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方銳深沉地說。
一片死寂中,有人提出了一個更為可怕的問題。
“誰去把王傑希追回來?”
“……”
“來不及了吧……”
“怎麽辦,告訴他爽一把就死了,吓軟他?沒準會從此不舉呢。”李軒涼涼地說。
“太殘忍了!”
“我說,你們到底是站在什麽立場上說的話啊。”葉修汗,“你們誰沒撸過?”
“次奧,剛才時間太短,而且當着一幫傻逼的面,撸不出來啊!”張佳樂說。
“你說誰傻逼?”
“張佳樂你難道還真的撸了?”黃少天犀利反擊,一句就點中要害。
“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講文明啊!”方銳指斥。
“屁!信不信老子連人性都不講,直接把你們廢了!”張佳樂大怒。
“都閉嘴,瞎嚷嚷什麽!”葉修提高聲音,将這一群完全亂了調的家夥從散發着黑氣的想象中拖出來,“小肖留下觀察,其他人,全部回去開會。”
“我去!”
“開什麽會,你以為還有人有心思開會?”孫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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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向左右看了看,似乎認為大家都是一樣的想法。
“行,你不想參加可以不參加。”葉修平靜地說。
他轉身走了回去,其他人互相看了幾眼,沉默着,三三兩兩回到了水潭邊。李軒和喻文州留下來扶張新傑,後者摘下眼鏡擦了擦,說:“葉修,我建議由每個人認領自己的包,再把所有的行李都整理一遍,統計一下食品與可用物品。”
葉修頭也沒回,随便揮揮手:“你們自己決定吧。”
節能燈整晚開着,光線已經從柔白變成了暗黃,照明的範圍極其有限,昏黃的光圈還在一寸一寸縮小。盡管大家都湊着燈光坐,依然有一半人完全被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黑籠罩,水面暗幽幽的,反射的微光帶着點綠,沒人願意往水裏看,會看見什麽可以想象。
實際上,如果鄰近的兩個人對視,他們也可以在對方的眼睛裏找到這種綠色。
葉修指間的那支煙被他弄得皺巴巴的,他不說話,也沒人開口,除了肖時欽那裏還有點手電的光,一大片地面都像是虛無的,衆人如同失重飄浮。個別人心中生起一種極荒誕的意象,他們腳下是沉黑無底的深淵,頭頂是用白骨搭成的天空,穹頂上高挂着點點幽火。
喻文州伸手按上葉修的手背,低聲說:“葉修。”
葉修沒有回答。
“操!我說錯話了行了吧!”這種仿佛逐漸下沉的錯覺中,孫翔突然吼道,“我他媽受夠了,我就不能發洩一下?我就不信你們沒想法!裝什麽裝!這他媽什麽鬼地方!老子不伺候了!”
他猛然跳了起來,用力瞪大眼想看清附近的方向,可無論怎麽睜大眼睛,還是只有一片綽綽的影。一腳踢到了什麽,曾被石塊砸中的腳趾鑽心地疼,孫翔咒罵了一聲,拔腿就走。
唐昊和黃少天坐在他兩邊,雙雙站起來去拉他,這時周澤楷出聲了。
“坐下。”他說。
孫翔站住了,背影在光圈邊緣僵成一根直棍,胸膛急劇起伏,讓他弓起的肩頭顯得有種可笑。
“不用管他,讓他走。”葉修懶洋洋地說。
胸腔內的什麽東西炸了。
“葉修!”孫翔猛然回身,要不是被絆了一下,恐怕就要不顧教訓撲上去,“你裝個屁的大頭蒜!自己真把自己當回事了!你有本事,你屌爆,你找條路出來啊?葉哥,大神?”
他氣得語無倫次,從嗓子眼裏一路幹到底,騰騰冒着火星。
“什麽發脾氣發火沒關系,需要宣洩的途徑,說過的話還不是放屁!”
