上來，久了全身都發僵發冷。葉修不時伸伸胳膊跺跺腳，再提醒周澤楷活動身體。
若是在平常，即使閉着眼睛，摸着牆走路對兩個人也不是難事，更不會半天才走出這麽點距離。周澤楷感到葉修的速度逐漸加快，步子越來越大，兩個人本來是在一條水平線上走的，葉修很快就越到前面去了，連腳步聲都快聽不到了。
最深的黑暗裏好像只剩他一個人。
“前輩……”他叫了一聲，又加大音量，“前輩。”
“小周啊，不好意思，走太快了。”葉修的聲音傳來，停住步子等他靠近，手指在石壁上輕輕敲着，“我們得适當提一下速度，時間不等人，這條路又最長。”
“前輩……別害怕。”過了一會兒，周澤楷小聲說。
葉修失笑，正想說什麽，周澤楷又說：“別擔心，會沒事的。”他組織着語言，“如果，蘇沐橙前輩也來的話。”
葉修沉默片刻，在黑暗裏笑了笑。不知為什麽，周澤楷好像能看見這個笑容。
“你說的對，我會注意調整自己。”他說，“真想抽根煙啊……”
“打火機，還有幾個。”
“那是要留到關鍵時刻用的。”葉修的語氣輕快了點，“假如我的推測沒錯，沐橙和雲秀應該都不會在這裏，等會看一看，我們是不是正好能找到十二個人。”
“前輩？”
“我是唯一一個知道‘我們’是怎麽來的人啊。”葉修說，“以後會告訴你的，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