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如果表情符號可以具象化,衆人頭頂浮起來的一定全是炸成黑灰的表情。

“哈哈,剛剛有人說話?我好像沒有聽清楚呢!”張佳樂說。

“葉神有何感想?”

“突然覺得,有一句該說的話一直沒有說啊!”葉修說。

“什麽?”

葉修像一個和藹可親的前輩那樣,認真地把每個人都看了一遍,面帶親切的微笑:“大家好,很高興認識你們!”

“……”

“靠,誰把塑料瓶子砸我身上了!”葉修叫道。

“你看,你們這就不對了。”方銳痛心疾首,“學學人家霸圖粉,要砸,起碼也得先把水裝滿,再把瓶蓋擰開吧。”

“霸圖粉如果在這裏,大概會哭吧?”有人涼飕飕地說了句。

“多大仇。”葉修無語。

鬧過一陣,大家都是有理智的成年人,也沒有人非要在這當口刨根究底,把碎了一半的世界觀拼回來。葉修接着問:“我聽你們的描述,都是眼前一黑、不知道怎麽就暈了之類的,沒人記得失去意識的經過,那有人記得自己是怎麽進這個山洞的嗎?”

“記你妹,我前腳出門,看見肉攤上賣豬大骨,再睜眼就看見人骨頭了,總不能是豬進化得這麽誇張吧?”

“我是從訓練室推門出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真是标準的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李軒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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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睡了一覺啊,我沒有用什麽奇怪的姿勢,也沒做什麽怪夢,一覺醒來……尼瑪我以為我還沒醒呢。”

“下樓梯時走了一步,下面的臺階不見了。”王傑希簡單地說。

平平常常的一句話,卻讓大家都寒了一下。有的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一句:一個人的一小步,人類的一大步。

“周日上午,10點20分到40分之間,做賽後分析的時候意識有中斷。”張新傑說。

“那個20分到40分之間是什麽意思?”

“我安排了兩個小時專門進行賽後分析,分析時需要專心,我并沒有一直盯着時間。”張新傑解釋。

“我打擂臺賽呢,呂泊遠那小子出了個螺轉旋風殺,我離得遠,正在後滾翻,就不幸翻出了這個人世。”方銳說的陰氣森森,“就看見一片漆黑,我還以為比賽席斷電,拍桌子叫裁判,發現拍的是石頭,完畢。”

“你不是暈過去了?”

“我反射弧長不行嗎?”方銳理直氣壯。

“鑰匙掉了。”唐昊說的更簡略。

“……這有毛聯系?”

“滾到了床底下。”唐昊繼續說。

“你妹的,敢不敢一次說完,擠牙膏呢!”

唐昊臉色鐵青:“我趴下去撿鑰匙,好半天才夠着,想起來,然後……”

“然後發現起不來了是吧?”張佳樂說。

唐昊黑着臉不說話,其他人想笑,又有點不忍心。

“張佳樂你呢?”

“我不想說。”張佳樂的臉也黑了。

衆人立刻用“有八卦”的表情看着他。

“看什麽看!這又不是必須交代的問題,我沒必要跟你們這群二貨說啊!”張佳樂叫嚣。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們都說了。”

“不包括我!”張佳樂堅持。

“其實也沒什麽,”葉修輕描淡寫,“他就是掉水裏了。”

張佳樂,唯一一個着陸點在空中的人,迎着下方三人驚恐的眼神,聯盟第一彈藥專家手舞足蹈地墜進了水潭裏,濺起大片水花。

全員七嘴八舌,肖時欽眯着眼睛在本子上做着速記,葉修把各人的自述都梳理了一遍,深深嘆了口氣。

“全是廢話……”他總結道。

“我擦你很嚣張啊!你說點不是廢話的試試?”

“好啊,哥就給你們看點幹貨。”葉修說,“第十一賽季的全明星周末,主辦方忽發奇想,覺得在室內玩全息投影不過瘾,想拉到野外試試,當然,那場地是有限制的,那設備有的能運過去,有的也不方便。他們在趣味游戲環節采用了‘虛拟角色,虛拟地圖結合真實地圖’的模式,大隊人馬開到鹿泉,打算弄個山林探險什麽的。”

“鹿泉是哪裏?”孫翔問。

“K市的一個少數民族自治縣。”葉修說。

“第十一賽季的全明星是百花主辦的?”

“我覺得有點恍惚……葉修,你還記得幾期明年的彩票號碼?”

“從來沒關注過。”葉修秒答。

“別打岔,聽他說正事。”

“正事就是,我也被邀請去了,直播現場在……嗯,那座山好像沒有名字,和轎子雪山同一個山體吧應該?”葉修想了想,“山下有一個小村,叫吳蒙村,我們就是從那裏入的山。二十四個人分成了兩隊,直播現場也有兩處,我跟着的是國家隊那一隊,轉播方還要拍個關于國家隊的短片。”

“為什麽要分隊?”黃少天問。

“因為兩隊的活動安排不一樣,據說全息投影儀照不到那麽大的範圍。”葉修說。

“可是這樣一來,人數不是就不平均了?”

“暫時的,到第三天對抗賽就又集合了。”葉修說,“但是沒等到集合,我們就出事了。”

衆人沉默。

“來的第一天晚上,我們聽村裏人說,附近有個很大的溶洞,經常有人進去探險,還有村民背出來很漂亮的石柱子,到K市賣了不少錢。剛好時間比較充裕,就有人提議第二天上午去洞裏轉轉。”葉修說,“那個洞在地圖上距離不算遠,據村民說,也沒有太難爬的地方。雲秀本來要去,第二天下雨了,她就說不去了,沐橙說要留下來陪她。”

“誰提議去的?”李軒幽幽地說。

葉修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李軒登時如坐針氈,感到自己成了目光的焦點,差點想跳起來大呼冤枉。

混蛋,明明我什麽都沒做或者說還沒做,為什麽會覺得心虛?這種想辯解又無從辯解的感覺惡心透了……尼瑪,不會真的是自己嘴賤吧?