“原來你介意這個?”葉修說,“沒說不讓你發,請便。”
孫翔一聲都不吭了。
他雙手都攥成了拳,手背上關節暴突,離得近的人都聽見輕微的格拉聲。
周澤楷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眶已經紅了。
“隊長。”喻文州說。
“好了好了別吵了,都過來開會,那個傻站着的,說的就是你!”葉修拍了兩下手,對面還沒反應,“哎,你看你都擋光了!”
衆人無語,光在你這裏好麽。
葉修幹脆站起來,下鄉慰問受難群衆似的,親切地攬着後輩的肩,孫翔機械地跟着他走回來,膝關節都是僵的,從背後看就是一幅人與僵屍哥倆好的驚悚圖。
葉修深刻懷疑,即使把那一對死蝙蝠拎過來扯直了,也不可能比他更加僵硬。
“你這發洩的效果不太好啊!別是副作用是掉智商什麽的吧。”葉修說。
孫翔動了動,眼裏慢慢射出一抹被作弄的憤怒。
“沒說不讓你發洩,你不是已經發洩過了麽,哥都讓你罵過了,還想怎麽樣?”葉修接着說。“別人發洩時至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心裏是有譜的,你能嗎?”
“……”
“那些人……”葉修沒回頭,下巴點了點遠處堆積的白骨,“我不知道你有沒有仔細看過,有一些骨頭,上面有銳器造成的傷痕,還有的中間有斷裂,我們還在一塊顴骨上發現了牙印。”
“我不清楚他們最後的死因,”葉修安靜地說,“但是在一切失控時,也許就有人像你那樣。”
孫翔徹底僵住不動了。
“葉修。”喻文州又叫了一聲,滿是擔憂和不贊同。
“瞞不住的,提早說出來,至少對大家是個警醒。”
“但是也可能導致另一種後果。”張新傑說,“你應該先征求我們的意見。”
“是的,讓本來沒有想到這些的人起了不該有的念頭之類。”葉修點頭,“所以,這就看你們的了,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絕境所迫,知道或不知道,都無法自欺欺人,也救不了我們自己。在此之前,我們盡一切力量自救,并且相信和依賴彼此,這就是所有我們能做的。”
石室裏靜悄悄的,連原本無時不在的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新傑。”葉修說。
張新傑點了點頭,“就照我先前說的那樣,每個人盡量找到自己的包,如果認不出來,就報到我這裏。大家把食物集中到一起,個人用品保留,名稱和用途報給喻文州,電池、充電寶、打火機、藥品等重要物品同樣集中起來,手機可以自己保留。”
衆人還有些遲鈍,陷在剛才的思緒與情緒裏出不來,葉修催促了兩句,才無言地紛紛開始行動。
開始了才知道,那句認不出來,真的不是一句誇張的話,很多生活上毛糙的漢子們看着自己的衣箱都一臉迷茫,更別說這裏黑燈瞎火,背包的“主人”們又對自己是怎麽帶着它們來的不明覺厲。
艾瑪好熟悉啊……怎麽個個都有點熟悉,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與失散多年的小夥伴重逢,究竟是不是呢……
喻文州揉着額角,那裏正一抽一抽地疼,任誰看到報上來的這一堆雜碎都得崩潰,什麽“疑似羅紅黴素,藥盒拆了說明書找不着了,錫紙皮也撕得太碎,看不清啊”、“打結的布團,可能是圍巾和襪子纏在一起”、“這誰吃的剁椒鳳爪沒封口,發臭了好像”、“盒子黑糊糊一團也沒個标簽的”,負責登記陌生箱包和陌生用品的張新傑眉頭皺得越來越緊,表情越來越嚴酷,葉修猜想,可能是拆開那一大團疙裏疙瘩的東西挑戰了他的條理性。
到最後,除了最早确認的張新傑,找到自己行李的竟然只有七個人,還是憑着錢包身份證等認出來的。連葉修都沒認出自己随身之外,另一個裝食物和飲水的包,據他說是因為包是蘇沐橙幫忙收拾的,而爬山不需要帶賬號卡,更不用背鍵盤和鼠标,缺乏辨認依據。
“打火機和煙呢?”
葉修特無辜地攤手:“外套口袋裏啊。”