“想什麽呢?沒說是你。”葉修說。

李軒忽然好想打他一頓。

“也就是說,最後我們十二個人進了山洞?”喻文州問。

“在我而言,就是這樣。”

“你說說看,國家隊都有哪些人?”唐昊提了個問題。

“文州已經猜出來了啊,就是我們這些人,加上蘇沐橙和楚雲秀。”葉修說,“一共十四個,我是領隊,手殘是隊長。哦,老韓不在是他自己拒絕了。”

“為什麽要拒絕?”

“成立國家隊,最大的可能是出現了跨越國界的榮耀比賽,韓隊會拒絕,是因為在精力有限的情況下,無法保證能兼顧激烈的國際賽事與常規賽的發揮水準吧。”張新傑說,“即使國際賽在夏休期,這樣高強度的比賽也會大幅度消耗精力,以韓隊對霸圖的投入和專注度,他拒絕是很有可能的。”

衆人心情複雜地看着他。

“咳,我還有個疑問,不是質疑喻隊……喻文州的能力,而是按資排輩,也應該是王隊來擔任隊長吧?”肖時欽推了推眼鏡,“如果在葉修前輩的時間線上,張佳樂前輩不是隊長的話。”

“不奇怪,如果提議我擔綱隊長,我想我多半會拒絕。”王傑希笑笑。

理由呢?是因為要盡情發揮魔術師打法嗎?大家都挺好奇,但再問下去就扯遠了,葉修看了看他們,說:“現在可以确信,我說的都來自于我的真實記憶,而不是胡編亂造的了?”

頓時咳嗽聲響成一片。

“我們怎麽會懷疑你呢?”黃少天代表人民群衆站了出來,“我們只是懷疑了你的記憶而已,你也可以理解為精神問題,畢竟記憶和精神息息相關,在這種地方,人的精神會受到不間斷的侵襲與刺激,反複的刺激下,也許大腦會産生某種不可知的病變,就比如說……”

“就比如說你現在這樣。”葉修打斷他,“這裏每個人的記憶都是可靠的,剛才我說的,要麽是發生了某種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要麽是我們自身的記憶有問題,這第二種可能性不存在。”

“你不能斷定它絕對不存在。”張新傑說,在葉修胸前挪了個位置。

“假設真是記憶的問題,且不說以現有的科學手段,能否如此逼真地修改一個人的記憶,在我們的印象裏,有差異的事情不是一件兩件,跨度也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好幾年。倘若我們再仔細核對,還能找出更多的。”葉修說,“你們的記憶裏有沒有斷層,或者模糊不清的地方?”

衆人面面相觑。

“這……很多吧?”肖時欽開口。

“現在讓我回憶某年某月某日的事情,除非那天有比賽,不然真的記不清啊!”黃少天說。

“全都記得清才有毛病吧!”孫翔說。

“我指的是疑點,比如你回憶一件重要的事,竭盡全力也想不起來,或者一件事想起開頭,忘了結尾,再或者某個親人的臉你很熟悉,卻不記得聲音……這一類明顯與邏輯相悖的。”

在場的人都皺起眉頭,仔仔細細回憶思索了一番,最後一起搖頭。

“沒有。”

“我太确定了,我一切正常。”張佳樂沒好氣地說。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葉修。

“靠……我叫你們想,是叫你們想想所謂的記憶捏造一說可不可靠,不是叫你們發散思維得到不正常的是我這種結論的好嗎?”葉修吐血。

“呵呵,”喻文州壓過笑得厲害的幾個人說話,剛才他也笑出了眼淚,“你是想說,不會有人能憑空生造出這樣環環相扣、真實完整的記憶,退一步說,有人做到了,并将重塑記憶的我們放在這裏,那我們面對這樣可怕的存在,将毫無反抗之力,而連記憶都不可靠的話,那思維呢?感官呢?會不會我們向前走,其實是向後退,甚至一腳邁下懸崖?我們會徹底失去對自我的掌控,也就不可能脫困。”

他淡淡微笑着,看着幾個面色開始發白的人:“所以,這種假設沒有意義。我們只能斷定,它不存在。”

“我們十二個人進了山洞……”葉修說。

“媽的,我的人生觀剛剛受到了沖擊,大家不能一起恍惚個幾秒鐘嗎?”方銳怒目而視。

“你再恍惚就會開始思考自己生存的意義,思考宇宙的真理,然後一個看不好你就跟他一樣了。”葉修指指黃少天,後者愣了一下,才想起葉修是在插刀自己說的那句大腦病變:“你妹!”

“去探險的不只我們,一些随行的戰隊成員,工作人員,媒體記者,還有導播、攝影,去了很多。”葉修說,“大概他們想拍點選手的日常花絮。”

“後來呢?”

“你們一直想問,為什麽會有那麽多行李包對吧?”葉修說,“大家進洞的時候,把行李都堆在了一條通道的拐角處,我在這個洞裏醒過來後,小周也在,我們兩個人原路摸回去,找到了所有人的行李,但卻找不見出去的洞口了。”

好幾聲倒吸冷氣的聲音。

“我們十二個人進了山洞……”話題又繞了回來。

葉修看着他們,視線卻像落在空處,透過漆黑一團的迷霧,看見了那天洞口搖曳的,雨洗過的藤葉上閃爍的光芒。

因原著不涉及真實地名,本文出現地名均為諧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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